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午,我们才窸窸窣窣爬起来。
「我的胃袋宛如燎原火,感到强烈的空腹!」
「不要用意义不明的词汇,肚子饿了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啊。」
「荒唐。与孩子一同用餐,才是同居母亲肩负的第一要务。」
频频搓揉肚子的钢铁小姐,看来已经清醒了很久。
可是她依然挂着刺猬小姐的手,丝毫没有离开刺猬小姐身旁的意思。
身上还穿着布偶装,拖着脚步在洗脸台与大厅之间移动的采咲女士,明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皱起眉头。
「你很爱撒娇耶,喂。」
「没没没没礼貌!我、我怎么可能,会撒娇!」
「好好好,我知道了。」
采咲女士刻意摇晃一双手,逗弄钢铁小姐。
不用说,假装生气的钢铁小姐尽情地在跟母亲撒娇,假装感到不耐烦的采咲女士,也尽情地宠溺着女儿。
「也去叫醒月子吧,因为你是姐姐」
「嗯!因为我是姐姐!有个爱撒娇的妹妹,很辛苦呢!」
「真是了不起,不过别带她到太危险的地方喔。像是之前,你们玩得全身都是泥巴,衣服很难洗呢。」
之前以高中生的模样介入时,两人的气氛应该没有这么融洽。看来当时发生的误解与芥蒂似乎已经下台一鞠躬了。
两人之间积累了层层回忆,已经形成了不折不扣的母女关系。
「太好了……」
我轻轻笑了笑。
可是——为什么连我『横寺阳人』,都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起生活呢?这个问题我实在不敢开口。
这个家里准备了我的裤子,还有好几双我的袜子与衬衫,甚至连我的牙刷都竖在杯子里。
在这个年代,我应该因为种种原因,经常泡在筒隐家。顺势留下来过夜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就是那样的时代。横寺家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单纯只是那样而已。就算以现在的尺度衡量过去,也只会变成糟糕的个人历史而已。
我摇了摇头,只是感慨良深地眺望当时(现在)。
采咲女士随手将堆在茶几桌上的报纸拨到一旁。不要的东西在大厅角落堆成了更高的小山。
然后餐桌上并排着装在塑胶盒里的纳豆、以微波炉加热的包装白饭,袋装甜面包、还有宝特瓶装茶这种现代的无机物组合。
筒隐家的正餐,似乎还依靠便利商店或速食。
不论打扫或烹饪,说不定所有家事都会成为筒隐家今后必须检讨的课题。
「啊,我也来帮忙吧!」
就在我打算靠近的时候,有某种东西缠住脚边的感觉。
「咦?」
「呶呼……」
搂住我脚踝的是只小猫,不对,是迷你Moon Child。
不论睡多久都睡不饱吧。只见她揉着尚未从梦中彻底清醒的睡眼,宛如舔着盛夏的冰淇淋,伸出舌头舔我的脚踝。
「危、危险啊,月子妹妹!」
我连忙往后退,身子一扭试图在空中二段跳,结果当然失败,最后呈现倒卧的姿势在大厅内着陆。
「好痛……」
原以为会一头撞上榻榻米,却始终没感受到冲击。
反而是手掌被一股柔软的感觉抵着。
软绵绵?幼咪咪?Q弹?
这是什么啊?
