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求婚尚且不够 第四章 旧时光的完结

星边远导◆带着觉悟,带着勇气

至今为止,圣诞节都与我完全无关。

因为是与我无缘的宗教,与我无缘的伟人的生日,要说与我无关确实是事实吧——但对我来说,只是有恋人的那帮人活跃起来,没有恋人的那帮家伙各种骚乱的神奇日子。

这样的圣诞中,与恋人一起走在大街上什么的,是一个月前的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吧。

感觉变了,看待事物的方式。明明去年还和自己无关,今天就感觉是为了我们准备的节日一样。

「哈啊~……天已经完全黑了呢」

仰望着夜空,爱沙如是说道。

已经可以说是寒冬的时期了。夜晚应该早就几个小时前就已经造访,但看看彩灯吃吃饭,根本没有抬头看天的控线。

她就是这么的惹人注目啊。亚霜爱沙这个女孩。

但是,今天也得到此为止了。趁着还没太晚,送她回家吧。尽管是这样想的,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是在恋恋不舍吗?真是值得表扬啊。真不符合我这种大块头直男啊。

就算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圣诞节该做的事都做了一遍。要说还剩下什么的话——

「……呐,前辈」

手心中爱沙的手,轻轻地拽动了一下。

「有个……想去的地方」

现在?

正想着这么问的同时看向一旁,眼前却是个用围巾盖住嘴边,满脸通红的女孩。

她的表情,已经包含了所有的意图。

带着觉悟,带着勇气——

「——能让我……复仇吗?」

伊理户结女◆圣诞女子会

红会长的家中,正如想象的样子,是能上电视级别的豪宅。

三层建筑,车库里有三个车位,然后,

「毕竟是父母的家呢。我虽然没什么想表扬的……所幸的是,客厅还挺大的」

客厅,已经不知道是几平的了。

一直住在公寓里的我,搬到伊理户家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是这个,和那个又是天壤之别。虽然计量上使用LDK来区分的,但不论是L还是D还是K,都是伊理户家的两倍左右——大概开个二十人左右的家庭聚会都是绰绰有余吧。

怪不得她会这么说——把朋友带来也行。

「啊哈哈哈!太大了吧草!」

「美利坚……。这里是美利坚!」

「你以为是美利坚是什么啊?」

晓月同学大笑着,麻希同学愕然道,奈须华同学则是吐槽道。

因为不忍心连圣诞节都要学生会优先,所以就将平时的朋友叫来了。虽然之前还想着喊来了三个人有没有问题,现在来看完全是杞人忧天。

正如麻希同学所说,正如美国的家一样大的客厅中,有几位看起来是红会长和亚霜前辈朋友的女性。虽然亚霜前辈还有同性朋友这点令我备受冲击,但更厉害的是红会长朋友的数量。六人?七人?八人?有同样是高中生的,也有大学生模样的成年人,其中还夹杂着外国人模样的女性。

在此之中,有一位无地自容的娇小女生。

「明日叶院同学,晚上好」

「啊,伊理户同学……晚上好」

明日叶院同学看到我,稍微露出些松了口气的表情。

是不忍心打扰挨个向各位应邀而来的朋友打招呼的会长吧,可其他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一定是在不安着吧。

这么说的话,我们不仅都是同年级,她和晓月同学也应该面熟了,会更亲近一些吧。

「亚霜前辈呢?没见到她啊……」

「睡懒觉了吧。应该能勉强赶上的」

「懒觉……」

都已经是傍晚了啊。她是几点睡觉的呢。

「啊,给你介绍一下哦,明日叶院同学。这位是——」

我向明日叶院同学介绍了麻希同学和奈须华同学。虽然麻希同学看到明日叶院同学的胸部,说了句「伊理户同学是有吸引巨乳的因子吗?」,但因为两位都是很和善的人,和有些难以相处的明日叶院同学应该也能搞好关系的吧。

明日叶院同学也加入谈笑风生的势头时,我心里忽地沉重起来

——你也稍微替我考虑一下啊……!**

像那样的。

像那样,虚弱地发火的水斗,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我来说,他一直都是理想中的男友,是不共戴天的宿敌,是值得依赖的家人,

像那样,如孩子般哭喊的模样,我还从未见过。

他就是……烦恼到了那种程度。

不惜扒下他擅长的扑克脸。不惜舍弃一直以来的从容不迫。

我却……不加思考的。

像初中那样,憧憬着周遭的恋爱,着迷于虚无缥缈的关系。

正如水斗所说——如果我们连家人都不是的话,该有多好啊。

那就是普通的,高中生恋爱了。

我可能是,无意识间回避着那样的现实。

但是,心里的某处还是有注意到的。

不然的话——

——让当下这一刻,再延长些。

——就不会去想那样的事情了。

徒劳的拖延。

懦弱的延缓期。

在知道这些的基础上,我却没去思考过将这段延缓期化为永远的方法。

比起推迟,比起延缓,……这才是最懦弱的行为。

「——啊~!抱歉我迟到了~!」

差不多该到干杯的时候,亚霜前辈终于出现了。

但是,怎么回事呢。声音……。

我靠近亚霜前辈向她搭话。

「前辈,怎么了吗?声音这么沙哑……」

「啊~,结女亲……。这个的话,嘛啊,别在意了……。稍微有点玩过头罢了……」

通宵唱K了吗?

