过,我能够理解。」
「我也能够理解。可是,还是觉得很可笑。」
「没错,是很可笑。」
母亲一定快要乐翻天吧!或许她已经反复不停地看着人事公告不知道多少次,甚至还顶礼膜拜吧!不论好坏,父亲和母亲总是从那样的价值观中生存过来。
「明知道要升迁,父亲却想辞掉工作?」
「问题就在这里。」绘里说:「父亲好像想和朋友合组公司。公司内定升迁后,他马上表示要成立贩卖自己研究出来的马达公司,说是希望能够达成自己的梦想。但母亲非常生气,而且我感觉她完全无法理解。我第一次见到母亲那样生气,我来这里之前,父亲已经向母亲解释。可是我却被他们的谈判情况吓到了。最初他们好像准备冷静地好好商量,可是却愈来愈发火,母亲甚至大声咆哮说:『梦想无法过生活』、『想离开这么好的公司一定是疯了』等类似的话语。母亲一旦发飙,还真的有点可怕。」
「梦想吗……就是所谓的二度人生吗?」
「我也吓了一跳,也许是理所当然,但,没想到父亲也有那样的梦想。」
「嗯,确实令人惊讶。」
「可是,仔细想想,那也是应该的吧!如果我和姊姊都有梦想,那父亲会有梦想也是正常,虽然,马达那种东西我不太懂……还有,对母亲来说,父亲的升迁就是她的梦想。父亲内心所想的,母亲好像完全无法接受,连我听了都很难过,因为两人的价值观完全不一样。父亲达成他的梦想等于是粉碎母亲的梦想。外遇都还比这件事还容易理解呢!母亲有些地方和姊姊很相似,就是一向过得很悠闲吧?所以看见她那样生气,我实在吓呆了,也因而感到不安。该怎么说才好呢……是所谓的彼此价值观有冲突吧?我想妈妈是在固定的框架里生活惯了,所以很害怕框架崩坏。」
「是有了自我危机意识吧!去年我读过一般教养的心理学,曾解释说那是自己脚底下的地面崩塌。在那种时候,完全不会接受任何道理,首先出现的症状就是拒绝感。」我说。
「啊,差不多就是这样。」绘里用力呼出一口气。「可是,未免也太难看了。」
「妈妈吗?」
「妈妈是这样,爸爸也是。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无法用语言,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情。爸爸只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梦想』之类的,而妈妈则不断地叫着『无法理解』。我想,长期生活在一起后,人类好像反而没办法彼此了解,也失去诉说的语言。其实,只要面对面,好好地商量,应该是可以理解相互间的心情。」
的确,这是比外遇还更麻烦的事,因为这是与生存方式有关的问题,只能靠其中一方改变价值观。互相讨论或许能够缩短差距,不过绝对不像绘里所说的那样简单。
父亲和母亲一直生活在既定的价值观中,如果是在其中,以同样言语能够互相沟通,没有必要讲太多话。可是,一旦离开,就需要不同的言语了。重点是,父亲和母亲都缺乏沟通,所以,父亲才会困惑地离家出走,这绝对是自我危机意识!