「…喂。」
我眨眨眼抬头看,于是与采咲女士不高兴的视线交会。
我再度将视线朝下望,只见在我手掌下的,是采咲女士坚挺的双蜂。即使隔着布偶装也能感受到丰满的分量,Q弹地晃动个不停,试图将我的手掌推回来。
似乎是刺猬小姐接住了差一点摔跤的我。因此我伸出来的手掌,与她身上最坚挺的部分达成了幸福的婚约。
居然有这种事。明明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学不乖,引发这种活像石器时代遗产的幸运事件。就算是过去的世界,也没办法为这种失态找到借口,给我反省啊。我在反省。
「哇哇!对、对不起!」
我连忙磕头如捣蒜般下跪道歉。
这种被惩罚模式的万能姿势,可以对应任何状况,看是要践踏要追打要摔出去都行。既然依照商业上的要求享受了快乐事件,必定要接受相对代价是身为主角的义务。
然而,
“没受伤吧?小心一点啊。”
采咲女士呼了一口像是生气,又像是松口气的鼻息,然后就到此为止。她拎起月子妹妹让她在大厅内坐好后,自己也重新坐回餐桌前。
「那就开动啰。」
「开动啦!」
「……呶呼……开动……」
伴随筒隐母女三人不同的开动声,打开甜面包包装袋的窸窣声此起彼落,早午餐合一的一餐就此开始。
「咦,只有这样……?」
就算是过失,但我确实做出不得了的事情。
手掌上还残留柔软的触感。
但是,我自己都觉得这手掌非常稚嫩且谦虚。
我瞄了一眼穿衣镜,在镜像世界中,依然是天使般面貌的少年,以纯真的眼神回望着我。
我想起世间的真理: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
平平是横寺同学,如果以高中生的模样跑到附近幼稚园,扑向保母的胸怀,周遭的派出所马上会派出大批警力抓人,我也会立刻成为各大电视台谈话性节目的焦点。
像是象征现代社会病灶的年轻变态啦,或是萝莉控恋母控欧派控三合一变态啦,可以想见名嘴用潮爆的词汇痛骂我的未来。
结果呢,现在只不过是年幼一点,似乎就没人追究呢。
这样的话,我会变成靠一句『血气方刚』就获得免死金牌的无敌变态喔!
「哦,月子吃面包的动作愈来愈熟练了呢。没有再掉满地了喔。」
「这全拜我的教育之赐。毕竟她将来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这点程度是当然的!」
「姆呼……」
……呃,老实说。
虽然被卷入不可理喻的时空穿梭而感到混乱,但我想在这边先说一下我真挚的心情。不开玩笑,是我的真心诚意。
因为是小孩,所以无所不能。
我认为那样是不对的。
更何况是,比方说在大马路中央大喊『咪咪~』,或是做出害羞的事情向大姐姐的温柔撒娇:愚蠢又低劣而且低俗至极的神经病才会做这种应该受到唾弃的行为。
我可不是神经病。
变态和神经病完全是两码子事。
所谓的神经病只是单纯的怪人,但变态则是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贯彻清高的恋物癖,为了自己的美学而殉死。
「哎,才刚夸完就又开始掉了……」
「嗯嗯……没办法,我来喂她喝茶吧,因为我是姐姐嘛」
「……呼欸……」
没错,两者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变态是有美学的!
请各位回想自己身边的变态。可以是恋动物癖。可以是Cosplay癖。可以是恋妹癖。可以是爱塞内衣给人的癖好。也可以是喜欢脱光光被人看的癖好。
这样各位是否能明白,无论是怎样的性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变态,都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规则,坚持贯彻他/她们的作风这件事呢?
此外,或许各个性癖会让你想到实际上符合描述的女孩,但那都是错觉。千万不能说什么「恋动物癖,Cosplay癖,恋妹癖,爱塞内衣给别人的癖好,喜欢脱光光被人看的癖好,依序分别是小豆梓、爱美、钢铁小姐、麻衣衣和鬼之子妹妹对吧?」这种话喔。
愈是后半段的性癖罪孽深重这种事,也不可以说出口喔。这世界真是充满变态啊。果然只有清秀可爱、品行端正的月子妹妹才是大正义!适合爽朗王子的就决定是我了!太棒啦,是快乐结局!
以上是嫌疑犯月子的供述,当局认为还有其他变态罪行,采取从严追究的方针。那么换下则新闻。话题扯远了,所以言归正传吧。
「你的面包如果会剩下,给我一半吧。今天身体状况不错,好像还吃得下。」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要是能像这样渐渐痊愈就好了。」
「呶呼!呶呼呶呼!」
刚才好像在讨论变态有多美好。我没弄错吧?算啦。
总之,不论是什么样的变态,都有坚持贯彻美学的觉悟。
变态的道路上必定要有与公权力执行权或社会蔑视踢比邻而居的紧张感才行。因为所谓的变态,应当是对于社会带来反命题的存在。
的确,如果变态是小孩子,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饶恕吧。
不管在女澡堂看什么,或是在路上呐喊什么,都不会被问罪,肯定是快乐得不得了,能够歌颂只有快乐,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的愉悦。
但是,那是感性的败北。
堕落的欲望,丧失的紧张感,屈服的生涯。
我所追求的变态之道,不应该以这种丢脸的字词修饰。
圈养在安全牧场内的猪,有
什么矜持可言?与其成为某大学校长曾经在典礼上说过的肥胖家畜,不是更应该成为瘦削的奥斯卡.王尔德吗?站起来吧,横寺阳人!