紧接着红会长也从友人军团中走出,

「呀啊爱沙。我看你你是才起床吧。虽然听说过睡觉的正月,但睡觉的圣诞节 还真是新奇啊」

「昨晚,没怎么睡过呢~……。补个觉就到这个时间了……」

「——嚯嚯?」

不知何时已经在我背后的晓月同学,浮现出一脸猥琐的笑容,双眼闪闪发光。

「没怎么?睡过?圣诞节前夜?嚯嚯嚯嚯……」

——诶。

不会吧。

我和红会长,齐刷刷地看向了亚霜前辈。

「怎、怎么了?啊~……」

亚霜前辈被逼迫得后退了一步。在此期间,前辈按住罩衫领子,悄悄地想要遮住脖子的小动作,都被我和会长看在眼里。

会长忽然轻笑道。

「昨晚还真是尽享了鱼水之欢的样子呢?」

「……诶嘻。还好吧」

大概是放弃了挣扎,亚霜前辈娇羞地微笑道。

然后,

「真是受不了啦~!没想到圣诞节的成人旅馆会这么多人!但是真的很开心呢,有很多普通的旅店里没有的东西!真希望大家也能去一次啊~!」

怒涛般的秀优越开始了。

会长戳了戳她的额头将其制止,我则是暧昧地笑着进行掩饰。虽说是登上了大人的台阶,亚霜前辈还是一点没变呢。

不过,是吗,昨晚……。

我将内衣姿态展露给水斗看的时候,前辈,和星边前辈,辛苦劳作到声音哑掉为止……。

……唔哇~。唔哇啊~!

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难以言喻的悔恨同时袭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这之后,像是反弹回来了似的——为什么亚霜前辈能够这么顺利,而我却不能成功呢——这般,心情一下子失落了起来。

「……结女亲?结女亲?」

回过神来,亚霜前辈已经将可爱的脸蛋凑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我便慌忙抬起头来。

「怎么了?怎么一脸消沉呢」

「……那,个……」

见我一时语塞,亚霜前辈马上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

轻轻地靠到我旁边,小声地对我说道。

「(难道说,之前说的那个……失败了吗?)」

「(……是的)」

犹豫不决地点头后,亚霜前辈便「是嘛……」,这般叹了口气后说道。

「(嘛啊没事的没事的!)」

她紧紧抱上了我的肩膀,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诱惑失败个一两次根本不算什么结束啦!你看呐,那边的天才少女!你觉得那家伙被丈君拒绝多少次呢?)」

………………。

「(确实……)」

「(对吧对吧—?)」

「……总感觉听到了某些不愉快的对话啊」

和别的朋友聊着天的会长,皱着眉头转过身来。

不好,亚霜前辈嘟囔了一句,没什么没什么,这般敷衍着。

「(我不也打了一年以上的水漂嘛!然后就是大逆转,昨天……昨天……唔嘿嘿……)」

亚霜前辈不禁发出了东头同学那样的宅女笑声

我弱弱地微笑道,

「(看起来特别开心呢,昨天)」

「(……嗯。……他太生猛了……♥)」

感觉眼睛都变成爱心状了。

亚霜前辈现在脑子里装得应该只有星边前辈了吧。

「(——哈!……嘛啊总之,不能太在意啦!不要气馁,继续进攻,到时候对方也会有那个意思的!)」

「(……但是,…………)」

对方,可能已经,没法有那个意思了。

但是,现在的我们,连推进到那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觉悟——还不够。

「(……嗯—。嘛啊,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亚霜前辈像是要给我打气似地,用力地握住了我的肩膀。

「(好好跟对方沟通一下,尝试多去了解一下对方,基本上就能解决掉很多问题了哦。……神户的时候,你不也是让我这么做的吗?)」

「(……啊……)」

对啊。

我应该想到的。那个时候,看到被甩哭泣的前辈。

我说,真心,要用真心回馈。

然后,亚霜前辈得以真心地面对星边前辈。

星边前辈也是,用自己的真心回应了她的真心。

正是她的身影给予了我勇气,现在,我才能走到这一步啊。

——所以,我也。

对于水斗真心的考虑,要用真心去面对才是吧——

「——行了。差不多干杯吧!」

红会长举起不含酒精的气泡酒说道。

「那么,在这神圣的夜晚,庆祝亚霜爱沙成为女人——!」

「「「干杯——!!」」」

「喂,好难为情!好难为情啊铃理!!」

大概,我该成为的,不是女人。

而是最能与伊理户水斗敞开心扉的那个人。

伊理户水斗◆赢得游戏的方法

「哟,伊理户。活着不~?」

面对摊在床上的我,归来的川波用轻快的语调向我搭话道。

我费力地抬了抬手后,川波便咔沙咔沙地在桌子上的塑料袋里摸索了起来。

「稍微买了点吃的。炸鸡便当和麻婆盖饭你要吃哪个?」

「……麻婆盖饭……」

「意外的是个辛辣党呢」

来吧,他这样说着,将加热好的麻婆盖饭放在了我的旁边。

我缓缓地坐起身,将装有麻婆酱的盘子从碗里取出,小心翼翼地将混合着豆腐的红色液体浇在白米饭上。

对面的川波,则是将便当的塑料纸撕掉,正在掰着筷子。

今天,我一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就跟川波取得了联络,逃也似地钻进了川波家。

「嘛,这避难所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想从女人那里逃走的心情,任谁都是会有的啦」

「……谢谢」

「真是直白啊」

川波并没有向我询问具体的情况。和平时粗俗的色魔样,完全不同了。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有过女性关系上的痛苦经历,现在很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吧。

我和他不同,并不是讨厌被结女触碰。不如说很令我喜悦——我正被这份喜悦,逐渐冲昏头脑。而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要是再被结女逼迫,会不会又要被变成那样呢——在畏惧着。

以及,这次会不会真的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在害怕着。

虽然知道光是像这样逃跑,是没法解决任何问题的——

连水都不喝将麻辣的麻婆盖饭直接塞进嘴里,无疑是自残行为。同时我也明白自己是个填饱了肚子就能让精神稍微冷静下来的单纯的人。

——就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都已经是这样的失态了,我却还将自己的事情,当作别人的事情一样来看待。

「要是醒来恢复精神了,我也可以陪你打会儿游戏啊」

吃完饭将垃圾收拾掉后,川波在电视前坐了下来,把手柄取来。

手柄被塞到我的手中后,我缓缓地说道。

「不习惯啊。游戏什么的」

「谁一开始是习惯的—。去神户玩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你啊,就是没在玩而已,感觉还是有的」

