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理户水斗◆觉悟
「——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十二月二十九日。如约好的那样,第三天的业务结束的时候,庆光院先生向我问道。
庆光院先生给我介绍的打工,是庆光院先生公司的杂务。收拾资料,管理买来的点心,给要送的货物写好收件地址,总之就是和创作无关的一切。因为是小公司,像这样的杂务活他们好像还挺欢迎的样子。
虽然是第一次的打工,但偶尔会做家务活,以及文化祭准备时的经验还是很有帮助的。而且,稍微参与过游戏公司的现场一事,是比我预想之中更棒的经验。比如让沉迷于工作的创作家休息的方法什么的。
这样的新鲜的三天结束时,庆光院先生在饯别之际说道。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但现在的你,和半个月前遇到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了。说是扫清迷茫了会比较好吗」
「……不」
我摇了摇头。
「我觉得没有人是不迷茫的。就算是天才也是迷茫。……您才是,最明白这点的吧」
庆光院先生意味深长地微笑道。
这个人可能真的是看透了一切吧。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他都已经预想到了。
但,我还是要说。
这是对于刚才这一问题的回答。
「迷茫,不是要扫去的。我觉得是要与之同行的」
庆光院先生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片刻后做出反应。
「与之同性?……不是,克服它吗?」
「嗯。扫清什么的,克服什么的……那种事能做到的话,真是神人了」
停顿了片刻后,『库』,庆光院先生小声地笑道。
「不愧是读书人。真是有教养的回答呢——说起来,『觉悟』一次,本就是佛教用语吧」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
对于生活在苦难世界的我们来说,都是没什么关联的话题。
「庆光院先生。之前虽然有听结女说过,但她喜欢推理小说,好像是受您的影响哦」
「嗯?啊啊——我在学生时代也很着迷那个啊」
「最喜欢的推理小说是什么呢?」
双方明明都是读书人,这三天内,这种话题还是第一次谈起。
庆光院先生皱着眉头念叨着,
「这实在是难倒我了啊……。不过,我想想啊,真要说的话,我个人最喜欢的是——『不会笑的数学家』吧」
——林间学校的那晚,第一次和结女有所关联时,我在读的那本书。
「有些苦涩的选择呢。同系列的话还以为会举『全部成为F』这种例子呢」
「我喜欢结尾哏啊。展现出科学性思考为何物的,那个结尾哏呢。……嗯」
因为自己说的话,庆光院先生突然闭上了嘴。
大概,是注意到了吧。刚才自己说的话,和我的回答是同样的意思。
「……这真是被摆了一道呢」
「偶尔吧」
「那么我反过来问你。水斗君,你最喜欢的推理小说是?」
「『Cosmic』」(译:没有正式译名,原名:コスミック)
「……哈哈!『绝对绝不开的谜题』吗——」
果然,我可能跟这个人挺像的呢。
轻轻的叹息之后,庆光院先生看向远处。
「……我要是能更早地,得到和你一样的答案的话——不,不好啊。人上了年纪就老喜欢后悔」
随后,他将手伸过来。
「加油吧。像我这样无聊的大人能说的话,只有这些了」
「好。不必您多说」
我们握了握手。
为了给曾见过的噩梦,和接下来将见到的美梦结女,作出决断。
伊理户结女◆最后一日·其一
今年最后一天的早晨,是好是坏,我都是普普通通地醒了过来。
在床上睁开眼,一时间迷糊了一会儿。自从加入学生会以来,已经习以为常的忙碌一下子就被打断了,似乎变得有些松懈。
但是,也好吧。就今天。
这样想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后,不可思议的是,精神反而清醒了。睡不着还要硬躺在床上也怪无聊的,我便一口气爬出了被窝。途中,冬日的寒冷一下袭来,令我想要尽快逃回被窝了。忍耐着这一想法的同时,我打开了空调的开关。
趁着房间还没暖和起来去洗个脸吧。在梳妆镜前把凌乱的头发稍微休整了一番后,我就穿着睡衣离开了房间。走下楼梯,进入盥洗室。
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稍等片刻。等水热起来后,啪沙啪沙地洗了把脸。这之后,用化妆棉抹上化妆水后,给整个脸涂上一遍。顺带检查眉毛的形状。看来没什么问题。
感受着化妆水渐渐渗入皮肤的同时,我刷着牙。小心翼翼地沙沙沙着,连牙缝里侧也不漏下。
途中,盥洗室的门打开了。
是一脸睡相的水斗。
我转过头去,叼着牙刷说道。
「早上呼」
「早上好」
我接了杯水之后,含在嘴里咕噜咕噜。然后将含有牙膏的水凸出来,一边擦着最一边把位置让给水斗。
随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空调暖烘烘的房间里,从衣柜里找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没必要那么费心。最后,还是选择了通用性较强的衬衫和舒适的长裙。把它们在床上摊开后,脱掉睡衣。
啊对了。胸衣也得换一下。上半身保持着夜间胸衣一件的状态,我从衣柜里挑出胸衣。
应该……没有给人看的预定。
——但是。
「因为是……最后一天」
今年,最后一天。
我给自己定好的,最后的截止时间。
这一天无法决出胜负的话,会怎么样呢。
我拿出瞒着母亲偷偷买的,镶着复杂刺绣的可爱胸罩和配套短裤。
脱下夜间胸罩,小心翼翼地把胸部塞进新胸罩里,调整形状。
然后,就开始了日常。
对我来说,决出胜负的日常。
伊理户水斗◆最后一天·其2
上午,悠哉悠哉地看书度过。
又读了一遍『Y的悲剧』。在日本具有高人气的作家哲瑞·雷恩的系列第二作。全聋的前演员哲瑞·雷恩有时会给出缜密而敏锐的推理,有时也会给出错误的推理。
读完最后揭开的令人惊愕的真相,我有了和往常一样的感想。
既然有想法的话,不好好告诉别人可不行啊……。
类似的话跟伊佐奈说的时候,她是这么回我的。
「就跟OVA版的铁甲人一样吗」
「什么玩意儿」
「不好好把遗言留下来的话,世界就会变得很糟糕的故事」
后来查了一下,那是一部非常久远的,只有大叔才知道的动漫。为什么还看这种的啊,那家伙。
