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稍微反省了呢?』
接到小豆梓久违的电话,是隔天早上,我在车站等公车时的事。
虽然是夏天的清晨,却还是有如冬夜一样的黑暗世界。虽然风速已经减缓,但取而代之却是雨势越来越强,而且还在柏油路面上狂舞。有如水桶里的水一口气倒出来,这种表现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吧?
「台风?没问题、没问题的!日本列岛,肯定在那当中会有好天气的——!」
旁边的上班族正在听的广播里,天气预报大姐姐像是很开心似地说出她自己的希望。太随便了……你应该要有预报不准就在现场直播时脱衣服的志气吧?
『喂喂?喂?欸,你有在听吗?』
「啊、嗯,有啊!我也正在想袜子是不是要最后脱比较好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在说你有像日光的猴子先生一样在心里充分反省过了吗?要是你表现出诚意的话,也也不是不能重新考虑喔!』
「诚意,比方说?」
『比方说,虽然没有关系啦,不过我前阵子看过的少女漫画里头,坏王子改邪归正并且对公主温柔体贴,之、之之、之后就有接吻的画面了呢。虽然完全没有关系就是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没有关系呢。
小豆梓高亢又令人怜爱的声音以快要满出手机外头的气势传了出来。因为等公车的人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就稍微缩起脖子。
我不想要太显眼。因为我正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
昨晚我在仓库里待不住,又不能回到大房间,就在附近没人使用的空房间里打扰了一个晚上。
因为筒隐家太大了,感觉上随便那里来的变态擅自在里头定居也没人知道喔。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这个绅士就定居在里头保护筒隐吧!
到了早上就算我要找筒隐,也完全没办法跟她取得联络。
只是,当我一边害怕着钢铁之王的一举一动,一边前往玄关时,就像是看穿我行动似地,我的鞋子上悄悄的放了一把伞。你的关怀真是让我永铭在心。我越来越想让你当我妹妹了。
『……你有说什么吗?总觉得杂音很大,我听不到你说话呢。』
「啊啊对不起,这里正在下雨。话说回来了,小豆梓今天要从冲绳回来吗?旅行玩得开心吗?」
『——……!』
这一瞬间,声音刺向我的鼓膜。因为电话的另一头,小豆梓爆炸了。胆小的小狗现身汪汪叫吼个不停。这、这么兴奋是怎样!
「怎、怎么了?冷静下来!深呼吸,做拉梅兹法啊!吸吸呼——!」(※拉梅兹法是一种无痛分娩法。)
『呼——!呜——!呜呜呜呜呜——!』
「好——的,好——的,呼——呼——呼……在冲绳是发生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吗?还是说因为夜晚靡烂的百合关系让你被排斥了呢?」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我们三个人就像过去一样和好如初了!这件事情我非常感谢你!』
「哈哈哈,你别在意。你开心,我也会开心的喔。那就再见了。」
『嘿嘿嘿,拜拜……是说不对吧!我不是说不感谢你,先把那种事放到一边,变态完全没有在反省吗?听到电话留言,都没让你想到什么吗?』
「是那个把手贴在胸口上思考的留言吗……」
『对!不管打了多少次电话给我,都没办法联络到我一定让你觉得很寂寞吧!被刻意拉开距离让你胸口抽痛,想着对方不知道在做什么而睡不着觉,你一定像只孤单的兔子一样光是昨天就至少想哭了四次吧!』
「哎呀,完全没那种事。」
这还真是格外充满真实感的设定呢。
唔,小豆梓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再次像只小狗一样低吼起来。
「……我说啊,我想整理事情的经过。打从一开始你是为什么生气呢?」
『从那里开始吗?别让我说出口!兔子诈欺师的不愉快佐佐木的一片片沙卡巴!』
「虽然我不懂它的意思,不过总觉得这是句很惊人的话!」
『呜呜——!明明人家特地买的泳装很棒的说!明明是个变态为什么……呜——!』
「就说你冷静一点啦!」
小豆梓的狂暴举动非同小可。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说,她是想跟我去旅行的吗?她在气我随便浪费了在南国乐园里进行典范转移的机会吗?
哎呀,可是冷静地思考一下,不会是那样的吧?我们虽然是朋友,不过关系又没有亲近到孤男寡女两个人一起去旅行。再说变态跟飞机场用格外认真的态度彼此叫唤,这种事情是只有游戏里被许可的超展开。再说她原本就完全没有邀请过我。
既然这样——?
「是这么回事吗?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是这么愚蠢啊!」
「什么啊!现在才这种态度!要道歉的话已经太晚了……喏,那个,你,要是没有表现出像是王子的感觉我可是不会原谅你的……」
「是啊,我不是王子。已经太晚了。没能注意到你的心意,真的是很对不起。」
『……咦?我的心情?等、等一下!你是为什么、为前面的什么事情道歉?』
「我又伤害你了呢。不过,我只能说这是不可能的。」
『咦、咦、咦、该、该、该不会我又被甩了……!』
对于拥有小豆梓检定初级资格的我来说,这其实是个简单的问题。
关键字是泳装。换句话说——就是小豆梓完美的不适合比基尼啊!因为她身上似乎完全没有能撑住比基尼的地方啊!
就连小豆梓也是,也会不甘心到迁怒别人呢!这是理所当然的喔。我事前非得要跟她说「穿比基尼是有勇无谋的作法」来阻止她不可啊!
「但是,我认为挑战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坏。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加油吧!」
『……诶、诶、诶,为什么我会被他本人鼓励啊?我该为什么、我该怎么做来一起加油啊?诶、诶?』
「这种事只要做出一次形式,接下来就会越来越习惯啊!首先就是勉强从身体来配合。下次我再介绍你能够顺利进行的作法。」
『身、身体?要从身体的关系开始关系吗?咦、咦,诶诶诶诶诶?————?』
「哎呀,公车来了。那就再见啦!」
在挂断手机时所听到的小豆梓声音,一开始的愤怒就像是暴露在爆风里似渐渐吹散了了。我之后才在想她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句点。
公车里被通勤中的上班族塞满了。我抓住了一个摇晃的吊环,发出安心的叹息。
虽然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在没有电话联络的时候,原来她是有点震惊啊。跟小豆梓说话很开心。感觉上就像是丢球给充满着喜、怒、哀、乐等感情的小狗玩一样。虽然偶尔也会被她咬到。
「……好,我有精神了!」
我静静地深呼吸。并且赶开大脑里的怯懦。
就算再怎么害怕,再怎么觉得不舒服,我也不能只顾着逃跑。
今天早上,一离开筒隐家之后,我就立刻前往我家。可是不管我确认多少次,空地也还是一片空地,骨牌阵也仍然缺少最后一片骨牌。明明完全不知道理由,横寺家就这样被固定在消失的状态中。
——换句话说就是「失去」。尽管不愿意,但我还是开始习惯这个现象了。
这样的话,我就非得去问清楚仓库里的那家伙——那个新猫像的事。对那个我认为是最了解内情的人。围绕着妹妹的拔河赛就暂时停止吧。
公车停到车站里。被雨淋得视线模糊的窗户玻璃后面,可以隐约看到我们高中的外型。
今天是田径社的活动日。
虽然过去下雨天的社团活动与烂泥巴地狱是同义词,现在拜部长变得温柔之赐变得相当轻松。因为不会被说成是「室内练习这种事情是软弱者的逃避之路」这样了。
我换上放在置物柜里的田径社运动服,并且前往训练室集合。
「好了——我要努力练习了!」
「哇,今天是变态的日子吗?要是你做出奇怪的举动,就算追到宇宙尽头我都会杀掉你。」
女副社长这么说的时候,还带着像是在看臭抹布似地眼神瞪着我。喔喔,打从一开始就摆出梦幻般的虐待狂态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我们田径社就算是暑假也几乎是每天都有练习。
我并不是因为变态王子的外号被社员用异样眼光看待,而是因为变态行为这样的事实被认定是有根据的,所以我才以暂定社员的身份被她们歧视。还真是没办法的家伙啊,我这个人。
到处都有两个人组成一组,并且各自往铺在地板上的护垫躺下。房间一角的电视里播放训练影片之后就开始了肌肉训练。
可是大多数的女孩都不像副社长那样,她们绝对不接近到我周围半径四公尺之内。
「王子在看……」「今天的王子……」「不可以随便跟王子说话……」
因为远远的遭到这种恭敬对待,让我觉得
自己如同正在绒毯上漫步的王公贵族。真想直接被绒毯卷起来一起钻进坛之浦里(※坛之浦是源平合战的最后一战发生地,此战之后平氏灭亡。)顺带一提只有男生群里是没有女生冰冷视线的地方,真是友善啊。
必然的。
「过来这里,横寺。你就过来压住我的脚吧!」
会跟我一组进行肌肉训练的人,就只有钢铁之王。
虽然因为昨天的事让我稍微摆出应敌的姿势,可是充满活力的帝王还是拉着我的手臂带领我前进。
来到训练室的一角,她就毫无防备地躺平。伸展着均匀的四肢,态度和平常一样没有自觉。
「……看着我的脸,社长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唔?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知道你对田径的无穷热情让你无瑕的眼睛里闪烁着有如黄水晶般的耀眼光芒,」
被评价得极度夸张啦!