川波这样说着,把自己的手柄也拿了过来,接入游戏机的电源。

游戏,吗……。

说起来,庆光院先生现在在做的游戏是怎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啊。

川波在菜单画面上随便选了个软件后,「总之你先一个人操作着熟练熟练」这样说道。画面转向训练模式,我便按顺序操作着摇杆和按钮什么的。这个是跳,这个是攻击——

「果然脑袋瓜很聪明啊。很难想象是没怎么摸过手柄的人啊—」

「没关系吧,游戏和脑袋瓜聪明」

「不一定吧。职业玩家中会有超高学历的人出现也不稀奇哦。擅长打游戏的人,也能明白自己该如何进步。该说是能够感觉到该如何得出正确答案吗……」

「就是说知道该去怎么思考吗?」

「对的。操作的精度和反应速度都很重要哦,在这点上会想做好顶多就是在朋友之间,但要是到了全国或是世界范围内,不知道该去怎么思考就不行了啊。你知道吗?FPS什么的那种竞技场面,还有专门的分析师分析敌方队伍的哦」

「诶……。确实,游戏里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啊……」

「嗯?什么意思?」

「比如说,这个角色的出拳,会用多快的速度打出都是确定的,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没法改变这一数值的。现实的运动中也许打出更高速的拳击,但游戏里是做不到的——单纯的身体方面确实有极限,剩下的就只能靠思考来弥补了」

「噢—,就是这个啊。你这脑袋瓜确实灵光啊。普通人一瞬间可没法理解到这种地步啊」

……我的脑袋瓜要是真的聪明,真希望和结女的事情,也能一瞬间得出答案啊。

因为操作方法大致了解了,我便和川波开始了对战。虽然他已经有在手下留情了,但一开始实在是没有能取胜的迹象。但是,随着操作渐渐熟练,慢慢地有些对打的样子了。

「——唔哦!?还能这样的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打过来」

「真的假的……。摸到手柄才两个小时就能预判了……」

出拳的速度是不能突然变快的。那样的话,就必须诱导对方出拳才行。原来如此,这就是心理博弈。

「我要认真了。输给新手实在是不行啊!」

想着这能算公平决斗吗的时候,川波陆续打出不太热门但却很强的连击,将我一顿暴打。原来如此,知识也是很重要的样子。

「稍微等下。我查查」

「真的假的……。在朋友家打游戏还要查百科的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如这般,只是在屏幕中相互对打着,度过无谓的时间。

给伊佐奈当制作人也好,和川波打游戏也好,感觉最近,开始尝试一下新的事物了。我一直以来,都是以固定的方式过着日子。去学校,看书,睡觉。虽然这其中也混杂过一段短暂的与恋人度过的时间,但本质上我度过时间的方法都是没有改变的。

我在想,我是不得不改变了吧。

我并不认为,像结女那样为了迎合周遭而令自己屈伸是一件好事。如果这样就算成长的话压力也过于大了,我也不觉得这是非常符合社会常态的理论。

现在我所追求的,大概是和那些不同的变化。并不是想得到周围人的认可。并不是想要适应社会。发现自己心中本来就有的东西,为了能够接受它而去改变自己——为了自己而做的自我变革。

我一定是空虚的利己主义者吧。明明没有自我,却只会考虑自己的事情。所以,自己还是结女,就算选项摆在了面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牺牲自己。不可奈何,能选择的只有自己了,所以从就只能面对这从一开始就是唯一的选择。

知道怎么样去思考,川波是这么说的。原来如此,我已经选择最短路线了。没有丝毫的无用功。也不知道这么做的话会不会把谁丢下了。

正因为最后抵达的是死胡同,才让人笑不出来。

「——游戏还真是好啊」

房间里被仅有的手柄的咔嚓声充斥了一会儿后,川波突然这么说道。

「无论是怎样不愿开口的家伙,打起来游戏来感觉关系就能融洽起来。意外地还是能燃起来的呢什么的,特别会动脑筋什么的,这种没法用话语体现出来的东西都会从游戏的操作中体现出来——要想只通过对话知道这些的话,你觉得得花上多少时间啊?」

「……确实啊」

「性格恶劣的家伙,在游戏里也会把这份恶劣体现出来。杀个新手都能哈哈大笑,只会考虑自己的快乐什么的。人的本性很容易就会暴露出来啊」

「也就是说,现在我的本性,也是处于暴露中吗?」

「你的话——确实啊,这么认真」

「还好吧」

「不会哦。

即使有利也不会盲目地夸耀胜利。在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之前,会慎重地把握时机。这是尊重对方的战斗方式。这已经可以说是美德了吧?你稍微上网逛逛就知道了。现在看不起对方,素质很差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啊」

而且,川波继续说道。

「面对游戏的态度很仔细。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慢慢地增加自己能做的事情。一直能冷静地估算自己的水平……」

「………………」

感觉被看透了。像别人的事一样客观看待自己的我,真的会那么直接地表现出本性吗?

「你大概,现实的人际关系也是这种感觉的吧。尊重对方的同时,确认着自己能达到何种程度——我觉得这是一种认真,诚实的生存方式。甚至让人觉得会不会很累」

「不要擅自开始人生商谈啊。只是个游戏吧」

「那我就跟你说实话了吧」

川波躲开我的攻击,用猛烈的一拳将我击倒。

「和伊理户同学,可不能靠游戏对战的方式来互相了解啊?」

于此我的复活币用尽,川波取得了生理。

川波看着,像是夸耀胜利似的坏笑着。看到他的表情,我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喜欢欺负新手啊,真是性格恶劣」

「我可不觉得你是新手啊」

——也是啊,我已经不是新手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经历过一遍了。

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去做,只是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

这次,也会重蹈覆辙吗?

将那样愚蠢的初中时代重复一边,这次成了大学生以后也只能自怨自艾道『现在看来,当然真是年轻气盛犯的错啊』这种话吗?