不管怎么样,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沟通不当都是可以被称为悲剧的。如果说推理小说的杀人动机中有一半是恋人被杀,那么另一半可以说是因为沟通不当吧——不,这就有点过了。
将『Y的悲剧』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后,我走向桌子那边,将最上方的抽屉打开。
手心大小的礼品盒中,并排放着两枚。
关上抽屉后,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随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客厅后,只见结女正在被炉处看着电视,父亲在客厅里读着书,由仁阿姨则是在厨房里煮着什么东西。
「啊,水斗君。我煮了乌冬面要吃吗—?」
面对来自厨房的询问,我歪了歪头。
「不吃跨年荞麦面的吗?」
「诶—?有什么不好嘛。一天吃两次面而已啦—。米饭不也是一天要吃三次吗—?」
嘛啊,如果都是主食的话,应该用同样的尺度来衡量吗。
回答了「要吃」之后,我来到电视机前的被炉。
先到的结女看向我,「呐」地喊了一声向我搭话。
「新年参拜,你都是什么时间去的?」
「什么时间?」
「是换日子的那会儿去,还是熬一整夜到早上去,还是先睡一觉等明天上午去呢」
「这么说的话,我其实是不去的类型」
「不信神啊」
「你难道信仰神明大人吗?」
「……也是」
不值得信仰。把我们玩弄到这种地步的混蛋。
我将被炉正中央放着的柑橘拿到手中,又想到接下来要吃午饭了,就轻轻地放回了原位。
「你呢?」
「初一的上午,会和妈妈一起去吧」
「感觉人会很多……」
「反正都是人多,还是深夜会有趣些呢」
「今年和朋友一起去吧?」
「嗯。但是,难得的机会,也想和家里人一起去」
「家人呢」
前年——不,还是去年吧——大概是初三的时候,和绫井一起去的来着。因为明明没有朋友,大年初一
还要出门是会被怀疑的。
……那个时候,许了什么愿来着。
「你没有安排吗?和东头同学还有川波君什么的」
「伊佐奈和我是同类人。川波很懂我的」
「哼嗯。嘛啊川波君的话,感觉能陪的人很多呢」
「南同学也一起吧」
「她说要我们凌晨两点集合。你要来吗?」
「让我坐牢很有意思吗?」
「哼哼」
「——你们两个—!乌冬面做好了哦—!」
「「好——」」
我们欣喜地从被炉处站起来。
去新年参拜也好,不去也好,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不得不收拾掉的东西。
今年事今年毕。
一年一度的大扫除。
伊理户结女◆最后一天·其3
吃完午饭后,晓月同学打电话过来了。
「在,喂喂—」
『结女酱—。现在方便吗—?』
「嗯。没事」
我将手机贴在耳边的同时离开座位,再度钻入被炉中。
将背靠在后方的沙发上时,晓月同学说道。
『现在在干什么呀—?』
「吃午饭」
『噢,吃的什么呀—?』
「乌冬」
『跨年荞麦?』
「的,前置」
『诶—?那算什么』
「晓月同学呢?」
『我们家就是普通的炒饭』
「谁做的?」
『妈妈做的!她说除夕还是得亲自下厨的呢』
一直不在家的晓月同学的父母,除夕日还是会在的样子。
『结女酱跨年要看什么呢?』
「看什么?」
『电视啊直播啊什么的』
「嗯—。还没想到」
『红白歌会什么的有兴趣吗?』
「出场的人我都不认识啦」
『毕竟不怎么听音乐呢—』
「连我都不觉得自己是女高中生了……」
『卡啦OK的选曲也是交给我来的呢』
「真是麻烦你了……」
『啊哈哈!』
「总之,倒计时还是会做的吧」
『那个很重要吗?』
「很有跨年了—,的感觉吧?」
『啊—,我能懂』
「不知何时换了日子就感觉有些失落」
『我懂我懂!』
水斗离开了客厅。上楼梯的声音传来。
「去年是靠LINE的新年快乐才注意到新年了的」
『结女酱是秒发新年快乐派的吗?』
「还有不是秒发的派吗?」
『毕竟会占线呢!』
「嗯—……今年可能是线下派了」
『马上能见面了呢』
「两点吧?」
『嗯!对对——啊!』
「咋啦?」
『就是为了这事找你打电话的!』
「啊,这样啊」
『嗯。那个—,奈须华酱的妈妈好像能开车送我们,那样的话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去北野天满宫呢?什么的』
「诶!可以吗!」
『噢,兴奋起来了吗?』
「每年都在想,但每年都感觉好远啊—」
『走过去得一个小时呢。那决定了吧?』
「嗯。决定了!」
『OK—。那么就两点,在乌丸御池的交叉路口集合!』
水斗进入了客厅。手里拿着文库本。
啪嗒啪嗒地走过来后,把脚伸入被炉中。脚尖从侧面伸了过来,碰到了我的小腿。
「话说回来,川波君怎么办呢?」
水斗将文库本放到被炉的桌板上打开。是『空中飞马』(译:没有正式译名,贴一下原文『空飞ぶ马』)
『诶?怎么了—?』
「不要新年参拜约会什么的吗」
『不要不要』
「为什么呀?」
『要是撞上那家伙的熟人就不好了。我也是』
「哦——」
『什么「哦——」啊?』
「阳角真是厉害呢」
『普普通通啦—』
「但是北野天满宫的话人这么多的话不就分辨不出来了吗?」
『嗯—,是吧』
我慢吞吞从沙发处坐起来,窥视着读书中的水斗的脸。
『你那边怎样呢?』
「怎样是指?」
『伊理户君。圣诞节的时候好像住在川波家里呢—』
「啊啊,果然是这样吗」
『你知道的吗?』
「我只知道他不在」
『真是不懂事啊,伊理户君!难得的圣诞节居然让结女酱一个人啊!』
「我们不也被会长叫去参加派对了嘛」
『嘛啊说是这么说—』
还真是晓月同学的表述方式呢,我想着。
就好像虽然很在意,却在担忧着是不是难以问出口的话题似的。
「晓月同学有什么不满吗?」
『嗯—。该说是不满呢—』
「因为没跟川波君在一起度过吗?」
『不是啦!……呀,就是说』
这不就来了。
『伊理户君也好结女酱也罢,感觉在烦恼着的样子……就想着你们没事吗,什么的』
真善良啊,晓月同学。
明明自己没法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圣诞节了,却还在担心着我们。
「没事的哦」
为了让挚友放心下来,我明确地说道。
「一定,没事的」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的我有着无根据的自信,相信未来一定不会变得那么坏吧。
『是嘛。……那就好』