她似乎完全相信穿着田径社运动的我,就是最喜欢田径的横寺君。虽然我在想该不会是这样,她区分我跟横寺弟的标准就只有制服跟运动服而已吗……
「是怎么了吗?横寺,那懊恼的叹气。是灵光一闪想到五千公尺赛跑的通杀技了吗?」
「长距离赛跑不是那么充满血腥的比赛吧!」
「有道理……你不管在何时何种状况下部摸索着和平胜利的努力,我也必须要学习才行。」
「有那里是要拍手的部分吗?」
就算说再怎么变温柔了,这不会太过盲目的信赖田径社员了吗?
顺带一提,虽然三年级的学长因为要参加国体的都预选而在这个月引退了。但钢铁之王则是以还没有决定下一任社长为理由,一个人继续进行社团活动并且肩负起社长职务。她什么时候准备考试呢?不可以问她这种事情。她大概绝对没准备。
其实田径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了吧!那就像是夜深了,就算电视画面变成一片沙暴,为了梦幻的深夜节目还是一直看着画面一样的行为。
要是没有这个人——要是社长没有强硬主张要我回来的话,深夜节目研究家的横寺君大概会永远过着跟社团活动无缘的生活吧?
或许我是很感谢筒隐社长。我的心中绽开了一朵名为信赖的花。
「要开始罗,三十下仰卧起座三轮之后交换——嗯唔!」
「……咦。」
「呼……一,啊……二,嗯嗯……三……」
那朵花一瞬间就化为难看干枯的芒草花。为什么帝王,会发出那么妖艳的声音啊!我会出现奇怪的感觉啊。
因为随便穿着T恤的帝王正热心的进行上半身会用力上弯的腹肌运动,所以T恤完全被翻起。不可以看!虽然脑袋里这么想,本能却吹起了军号。
「呀……十六、呜……十七,啊……」
从薄嘴唇里硬挤出就算荒乱仍带有节奏感的呼气。从白色T恤里清楚浮现出来的内衣线条。那里面是被强调的沉重感。那快要蹦出来的柔软感在我的视野里唱歌了。
「唔……二十三、哈……二十四……」
长相清秀的帝王在极近距离起身,难受的感觉更是让她的表情扭曲。不该有的心情突然被刺激,我身体上某个调皮的部分也调皮得进入终场——
「喂变态,我说过要杀了你吧。」
「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副社长就蹲在我的身旁。
这个女孩刚好就在我社团休息的时候不断崭露头角,而且随着三年级的引退就任了副社长。事实在,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跟她说过太多话。
不过就算这样,提到她迷恋钢铁之王的事迹,听说还到了硬是模仿帝王种种行径的程度。她的发型是模仿来的短马尾,发带也是用同一种颜色。
这种类型的女孩仔细观察过我的表情之后,然后用有如冰柱般的视线料着我。
「杀了你,才不会让你这么安稳呢。我只要说明详情就好了。」
结束一轮仰卧起坐的钢铁之王,如同圣人般挺起上半身。
「这家伙用下流的眼神看着部长。」副社长因为抓到我的把柄,便把身体滑向钢铁之王的膝盖,并且伸手指向我。像她这么拥护钢铁小姐的人也真罕见呢。
思不过,也不能够否定我凝视社长的行为是因为我正非常努力帮助她练习的缘故。
至少我也是有良心的。不管她怎么骂我,我就老老实实的接受吧…:
「他的眼神就是紧紧黏住社长来回舔舐的罪犯眼神。而且他的下半身已经都暴露出来了。他想要让社长生下自己的孩子。」
「我没没没没那样做!不管怎样也选一下说法吧!」
「你想要任凭情欲把黏稠的白色遗传液体喷洒在社长身上。喂。你是想让女孩子说什么啊。你这个变态。」
「呜喂喂喂!我可没有要求你用那种挑话讲的方式说话!那可是让我吓一大跳喔,那可是会一跃站上变态金字塔的顶端喔。」
「别指我。真是一点部不能轻怱大意。这次你是想用那只手指对我做什么。」
「不做,不能做,是说能做什么啊!你倒不如告诉我你在想像些什么啊!」
「等等,你们两个。别进行这种意义不明的对话。横寺的病应该已经完全痊愈了。就算我在这里裸体抱住他,他也不可能会有任何邪念。嗯,对吧?」
「啊,唔,嗯,当,当然,当然是那样,的吧?」
「变态现在对部长的眼神,看起来像是在凌辱什么一样。」
「就算这样,也不构成让你右手那个胜利手势可以插进我眼睛里的理由吧!」
「喂喂喂,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跟横寺两个人谈谈的,你就回去练习吧!」
钢铁之王一摇头,晃动的马尾看起来就像是个威风凛凛的王冠。她赶走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副社长,
「其实啊,横寺。我先前就感觉到你充满热意的视线也是事实。就如同你想的那样,我很清楚。」
「咦…
「你想要找我商量事情吧?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社员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我们不是要一起分担这些吗?」
她就像是只满怀慈爱的狮子般,露出了微笑。这个帝王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只有稍微,她让我心脏揪了一下。真的是只有稍微。
我搞错了。
横寺家消失的时候,我脑海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不笑猫」的事。
可是自从上个月以来,一本杉之丘上并没有发生让人注目的事件。
或许是猫像丧失了力量,也或许是修复好筒隐姐妹的关系让它安心了也不一定。集合到山丘上的供品,是因为不是那么灵验了吗?最近供品的量好像也减少了。
就这样事态渐渐平息的时候发生了不可思议的现象。
这样的话,犯人不就是新猫像吗?
原本应该在一本杉之丘的猫像以及,待在筒隐家仓库的巨像。
旧猫像失去力量,新猫像出现——虽然我是这么推测的,但在听完钢铁之王的话就否定了我的推测。
「安置在一本杉之丘的东西,是我小时候做的,我这么说过吧!在没有题材的情形下,是不可能雕出那种东西的吧?」
山丘上的猫像只是个复制品。新旧的顺序是相反的,仓库的巨像才是最早的本尊,帝王这么说。
——也就是说,那是「猫神」。
「就算听你这么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唔,你家里没有祭祀的神明吗?」
「因为我家不信教,所以那种事也只是大概知道而已。」
「那跟宗教有点不一样。该怎么说呢,那可以说像是狐狸凭依那类的东西吧……嗯啊啊!」
钢铁之王用力弓起背部的同时,又发出了先前那令人烦恼的呼气。因为帝王又开始进行仰卧起坐了。
所以我战战竞竞地坐在她柔软的大腿上,帮忙她进行练习。
这次要是看了或是摸了奇怪的地方,副社长肯定会拿着真正的冰锥冲过来。我的理性正面临考验……!