「………」
「………」
「………」
我高高举起拳头。
赌上爽朗王子所剩无几的尊严,我在此发誓。
绝对不会用这么作弊的身体做出变态的行为!
「——喂,阳人。阳人你听见没,小屁孩。」
当我回过神来。
「……咦?」
餐桌上的对话嘎然而止。
「你从刚才表情就变个不停,怎么啦?」
正前方,右边,以及左边的——
「我感觉到异样的气氛」
筒隐母女三人。
「……呶呼……」
不约而同看着我。
三人露出三种不同的怀疑视线,扎在我身上。虽然最后的小妹妹究竟有没有自我有点微妙。
「没、没有啦!这个,我是想起昨天的事情啦!」
「嗯……昨天的事情是指哪件事情?」
「咦、咦?!呃,就是,那个这个呀…….」
「……你这小子真奇怪。这么说来,你今天早上感觉也不太对劲。」
采咲女士眯起单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她的眼光原本就很犀利,看到她露出像是看到可疑人物的表情,讨厌啦,我会兴奋耶!
不过实际上,记忆的中断根本无法掩饰啊!我陷入大危机了!快逼到绝境让我更兴奋了耶!
「我说你,该不会——」
「……哗,蝴蝶!」
就在采咲女士打算说些什么时,超迷你月子妹妹站起来,手舞足蹈跑向外廊。
「哎呀。」
刺猬母亲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慌忙追在月子妹妹身后。她的追究就这样暧昧地划上了句点。谢谢你啊,月子妹妹!
「提到昨天的事情,就是打扫浴室吧。好不容易战胜怎么也擦也擦不完的蜘蛛网,我们狼狈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得不捧腹大笑啊。」
钢铁小姐露出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浴室坏掉了呢」
采咲女士从背后抱起月子妹妹,像是想起来般开口。
「昨天都没怎么洗澡对吧,吃饱后去公共澡堂吧。」
「……咦?」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严厉的视线忽然变得柔和。
「我懂的。你大概是想家了吧。毕竟你年纪还小,我会好好地一起帮你洗啦。」
采咲女士似乎搞错了什么,她露出苦笑,简直就像要代替我父母一般,一只手用粗鲁的动作不停乱摸我的头。
这倒还好。到这里为止还都好。
但是就结果而言,她对我说的话,就表示采咲女士要帮我洗澡;采咲女士是成年女性,到公共澡堂当然是进女澡堂;因此这句话代表我也会跟着进女澡堂;呃,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澡堂。迷人的女澡堂。
根据某个调查结果,全世界有99%男性喜爱女澡堂。证据就是每天早上的通勤电车种,每个人都一脸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随电车摇晃。
除了女澡堂外,半夜根本没其他事可想,所以那位大哥还有这位爸爸,昨天都是想着女澡堂的事情而辗转难眠吧。看,果然大家都喜欢女澡堂。
当然,我也和全世界的大家一样喜欢。我喜欢冲澡处。我喜欢淋浴处。我喜欢澡池。
我最喜欢在女澡堂内的所有女性了。我喜欢女孩子在袅袅蒸汽中若隐若现的脚踝。我喜欢妈妈们在水面有说有笑,窃窃私语的笑声。
刷洗背后、冲洗干净的年幼姐妹让我内心雀跃。在三温暖减肥的女高中生,肩膀上浮现的大颗水珠甚至让我感动。
女澡堂,女澡堂,女澡堂!准备迎接专心一致的女澡堂事件吧!(注:这段对话恶搞《Hellsing(台译厄夜怪客)》马克思.蒙大拿少校在「最后的大队」出征前的演讲。
……不对,等等,等一下。
『绝对不会用这么作弊的身体做出变态的行为!』
才刚刚发誓的诺言,煞住了得意忘形的心。
我再度紧紧握住差点松开的拳头,冷静自己的头脑。
冷静下来啊,横寺阳人。
终究是普通的澡堂。区区女澡堂又怎么了?刚刚才下定决心发誓,言犹在耳,怎么能立刻说话不算数呢。忘记荣耀的变态只是平凡的猪(注: 这句话也恶搞《红猪》里的经典台词“不会飞的猪只是平凡的猪”)
明明没有女王,变成猪又有什么意义。
没错,我怎么能背叛关心我的采咲女士的心意呢。
展现出男子汉的气概,秉持自尊,贯彻信念!