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晓月同学,转而说道。
『那就两点见!乌丸御池啊!』
「嗯。我记住了」
『晚上这么危险,可要伊理户君送你来哦!』
「……嗯」
要是能那样的话就好了,我也想到。
『那就这样!拜拜—!』
「拜拜」
等待着对面挂断电话后,我将手机放下。
想着讲话稍微有些累了,便再次靠在沙发上,
「……呐」
冷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回响。
「嗯?」
将靠在沙发上的头抬起后,看向水斗。
水斗将文库本的书页合上,只是紧盯着我的脸。
「………………」
「呐峰君。我们家的年糕汤是白味噌吗?」
「………………」
「嗯—?虽然没什么特别的 说法,但妈做的是白味噌吧」
我们的沉默,混入了客厅处母亲他们的声音。
水斗悄悄地转过头去。
在这里……没法说的事情吗。
水斗再次将视线回到我这边,再次想要开口,果然还是闭上了,稍微低下头去。
然后再次注视着我的脸,终于开口道。
「要去晚上的初次参拜的话,趁现在多睡会儿会比较好哦」
「……是吗?」
「平时都很早睡的吧,结女同学」
结女同学。
这是,作为家人的措辞。
紧张感释放之后,脑袋突然朦胧起来。是因为肚子太饱了吗,还是因为被炉太暖和了呢,睡魔压下了我的眼皮。
「别在这里睡啊」
「……嗯。也是呢……」
「午睡结束了的话」
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稍微,给我点时间」
……嗯。
在脑中回答他后,我一鼓作气,从被炉中抽身。
「我也……有些,想说的话,吧」
还有想道歉的事。
这些对话,是在压低声音的情况下进行的。位于客厅的母亲他们虽然瞥了我们一眼,但并不像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这个作者的书,你要是有的话能借给我吗,结女同学?」
水斗将『空中飞马』举起,突然说道。
「嗯。之后你自己来房间吧」
这是以防万一的障眼法。
让我们二人独处也不会显得奇怪的伏笔。
我离开客厅,上了楼梯,进入自己的房间。
午睡的时候头发乱了也很麻烦,所以像往常一样扎在辫子里。衣服……反正晚上也要换的,算了吧。
在床上,我仰面躺下。
看着天花板,小声地叹着气。
然后,思考。
今后的事。
我们的事。
伊理户水斗◆比翼之鸟·其1
据说在过去的日本,结婚就像是家与家的合并。
当时的家庭制度是这样的,主要是整个家庭,就像以父亲为社长的企业一样。因此,结婚是为了与不同的家族(企业)密切合作,将彼此的家族发展壮大的经济战略之一。所以结婚对象理所当然是由父亲决定的,女校也会认真地教授花道啊古筝啊
新娘修行之类的课程。
在自由恋爱的时代看来不合理的情况,在那个时代的存在方式看来也有着一定的合理性。实际上,这样结合在一起的夫妻,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离婚——即使有不顺心的事,也没办法只能忍耐,在一同努力克服的过程中,应该会萌生出类似羁绊的东西。
我能说,那样的反而更好吗。
比起现代恋爱这种,必须按照自己的意志,根据个人的题材,从零开始去做的麻烦事,像以前那样随便找个家境不错的对象就是更好的吗?
……是怎么样呢。没尝试过还真没法知道。
至少现在这个场合下,我没有人生的自由。就连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拜托别人。说到底,这不过是以自由为代价换取轻松罢了。
自由,不代表轻松。
东头伊佐奈是我所知的最自由的人。那家伙作为自由的交换条件,就是背负了很多其他高中生不需要背负的辛苦。
比如,体育课找不到搭档,作业没人给看,教科书没人借等等——
说起来很简单,但那家伙通过放弃人际关系,明显获得了他人没有的才能,而现在正在逐渐发展。虽然不可能所有的孤单都不能导致良性结果,但可以把不分配给人际关系的资源投入到其他方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没有对应的价值就什么也得不到。
自由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不被常识和固定观念束缚,说起来很简单。那么,你是否又能从零开始建立起自己的常识,将毫无章法的观念听过自己的努力组建起来呢?
这种事谁也不知道。开拓者都是成功了才会收到评价。这种成功是否真的成功,也要等到遥远的后世才能知道。就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既是伟大的冒险家,同时也是最恶劣的屠杀者一样。
不尝试是不知道的。
而尝试,需要它特有的觉悟。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所谓下定决心,并不是只在嘴上立下誓言。不能盲目地做出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承诺。
谁能保证,如果是我和结女,就绝对不会分手?
明明已经——分手过一次了。
如果是第一次交往的话,肯定会对莽撞的未来发誓吧。那是因为无知而不成熟。但我们知道。
恋会迎来终结。
爱终究会冷却。
永恒的恋爱,是不存在的。
大概,没有任何的例外。一个人跟一个人在一起,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怎么想都不可能一次都不讨厌对方。
即便如此。
你能说出口吗,伊理户水斗。
无论健康疾病,无论悲伤喜悦,无论富贵贫穷,都能互相尊重,互相慰藉,互相帮助,直到生命的尽头——
明明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
——你都愿意对她全心全意,不离不弃,直到永运吗?
愚蠢的问题啊。
多少遍,多少遍的自问过了。
多少遍,多少遍的自答过了。
正因如此,我可以断言。
愚蠢的问题。
那种事,当然是做不到了。
伊理户结女◆比翼之鸟·其2
十六年。
还,只有十六年。
我来到这个世上。
水斗来到这个世上。
还,仅仅只经过了十六年。
从我们相遇开始计算,满打满算也就三年。经过更加漫长的爱情长跑却没能终成眷属的情侣数不胜数,而撑死只有三年共同时光的我们,为什么能够宣誓永远呢?