「如果狐狸凭依所附身的对象是人的话,那猫神凭依的就是房子。我们一族好像被称为『猫神血统』。」
「嘿……猫神血统?」
「那是从中国发源的怪谈之一吧?据说它安座在凭依的房子里,虽然会实现愿望、带来繁荣,但却也同时带来短命的诅咒。它在太平广记这个名字的事典里登场过,我有在小时候读过的记忆……嗯,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成为古老家族本来就会有各式各样的传言。我是不相信那种迷信的。」
「呼……筒隐家果然是很古老的家族吗?」
「嗯,这个姓氏也被确认记载在武藏国风土记里面。大概那是以前某个无名的祖先一时兴起祈求了繁荣,才祭祀起猫神吧?就算是凭依灵,神也还是神,向它许愿也不可能会有坏事。因为许愿毕竟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而做出来的行为。」
「喔喔——就是在心里加油下定决心吧。」
总觉得钢铁小姐好像对我说了非常重要的事,不过我可不是注意这个
的时候啊。
因为帝王一边仰卧起坐一边说话的缘故,让我的烦恼一直受到刺激。
希望你们把到目前为止的钢铁之王的台词,再加上一个「呀嗯」或是「哈嗯」看看。虽然基于方便我省掉这些,但那才是正确的描写。
顺带一提,从马尾的空隙里隐约可见的纤细脖子非常妖艳,女孩子的大腿在我的身体下方不停摩擦。如果这是美少女影片的话早就打上马赛克跟哔哔声了。请你们设身处地为在这种状态下认真问话的我着想……
「无论如何,我的父母都是突然去世,这跟猫神血统一点关系也没有,反过来说筒隐家还持续保有各处土地,与其说是天命,倒不如说是因为父祖辈们踏实的勉励。因此在我这一代就封印猫神了。虽然说猫神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要是我没有尽人事的话,就没有脸面对祖先的灵魂。」
「……唔?」
现在有个奇怪理论发展。
筒隐家是猫神血统。不过钢铁之王没有相信传书。身为猫神血统,并没有为筒隐家带来任何影响。
到这里都还好。
——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要封印?
「……你说过那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猫神吧?」
「嗯?」
「愿望真的有被实现过吗?」
钢铁之王的仰卧起坐突然停住了。
坚决否定迷信的帝王。就算这样也硬是要封印猫神,跟相信与否无关,不就是有非得要封印猫神不可的理由吗?
「哎呀……该说是有过吗,嗯,或许是有过吧。过去我们姐妹还小的时候,曾经遇到分肉包而吵起来的情况……可是,那次的和好,最后也是我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的。」
帝王说得含糊不清的。
最后。那么,最刚开始的契机,是怎么样了呢?祈求仓库里的猫神——是要求它实现什么呢?
「唔嗯嗯……那个时候,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跟月子合好,所以就在猫像前面拼命许愿,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跟月子合好这样。结果发生了什么事呢?雕刻刀跟木材就这样被召唤到仓库里吗?」
「召、召唤?雕刻刀?木材?那是为什么啊?」
「我也觉得可疑,但是在握紧刀子的瞬间,传来了天启,用这两个东西做个送给月子的礼物吧!然后我就用尽全力,雕出了足以夸耀全世界的杰作猫像。天真的月子、非常开心,以这件事为契机我们开始走向结婚之路。」
「为了避免误解,我认为必须要补充,注,钢铁VERSION。」
「涡卷?那是什么意思啊?」
「那是代表祝你们永远幸福的异国方言喔!」
「原来是如此啊?真让人害羞呢。」
真是过分的天启。虽然给与的一方是那样,不过可以接受的一方也是很辛苦。猫像就是喜欢用绕着圈子的做法来实现愿望吗?
……是说,等一下?这理由不对啊!
我以为不笑猫,跟我家的消失,在某个地方有所关联。
我并没有许下希望自己的家消失这种愿望。
能让猫像实现的愿望,到底是——
「……呼啊,呀,嗯嗯嗯!」
钢铁之王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用高速重新做起仰卧起坐。不要发出那种用快转播放的啊啊哔声了,我重要的思考能力会不知道跑到那去啦!
「迟早,我会因为我的努力而获得能够跟月子结婚的权利。年幼的我所学习到的事,全部都集中到这点上。」
「集中到完全没关系的方向去了!虽然很难跟你开口,但是我觉得不管你努不努力都没有跟妹妹结婚的权利呢。」
「反正那只是一张薄纸所决定的事。用条文是没办法束缚人心的!」
「好帅!不过仔细一想就太逊了!」
钢铁之王只要一遇到妹妹的事真的就没有标准。原本她就有着认真做梦的性格,但是一牵扯到筒隐月子就会让她过度关心到连判断的基准也跟着错乱。
当妹妹真的有喜欢的人,到了说要跟他结婚的时候,她到底会怎么做呢?
「说话回来——我从刚才开始心里就有个疑问。」
「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家的仓库里祭祀着猫神?」
做完一轮仰卧起坐的钢铁之王突然翻身。
从大腿上被甩下来的我,被她刺探似地视线锁定。
「啊,对了,是这件事啊!呐,就是那个啦,那个……呃,弟弟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是横寺弟说的啊?可是你们的关系不是很不好吗?」
你记得真清楚!我是做过那种设定!
「就、就是这样!就算我连问都没问他,他还是会滔滔不绝的讲。真的是很麻烦呢!」
「那个男人用『他的家消失了』这种胡言乱语当做藉口住进了我家。你又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出席社团活动,这换句话说。」
「一定是他在乱说话吧!我完全不想看见他的呢!」
「别把他说得那么坏啦!不管他是个本性烂到什么程度的人,只要死掉的话全部就一笔勾销了呢。」
「社长真是温柔呢……呃,死掉?欸?」
「我对你弟弟的事真是感到遗憾呢!奠仪该包多少才好呢?」
钢铁之王微微一笑。她这宛如菊花绽放的笑容,蕴含着平稳的觉悟。
「你、你是指什么呢?」
「我已经在后院挖了一个墓穴了。就等这场雨。要是我在今天之内解决掉他的话,就算是优秀的警犬也很难追踪味道吧?」
「这个原来是那么具体的事吗?」
这个人,的确是想把我杀掉……
仔细一点观察,钢铁之王的笑容只浮现在嘴角而已。盯着我看的眼神里饱含着让人全身冰冷的杀气。那么温柔的帝王跑哪去了?
「那个男人甚至还说了无聊的谎话,在我的圣域里粗暴的破坏秩序,践踏了月子的纯洁。我已经不可能宽恕他了。」
「只是因为不幸的事故露出来被看到而已就被说成纯洁遭到践踏吗?」
「喔呀?横寺你还真清楚啊。此外要是我没有误会你的解释,这发言听起来像是你站在你弟弟的立场上?」
「啊哇哇,不、不是的,这句话只是马上消失的口水泡而已!」
「口水泡……这是在暗喻横寺弟的人生会变成水泡吗?说得好。像那种烂到底的男人,是不可能会有特别让人惋惜的结局呢。」
『有~的,因为弟弟就等于是我——社社社、社长是个笨蛋!』
要是我这么说的话,训练室马上就会变成是钢铁小姐的处刑训练室。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啊!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那、那个!我不是要阻止你。倒不如说我也可以帮忙你!」
「唔嗯?」
「这种事情与其要一个人动手,不如两个人一起做会比较好。仔细从容确实地,更加smart(聪明)、更加aggressive (积极)的以professional(专家)的方法来做吧!所以action就先等等!just a moment!(等等)」
「外来语我听得不是很懂……」
钢铁之王露出痛苦的眼神。最后她终于摇摇头,
「不过要是头脑清晰的横寺能当我的参谋,我就有了强力的后援。好,今天傍晚,你可以来我家。你愿意跟我一起绞尽脑汁来想出好办法吗?」
她丢给我的这句话里充满了信赖感。
——八月三十一日,上午十点三十分。是我成为横寺先生杀害计划的共犯的时间。
简单的说,就是自杀吧。
暑假田径社的练习,在隔了一个午休之后还一直持续到下午。
因为是雨天,我们会利用校舍里的长廊,进行走走停停兼捉迷藏或是进行爬楼梯训练兼一二三木头人。男女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拉近之后,从社团活动展开的小小恋曲。新生田径社,真是太有趣了!
……不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暂定田径社员只能参加上午的社团活动吧?
「快点回去,变态!嘘嘘~嘘嘘嘘~」
「拜托你别摆出那种像是在赶狗的手势。」
「你对狗太没礼貌了。普通的狗才不会只待在旁边就让人怀孕。」
「那种事情我也办不到啊!」
女副社长就像是只猫似地靠在钢铁之王身上。不正眼看向她们,含泪告别田径社大家的我。虽然大家多少都会向我挥手,不过就只有副社长对我丢石头。
我回到二楼自己的教室,把不合身的运动服放进纸袋里。我心想晚点非得把它拿去还掉不可。去筒隐家——去那个被猫凭依的房子。
「……猫的神明,呢。」
它真的会为人实现某种愿望吧?只是,人们不知道什么愿望被实现了。
像我家的消失,还有沉眠在仓库里的猫像。
明明我就想在这两者之间拉出一条笔直的线,却没办法好好把它们连结在一起,这也让我的脑子里头模模糊糊的。
在没开灯
的教室里,我一边闷闷不乐的思考,一边坐立难安的吃着从便利商店里买来的面包。就算咳嗽也是孤单一人,我怎么会这么切身体会到俳人孤独的心情。
「……好寂寞……」
周围只回荡着雨声,我的喃喃自语也立刻被雨声盖过,我又更加感到寂寞。
光是在放长假的时候试着换上学校制服,此外还是处在雨天的宁静时刻,这样的感觉就跟从小时候就一直去消费的美少女录影带出租店突然收起来不做时所感觉到的空虚感相通。大家都有过吧,这样的经验。
而能强行将这份哀伤吹跑的运动少女的嘻闹声,我也不奢望能在这种雨天里听到。
透过窗户看得到的操场上,当然也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咦?