愚蠢。

——真的,很愚蠢。

「差不都该习惯了吧,伊理户。你的话,已经明白了吧?想要赢得游戏的话该怎么做」

「赢得游戏的方法——」

幸好读过了书。

前人说过的话都是伟大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伊理户结女◆想要的心情

从圣诞女子会归来后,水斗并不在家。

向母亲询问后,

「他去朋友家里住了。没准是东头同学地方呢—」

呜呼呼,虽然母亲开心地笑着,但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去东头同学家里的话,水斗一定会跟我汇报的。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但算是从昨天的事情中隐约察觉到的。

那一汇报,是水斗左右为难的结果。

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抗的,令水斗如此沉迷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水斗才不得不背对我呢。

我——必须知道它的真相。

不知道的话,就什么都无法开始。

我向东头同学发了条LINE消息。

『明天,能去你家里玩吗?』

「久等啦~」

毛衣姿态的东头同学,从门后慢吞吞地探出脑袋。

头发乱糟糟的,毛衣软趴趴的,女子力的过度缺乏吓了我一跳。虽然她来我们家玩的时候也是这种随意的打扮,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东头同学就是这个样子的。

「东头同学……难道说刚起床?」

「不是呀~……虽然几个小时前就起床了,但觉得换衣服很麻烦就……抱歉啊,我这幅样子~……」

「不会,没事……我自己也是突然说要来了」

进入玄关。东头同学晃悠晃悠地穿过走廊,将近处的一扇门打开。那应该就是东头同学的房间了。

「请进~。正如LINE上说的,什么都没准备就是了……」

「有这么忙吗?」

「因为有截止日期呢~」

「截止日期?有钱拿的那种?」

「是水斗君决定的截止日期哦。前几天才刚刚完成了圣诞节插画,接下来又让画新年的插画啊~。太严格了~」

……水斗是真的在当制作人啊。虽然之前都是听说的,但像这种听本人讲述以后,第一次有了实感。

「……打扰了」

东头同学的房间,混乱的程度并不亚于水斗的房间。和水斗不同的文库本的类型虽然全都收在了书架里,但好几本又厚又大,没怎么见过的书堆积在桌子旁的床上。

东头同学在椅子上坐下,取来触控笔。我从那弓着的后背处,或多或少地窥视着桌子上的绘画板电脑,

「虽然说是新年插画,但距离跨年还有一个星期吧?有这么花时间吗?」

「啊,现在画的不是新年用的」

「诶?」

东头同学毫不凝滞地挥动着画笔。

「之前就有想画的,现在就是在画这些。然后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唔嘿嘿,东头同学害羞地笑了笑。明明有水斗所说的截止日期,在此之前还在自主地练习……?一周之内画完了两张,单纯地计算一下,一张就得三天多……。

「插画是那么快能画出来的吗……?」

「随便画一下一个小时都能出来的,但这个是要认真上色的呢。学校上课的时候,一个星期也会很吃紧哦」

「那为什么还要主动增加负担……」

「诶?就是想画嘛,有什么办法呢」

东头同学不以为然地说道。就好像,万人所知的常识一般。

但是这一发言,和至今为止东头同学给我的印象并没有区别。是的,东头同学最开始就是这样的。她在自己的心中,就是有着理所当然与众不同的常识。仔细想想,那是真是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程度的,典型的天才型思考。

而在最近距离看到这一切的水斗,就是最先发现的——仔细想想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的视线又回到桌子周围堆积如山的厚书上,蹲下来仔细打量着封面。

「啊,这些书是资料哦」

都不需要问,东头同学直接告诉了我。

「背景啊衣服什么的。虽然搜索引擎也很方便,但跟专业书相比还是差点意思啦」

「自己买的吗……?零钱够吗?」

「不,基本都是水斗君买的」

「诶?」

「虽然我说靠网上搜索就足够了,但他说想要获取正经的知识还是得靠看书……。虽然跟我约好了遵守截止时间就会给我奖励,但最终,还是消费在了这些书上呢」

我取来最上面的一本,查看了一下书脊上的价格。已经是两千日元以上了。

和买游戏跟朋友玩这些事情相比,读书已经是很便宜的兴趣了。要是有二手书的话就更加便宜了。话虽如此,水斗买的这些量也很多了——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多零花钱。要是用压岁钱的存款去买的话,应该没有买不到的就是了……。

为了培养东头同学——就为了这个原因?

我再度站起身来,从东头同学的背后窥视着绘画板。

誊写……这么说可以吗。她微微显现出的草稿上,用秀丽的线条重新勾勒着。笔尖不偏不倚,一位女生角色渐渐在画面上形成轮廓。

特别,强。

外行的我,只能明白到这点程度。

能看到完成度更高的画,我应该能更明白些吧。这样想着环顾了一圈房间内之后,看来并没有印刷出来的成品。

「呐,东头同学」

「怎么了—?」

「东头同学的画,是在网上公布的吧?能告诉我账号是什么吗?」

「诶诶—……」

看来不太愿意。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会不好意思的吧?把笔名告诉现实的朋友」

「嗯—……我社交网站的话也就只有LINE,没怎么接触过就是了……」

「噢噢……还没有被网络侵蚀,纯洁的少女……」

「果然不行吗?」

「……要是能在学校里保密的话……也行哦」

「我倒觉得没必要藏着掖着啦。画得很好啊」

「水斗君不让啊。『账号就应该用作它该有的用途』『别找周围人满足承认欲啊』『眼光放远些』什么的」

「确实会说……」

「嘛啊,我倒也同意就是了。小学的时候不是有的嘛,在美工课上很受欢迎,在教室里被要求画这个画那个的孩子」

「啊啊,有的有的」

在我眼里看起来挺令人羡慕的,但对于东头同学和水斗来说,只是平添阻碍吧。

就算不在教室里成为名人,也是能在更广阔的世界中成为名人的——水斗,相信这一点。

东头同学将公布插画的网站和笔名告诉了我。我在自己手机上搜索了一下,便找到了东头同学的账号主页。

公布的插画,总共是八张。我将其调成新旧顺序显示。

「…………!」

说实话,我有想象过。

像漫画杂志的读者环节那样的,的确很外行,朴素的画。

但是……东头同学的画,完全不同。

确实技术

层面和职业的还是有些差别的吧。但是,该说是表现力吗……画的一点一滴,都体现出了强烈的『色彩』。我在说的不是单纯的颜色,该说是东头同学特有的作家性吗——像是在传递着信息的某些东西。