只是一阵嘴皮子工夫。
只是一时的内心迷茫。
我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青春期的蛊惑。
要是恋爱小说的结局就会很美好了吧。感情相通,发誓永远,下一页跳到结婚典礼的场景,最后幸福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喜可贺——
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恋爱的篇章会就此结束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这之后就没有戏剧性可言了。悸动的恋,火热的爱,接下来都没有了。跨过高峰,就只会走下坡路了。谁也不想看到那么戏剧化的恋爱拖拖拉拉地停滞衰退,所以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故事的最后一页,就像是相册中的照片。定格在了美丽的那一瞬间,被流动的时光抛在了一边。
没有永恒。
有的,只有不断变化的变化。
只有将这一切都克服了的人们,才能有个幸福的人生。
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也许,应该更加慎重地判断才是。我们应该花更多更多的时间,思考怎样才能跨越人生这条崎岖的道路。
仅有的十六年远远不够。
微薄的三年远远不够。
大概,很多大人们都会说出同样的话吧。再多考虑下会比较好。因为还是学生。等进入社会了也不迟。大家,都会向我的肤浅劝告道。
这样的正论,要是能装作没看到就很轻松了吧。
就能沉醉于这一时的情感,置身于非日常的氛围中。
是的,就像圣诞节前夜的那样——只是凭借着气势一路向前。
大概,会特别舒服吧。
但是,那种都是假的。圣诞节的镜花,夜景西餐馆的水月,建立在这种非日常氛围的舞台上所立下的誓约,都无法达到永恒。
我们需要的是。
在什么都没有的日常中,在理所当然的生活中,理所当然地——
即便如此。
——这般,下定决心。
所以,我并没有为这一决出胜负的日子安排约会。
我想要的不是,被剪切得干干净净的回忆。
我想要的是,能够振翅到最后一页的,另一半的翅膀。
伊理户水斗◆比翼之鸟·其3
人言,比翼之鸟。
只长了一只翅膀的鸟,因雌雄合在一起而获得两只翅膀,第一次得以飞翔——
我究竟,是不是比翼之鸟呢?
我自己没这么想过。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活下去。
但是,那样的话。
和结女一起看到烟火升空的时候,为什么我会哭泣呢。
对于那时的自己,我至今仍旧不太明白。是在开心吗?是放心了吗?虽然可以确定不是什么负面的情感,但无法正确地分析出它的正体。
结女的话——会明白吗。
人其实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加不了解自己。因为就连那位庆光院先生,直到孩子出生都没有认清自己的本质。
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前进方向。
但是,我无法回顾前进的自己。
如果——不被谁照看着的话。
这是稚嫩吗?还是像古旧的家庭制度一样,以自己为中心组成家庭?
不。
我知道。知道她。
从与人对话都很困难的她,到能够出色就职学生会的她。
不足以概括啊。仅用贤妻良母一词。
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结女。
而是为了我。
我觉得我们两片翅膀。
伊理户结女◆来吧,下定决心了
我醒了过来。
伊理户水斗◆对话的时间了
我将书合上。
伊理户结女◆兄弟姐妹会议·导入
时间指向下午五点。
从午睡中醒来的我,解开绑起来的头发,用梳子梳直。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一丝不苟。
做着这些事的时候,片刻后迎来了敲门声。
「来了」
我将梳子放好,将门从内侧打开。
走廊中等待的,果然是水斗。
水斗像是窥探着我想法似地看着我的脸,
「现在,方便吗?」
他说道。
我轻轻拨弄了一下刘海,
「嗯。已经醒了」
我说道。
随后,看向水斗背后——走廊的深处。母亲他们应该没有看到。
「进来吧」
说着我让开一条路,将水斗带进房间后,将门关上。
水斗迈着平静的步伐进入房间,在地毯上的桌子旁坐下。我也想在那片坐下,
「啊」
「嗯?」
面对转过头来的水斗,我说道。
「我可以去拿点茶水吗?刚醒来口渴了」
「啊啊……很干燥呢。我的份也拜托了」
随后,我离开房间,下到一楼。
客厅中,母亲和峰秋叔叔正坐在被炉里。她们没有注意到我这边。趁现在,我迅速拿出两个杯子,从冰箱里拿起做好的焙茶。
双手拿着杯子,我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嘿咻」
把两个杯子和一瓶焙茶放在桌上。我在水斗正对面坐下,往杯子里倒入焙茶。我放下瓶子后,水斗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茶。
我一口气喝了一半,水斗则是一口没喝。
感觉会是很漫长的谈话呢。
就算现在不开口,等这场谈话结
束的时候,也会变空的吧。
「………………」
「………………」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一时间,只有时钟的指针在作响。
是在计算时机。足以开始对话的,调整呼吸的时机。
我很清楚,要由谁来率先开口。
我松开放在桌上的杯子,紧紧握住裙子的膝盖处。
随后——正面直视着水斗的脸,说道。
「——这之前,真的很对不起」
然后,低下了头。
「是我草率了。我没有想到你是那么认真考虑过的——」
草率的行为——只能这么形容了吧,现在想想的话。
最好把自己的想法定下来,我是误解了円香小姐四个月前给我提的建议吧。
家人和朋友的事,可以先不去考虑,听到这句话,我真的只考虑自己的心情了。结果,对很多问题都视而不见,匆匆忙忙地采取了行动。
那样要是成功的话,我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只靠欲望的连结,应该 不是我和水斗最期望的——
「……我才是,抱歉」
面对深深地低下了头的我,水斗也是尴尬地说道。
「是我暧昧的态度,把你逼急了吧。要是早一点把自己的意见告诉你就好了」
「……没有询问你的,不是我吗?」
我抬起头,在桌子上探身出去。
「你都表示出态度,我却说不愿意!装作没听见……!」
「即便如此还是有解释的机会的。只要冷静下来的话。我明明知道你一走投无路就容易失控的——」
「所以不是在说不暴走的话不就好了吗!?」
「性格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改变啊!」
「会改变的啊!努力一下的话!」
「那种叫自我破坏啊笨蛋!」
「………………」
「………………」
我们突然沉默了,互相盯着对方的脸。
水斗的表情,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什么嘛。还以为会更加严肃点的」
「这话是我说才是。这样的话跟平时有什么区别呢」
不,水斗紧跟了一句,忽然轻轻地微笑道。
「总感觉,有点怀念呢」
……是啊。
连这样的争吵,都是多久没有了呢。
这一个月来,我光是想着要怎么攻略水斗,只注重表面——真正的自己,也许还没有和水斗好好对话过。
我将身体缩了回去,「呼」地轻轻叹息道。
「……那就,再次,好好商量一下吧」
不敷衍。
不畏惧。
「要是我们交往的话,你觉得会变成怎么样?」
伊理户水斗◆兄弟姐妹会议·关于交往之后
「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说道。