「喂!你在做什么啊——!」
有个人拿着我熟悉的伞蹲在校舍旁的花圃里。
那是把伞面花纹有如绽放的大烟火般、独具一格的蛇眼伞。(※蛇眼伞是一种伞面花纹如同蛇眼的日本伞。)而把这种东西视同家常便饭一直使用的人,在这间高中里我只认识一个。
「喔呀?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人影,你真的像个屁一样,是说?」
「我在这里啊,戳太!上面!上面!」
从窗户探出身子的我大叫道。戳太把蛇眼伞放在泥地上,以像是说相声般夸张的动作不停四处张望之后,他终于抬头看向校舍二楼。
「……喔喔,变态王子!你说做什么,就跟你所看到的一样啊!」
明明他一脸奸笑的表情立刻就被雨淋湿了,但他却只顾自豪地展示沾满泥土的铲子,也不打算把蛇眼伞拿开。那把插在花圃里的伞简直就像是在保护着重要的东西。
「虽然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你在干么?这次开始对种花有兴趣了吗?」
「啧啧啧,不管怎么努力,重点就是在付诸实行。就算同样是在种东西,只有普通的花可是填不饱小孩们的肚子呢。这是更加有实践性的东西。」
「实践性……?」
「是啊,这可是吸一口就会HAPPY起来的草喔!我的计划就是栽培它,收成之后让它在学校里传播开来,然后把它当成是支援那群非洲儿童的资金来源喔。」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我有种在伦理上不能再继续听下去的感觉。」
「别在意!人命可是比地球还重呢!」
居然用快活的声音说出这种险恶的事。我的童年玩伴是恐怖分子吗?还是说他是英雄?他是那种人呢?
「其实啊,这也是社团活动的一环喔。在这里遇到你也是上辈子的缘分。你要不要也加入我设立的新社团活动呢?」
「啊咧?不过戳太加入社团是……」
「你说的是江户历史探求部啊?我退出了。比超过去我更想要面对现在啊。『比起黑暗的不幸,更不要出手挡住虚伪的爱』——截取关键字统称「黑手党社」现在热情召募社员中!」
「有够像是黑暗英雄的!」
看到我手扶在二楼窗台,脸上浮现些许笑容,戳太在楼下不住抓头。然后像是无可奈何的咋舌。
「……我说哪,这是劝你加入顺便帮你一把。你在田径社里被欺负了吧?」
「被、被欺负?是说我吗?别人告诉我才知道的惊人真实!」
「你可以不用瞒我。谣言也传到我耳里了。你没能让那群女社员开口跟你说话,也不能吐槽她们吧……」
「虽然也不能说不对……」
「不过我还听说,你一气之下为了发泄遗做出了强迫社长张开嘴巴塞进去这样的猥亵行为之类的事。」
「那就不对了!」
我确定谣言的来源了。看来迟早非得跟那个名为副部长的拟似马尾分个胜负不可了……
「我也没信啊。不过啊,出现莫名其妙的谣言是事实。像那种会贴人标签的社团活动啊,就由我们主动道别吧!还有更多其他的地方,是需要你的啊。」
戳太一直无意义的咋舌。他现在似乎是有点焦躁。因为他正替我对我被——不对,是对那群擅自在我身上贴标签的人生气。
「戳太……」
「所以你就跟我一起努力进行和平活动吧!变态王子。反正你每天也只是在做捡捡河岸边的色情书刊,不然就是寻找一本杉之丘的DVD之类的事吧?」
「在我稍微被你感动到的时候说这个太过分了!虽然是被你猜对了!被你讲成那样,我又开始想要在田径社继续活动下去了。不管有多辛苦我都要撑下去。」总觉得有种想要让那些人刮目相看的心情。也包括变态先生的自作自受在内。
「很好很好、长满好毛的猫也沾满了灰。就是这股志气,横寺。」
「……你该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才不是,你少思心了。可以不用急着加入我的社团。因为我预定在明天的开学典礼上发放宣传入社的传单,你如果想来的话就过来帮忙吧!」
戳太笑着耸肩之后,就重新回到花圃的活动。
摇晃的蛇眼伞,在灰蒙蒙的雨景中鲜明的主张自己的颜色。
呼气消融在雨里,只是看着戳太的我。童年玩伴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大。那家伙身体又长大了吗?我们的身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拉开的呢?是因为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才会长大的吗?
田径暂定社员的我到现在还只是个半吊子。不管过了多久都没变,终于连自己的家也消失无踪,还老是被身边的人帮忙。
这样的话就是月亮与鳖。哎呀,是月子妹妹跟光溜溜的我吧?(※鳖日文音近光溜溜,月亮与鳖有云泥之别的意思。)把我们两个摆在一起已经是犯罪了呢。我说得真好。就在戳太拼命努力的时候,我却说出一句好话。哈哈哈。哈哈。哈啊。
……不过只有时间是公平的渐渐流逝。
不知何时雨停了,佣懒的下午三点充满了残暑的气息。
「呼……啊咧?」
在我不知道叹气到第几次的同时,我注意到某个东西正在响。
回头一看,放在我桌子上的手机正随着『hush-little-baby』的来电音乐一起振动。在我按下通话键的途中,从通话口流出的是淡然的声音。
『——学长也差不多该把来电铃声换掉了吧?你还没换掉吗?好像没换掉呢。谁是little。谁又是baby了呢?要是你不立刻改掉,下次就会变成要透过律师跟你见面喔。』
「为、为什么被发现了?」
「因为变态王子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哎呀,那种理由太奇怪了。再说,为什么非改不可呢?我觉得这是十分适合可爱筒隐的一首曲子呢。」
呵……可爱……这并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老是滔滔不绝的讲那种话,学长不会觉得害羞吗?变态王子的话就像是姐姐过去做出来的肉包。」
「喔喔,为什么这么说呢?」
『里面是空的。』
「……我有种在猜谜跟笑话的掩饰下被说坏话的感觉,该不会我因为某些事情被筒隐小姐讨厌了吧?」
『我不知道。在问我之前你可以先思考一下。』
「我不知道。比起那个筒隐——是怎么了吗?」
我把老是绕圈子又不说明白的正题硬是拉了出来。
话筒另一端有着像是在犹豫着该不该越线般的,夹杂着噪音的寂静。
『……学长,现在可以打扰你吗?』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情严重了。不对,虽然并不是事情严重,但是非常奇怪。』
「你冷静点。没问题的。你就告诉我吧。」
听起来像平常一样淡然的声音——可是,不一样。
我就是知道。如果是筒隐的事我全都知道。虽然她平坦的语调绝对不会上扬,虽然话里的每个音都没有发抖,可是她现在就像是只害怕的小猫一样狼狈。
『我家的仓库里发生了奇怪的事……如果、如果学长方便的话。』
明明都打从心底动摇了,筒隐还是以胆颤心惊的询问方式来打探我的情况。为什么她要在那种地方客气呢?