这点,外行的我一眼就能明白,才是最为异常的事实。

而且,关于仍有不足的技术部分,也是有着肉眼可见的进步。一张一张,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公布时间都是在这一个月内的。只靠一个月就有明显进步的东头同学就够厉害了,为了帮她进步而指引方向的水斗也很厉害。如果说东头同学是插画的天才,那么水斗就是培养天才的天才吧。

随后,当我抵达最后一张插画时,我顿时屏住了呼吸。

脆弱的苦笑着的表情——失恋女生的插画。

该怎么形容好呢。表情的——情感的解析度不同,吧。尽管有着技术上的拙劣,但它的魄力却胜过其他插画。

然后,同时——虽然容貌不同,表情不同,什么都是不同的——但从这幅插画之中,我能联想到神户时亚霜前辈被甩时,那一幕哭笑的场面。

是的。这便是——这幅插画,便是那时亚霜前辈的,还原。

正确地读取了他人的情感,不仅如此,这一情感在作画上有了更加精密地再现——这个不被称为才能的话,又是什么呢?

很明显。

是神户的时候。

水斗在神户旅行中,确信了东头同学的才能。

随后——另一个在我脑中浮现出的,便是『西伯利亚舞姬』书页上的那道泪痕。

「……好厉害」

我不由自主地嘟囔道。

「东头同学……好厉害啊」

本人正集中于画画,一定没有听到吧。

所以,这是我直白地说出口——打心底里的,投降宣言。

只有这点,我赢不了。

就算我是怎样的美少女,都取缔不了这项才能。

伊理户水斗如果有什么命运的对象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东头伊佐奈了吧。这两个人的故事之中,像我这样的碍事角色,根本不配扮演任何角色。

我只是,过去有和水斗交往罢了。

我只是,和水斗住在同一个家中。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特别特别水斗,仅仅如此的人罢了。在遥远的未来,水斗的名字要是能够闻名于世的话,我的名字应该还是无人问津的吧。我的恋爱感情,抛开我自己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

可是。

可是。

水斗还是好好地替这样的我考虑过的。

连选项都无法成为的我,没有轻易舍弃掉,思考,思考,思考——像那般痛苦地思考着。

那是。

……那是……。

那真的是,没有价值的事情吗?

「……呐,东头同学。能唐突地问一件事吗?」

「嗯—?」

「如果水斗有了特别珍视的恋人……然后说因为女友会生气,所以再也不能跟你见面,再也不能给你做绘画学习的辅助了的话……你会怎么办?」

至今为止毫无停滞的东头同学,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

「虽然对结女同学很是抱歉,但那样的话我还是会让步的啦……。虽然,非常困扰」

连失恋都能轻易接受的东头同学,说着水斗可以有新的女朋友的东头同学——如此直白地宣称道。

「……也是呢」

听到这些,我放心了。

至今为止,我都以为东头同学是异世界人。从价值观完全不同的异世界前来,完全不同的人类。一直被她的行为和想法所摆布,甚至觉得她有过一段和过去的自己重合的时期都是谎言。

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我和她,只是重视的部分不同——

——想要的心情,是一样的。

所以。

「对不起。我也是不会让步的」

与她对等,直面着她,我如是宣告道。

我觉得,这是礼仪。

东头同学一脸失落的表情。

「……果然,是不行的吗?」

「关于详细的条件,再跟你商量吧?打着抓不到的狸子的如意算盘也没有意义呢」(译:俗语,比喻盘算着不知道能不能到手的利益)

「也是呢……。说着这些话,要是两个人都被抛下了就超丢人的呢」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啦」

我噗嗤一笑后,东头同学也嘿嘿地傻笑起来。

能和东头同学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我们一定,能够找到适合我们的前进方式。

伊理户水斗◆真正的温柔

就算没有学生的课程,老师的假期来得也是很晚的。为此,我得已进入学校。

在教职员室向老师说明了是身为学生会书记的义妹的请求后,就得到了学生会室的钥匙。成绩优异就是这种时候会很轻松。意外地能够很容易地取得信任。

然后,我第一次踏入了学生会室。

门前是放置了沙发的接待区。深处是放置了长桌和白板的会议区。我先是走向里面的会议区,望着白板上留下的字迹,应该是会议主持的残留。

学生会报的进展、与e体育部的预算折中经过报告、新年问候周——集合时间早上七点。

这些字迹在我的脑海中都有所记忆。

初中的时候……一起复习考试的时候,结女的笔记上,经常能够见到的文字。

我的视线转而看向白板旁的书架。书脊朝外排列的文件夹之中,有一个文件夹贴着『学生会海报』的标签。我将其取来,打开。

一页一页上,都仔细地夹着一张『学生会海报』的打印纸。虽然上面的字大多是印刷上去的,但一些亲笔书写的部分,果然还是有着那些熟悉的字迹。一丝不苟的,但是稍微有些圆滚滚的,结女的字迹。

因为学生会海报基本上是每周一更,到现在已经有着相当的数量了。而这些全都是结女的字迹。是觉得光是印刷字的话会没有亲和力吧。但确实,用铅笔书写的字,因为有着手工感会更加引人注目些。

……在做着这些事情啊,那家伙。我都没有好好地读过这些海报。

虽然确实没有看到伊佐奈的画时那样的感动。但是,是知道过去的那家伙的。林间学校的时候,连领个咖喱的材料都要扭扭捏捏的她,现在已经能够制作给全校学生看的海报了。

这海报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也无法催生人们的感动。甚至说像我这样,基本上学生们都是不看的吧。