结女挺直腰杆,接受了我说的话。
「见面的频率不会改变。称呼,说话方式也不会改变。至少表面上,和现在不会有什么大变化。这是我的预想」
「那么这些,为什么会不行呢?」
「会带来改变的,不是交往的时候,而是分手的时候。想想看以前的我们吧。像那样头脑发热的家伙,会有这么尖锐的关系吗?」
「为什么是以分手为前提啊」
「你不能否定这个可能性吧。都有前科了」
「就是说会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咯?」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我想说要赌的话风险太大了」
「我们要是关系破裂了,母亲他们也会很尴尬呢」
结女微微歪了歪头,长发轻轻地飘逸起来。
「但是,我也稍微考虑过了」
「什么?」
「我们,在母亲他们面前不是吵过架了嘛」
「……是吧。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
「对。但是那个时候,母亲他们也没说什么要分开的话吧」
「那个只是一时的家人争吵吧」
「现在想想的话,那件事也体现出你的缺点了啊。擅自察觉到我的想法,擅自解决掉。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不就没法懂是什么意思了吗?」
「真烦啊。那跟你坦白会比较好吗?『就算你不是首席朋友也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才熬夜学习的』」
「说出来的话不就特别丢人吗」
「是啊」
「但是最后,不还只是你想耍帅吗」
「………………」
「我也是。刚入学时发生的很多事情,也是我自作多情造成的。回老家烟火的时候,也是我擅自追过来的」
「……我们……都太过耍帅了吧」
「嗯」
「那种事,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嗯」
「……行吧。抱歉。是我沟通不够。然后呢?」
「话题回来,就算是暂时的家人吵架,母亲他们也会觉得,包含这些在内,也是家庭的一部分吧」
「那样的感性的嘴上争吵,别和分手的情侣的尴尬混为一谈啊。SNS上还有好多那种全黑头像的分手了账号,都是血淋淋的案例啊」
「什么啊,全黑头像的分手了账号」
我在推特的搜索栏里输入了『分手了』之后,把一长串排山倒海般的前情侣账号拿给结女看。
「……呜哇……」
「真的没问题吗。在由仁阿姨面前一直摆出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但是,刚开始同居的时候,我们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那个时候……认定是和家人无关联的事情,闭口不谈了吧」
「再分手的话,就不能这样了吗……?」
「不管时机如何,总有一天必须说出来。如果偷偷交往,被人看到了不好的瞬间怎么办?那就是完蛋了」
「……不好的瞬间?」
「那当然是……」
本想拿圣诞节前夜的事情打比方的,但还是难以出口。
明明是自己问的,结女却害羞地撇开了视线。但是,既然说了这个话题,就不能无视这些。
「还是说,你想要的只是交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吗?」
「那个的话!……那个的话……」
结女扭扭捏捏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我认真地盯着她的模样。
「……那倒,不是」
视线游移着的同时,结女终于把话挤了出来。
「会。……会做」
「……真的脑内满是桃色啊,优等生」
「吵死啦!你不就是擅长掩饰自己嘛!」
「能请您别进行没有根据的诽谤吗」
「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能骗过我吗?我洗澡的时候……你不是,反应很大吗」
「唔……」
……那个真是,惨痛的失误啊……。
「要是复合的话,你也会忍不了的话,肯定。晓月同学也说『男生是忍受不了色色的事情的』」
「老说些多余的话啊,那个人……」
「但是嘛,这样想想的话……要藏一辈子,是很困难呢」
「不管怎么说都会这样吧。向家人隐瞒是非常麻烦的」
「那好好跟他们谈的话你觉得能得到许可吗?」
「虽然是稍微观察一下状况,等关系稳定下来再说的事情了。……假如啊?假如」
「知道的啦。……会允许吗?」
「不知道。我可没有自己孩子和再婚对象的孩子成为恋人的经历」
「也是呢……。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超出想象了。只能说是未知的领域了」
「那总之,先假设能够得到许可」
「假设之上不要再假设了啊……」
「有什么办法嘛。……假设能得到许可,接下来呢?」
「就是说能够光明正大交往的话要干什么是吗?」
「嗯」
「这不该是你来说吗。你想做什么呢?」
「那个的话……你应该知道的吧?」
「还想重复初中生恋爱吗。都几岁了」
「怎、怎么了嘛!?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嘛!?」
「我想说的就是,果然还是什么都不会改变吧。虽然不是伊佐奈,但交往之后改变的,不就是做些色色的事情而已吗」
「……那倒不是」
「那你说有什么变化呢?」
「我成为了你的女朋友,你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哈?……同义反复吗?」
结女摇了摇头。
「这很重要。……我就是想占下,你身边这唯一的位置」
……唯一的位置。
这句话我有印象。
对于伊佐奈告白,回答的时候——
「你和东头同学交不交往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但是我不一样。那果然是很特别的。无法被任何东西取代的……特别」
「……什么
特别啊?什么意思啊?」
「不是什么特别……」
「……我听不懂」
「为什么听不懂啊?平时都能这么恶心地察觉到我意图的」
面对她有些责备的语气,我也稍微火大了起来。
「是你的说明太奇怪了吧。就不能更加具体,更加清楚地表述吗」
「所以说不是据不具体的问题……!给我明白嘛!虽然曲曲折折但也是有过女朋友的人吧!?」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不要硬塞啊!真是女性脑啊你!」
「和是男是女有关系嘛!?」
突然大喊道后,结女哈地闭上了嘴。
我也屏住呼吸,注意着屋外的气息。
太过热情的话,一楼的父亲他们都会听见的——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看来并没有暴露的样子。
我们都叹了口气,互相使着眼色。
「……稍微冷静点吧」
「爆发的是你吧」
「都是谁的错——啊啊真是的,这样下去不行!」
自己能够踩住刹车了,看来是有所成长了呢。
「……总之,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或者,该说是……」
沉默片刻,她挑选了词汇之后说道。
「希望你……让我成为你的特别」
结女不加修饰地说道。
「因为真心,是需要真心来回馈的」
——真心要靠真心来回馈,吗。
虽然还不是非常懂……但感觉,稍微明白了些。
「……趁这个机会,我想把话讲清楚了」
为了以真心回馈真心,我赤裸裸地说道。
「我大概,是讨厌被束缚的类型」
「……」
「关于这点,从初中时期的经验来看,你应该是感情一激动就会沉重得可怕的类型。关于这点你怎么看?」
从后面关系不和之后发生的事来看,就是如此。
虽然这里也与我的行动有所关联,但只是和别的女生说几句话而已,就让这女人惦记了半年之久。
我的话,已经有目标了。
而她,能说自己不会成为妨碍吗?