「我马上过去!」
要是有除了大叫着冲出学校以外的选项,希望你们告诉我。
※
爱干净的筒隐似乎在进行夏季大扫除。
一年有十二次,她每个月底都会花一天的时间来清理家里。不过,因为她一个人做会非常忙不过来,所以她每个月都会更换打扫的地方。藉由这么做来掌握过于宽旷的房子的每个角落,便是筒隐偷偷感到自豪之处。
这个月轮到打扫回廊跟仓库。祭祀着猫神的仓库当然也处在筒隐努力的范围之下……虽然原本应该是如此的_
「全都是些,奇怪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些,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在搭上公车之前,我就听她说到这里。
当我在距离筒隐家最近的公车站下车时,筒隐已经撑着伞在等我了。
三丽鸥的角色T恤配上牛仔短裤。明明就是完全给人「打扫中的服装」这种
感觉的随意风格,却可爱得像是能够在全日本居家服竞赛·小学生部门里取得优胜一般。这女孩真的是穿什么都适合。
她那有如冰之女王般的冷漠视线,像是切断开始下的雨滴,直接捉住到我。
嗨,我举起一只手,「嗯」她点头回应我之后,
「…………」
她就不发一语抓住我运动服的下摆。
「筒、筒隐?」
就算我叫她,在雨伞内侧低着头的她还是一点都没有反应。下垂的睫毛微微颤抖,纤细的肩膀缓缓上下起伏。我们就这样迈开步伐开始小步前进。
……这个大概就像是半夜被恶梦吓醒时那样,为了确认存在于自己世界的事物而让她的身心部与我贴近。我被她依赖,是这样吗?
在想到这里的一瞬间,我高兴了起来。
哎呀,高兴起来这句话有语病呢。看起来我就像是个乘隙对表现出弱点的女孩下手的差劲男人。我可不允许有那种事呢。我只是听到了恶魔轻声细语说着「利用这个空档来顺利开拓哥哥路线吧嘿嘿嘿……」而已。
「——你安心吧,我就在这里喔。」
内心的恶魔披上天使的翅膀,温柔的我一边往旁边靠近,一边温柔的抚摸筒隐的肩膀、露出温柔的笑容。学长像是位天使呢,哎呀这是当然的,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你的哥哥嘛,学长……筒隐……两人紧紧相拥。好!我已经看到迈向哥哥结局的黄金之路了!
穿越筒隐家的门时,筒隐终于抬头。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放开我的手,打开玄关大门。
「很抱歉让你特地来这一趟,变态王子的时间没有问题吗?」
「不不不,这是彼此彼此啊……唔?」
「仓库里发生的事情稍微有点难以用话语来说明,但是我想变态王子要是看到实际的情况就能理解了。」
「呃,那个……」
「我带你去。话说回来,变态王子是睡在那里呢?虽然我有找过变态王子可是却找不到你。」
「等、等一下!」
我紧迫着脱下鞋子就想要快步往走廊前进的娇小背影。
虽然我也很在意仓库里的怪事,不过在那之前,我更在意筒隐的自然异变。
「你叫我的称呼有没有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为什么你不叫我学长了呢?」
「是吗?我没注意到耶。我真是太粗心了变态王子。」
「有够让人感觉到满满恶意的粗心!」
我走在她身边猛烈抗议。怎么能这样对待为了解救你危机而赶过来的骑士啊!
结果筒隐就带着像是在说什么的眼神紧盯着我看。我感觉到那双大眼睛里传来的压力跟引力。我好不容易承受住并且回望她之后,她就像是终于放弃似地看向旁边。
「……那么我们来打个比方。请想像这里有个十五岁的高中女生。」
「喔喔,她的长相呢?她的身材好吗?如果她的兴趣是当个裸体模特儿的话,她转个一圈或许很有魅力呢。」
「比喻不要求那么详细的内容。你就是喜欢不知羞耻的女孩吗?那样是不行的。不对。总而言之,那个高中女生在泳装店里换衣服的途中,某位男性突然做出了拉开试衣间门帘偷看的行为。」
「一下子就变成犯罪的话题呢。」
「虽然当场总算是想法子解决了,但是过一阵子之后,这次轮到男性在高中女生面前暴露自己的裸体。」
「他、他是变态啊!」
「男性说因为这样就扯平了,所以下次又要再换你脱光了。他就这样逼迫着高中女生。」
「太下流了……」
「那天夜里,就像那个男性所说的,高中女生刚离开浴池的时候就被那个男性满脸奸笑地凝视着。你觉得这个人怎样?」
「不管是谁听到都是三振出局加以逮捕呢!那家伙到底是谁啊?」
「那就是学长。」
「你、你说什么!原来刚刚都是在说我吗?原来我是变态吗?」
「很高兴跟变态先生在最后达成共识。我已经被你羞辱过好几次了。请不要再跟我说话。」
筒隐一边用手指顶住我的鼻尖,一边把头撇向一边。这简直就像是战争前夜的最后通牒。
虽然我慌慌张张地想向她道歉,可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我还以为昨晚的事大概已经被当成初夏的意外纪念平安升华到回忆相簿里,看来她似乎是还在记恨。
垂头丧气走在通往仓库回廊上的我。紧闭嘴巴、以无人能挡的气势走在前头的筒隐,看起来内心似乎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怒气。
我的哥哥路线,是跑到哪去了呢……
「……那是开玩笑的。」
「……咦?」
「真是的,请不要摆出那种长情。因为我早就非常清楚学长是个变态,所以我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生气的。」
筒隐一站定就以蓝色的眼眸紧盯着我。她的脖子因颤抖而左右晃动,她那尾巴头发的发尾就像是忍住笑意的猫咪胡子般,摇得非常诡异。
「你、你也太爱捉弄人了!我还以为真的被筒隐讨厌了呢!」
「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我真的很谢谢你赶过来。」
「不客气。明明一开始不要威胁我就好了……」
「因为我是真的觉得很丢脸,所以只是希望你也反省一下。还有就是学长太会装模作样了,让我也想要对你恶作剧也是原因之一。」
这么复杂的少女心是怎样?她是喜欢欺负弱小的女孩吗?因为不允许我摆出值得依赖的大哥哥形象而欺负我的小妹妹吗?
但是总算放心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说做自己就好还真轻松。就代表我的立身之处就在这里。虽然这不是在跟某个田什么社相比就是了。
「——不过下次要是再偷看我的话,我就会真的生气了喔。」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我以有如往变态吸血鬼的心脏打下木桩的态度严肃地立下约定,并且发自本能向她道歉。
不过仔细想想她居然允许我到两次之多啊……该怎么形容这种宽宏大量呢。事不过三,虽然有这种说法不过原来是真的呢。月子妹妹真的是神。
我跟着筒隐进入仓库之后,果然被镇座在此的巨大猫像摄服。即便如此它却没有夜里那么强大的压迫感。
虽说同样在大雨当中,对于在半夜看到跟在下午三点看到猫像,还有仓库的气氛也有相当大的差异。虽然仓库里面昏暗,不过也吊了一个小电灯泡。
拜此之赐,让我注意到那片充满生活感、而且随意散落一地的物体。
「我以为没有立足之地的地方,原来一点都不寻常啊……」
仔细加以确认,可以看到原先被安放在仓库里的架子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细心整齐的放着。里面有像是骨董的壶、年代悠久的藤编置物箱、坏掉的行灯,还有涂装剥落的长方形大箱子等等,简单的说这里保管了跟社会无缘的物品。
家具、书籍、花瓶跟自行车之类的东西像是巨人的玩具箱被翻个底朝天似地从上头掉落下来。入口附近还算好的,更里面的地方似乎还被来历不明的东西堆积到快三楼的部分。
以为自己维持得很干净,某天突然变成垃圾山。那样她当然会动摇。
「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这种情况的,而且还到处都有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筒隐战战竞竞地蹲下身子。她用指尖戳着带有可疑外壳、看似DVD的东西,然后似乎很不安地——带着在我看来很不安的态度——抬头看着我。
我是真的被她依赖着。偶尔也要表现出我的优点才行。我带着雷蒙,钱德勒笔下冷硬私探的态度清出一片地版,然后带着柯南·道尔笔下那种冷静名侦探的态度加以观察。
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觉得恐怖。倒不如说,硬要找种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平静。我的心情在探索我所熟知的私人空间。倾斜的床,倒立的书架,里面的东西全都被倒出来的衣柜。感觉上就好像这个跟那个全部我都有看过——
「啊、咦……?」
「学长,你发现什么了吗?」
「与其说发现……」
注意到的瞬间,我背上感受到一股有如被冷水泼到的冲击。我害怕得全身渐渐失去血色。我以颤抖的指尖,再度边指边念出来确认。不管看几次都一样。
我摇摇晃晃地瘫坐手边的床上。就连这种弹力,感觉起来也很熟悉。
「……这张床是我的,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咦。」
「不管是那个,这些全部应该都是在我家里的东西。那件衣服跟那个盆裁。甚至还有那边的家具。这些全部都是。」
因为原本应该消失的我家被完全移植到这个仓库里。就像是被某个人拉进来一样。
我反射性的望向猫像。巨大的不笑猫像以和平常一样没变,让人有点不舒服的平板表情一直俯视着我。
『雕刻刀跟木材不就被召唤到仓库里了吗——』
我脑袋里回想起
钢铁之王的话语。
帝王许了要跟妹妹和好的愿望,并且得到了实现这个愿望的道具。
在那之后经过好几年的现在。再次被召唤到仓库里的又是什么呢?