即便如此,对我来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能够明白这海报的厉害之处的。

「果然是你吗」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我惊地抬起头来。

身材娇小却有着庞大存在感的女生——学生会长·红铃理,看着我笑道。

「听说部员的家人来了,就隐约有猜到了……结女君有忘记什么东西吗?」

我的视线从关上门,向我走来的学生会长身上移开了一瞬。

「……不是」

「也是吧。她的话会自己过来的。毕竟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孩子呢」

这样说着,红铃理走向墙边的茶壶,将盖子打开。

「本来只是来拿点资料的,但改变主意了」

她盖上盖子,握住把手。

「坐吧。喝会儿茶」

庆光院先生也好,聪明人都是这样的吗。这边在想什么事情,都能理所当然地参透——

我向接待区走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作为部外人员的我,坐在这里是当然的。

红铃理拿着茶壶离开了房间,随后马上又回来,接上茶壶的电源。稍微片刻后,她往红茶杯中放入茶叶,将茶壶中的热水倒入其中。

结女一直都是红茶党。学生会的各位都是这样的吗。也不见咖啡粉。

「久等了」

将载着茶壶和茶杯的盘子放到桌子上的同时,红铃理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随后,往两盏茶杯中注入红玉色的茶,

「那么」

悠然地翘起二郎腿,泰然自若地向我看来。

「想知道什么呢?」

她的模样,宛如贤者一般。将知识传授给勇气之人,为他们的前行提供帮助——

我不擅长应付这个人。

为什么呢?是因为文化祭的时候,被她特别关注了吗?

不,不对,现在我可以确定了。像贤者那样,什么都想完了,什么都想出来了的态度,对于一直在想,一直没想完的我来说,是非常尴尬的。

我与贤者大人,无话可说。

我想找的,是学生会长的——不。

是伊理户结女的前辈。

「……我,只知道家里的,和教室里的结女」

川波曰,我是认真且诚实的。

「以前的话这些就足够了。但是现在,还有这个学生会中的结女」

所以我就照这么来,毫不敷衍地,直白地说。

请告诉学生会中的结女是怎么样的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我必须,更加了解她的事情才行。这八个月来,变化的,和没变化的事情。不然的话,既没法做出任何选择,也没法下任何决定。

要想制定战略,就得先去了解。

没有知识,何谈计划。

红铃理试探性地微笑之后,稍稍歪了歪脑袋。

「虽然我觉得,人家也是有隐私一说的呢」

「包含那些在内,我也必须知道」

比翼之鸟。

要想许愿成为一对的话。

红铃理静静地将茶杯拿到手中,缓缓地小抿一口红茶。随后将茶杯放回碟子上,像是在忍着笑似地说道。

「哼哼」

「……怎么了?」

「不,抱歉。仔细一想,就没做什么正经的事呢,我们几个」

…………?学生会活动好像开展得挺顺利的样子啊?

「我自己也是,可能直到现在的学生会才明白这点吧。自己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罢了」

「……您?」

「对啊。学习,打工,完成学生会的工作,剩余的时间就消耗在恋爱八卦上——不就是真·女高中生吗?」

恋爱八卦。

……恋爱八卦……?

「……您喜欢恋爱八卦……?」

「别一副看可疑人士的眼神啊。我也是会恋爱的」

「………………」

虽然能想象得到,大概是指羽场前辈吧,但这个人会像结女那样面红耳赤的姿态,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力之外了。文化祭的时候偶尔看到两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也是一脸平静地在诱惑对方。

「因为我们这儿唯一的男生平时都是不说话的,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这种趋势了呢。爱沙她的话,我感觉都把这里当成是炫耀男友的指定地点了。要是没有兰君的强硬我都不敢想了哦」

「那……结女也是?」

「我虽然是知道的,但爱沙应该不知道对方是谁吧。兰君好像是觉得,你在和东头同学交往。……但是嘛,还是别知道得太多会比较好哦?要是知道女生的恋爱八卦的交谈内容了,会变得不想跟女孩子交往的」

虽然她这么说我反而更想知道了,但站在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的这份心情,还是将我的好奇心击退了。

红铃理嗤嗤地笑道。

「平时的结女君就是认真沉着的,完完全全的优等生。但是,一谈到色情与恋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向爱沙征求意见就会吵吵嚷嚷,有在意的事情也会立刻安静下来。真是可爱的孩子呢。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被那样的女孩子喜欢上的男生,我真是嫉妒得脑袋都要烧焦了呢」

她是故意的……。明明她都说过,自己是知道实情的了。

「深户的时候,稍微有些变化吧。看到被甩的爱沙,难得这么生气。而且并不是单纯的同情,是对『不正确』的事情——对『不诚实』,感到愤怒。那就是她的理想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诚实。

认真,诚实——

「她不会有女生常有的那种,毫无根据的同情和共鸣。她会有所依据地去同情,去体谅他人。这是我比较喜欢的地方呢。因为这就等于是,能够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并非外部附加的社会性,而是从打心底里涌现出的,真正的温柔。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打心底里涌现出的——真正的温柔。

嗯——是的。

不然的话,就不会为了刚入学就飘飘然的家人而牺牲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

不然的话,就不会把前男友相关的恋爱当做别人的恋爱来应援。

不然的话,就不会如此操心朋友和她青梅竹马的关系。

不然的话,就不会去寻找一个人寂寞地看着烟花的男人。

不然的话,就不会去担心前男友突然出现的绯闻对象。

不然的话,就不会努力到深夜也想让班里的模拟店成功。

不然的话,就不会去关心把自己视为敌人的对方的身体情况。

不然的话,就不会为前辈不诚实的被甩而感到愤怒。

不然的话,就不会接受和前男友的同居。

嗯——我都知道的。

她曾是如此。

她仍会如此。

那么——我就应该明白了。

接下来,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

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将来的事情都是不透明的。

除了一人。

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已经,可以得出我的答案了呢?