说不出来的吧。从实际上发生的事情来考虑的话。
「……你不花心就行了吧」
结女有些怄气似地说道。
你看吧。就是这样。
「那么从哪里开始算花心呢?说话行不?」
「这点程度我肯定不会说什么啦!」
「所以呢?」
「…………嗯,……呜呜~…………牵手,不行」
「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一、一根手指都不碰的话……」
「你要怎么确认呢,这点。指纹验证吗」
「——啊啊真是的!你就是想说东头同学的事情吧!?」
结女不耐烦地说着,把剩下的焙茶一饮而尽。
将空杯子胡乱地拍在桌子上后,结女用鄙夷的眼神瞪着我说道。
「我已经调查过了。跟你彻彻底底地讲清楚了吧」
伊理户结女◆兄弟姐妹会议·关于东头伊佐奈
「最近这会儿,还真是成天泡在东头同学的房间里呢」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像个对花心的男朋友穷追猛打的女人的同时,我说道。
「最开始就说是家庭教师,实际上跟个保姆一样吧?」
「为什么会知道啊……」
「因为问了啊。找本人」
「你去过伊佐奈家里了吗?」
「嗯。画也给我看过了」
「……然后呢?」
「我想问的事就一个」
我用食指指着水斗的鼻子说道。
「你……真的有自信说不会对东头同学出手吗?」
「………………」
「说不出话了吧」
「让我稍微考虑一会儿啊」
「就是说这事还要考虑呢?」
「…………,是的。要」
「……现在倒是承认得快呢」
「怎么糊弄得了呢。都这个时候了……。坦白吧,实际上,对伊佐奈有想法的瞬间,是有的。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要将错就错啊」
「但是,你也知道的吧?那家伙有多无防备。要说不去想才是做不到的啊。我也不是能完全控制住欲望的人……」
「东头同学可是把你当做朋友信任着的啊?你却用下流的眼光对待人家,对东头同学不是很失礼吗?」
「我知道的……。所以我都不表现出来的。你不也是知道的吗?那家伙在家里会更加不妙的」
「不妙,是指……?」
「那家伙说没洗澡,我就让他冲了个澡,结果忘了带换洗衣服。然后就找我求助,结果门的对面是盥洗室的镜子……」
我想起有马温泉时,看到的东头同学的裸体。
虽然眼睛不由得飘向欧派那边,但东头同学全身肉感浓厚,摸起来也是软软的,连屁股也——
「……好色……」
「你为什么会兴奋啊?」
哈呜,我慌忙合上了嘴。
不对不对不对。我可没有晓月同学还有亚霜前辈那样下流啊。
「……总之」
我振作精神,
「和那样的孩子每天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你真的能说不会出手吗?」
我要是男生的话,可能一星期不到就要忍不住了吧。
不对,就算不是男生,三天就已经在摸了。晓月同学还有亚霜前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摸了。
水斗有些困扰地用手擦了擦脖子,
「……不会,出手。按照我的意思,只能这么回答」
「按照你的意思?」
「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碰了。比方说,那家伙将来要是喝了酒,喝醉了,照顾他的任务不就轮到我了吗?然后你不得不触碰她的身体,或者给她换衣服……」
「那就是,运气好的色狼行为咯?」
「倒也不是运气好」
「真的?」
我半睁着眼睛直直地看向水斗。
「真的不是运气好?」
「…………唉」
水斗的脑袋垂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
「真的是,要彻彻底底地讲清楚啊」
「对啊。我不是说了吗?」
「不觉得是运气好。不如说搞砸了的罪恶感更强。这个的话……大概,愉悦的心情也会有一点就是了」
「……你看吧」
「看什么啊」
「既然有这种想法的话,总有一天会自己主动想去摸东头同学的吧?」
现在即使是水斗,接触女生的身体也有很大的障碍。毕竟交往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让他这么做过。
这个障碍接下来,会消失吗?