我家并不是消失了——
「学长的东西被栘送到这里,是这样的吗……」
筒隐喃喃自语着。她像是感到很为难,又或者像是在思考什么的。她摇了好几次头,张开嘴巴,又像是重新想到什么似地再次摇头。
「先把道理放到一边,这么一来的话事情有了很大的变化。」
「怎么回事?」
「我说过有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吧?」
她保持着蹲下的姿势,像是要面对我而把身体转向我这边。
就算是脏东西也要捏起来让人看似地,她用纤细的指尖摇晃着DVD的一角。
「这是『全是咪咪耐久三小时影像~啊啊美丽的山脉啊~』吗?」
「呃?」
「『烧尽贫弱的山谷!全日本大桥宣言!』『街角绵花糖访问记3』『续·访问百人。美味哈密瓜的育成法』『变态王与妾身的胸部』……这些原来都是学长的东西吗?是这样的吗?」
「什,耶,哈!」
「学长果然是喜欢胸部大的人呢。虽然我早就知道但真的是个变态呢。」
筒隐带着究极冰冷的表情与声音念出标题之后就随便把它们丢到一边,然后像艘救难船似地一片接着一片的捞出其他DVD。
「不要啊啊啊,别粗暴对待我的宝物啊!虽然标题是那样,不过那全都是名作喔!对、对了!奥斯卡·王尔德不也曾经说过『道德与背德,是不存在差异的。而有趣与否,这就是一切d』!」
「这是在说我现在可以把完全不觉得有趣的所有东西都拿去丢掉吧?」
「呜……」
奥斯卡·王尔德完全败北。总觉得最近我心里的师傅都没有优点呢!再加油一点!不对,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住、住手啊筒隐!停战协定!你是不能看这种东西的小孩啊!」
「是这样的吗?因为你是变态呢。」
「拜托你饶了我!中止开挖!我最私密的部分被弄脏了!」
「是这样的吗?因为你是变态呢。」
「比起那个这个仓库!神秘现象!非得想想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吗?因为你是变态呢。」
筒隐小姐已经冲进了强制无限回圈的构造里。会话不成立啊!
「呜呜……再说那个DVD,收集它们也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明明那已经跟我现在的喜好不一样了……」
「是这样的吗?因为你是变态呢。顺带一问学长的喜好变成怎样了?」
「……咦?」
哎呀呀,在奇怪的地方脱出回圈了。因为是对那种事情有兴趣的年纪吗?
「哎呀那个,过去我是只在意顶点的数值了,不过我现在是变成觉得顶点跟底部相差的数值比较重要吧?」
「……变态到最后的最后都是喜欢胸部大的人呢。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你真的真的是变态呢。」
「为、为什么开始用惊人的气势开始乱丢DVD了?会碎的!我的心也会跟一起渐渐裂开的所以快住手啊!」
「具体来说像是姐姐那样的大小是你的理想吗?是这样的吗?我会告诉她的。」
「你想杀了我吗!虽然那个人的胸部的确是种奖励,不对不对所以就说不是那么回——」
「哼哼,实在是让我很有兴趣的评论。不过去死吧!」
「呃?」
——啪的一声。
仓库大门的把手出现裂痕,无视物理法则的出现裂痕了!
那就像是告死鸟羽毛般的裂痕啊。
欸,爸爸,那是什么?
儿子啊,那就是魔王的青筋啊!
伴随着钢之杀气跟铁拳像尊仁王像站立在那的,就是我们的钢铁之王本人。
「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从你让可爱的月子开起强制朗读会的时候就在了。你居然在我稍微不在家的时候,做出这种暴行。要不是在回家的时候就让我看到月子的留言并且赶过来的话,你这家伙原本是打算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啊?」
「这、这是误解啊!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不可抗力啊!」
「给我闭嘴去死得粉身碎骨吧!你这家伙的罪孽已经超过了一个世界,就算杀尽三千世界的乌鸦也不足以弥补你的罪过。」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极尽狂乱的杀气。一直线朝我发射之后就缓缓靠近。她挥下的是右手的凶器。
我一个大空后翻。铁鎚般的拳头以一发之差掠过我的后脑。为了保住性命我不停在书本跟窗帘上侧滚。第二第三拳跟着打下来。擦过、擦过、擦过、擦过、擦过。得救了。哎呀没得救耶好痛喔。在名为今天的今天,我或许就会被埋在后院里的速成坟墓里。
就在已经变这样的情况下——
在我家的残骸当中到处滚的同时,我自暴自弃大喊着。
「哇、哇、这、这种地方有个衣柜!这、这么说起来——我听说过衣柜里面蕴含着特殊能力呢!」
「……特书能力?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哎呀这种稀奇的回响是?」
「进入西式衣柜里就能空间转移到四次元世界去喔!因为这就是英雄必备的道具啊!」
「我说哪,别小看我。你以为我会被这种无聊的玩笑话欺骗吗?在我过去读过的那些传说里,是记载着那可以飞到狮子王存在的世界啊……换句话说,并非四次元世界,而是转移到浪漫世界去……唔唔,这个衣柜该不会……」
果然上钩了!
我趁着帝王稍微分心的空档,钻进空无一物的衣柜里。那是我勉强塞得下去的空间。我从里面把对开的衣柜门关上。立刻就出现碰的一声,衣柜门凹了进来。衣柜正被全力殴打着。
「你这家伙!该不会要去那拟亚王国吧!」
「唔,嗯,是这样吗,是喔。再见了帝王,再会——」
「呼,好厉害!更正,怎么会这么卑鄙……!」
在衣柜外头大吵大闹的人大概是认真的。
我一边害怕着门上紧绷的压力,一边拆掉贴在对侧方向内壁的瓦楞纸箱。
因为横寺家的母亲是个爱惜物品的人,所以就算衣框开了个大洞,她也会在用胶带跟瓦楞纸箱补强之后继续使用。
穿过那个大洞,我逃往衣柜外头。
「啊。」
「咦?」
然后,我就跟喜孜孜地绕到衣柜后方的帝王,有了一瞬之后的感动会面。
「……传、传送呢……?」
无力的声音渐渐消失。这个帝王露出一副被严重背叛的表情。
现场气氛因为沉痛的沉默十分低落,先浮出这个气氛来说话的人是我。
咳咳咳,我不住咳嗽的同时,
「社、社长,对不起,我弟又做坏事了……」
「唔?唔唔?哎呀?你是……横寺?」
看着痛苦倒下的我,钢铁之王惊讶得不住眨眼。就算百思不得其解的打开衣柜门来看,里面当然也不会有人。
「啊那个,呃……就像我们今天早上在田径社做的约定,虽然我认为总之要先把弟弟那样,但却反而被他偷袭,一直被他关在仓库里那样到现在。弟弟他是利用衣柜的力量那样了吧。可恶……」
我一边静静哭着一边垂下肩膀。尝尝我这在六年的小学才艺发表会里全都担任树木一角所培养出来的,浑身的演技力!
「唔、唔唔……不,不过,唔嗯嗯……」
钢铁之王像是进行思索的苏格拉底般不停低语,最后,她终于带着一副晴空万里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
「你不需要道歉。做错的全部都是横寺弟。不过原来如此,这个世界上还有不可思议的事呢……这个是那拟亚王国的门之类的……嗯思?」
不停看着衣柜,用极为感动的动作点头的帝王。她那细长的眼睛散发出闪烁光芒。我希望神明能够让这个人这么幸福的成长下去。
「……从各方面来说都太糟糕了。学长也是,姐姐也是。」
「我好同情你,筒隐。你姐姐让我们都很辛苦呢。」
「虽然想告诉她的事都只能传达到一半。」
微小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唯一一个冷静的观众像是被不入流到极点的演技吓呆似地瘫坐在地上。然后突然间,钢铁小姐的点头停了下来。
「唔?不对等等。好像有点奇怪。」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最后停在我的身体上。
「有、有点是那里奇怪了?我完全无罪清白,一点都不奇怪啊!」
「嗯,你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横寺弟。为什么他会穿着田径社的运动服……对了,就跟你现在穿的运动服是完全相同……」
「不不不不不管怎么样好吧那种事情。」
「我该眼睁睁放过这件事情吗?有个东西让我很在意。是不是有个重大的秘密隐藏在里面呢?」
呜呜,帝王要打开真实之门了。只要随便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自己被骗了呢。到了那种地步的话最后的王牌就是——救命啊月子妹妹!