——我不得不狠下心来,询问一下你的觉悟才行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吧」

红前辈将空掉的茶杯放好。

「不喝吗?」

前辈看向我那有些凉掉的茶杯。

我将它举起,一口气引进。

仍旧有些温热。

「多谢款待」

「得出答案了吗」

「不」

我站起身来。

「还会,一直思考下去」

伊理户结女◆至此为止的开幕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男朋友的存在。

在校园中相遇,意气相投,成为恋人,卿卿我我,因鸡毛蒜皮产生分歧,生气的时间逐渐多于心动的时间,与毕业为契机分手——

——然后,成为了家人。

话虽如此,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那么深的感触——因为距离初中毕业,才只有一个星期。

无论是每天早上戴上隐形眼镜,还是不将头发绑起保持着披肩散发外出,都还是在熟悉的过程中。渐渐地用全新的自己代替旧时的自己,的那个时期。

所以,并不是完美的时机吧。

对于离开常年居住的公寓,搬到伊理户家来说。

——呼

看着书架上整齐排列的书,我感到很是满足。和以前的家相比,房间明显变大了,能放上三个书架了。光是看到这点,就足以让我说,搬过来真是太好了吧。

只是,我加以注释。

——除了隔壁房间的那个男人以外呢。

明明是自己决定的事情,却如此不甘心。但是那时候的我,只能这么做。与刚分手的前男友同居,面对这样矛盾的环境,我只能以装模作式的方式来保持统一性。

说明白了吧。那个时候的我,是讨厌水斗的。

绝不是什么互相喜欢。至少里面的表层上是这样的。

现在要去分析的话,想要正确说明当时的心境非常困难。看到水斗的脸生气是真的,想骂他是真的,但是蓦然回首时的心动,想要回到过去的心境都是真的。

只是,不把真假划清出来的我,我就无法保持自我了。所以,我选择了讨厌。

因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的,我们不是因为讨厌了才会分手。是因为分手了才会讨厌。

即便如此,还是有留下的东西。所以我同意了同居,所以我们成为了家人。

我和水斗,绝不会再有男女关系了。

这份信赖,让我们成为了家人。

真是天真的想法。现在想想的话。

搬过来的第一天,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新鲜。宽敞的房间和上上下下的楼梯,四人家庭一起吃饭,洗澡,刷牙,总之有的一切和没有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总感觉是投宿别人家里似的——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是我从未想象过的。

最重要的,最新鲜的是——

——……啊

——啊……

在一楼的走廊上和水斗遭遇,我们互相僵住了。

不止是简单的遭遇。

双方,都穿着睡衣。

水斗穿着一点都不可爱的灰色运动衫,土气之极。我本来就不是对时尚感兴趣的类型,但中学时代的我,在少女滤镜的衬托下,觉得水斗帅气了好几倍,因此也形成了反差。

我也是,几乎没有穿着睡衣给水斗看的记忆。如果有的话,就是我感冒他来探病的时候,不过现在和那时的体型完全不一样,而且,那是因为发高烧头脑昏昏沉沉的,已经记不清楚了。

明明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却还有我不知道的模样。

数秒的对视后,我率先回过神来。

——……在看哪里呢?

我抱住自己试图将胸口遮住,退后一步。

水斗紧接着撇开视线,

——没在看。自我意识过剩了吧

——事到如今,还以为能骗过我吗?闷声色狼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多动过色心

……那自然是因为,关系融洽的时候,自己还是小矮子水桶腰嘛。

——节哀顺变吧。不能碰到成为大人的我

——简直是判若两人般的自我优越感,阴险孤单女

——今天开始就要住在同一屋檐下了,不会来夜袭吧?

——还要你说啊

。有意思吗?

你一言我一语你一言我一语,厌恶的互相碰撞。

这一节奏也是新鲜的。这一距离感也是新鲜的。

是吗,对于前男友,这样才是正解啊。

接下来的我们,只要像这样相处就行了啊。

——再见呢

——再见了

吵架分别般的擦肩而过。

像是再也不会见面般的背道而驰。

然而,双方又同时开口道。

——……晚安

——晚安

然后,就开始了。

不是男友与女友,全新的我们。

身为恋人时没能知晓的,知晓双方真面目的关系。

伊理户水斗◆从今往后的解答

时至今日虽然只能说是年轻气盛,但我从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确实有过名为女朋友的存在。

在校园中相遇,意气相投,成为恋人,卿卿我我,因鸡毛蒜皮产生分歧,生气的时间逐渐多于心动的时间,与毕业为契机分手——

——然后,成为了家人。

我记得结女和由仁阿姨刚搬过来的那天晚上,我完全没有睡好。

和结女住在同一个家中,这种噩梦般的状况所带来的非日常感,和接下来该如何隐瞒顺利地隐瞒过去的关系呢,的这种不安。它们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允许我逃向睡梦中。

最让我静不下心来的,是结女的外观。

变化太多了吧。

光是摘掉眼镜放下头发,应该不会产生那么剧烈的变化,但她和与我交往时的绫井结女相比竟是判若两人。

与交往时没在见面的末期时相比,感觉个子也长高了什么的,胸也变大了吧?什么的,虽然她也不可能没有改变,但像这样形象大变,我还是相当困惑的。再加上,交往时从未有过的毒舌,更是打乱了我的认知。

家长会面的时候,真亏得我能一眼就认出是绫井啊。

正因为曾经是那么近距离地看过她的面庞吧——不,不对吧。我看到的并不是她的面庞,而是她的脸色。也不是用看的,而是用窥视的。

恋爱这种东西,说起来就像是互相试探对方的内心,对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期望什么,都需要自己猜想、想象并不断加以解释。即使曲曲折折,这八个我月也是得过且过地顺利过关了,所以应该没有比我更加擅长窥探绫井结女脸色的人了吧。

但是,那说到底也只是关于绫井结女——

——嗯啊!?

第二天早上。连觉都没睡好,明明是春假却在上午起床的我,在盥洗室里遇到了刷牙的结女。

将牙刷塞进嘴巴里的她,不知为何看到我的脸大吃一惊,向后退开一步。

——……?早上好

——早……早上呼……

既然洗漱台空出来了,我便向那里走去。想着可以的话还是得睡个回笼觉,所以我就不打算洗脸了。因此只将牙刷和牙膏拿到手中。

然后当我开始刷牙的时候,可疑事件发生了。

镜子中的结女,正叼着牙刷,紧紧地瞪着我看。

在干什么呢?连牙都不刷了……。既然已经结束了,赶紧漱漱口不就好了吗。

我刷完了呀,用杯子接了水漱完了口后,那家伙还是在瞪着我,

——嗯!