「爸爸和妈妈会变成如何呢?」绘里方才的分析语气消失了,只是寂寞地说。
「这……谁能知道?」
「我讨厌他们离婚,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父亲的任性是短暂的,而且他的年纪也那么大了,所以如果他想追求梦想就让他追求吧!父亲是无法忍受母亲的压力才会逃到这儿,这样太难堪了。他的内心究竟有何盘算?」
可能是因为只有绘里和母亲待在佐贺家中,加上她习惯把各种心事皆郁积在心中吧!所以今天的绘里话很多。说不定,在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结论,只不过想藉此再予以确认罢了。
可能是月亮稍微移动,磨砂玻璃的亮光有了变化。
「上次巧说过:『妳爸妈就算离婚,也不会全盘崩溃。』对我们来说,父亲毕竟就是父亲,母亲也还是母亲,而我们仍旧是姊妹,所以,事情就算到了最恶劣的结局,还是会留下应有的东西。」
「巧那个人确实是这样的,他看的都是未来。」
「嗯,没错。」
「姊姊,妳就是欣赏巧的这种个性吧?」绘里的语气似乎带着讽刺。
但,那是事实,因此我毫不害羞地点头:「没错。」
「啊,有男朋友真好。巧虽然不是书生类型,可是外表好看,性情又温柔,实在不错。」
绘里伸手碰了碰我的腰,我也回顶她一下,然后,两人嗤嗤地笑出声来。
有个年纪相近的姊妹真的不错,衣服、唇膏、乳液、眉笔都可以一起使用,除此之外,甚至连恋爱的心情都能够彼此分享。
「走道出乎意外地令人能够冷静呢!」
「对吧?」
「所以妳才会睡这里?」
「可以这么说。」
「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谁知道呢?应该会睡到在房间可以睡着的时候吧!」
绘里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我,表情非常平淡,不像是在可怜我,却也不像在嘲笑我。
「姊姊也很难过吧?」
「是有一点。」
「忘掉加地的事了?」
「不,不可能,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吧?只是,忘不了也没关系了。」
「咦,怎么说?」
「我虽然认为,不能一直牵挂着加地的事,但是更清楚自己忘不掉。不论好或坏,都会永远残留下来。既然这样,忘不了也无所谓了。」
我和绘里的视线长时间交会,绘里先栘开视线。
「加地是真的死了?」
「嗯。」
「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嗯。」
「姊姊一定最喜欢加地啰?我好羡慕呢!妳每次和加地见面之前,都会很用心地打扮自己。当时,我认为为了男孩子神魂颠倒,根本就是白痴,所以也觉得姊姊是白痴,可是,现在却好羡慕妳。」
确实,那个时候的绘里对任何事,都是一副拒绝的态度。她的头发梳得紧贴头皮,戴着银框厚眼镜,制服的裙子比其它女孩子都要长上十公分,不仅对异性,甚至对于同性、女人应有的个性,完全表现出拒绝的姿态。或许是因为她有着与单纯的个性不符的亮丽外表,而不得不拒绝自己吧!
「真的很羡慕呢!但,我不想承认羡慕,却又要惩罚自己的羡慕,所以才把头发弄成清汤挂面的模样。现在回想以来,还是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
「和良的事已经完全结束?」
「嗯。」
「那就找个新男友吧!」
「我会的。」
「最好是长得好看的男生。」
「绝对需要温柔,不温柔不行。」
「脸孔呢?」
「脸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吧!」
「手?」
「我喜欢男孩子有双干干净净的手。」
「啊,我了解,手的确很重要。」
「嗯,手是重要。」
我们认真地谈论新恋情,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兴趣。当然,那并下是能简单达成的!对任何事情都笨拙的绘里,这次失恋的打击一定会影响半年之久吧!事实上,能够轻松忘记的爱情,本身就很悲哀了。
「已经很久没有和姊姊聊这类的话题了。」绘里用小女孩般的声音说着,然后噗嗤地笑了。
我同样也噗嗤笑了:「没错,是很久了。」
「是走道效果吗?没错,是走道。」
「我劝妳,难过的时候就到走道。爸爸说过:『走道乃是人们进入的地方,也是人们出去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我觉得就像爸爸说的,走道不是人们伫留的地方,因为经过走道的人们不是出去,就是进入。」
最初只不过是打算随便说些自己想到的话语,可是从途中开始,我注意到我尽是说些意料不到的内容,而且一说出便无法停顿下来,简直像是被妖物附身一样。我的声音颤抖,身体也跟着
颤抖。绘里慌乱地望着我,但是我无法承受她的视线。
「人不可能永远待在同一个场所,必须有出有进。我觉得要判断一个人进出,走道是最适合的地点,只要在这里,绝对可以知道是出或进,亦即……」
「姊姊!」
我的身体被摇撼,声音中断了。直到刚刚为止,我本来是滔滔不绝地脱口而出,可是一旦中断后,我却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我仿佛是迷路的孩子,转头看着四周,想找出可以支撑自己的东西,但眼前只有绘里。
「对不起……我……对不起……」说着,我把头埋进被窝里。然后,脸孔紧贴着棉被,让夺眶而出的泪水渗入棉被。
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