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侏儒的话(6)

德艺双馨

我们连自己本身都不了解,更不用说把我们知道的东西付诸实践是多么困难。写过《智慧和命运》的梅特林克也不知道智慧和命运。

艺术

最困难的艺术是自由地享受人生。当然“自由”的意思不一定就是“脸皮厚”的意思。

自由思想家

自由思想家的弱点是自由思想家本身。他终究无法像狂热的信教徒一样丧心病狂地去战斗。

宿命

宿命可能是后悔的结晶——或者后悔可能是宿命的结晶。

他的幸福

他的幸福是因为他自身没有教养。同时,这也是他的不幸——唉,好无聊呀。

小说家

最优秀的小说家是“饱谙世故的诗人”。

语言

所有语言都像硬币一样具有正反两面。譬如“敏感”这个词的一面,终究不过是“胆小怕事”的代名词而已。

某物质主义者的信条

“我不相信神,但我相信神经。”

傻瓜

傻瓜总是认为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傻瓜。

处世的才能

无论怎么说,“憎恶”也是处世的才能之一。

忏悔

古人在神的面前忏悔。今人在社会的面前忏悔。除了傻瓜和歹徒,无论是谁,不进行忏悔的话,都恐怕无法忍受人世间的痛苦。

但不管谁进行忏悔,能有多少可信度,那就另当别论了。

《新生》读后感

真的有“新生”吗?

托尔斯泰

我读了毕尔优科夫的《列夫·托尔斯泰传》后,明白了托尔斯泰的《我的忏悔》《我的宗教》。没有比重复不断地说这些谎话的托尔斯泰的心更加悲惨的了。他的谎话比其他人的真实,更加地血淋淋。

两个悲剧

斯特林堡的人生悲剧是“走马观花”的悲剧。但托尔斯泰的人生悲剧是不幸地没有“走马观花”。因此,后者比前者结局更加悲惨。

斯特林堡

他无所不知,而且他对知道的东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他也和我们一样,多少留有余地吧。

斯特林堡说,他在《传说》中对死是否痛苦做过实验。但这个实验不是游戏能够取代的。他也是一个“想死却又没有死成”的人。

某理想主义者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抱有丝毫的疑惑。但这样的他,终究是理想化的自己。

恐怖

对敌人产生的恐惧让我们拿起了武器,且经常是对虚构的假想敌人的恐惧。

我们

我们总是对自己自惭形秽,同时却又对别人心有余悸。但谁也不坦率地说出这个事实来。

恋爱

恋爱只是接受****的诗情画意的表现。至少不接受诗情画意表现的****,是没有资格称之为恋爱的。

某老手

他不愧是个老手。能引发丑闻的时候,他从来不恋爱。

自杀

所有的人唯一共通的感情,就是对死亡的恐怖。自杀的人在道德上评价不好,也许并非偶然。

对于自杀,蒙泰涅的辩护,包含了很多真理。不自杀的人不是不自杀,而是不敢自杀。

想死的话,什么时候都能死。

那么死一个给我看看。

革命

革命之后再革命吧,那样的话,比起今天,我们会更合理地品尝人间疾苦。

麦兰德颇为正确地记述了死亡的魅力。实际上,我们一旦在某些情况下感受到死亡的魅力,就很难逃出这个圈子,不仅如此,还会像绕同心圆一样渐渐地走向死亡。

伊吕波歌

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思想,有时候可能都在这伊吕波歌中了。

命运

遗传、处境、偶然——主宰我们命运的最终就是这三个要素。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就好。但是对别的也夸夸其谈就有些逾越了。

嘲笑者

嘲笑别人的人,同时也担心被别人嘲笑。

某日本人的话

给我一杯鸡尾酒吧,否则就给我言论的自由吧。

人性的,太人性的

“人性的,太人性的”东西,大部分肯定是动物性的。

某才子

他相信自己即使成为歹徒,也不会成为笨蛋。但多年后一看,虽然没有变成歹徒,却始终是个笨蛋。

希腊人

将复仇之神置于宙斯之上的希腊人呀。你们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但这又同时显示了我们人类的进步是多么缓慢。