她用下巴指了指盥洗室的入口处。

看来,是让我快滚的意思。

——怎么了啊。我可没被你用下巴使唤的理由啊

用下巴使唤是这个意思吗?

——嗯!

——把水吐掉用嘴巴说话啊。怎么了啊突然

——……嗯嗯~~~!!

结女不满地呻吟着,像是自暴自弃了似地踩着狂暴的步伐飞奔到洗漱台前,咕噜咕噜地,将水吐了出来。

随后,用毛巾擦了擦嘴的同时,闹别扭地说道。

——……我就是不想在你面前漱口。不行吗?

——……为啥?

——嘴巴里吐水出来很粗俗啊!?为什么不懂啊笨蛋!

甩下这么一句后,结女气势汹汹地离开了盥洗室。

……不是,谁能懂啊。

你不说我怎么懂啊。

就算我再怎么是窥探你脸色的专家——

——是的。我不说你没法明白,你不说我也没法明白。

回想起来,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有些只言片语的交流。两边都是擅自顾虑着对方的心境,就像是在竞争着似地互相揣测,连正经的对话都没有就将时而出现的问题——大概是问题的问题——解决掉。

那样,无法持续。

撑死也就持续了八个月。

以八月的尾巴作为起点,就会在四月开始破碎。

以三月的尾巴作为起点,就会在十二月迎来极限。

暑假一起去祭奠吧?

圣诞节准备个礼物吧?

情人节交换个巧克力吧?

连这样的IF也搞错了。想要有这样的期待之前,我们还有该做的事。

小说不可能只有行距。

没有文字,它就只是一片空白。

我们首先——应该互相沟通。

要说有什么答案的话。

这是唯一且绝对,完完全全的解答。

伊理户水斗◆鸟儿不能仅凭单翼振翅

从学校回到家里后,不见任何的身影。

父亲和由仁阿姨还在工作吧。现在这会儿,应该正在为工作收尾而努力着。

结女的话……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对那家伙了解到,能够预测那家伙的一举一动。

但是,我觉得这样大概是好事。需要知道的,只有更加本质的东西。

我时隔一天,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一天而已,不会有什么变化。满是书的,习以为常的杂乱罢了。

我想起这个房间中,最新的,最强烈的记忆。结女将敞开的衣服重新穿好,一边道着歉一边离开这个房间——

她的手中,确实什么都没拿。

我在窗边搜索了起来。随后,将被子掀起。什么都没有。看看地板。也没有。也就是说——

我匍匐在地板上,看向床底下的空间。

——有了。

伸出手,将它拽出来。

装饰着缎带的,手心大小的礼品盒。

坐在床上,将盖子打开。

装饰了羽翼的戒指,还是一如既往散发着银色的光辉。

「………………」

我并不想把它取出来。

这枚戒指,并不适合现在的我。

但是,我知道赠送戒指这种行为,需要多大的勇气。就算是恋人,都是需要慎重考虑过的事情。将戒指作为礼物赠送会怎么样呢。肯定马上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吧。不不还太早了。该说是太沉重了。只是一介学生就要戴上戒指,级别的跨越有些过于夸张了。

确实,可能是越级了。但是现在我们,可能正需要这样的越级。我不知道结女是不是有这个意思。但是,我们所追求的决断,确实是有着一介学生无法想象的分量。

是孩子,是大人。

是学生,是社畜。

和这样的标签毫无关系,单纯作为一个人的——

作为一名人类。

决断——是必须的。

……这真的是恋爱吗?恋爱的焦灼,对爱的毫无保留,作为感情确实可以算是恋爱。但是,我们要决定的东西,比这更大。不是为了现在这一瞬间的感情,而是决定今后自己一切的选择。

不如说,我们已经无路可逃。

比法律上认定离婚的夫妻,更加沉重的选择。

要是恋爱小说的话,决定下来的这一瞬间就已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但是现在的我还要前进。

向着未来。

前方,数十年之后的未来,是仅仅十六岁的我可以决定的吗?

「——呼」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

怎么可能做得到呢,那种事情。

说能做到,才是不加考虑的证明。

我,做不到。

只靠我一个人的话。

我取出手机。随后,在搜索栏里输入『戒指 翅膀』之类的关键词后,将找到的图片和礼品盒里的戒指相互比对。

这些结束后,我走向桌子,从抽屉里找出某样东西。

名片。

上面的名字是,庆光院凉成。

用附加在名字后面的电话号码,我拨去了电话。放在耳边,等待着对方接通。四轮的提示音过去后,声音突然切断,沉稳的男声传来。

『喂您好?庆光院』

「我是伊理户水斗」

我直接说道。

「能麻烦您为我介绍一份打工吗。可以的话,三天之内就能结工资的那种」

伊理户结女◆真心要用真心回馈

从东头同学的家里回来后,我看到了玄关处水斗的鞋子。

看到的那一瞬间,还有些紧张。但是,稍微安心了些。

这次的我们,会回到同一个家。

尽管知道

这是自我饶恕,但缘分不会断的事实,还是拯救了我。

……是吗。那样的话。

我忽然注意到。

和以前不一样了。并不是某一方必须主动搭话才能见面的关系了。那样的话,不如。

我没有前往亮着灯的水斗房间,而是前往自己的房间。

稍微,想思考一会儿。

就像是为了稍微追赶下,为我考虑各种事的水斗那样。

暂时,一个人。

因为一旦怠慢,关系一定就会在瞬间结束。

——然后,五天过去了。

水斗在此期间,总是会在上午急匆匆地出门。

我尽管还在接受晓月同学她们和学生会的人的邀请,但脑中还是持续思考着。

我和水斗的关系。

东头同学的才能。

母亲他们的人生。

我自己的,未来。

连两年后的考试都无法想象的我,又能知道未来的什么呢?

即便如此,还是在一直思考着。

円香姐说过。就像暑假作业一样,一点点收拾掉就好。家人,朋友,周遭的事情先放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先确定下来。

等这一轮结束了。

自己的想法确定下来的阶段过去了,再去考虑家人,朋友,还有周遭的事情。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十二月三十一日。

今年这一旧时光,即将迎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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