因为习惯而产生的轻浮感,会不会转向距离他最近的东头同学呢——是的,可能性,决定是有的。
「……未来的事情我可不知道啊」
水斗语调有些疲惫地说道。
「我跟你复合——这是假如啊」
「嗯,假如呢?」
「假如复合的话,对于我一不小心对伊佐奈花心了,这种世界的存在,我觉得是没法完全否定的。无论我还是伊佐奈,虽然都没有那个意思,即便如此,人还是会有着魔的时候」
「……嗯」
「对于这种可能性我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是继续说『什么都不会做』,要么就是完全切断与伊佐奈的关系」
「………………」
「但是,我也不打算选择后者。如果这点程度都不行的话——」
「——就没法和我交往,是吧。我知道了」
「……是说假设啊」
「嗯。假设……」
我的话,也不会做出剥夺东头同学挚友这种行为的。
这点程度都不行的话——是的,我也不会和水斗交往。
不想认为,自己是气量那么小的人……。
「总之,我能做的,就只是继续表示『什么也不会做』。也只能请你相信我了。要是不远的将来,能够发明检测会和异性触碰可能性的道具的话,我还真想试用一下。对于可能性这种东西,只有这种应对办法了。……我想说的,你能明白吗?」
「嗯。……是叫恶魔的证明来着」
「是的。现实中调查出轨的侦探,虽然能调查出『出轨了』,但反过来就不行啊」
只会说些令人生气的正论。女人要的不是解决是同情懂吗?这家伙——明明都跟我交往过了。
「……那就……假设啊」
「嗯,假设」
「和自我意识五官,因不可抗力碰到了东头同学的话——那个时候,我会为我做什么呢?」
「…………,是假设的吧?」
「是的。假设」
「假设的话……」
水都小抿了一口焙茶。
「……那我问你,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不、不要来反问我啊……」
「这最终,
还是你能不能接受的问题吧。那么惩罚也应该由你来决定」
「……真的只会说些大道理……」
「只是假设而已。不要在意啊」
「…………,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可能会希望,……同样程度的,触摸吧……?」
水斗顿时眨巴了一下眼睛。
随后,忽然像是嘲笑似地歪了歪嘴角。
「脑内桃色女」
「懂、懂不懂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啊!?」
「你的规矩还停留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吗?」
水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忽然看向自己的手心。
「……和伊佐奈去漫画咖啡店的时候啊」
「诶?」
「一不小心,碰到了伊佐奈的胸——那种情况下,我就得再摸一下你的胸吗?」
「那样的话……嘛啊,就是,这么……」
感到越来越退缩的同时,我咦?地想到。
「总感觉……那样的话,只有你在占便宜呢……?」
「我就是想说这个事啊」
「果然不行!刚才的不算!」
「都是假设之上假设的话题吧。别太激动了」
水斗在桌子上拄起了脸,
「……如果那样的话,就用金钱和时间表示诚意。这样可以吗?」
「……有这个答案,一开始就这么说嘛……」
金钱,和时间。
金钱先不说……时间,我还挺开心的。
在东头同学身上花下的时间,在此之上的……和我一起度过的话。
……虽然是假设的。
「未来的事情,没法确定」
水斗看向喝到一半的茶。
「无论如何,都会去臆想假设之上假设的事情。即便如此……对我来说,有已经确定的事情」
我看向水斗的眼睛。
「接下来,就说一下这个事情吧。不是假设的——现实的,人生的话题」
伊理户水斗◆兄弟姐妹会议·关于接下来的人生
「伊佐奈的画,你看过了吧」
我毫无意义地摸着杯子表面,对正对面的结女说道。
「然后,能明白了吗?我——是以什么为目标」
「……首先是,抱歉」
结女弱弱地盯着桌子中央说道。
「我……听到了你和父亲的谈话。所以……也是知道你在为了什么不安的」
「……是吗」
多少有点察觉到了。
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么急着逼迫我了。
「我最开始,是不想认同的……。不管你沉迷的是什么,输给它,我很不愿意」
「………………」
「但是。……就算最终想法还是没有改变。……但我,是应该知道的。你想要坐的那个位置,不是我,也不是东头同学,而是『某个东西』」
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东西。
是吗——我在那个时候对伊佐奈所说的作为,就是要坐上『这个东西』吗。
不是伊佐奈本人,而是让她的才能成长的这个过程。
她的——故事。
「亲眼看到后,我就在线了。啊,这个是赢不了的——这种东西怎么赢得了」
「但是」,结女随之反驳道。
「我也不是没有价值的。虽然无法胜过这样的才能,但我也是有价值的。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么为我考虑了吧」
说罢,结女微笑了一下。
虽然开心,但既不是放弃,也不是放心,那是——
「因为我,信任你」
——信赖的微笑。
「不成熟的,不安定的,疑神疑鬼的我已经不在了。我,一直——可以相信你。……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听到她最后所加的这句话,我忽然噗嗤一笑。
「这么没自信真的没问题吗?未来的学生会长」
「诶?学、学生会长——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红前辈明显是这么打算的吧。……前几天,稍微聊了几句。她跟我说了学生会中你的事情」
「诶……」
结女明显露出了一副『坏了』的表情。
看来女生的恋爱八卦,确实是潘多拉的魔盒。
「你别担心,我没问得那么细。……她是这么评价你的。『打心底里温柔的孩子』——就好像,是在羡慕着一样」
「……羡慕。……会长,对我……?」
总的来讲,我算是和那位前辈比较类似的人,所以能够明白。
能够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是一种特殊的才能。特别是像我们这样,本能上就对别人不感兴趣的利己主义者来看,是一种耀眼的才能。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但那位才能的聚合体的前辈都认同了,还特地挖掘了你。考虑到这一事实,我觉得你还是重新估算一下自己的价值会比较好」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既没有东头同学那样的能力,也没有会长那样的聪慧……!」
「我就是想说,你做得到那两个人做不到的事情啊」
我将手撑在身后,换做舒服的姿势。
然后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时的那天——林间学校的夜晚。
「你的话,是明白的吧?做不到别人能够理所当然做到的事情,的那份痛苦」
取咖喱的材料。本来连这点事都做不到的你的话。
「你克服了它。知晓了做不到的痛苦,自己又能做到了。你看,这不就是一开始就能理所当然做到一切的家伙的上位兼容了吗」
「诶?诶……?——啊啊真是的!不要用诡辩蒙混过去啊!」