「为什么你用求救的眼神看着月子。」
这个瞬间,钢铁之王对我丢出生硬的话语。真的是只有在遇到跟妹妹有关的事眼睛才变得那么利啊!
「怎么了,该不会月子知道什么内情吧?」
「不不不!那大概是,该怎么说好呢?月、月子妹……虽然我是第一次跟你妹妹见面!不过她真的是个可爱到会让我心痛的女孩,让我吓了一大跳!」
「耶?」
「什么啊,原来是那样啊!是的横寺,你有眼光!」
我被满脸喜色的帝王要求握手。不愧是月子妹妹POWER。一下子就让话题从那拟亚王国的衣柜传送走了。
顺带一提,被没头没尾的话题景在一旁的筒隐,虽然我可以用肌肉感觉到她灌注了猛烈力量的视线盯在我身上,不过我已经下不了台了。要说是为什么,
「不过你要是用半吊子的想法来称赞她的话,那反而是对月子的一种侮辱。你不会那么做吧?」
「不、不是的。我是打从心底被你妹妹闭月羞花、惹人怜爱的可爱感动了!」
「如果把月子的可爱用统计来加以定义的话呢?」
「从世界六十亿人口中随机抽样的各种调查模型里,她的可爱一定是君临于顶点!」
「如果把月子的可爱用逻辑来加以定义的话呢?」
「若『妹妹很可爱』为真,则『所有可爱的女孩一定是妹妹』也为真。因为这是套套逻辑,所以做为结论你妹妹就是可爱!」
「如果把月子的可爱用田径来加以定义的话呢?」
「她就像是长了翅膀的谢尔盖,布勃卡!身体美丽的班·强生!(※谢尔盖·布勃卡,奥运撑竿跳金牌,历史上最优秀的撑竿跳运动员;班·强生,短跑名将。)」
钢铁之王不断飞快反覆发问,光是要应付月子好可爱好可爱的对话就让我使尽全力。
「我们很谈得来呢。从头到尾我都跟你意见相同。月子已经是人类的有形文化财产了。必须要让世界都知道这点才行。」
「首先要做专用网页发送到全世界去。」
「网际网路科技吗?因为那部分的流程我不清楚,就交给你去办吧!我就先把月子的照片拿去投稿地方报纸……」
就这样。
两人这么长时间的对筒隐赞不口,在这当中,关键的本人早就不发一语先逃走了。看起来像是受不了了。总算把知道真相的人物排除掉,是我赢了!
……不过真不可思议呢。为什么变成我把重要的学妹当成妨碍者呢?胜利的滋味有时是很苦涩的。
「月子的冷漠还没治好呢。真是的,猫像那家伙要我打它几百下它才会甘心呢?然后,呃……那么,我们原本是在聊什么啊?」
因为钢铁之王正目送着筒隐离开,这句话吓得我低头思考。
「是在说我弟弟实在是个过分的家伙呢。我会出现在这里,原本就是社长叫我过来的呢!
「是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是来开横寺弟对策会议的吗?你就来我房间吧!」
「可、可以吗?」
「你干么紧张?在这里也不可能谈正经事。因为这里看起来也很乱呢!虽然我觉得几年前应该更加整齐就是了。」
「……你已经很久没进过仓库了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讨厌这里。」
耸着肩膀,邀我到母屋去的帝王。虽然离开仓库——要把被召唤的我家丢着不管让我有点抗拒,但是说明起来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正当我莫可奈何之下想像只鸭子一样跟着走时,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帝王从来没有看往巨大猫像的方向过。她的视线极不自然地背对它。或许她正要求自己别那么做。
※
钢铁之王的房间,位于面对后面的东侧。
虽然隔壁似乎就是筒隐的房间,但那边好不容易才把歪斜的门关得紧紧的,让人无法窥知里头的情况。
不过,至少帝王的房间里比横寺家的客厅还要大。
「纯和室耶……」
里头隐约蓄积了乡下奶奶家那种令人怀念的气氛。别具一格,跟其他客房同样铺满了榻榻米。就连蔺草柔软的质地感觉起来似乎就跟我家的不同。身边就感觉得到日本的经济落差呢。
「怎么在那里东张西望啊?又不是摆了什么罕见的东西。」
「我觉得和室房本身就很罕见了。」
「唔,是那样的吗?因为你是我第一个邀请进来的人,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钢铁之王站在房间正中央,像是发痒似地笑着。
的确,在房间里看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多稀奇。倒不如说是彻底的没有东西。和式桌、座垫,衣柜、电扇跟相框。就只有这些。
说得好点叫做简单,说得难听叫做空洞。我觉得这完全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间。哎呀,要是说到我进去过的女孩房间,就只有萤幕里的平面世界可以当成比较对象就是了。
「是说,你在做啥?」
钢铁之王慢慢脱下田径社运动服。露出来的纯白上衣。薄布紧贴在身上,可以看到梦与浪漫的隆起随着呼吸起伏。
找我进来房间果然就是要做那种事吗!从这里接下来攻略本上就没写了。地球上的大家,请你们分给我力量……!
「唔?别在意。我只是回家之后忘记换衣服而已。」
「换、换衣服吗?什么啊原来是这样……不对,你在换衣服啊!就算你叫我别在意我也会在意的!那不是在男生面前做的事啊!」
「哈哈,只是换个上衣而已,你太夸张了。的确,现在要我在这里换内衣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这么做。」
「那是可以这么做的程度吗?是说运动服这种衣服,不是脱了一件之后就几乎跟穿着内衣没两样吗?」
「即使我穿着内衣,这里也不可能有会有心怀邪念的人。」
穿着一件上衣的帝王说得若无其事,同时打开衣柜挑选适合的衣服。她的背上隐约可以看到像是透出淡蓝色的线条。
心怀邪念的人现在就在这里喔!这种话是完全不能说的。帝王真的是彻底信赖田径社员的人。太没有防备了。不会那天被失去理性的变态袭击吧?
「好了,我换好了。这样你还有怨言吗?」
「原本那些抱怨的地方我就只有心存感谢啊!」
「唔唔,有时候我会听不懂你说的话呢!」
钢铁之王皱着眉头,一手叉在运动服的腰际上。要是仔细一看,那只是把田径社运动服换成其他运动服而已吗?你到底有几套运动服啊!