圣经

一个人的智慧远不及民族的智慧。再稍微简洁地说……

某孝子

他孝顺他的母亲,当然知道爱抚和接吻可以从性上安慰成为寡妇的母亲。

某恶魔主义者

他是恶魔主义诗人。但不用说,真实生活中他只越出过安全地带一次,就受到了严重的惩罚。

某自杀者

他为了某件琐事而下决心自杀。但为了那种小事而自杀又深深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手持手枪,傲然地自言自语道:“就算是拿破仑被跳蚤咬了,也肯定会觉得痒痒呀。”

某“左”翼主义者

他比最左翼还要左翼。因此鄙视最左翼。

无意识

我们性格上的特色——至少最显著的特色是超越自己的意识。

自傲

我们最想夸耀的只是我们没有拥有的东西。实例:T非常精通德语,但他的桌上经常全是英文书。

偶像

无论是谁,都不会对破除偶像持有异议,同时他们也不会对把自己当成偶像持有异议。

但是又能泰然自若地成为偶像,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到的。当然天命例外。

天国的民众

天国的民众首先是应该没有胃和生殖器的。

某幸福者

他比谁都单纯。

自我厌恶

最显著的自我厌恶的前兆,就是在所有的东西中寻找谎言。不,不一定只是那样。另外,寻找谎言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满足感。

外表

最胆小怯懦的人肯定表现得非常勇猛无敌。

人性

我们人类的特征,就是犯神绝对不犯的过失。

没有比不受惩罚更痛苦的惩罚了。这种“不受惩罚”,如果有诸位神仙保佑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在和道德并列的法律范畴内的冒险行为——这就是犯罪。因此无论什么样的犯罪都会带有一些传奇色彩。

我没有良心。我只有神经。

我经常对别人的事情觉得“死了就解脱了”,而这些别人之中还混杂了我的亲人。

我经常这样想:“我向往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向往我。我讨厌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讨厌我就好了。”

三十岁过后,我总是一恋爱就拼命地写抒情诗,还没深入就退出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在道德上进步了,只是懂得要在心里好好盘算一下罢了。

和无论怎样深爱着的女人,交谈一个小时以上的话,我都会感到无聊。

我经常说谎。但不管是文字上还是口头上,谎言都极为拙劣。

我对和第三者共有一个女人,并不觉得不满,但是在不知道第三者幸不幸福这个事实的时候,会经常突然地就对那个女人感到憎恶。

我对和第三者共有一个女人,并不觉得不满。但是,那是在和第三者素不相识的情况下,或者关系极度疏远的情况下,必须满足这两个条件其中之一。

为了爱第三者而背着丈夫红杏出墙的女人,我对这种女人仍然满怀爱意,但是对为了爱第三者而不顾孩子的女人,全身都感到憎恶。

能令我感到感伤的,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

我在三十岁之前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有一次这样对我说:“很对不起你的夫人。”我倒没有觉得亏欠妻子。但不可思议的是,这句话渗透到了我的心里。

我曾这样如实想过:“或许说我真亏欠了这个女人。”至今,我仍觉得只有这个女人才心地善良。

我对金钱比较冷淡。当然是因为我解决了温饱。

我非常孝顺父母。因为父母都年事已高。

我对两三个朋友,就算没有讲过实话,但也没有撒过一次谎。因为他们也没有撒过谎。

人生

即使是革命再革命,我们人类的生活除了“被选举的少数”,都是前途暗淡的。然而“被选举的少数”只不过是“傻瓜和歹徒”的别名而已。

民众

莎士比亚、歌德、李白、近松左卫门也要消亡了吧。但是,艺术在民众中肯定会播下种子。我在大正十二年写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个信念直到今天也没有动摇。

听听铁锤击打的节奏感。只要那个节奏还在,艺术就永远不会灭亡。(昭和改元的第一天)

我当然是失败了。但创造我的人必定又能创造出别人。一棵树的枯萎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只要有孕育无数的种子的广阔土地存在。(同上)

某夜的感想

睡眠比死亡要快乐。至少毫无疑问的是要容易很多。(昭和改元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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