「我倒没想诡辩的啊」
上位兼容可能说过头了吧。
「我并不羡慕你。我也不觉得红前辈会想要变得像你那样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你的生活方式还是很难得的。也就是说,用一个词概括的话——」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我尊敬你」
现在,终于明白了。
比翼鸟用两只翅膀飞行的,最大的条件。
就算不要盲目的恋。
就算得不到永恒的爱。
只要有尊敬在——就不会轻视对方。
……什么啊,这不是挺单纯的吗。
这不是很多大人理所当然会说的话,非常简单的话吗。
这是最为牢固的,信赖的依据。
……真是瞎了眼啊。
回想起来,川波也说过同样的话。
答案,从最开始就在我的心中。
这样就不是比翼鸟,而是幸福的青鸟了吧——
「——尊敬……」
像是咀嚼着似的,结女嘟囔道。
「我也……很尊敬你」
「那真是谢谢了」
「东头同学也是……特别,尊敬……」
「所以?」
「是吗」
就像解开了一直解不开的谜题一样。
结女露出像是雨过天晴般的表情,然后,
「……是吗……」
打心底里放心了似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得出答案了。
一时的答案。
我们今后这一声,应该也会像今天这样继续思考着,更新这个答案吧。
「结女」
「什么?」
「我大概,会申京大」
「诶?」
「听庆光院先生说,只要想去就能去的话,就应该尽可能以高水准的地方作为志愿。在那里能和各种有才能的家伙相遇——也是最接近我想做的事情的吧」
「……是吗。那,我——」
「你要跟我来吗?」
「不。……等成为学生会长之后再考虑吧。那个时候想法应该会跟现在有所不同了吧」
「志向远大呢。……但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们各自走上了自己的道路。
各自用自己的翅膀振翅,在名为人生的天空中前进。
只是——比起一个人,肯定是两个人效率更高。
仅此而已。
只是,仅此而已。
「那么,这个给你」
「诶?」
看到我突然从口袋中取出的礼品盒,结女瞪大了眼睛。
「这个是,我的……咦?但是颜色……」
「这个是我昨天买的」
「昨天?」
我将它放在结女面前。
结女轻轻地将手放在礼品盒上,
「难道说,这是……」
这样嘟囔着。
随后,像是窥视着我脸色似地向我看来,鼓起勇气,说道。
「……可以,打开吗?」
「那是当然的吧?」
关于里面的内容,事到如今还有说明的必要吗。
肯定是戒指吧——带翅膀的那个。
「哇,啊……!这、这个……!」
「还蛮贵的。刚给伊佐奈买了书所以没钱了。所以不得不
开后门找打工了」
结女盯着礼盒里的戒指,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我用手托着腮,对圣诞前夜的事情进行报仇。
「要戴上吗?」
「诶!?」
结女像弹簧一样抬起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但是。
她慢慢地抑制住了肩膀的颤抖,视线缓缓地落下——动作小心翼翼地,将礼品盒关上了。
「……还,不用」
这一句便是觉悟。
「等以后……跟母亲他们公开了以后再」
「……是吗」
那么,我的戒指,现在也先封存在桌子里面吧。
直到,可以毫不畏惧地戴在手上了的,那一天。
「——但是」
「嗯?」
她那恳切的眼神,直视着我。
「还是想要……确确实实的话语」
……也是吧。
画上句号很重要。
为至今为止的我们画上句号,为从今往后的我们得以开篇。
「结女——」
「——结女—!水斗君—!吃饭啦——!!」
「………………」
「………………」
走廊里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我们面面相觑。
时机太差了。
但是嘛,这也是没办法的。
在成为比翼鸟之前,我们还是兄弟姐妹。
「走吧」
「嗯」
然后,我们一起走下了通往客厅的楼梯。
伊理户结女◆想法已经决定
年末的电视特别节目,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助跑。
吃完晚饭,洗了个澡,这样那样地打发时间,距离新年只剩不到三十分钟了。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电视。不待在被炉里是怕睡着了。虽然因为睡过了午觉也不至于忍不住,但吃完饭洗完澡之后,身体就自动开始了睡觉的准备。
水斗也坐在同一张沙发的旁边。大约一个人的距离,可以感觉到他正靠在把手上。
电视机前的被炉里,现在是母亲和峰秋叔叔。看着电视上的艺人的捧哏笑着。
距离今年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我在一个月不到之前,跟自己约好了。今年之内水斗没来告白的话,就自己去告白。
这个约定,还没达成。
我觉得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
我觉得想法已经传达到了。
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化成语言的形式。
我们应该已经学到了。擅自地揣测对方也是有极限的。所以话语是必须的。我们需要一句清楚而明白的话语,来确定今后的我们。
伊理户水斗◆话语已经确定
我想起,从绫井结女那里收到的情书。
回想起来,没有什么文章读起来比那篇更令我紧张的了。不过大概,被阅读的绫井应该比我更加紧张吧。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能清楚地回想起全身颤抖,那副副快要死了的脸色。
现在我所面临的紧张,大概,和那个有所不同。
那个时候,绫井心中所充斥着的紧张,一定是不安。但是现在,承载在我双肩上的紧张,是因为责任感。
接下来,我要做出决定一生的选择。
不只是我的。结女的,父亲的,由仁阿姨的——可能改变三个人人生的决断。
这份重量,随着时针的转动,一点一点,逐渐扩张……。
除夕的钟声从远处微微响起。
一百零八下过去后,我也终于能从烦恼中解放了吗。
扫清迷茫,领悟真理。
真是愚蠢的想象。一八零八个烦恼消失了,只会出现第一百零九个。
——做好觉悟了吗?
我自问道。
我断然拒绝这样愚蠢的问题。
答案不是很明确了吗。
因为接下来,我要说出口的,就是答案。
伊理户结女◆我调整呼吸
『大家!距离新年还有一分钟!』
伊理户水斗◆我调整姿势
『还有十秒!』
『——九!』
我将手放在结女的一只手上。
『——八!』
父亲他们在看着电视。
『——七!——六!』
我将嘴凑到结女的耳边。
『——五!——四!』
「——我喜欢你」
贴近的脸颊逃也似地离开。
「结女!水斗君也是!新年快乐—!」
母亲转过头来。
「新年快乐,妈妈」
手机一直嗡嗡地响着。
「新年快乐,由仁阿姨」
我和水斗,悄悄地松开了手。
「啊,对了。荞麦的话就是等过年了之后再吃可以的吧—?」
「没关系吧?难得都准备好了」
母亲离开被炉,啪嗒啪嗒地走向厨房。
电视里一边庆贺着新年,一边进入下一个环节。
我低头看着手机上不断涌出的通知微笑着。
如这般,新的一年开始了。
如这般,新的我们开始了。
——怎么样,绫井结女。
这下,就是我的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