「运动服拥有优秀的伸缩性、耐久性跟保湿性,是适合当运动服、居家服、睡衣,既适合你也适合我的万能服装。如果不介意我的旧衣服我可以分一套给你喔。」
「我想要!不过因为想要的理由是那样还是不用好了。」
「唔唔唔。横寺在这种地方还真是个异常有教养的男人。明明同为兄弟却有云泥之差……对了,就是那个横寺弟的事。」
「在那之前,我拜托部长能不能想办法处理一下丢在房间正中央的衣服?」
「别担心,到时就会到洗衣机里去了吧!」
「为什么那么事不关己?部长的运动服会自己走过去吗?」
「虽不中亦不远,只要我放在那里月子就会来收拾。」
堂堂说出这句话的钢铁之王十七岁。你是几岁啊……现在就算是小学生也会自己摺自己的衣服,自己打扫自己的衣服了喔。
「你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要称赞月子献身的劳动就说出来吧!」
「硬要说的话就是我正在责骂社长,虽然我是很高兴你称赞你妹妹啦!」
「思思,月子真的做得很好。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是这样。」
「虽然想告诉她的事都只能传达到一半。」
帝王的会话技能遇到不利自己的事就会右耳进左耳出的葬送掉。哎呀,虽然这样也很好……身为常识人的我完全比不上她。
「……月子明明也有寂寞的时候,却从来没抱怨过。她真是个坚强的女孩。」
因为被钢铁之王用身体动作催促,我就跟她一起坐在座垫上。
帝王像是在深思,视线在半空中飘浮着。
我突然想起一件不知道在何时何地听过的事。
「……听说,你妹妹是不是几乎没有父亲的记忆?」
「是那样吧。父亲在月子三岁的时候,母亲在月子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这边的祖父母早已去世,母亲那边的外公外婆因为出现了几个问题,现在在欧洲生活。虽然附近也有亲威,但是我们的人生几乎就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既没有办法代替母亲,也没有办法代替父亲。吕
钢铁之王露出非常不愉快的笑容。
像是在自嘲,像是已经认命,这是由各种感情交织而成的笑法。坐在和式桌对面
的人看起来突然像是在遥远的世界里生活,我擦了擦眼睛。
「不过就算我什么都不说,月子还是为了我打扫、为我做料理、帮我揉腰……她开始不陪我睡觉了。有时候我会这么想。我是不是在勉强月子呢?」
「既然这么想的话,自己的衣服自己摺不就好了吗?」
「唔?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能说得更好懂一点吗?」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也是想为月子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啊!可是说到我能做的事,就只有留下月子的成长记录这种小事而已。」
「对话看起来好像有成立,可是完全没有成立喔,我们两个的对话。」
成长记录是什么?钢铁小姐望向远方的视线果然是错觉。
钢铁之王在和式桌上的小箱里稍微找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串失去光泽的银色钥匙圈。她在半空中摇了两次之后,马上就收了起来。
「这是秘密房间的钥匙,要对月子保密喔。」
「秘室房间?」
「嗯,这个房间的天花板里,那大概是大战时的遗迹吧?为了藏身而隔了一个夹层。而小钥匙孔就在壁橱上层的角落里。就算月子再怎么喜欢打扫,也完全不可能察知它的存在。我就在那里保管着月子每天的成长记录。」
「为什么又做出那种事……」
「因为放在我房间就会被月子打扫时一样样拿去丢掉啊。比方来说,月子从五岁到现在熟睡的睡姿,我仔细不断拍摄下来的贵重记录也一样。」
「如果不是姐妹的话那就是犯罪了呢。」
「也有上厕所的照片,这个也是从月子五岁的时候拍到现在。」
「就算你们是姐妹也是犯罪了呢!」
「放心,为了月子我什么都不怕!」
「这百分之百是犯罪者的狡辩!」
有如狂热信徒般对着架空的祭坛献上祈祷的钢铁之王。被崇敬的妹妹从小时候起就很辛苦了呢……这就是她对很多事情都很宽容的原因吧!我有点要哭出来了。
「总有一天我会修改法律,当我真的跟月子结婚的时候,会把横寺叫来参加结婚典礼的。我可以让你来承担在会场上放映这些照片的责任。月子的可爱肯定可以跨越人种跟语言的障碍,让全世界都有共同感受的。」
「虽然我觉得等在那的会是古怪的地狱般惨叫!总觉得社长的爱太沉重了!」
「唔……比轻要来得好吧?我只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心里都挂着月子而已。」
「那种腻在一起的感觉太沉重了!」
「……」
钢铁之王闭起嘴巴,用险恶的眼神瞪着我。
是说这个话题原本就是个地雷。失败了呢,再这样下去就糟了(主要是指横寺先生的生命)——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因为,这不是很让人害怕吗?」
帝王轻轻说道。因为声音小得要是不注意听就会错过,等到我注意到她在反驳我时已经有段时差。
「……害怕?」
「……害怕。我害怕我们越来越疏远。我害怕她会消失到某个地方去。我害怕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生活。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帝王用着完全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手势,用力把领口往上拉紧。她就像是因为被非难而觉得羞耻一般,把脸的下半部探进上衣里面含糊的喃喃自语。
「所以那不沉重……一点都不沉重。」
转而朝榻榻米看去的眼睛里,有着跟妹妹一样的天蓝色。那就像是在晴天里留下的一个小水湟里的颜色,感觉上就要渐渐消失到某个地方去……
「社、社长……我说得太过分了。爱情有很多种方式。请你打起精神。」
感觉上我好像就要不小心抚摸她的头了。
嗯不过因为我完全没有那么做的胆子,就用话语稍微忍耐一下喔。对于向人说出我好像已经很懂的话语这点,我可是一流的。
过一阵子之后,钢铁之王轻轻笑了起来,转向我这边。
「呵呵,被横寺安慰了。」
「哎呀,那个,对不起……」
「不,谢谢你。我在剩下月子跟我两个人那天,发誓要用自己的力量面对各种事情。家的事情是如此,月子的事情是如此。我不会输给任何东西的。
坚决诉说的语气里,已经回复到平常的坚强。如同狮子鬃毛一样翻动的马尾,
「——因此。必须要尽早勒死玷污月子的横寺弟才行。」
「啊,话题回到那里去了啊!」
「首先让他坐在针山上。接着剥掉他全身的皮肤,然后再用热水……」
「咦!」
把所有残杀我的细节方法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人原来是可以残酷到那种程度的生物啊。我的心脏都要加速跳动了。在生存本能上的意义上。
「虽然叫出他的手段现在还没有完全讨论出来,反正在发现他的时候,用钝器往他的后脑打下去的话就没事了吧?好,今天就在这里解散。期待各自的奋斗。」
「等、等一下!你先等一下!」
我拼命拉住正要起身的帝王。
「……怎么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该不会还想保护他吧?」
「哎,不不不,才不是那种事呢!我认为这个作战有个很大的漏洞啊!」
「喔?那是什么呢?这应该是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走漏的秘密计划才对啊。」
是从直通线路走漏的我才会这么困扰啦!
因为钢铁之王已经露出一副感到可疑的眼神,我也只能继续说下去。如果沉默下去的话会死的。」
「话、话说回来,你妹妹是怎么想的呢?她也不是没有表现出没那么讨厌我弟弟的感觉。」
「……她被那个男人欺骗了,修正妹妹已经错误的未来方向也是姐姐的义务。」
「问题就在那里!要是随便把我弟弟消灭掉的话,感觉上他好像就会在你妹妹的心中被神格化。对于已经不在的人,思念就会变得益发强烈,换句话说他就会被当成是悲剧里的英雄看啊!」
「英雄……被分配到那种角色是有点狡滑……不对,是有问题的呢。」
「对吧!首先要是不先想办法处理两个人的心情就不会有根本的解决。这么说起来好像有分手屋这种职业喔!」
「唔?我第一次听到。」
「他会接近目标,诱惑他,然后撕裂男女之间的关系。一旦两个人关系疏远之后,接下来就是我们的事了。就算随我们高兴的要煮要烤,因为你妹妹已经对我弟弟没兴趣了,我们就可以自由的解决他!」
「就算说要诱惑,不过我不知道做法呢。」
「那个啊,不管是要做什么,只要在极近距离跟他接触的话就好了。就算只有打扮漂亮对他温柔也是效果超群!我任何时候都是恋爱的偷心贼!这种事在影片的外壳上有写喔。」
「……哎呀真是学到了一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钢铁之王像是很感动地不住点头,并且拿出笔记本开始订定某种新计划。这种热心不是应该要朝学问上面发展吗?
不过我真想要自己夸奖自己。我不认为防御坚固的筒隐会那么简单就放下防备,所以就大量的争取时间。在那当中横寺弟要是去参加宇宙旅行的话,我的生命就能够长到用光年单位来计算!这是完美无缺的计划。
「那么社长,今天就这样……近期之内再来谈谈吧!」
「唔?我知道你对他还有留情。拜你的新方法之赐,感觉上又开放了一条道路呢!到有个好机会能杀横寺弟那天之前,你能跟我一起努力吗?」
「好的!不过突然击杀他会让你妹妹更加思念他所以NC啊!」
我们说着不切实际的话,一同起身。
在这种半吊子的姿势里,钢铁之王的视线突然飘移了起来。
「该不会——你也有过眼看着家人死亡的经验吗?」
「……欸,没有,没遇过。因为大家都还健在。」
「是吗?对不起。因为你那好像格外清楚的说法,让我以为是这样。」
我跟着她的视线,来到了衣柜上的朴素相框。
里头放的是一张平凡至极的照片。里面拍到了还很年轻的女性、年幼的女孩,还有坐在婴儿车里的幼儿。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安稳的笑容。这是幸福的象征。
「……就算一直想着死去的人也没办法。这种事用嘴巴说出来很简单。对已经不在的人过于思念是不行的也还是难以克制呢。」
无法回应的我静静站在那里。我知道这是在讲击杀我的话题。可是她那天蓝色的眼睛里极为宁静的充满透明的光芒,让我对用随便的话语回应她这件事情感到犹豫。
——要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人的心情,永远都很难。
非常,非常的困难。
擅长用仿佛无所不知的语气抢白的我,完全没有了解筒隐姐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