绝对不会输给什么女澡堂!
三十分钟后。
「啊哈哈,嘿嘿嘿,啊哈哈嘿嘿嘿!」
这里有裸体,那里有裸体,超幸福的耶!
我比出蕴含这种意义的双v字手势,同时在公共澡堂的冲澡处爽得跑来跑去,露出一秒屈服的愉悦笑脸。
果然还是赢不了女澡堂……(注:包括本章标题,原哏出自Pixiv的糟糕系列「一秒屈服(即堕感)」漫画。上一格是「绝对不会输给oO」,下一格就变成「果然还是赢不了00」……)
不对不对,不对啦。别看我这样,我真的试图要忍耐过。
就在我暗暗做好坚定的觉悟,一行人来到步行距离几分钟,附近的公共澡堂前,第一击重拳就已经等着我。
透过玻璃拉门可以看到木制鞋柜与灰泥地,以门帘分隔脱衣室与休息室。还有摆放冰凉咖啡牛奶的陈列架,另有电视与按摩椅,以及几盆观叶植物。默默无言的阿婆坐在柜台,这间公共澡堂真的很有怀旧气氛。
柜台下面贴着一张纸。
『今日入浴费百圆!』
倒楣的是,星期六居然举办优惠活动。
因此从邻近的小学生到清闲的女士,从好奇的国中生到吵吵闹闹的高中生,从正中好球的大姐姐到光看就让人心头暖洋洋的皱巴巴老阿婆,应有尽有。公共澡堂俨然变成有老有少,门庭若市,生意兴隆的S P A。
「这、这点程度,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像是要说『怎么可能会有(开心或高兴之类的)感觉!』似地摇了摇头,拚命虚张声势。
「是吗?看起来似乎很挤,别走散了。」
采咲女士在一旁牵着我的手,她已经从刺猬造型变成衬衫搭配牛仔裤,穿着牛仔外套与银饰的超随便打扮。
她的身体状况似乎真的不错。从筒隐家来到公共澡堂的路上,即使背着超迷你月子妹妹,也完全没有咳嗽。
那庄严神圣的模样让我在心中认定她是公主,我宛如荣耀且纯洁的圣骑士一般,紧紧咬着嘴唇,被她带着走。
钻过红色门帘后,就是所有青春期男生朝思暮想,禁忌的女子脱衣室。另外算上修学旅行那时,我是第二次进入这里。这算是惯犯了呢。
根本不会有人责怪外表年幼的我。
往左看,是和同学互相评论身材,嬉戏打闹的半裸高中生。往右看,是脱得光溜溜奔跑的幼童,以及同样脱得光溜溜在后面追赶的大姐姐。
低下头,可以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刚脱下来的热呼呼内衣,似乎掉在筒隐家某个成员的脚边。
「唔……杀了我吧!」
我以双手紧紧捣住眼睛和耳朵,脱得一丝不挂。
虽然流着血泪,我依然隔绝所有外界情报,成功脱离地狱般的脱衣室。
然后我跳进蒸气袅绕,一片迷蒙的冲澡处。
入口虽然窄:但后方很宽广,约为集会场所的大小。从露天浴池到室内池应有尽有,似乎还有好几处澡池。甚至还有按摩浴缸、苹果浴池等让人在意的标示。
与大厅和脱衣室的拥挤程度相比,丝毫不用担心会撞到人吧。
这样的话,只要盯着脚边熬过这一关,应该就能勉强撑过去吧——当然依照惯例:我转眼就掉以轻心。
「你要去哪里啊,不是叫你别走散吗?」
采咲女士拉住我的手臂。
我被她拉到一面大镜子前的小板凳上坐好,然后她蹲跪在我后方。
当然是全身赤裸。一丝不挂的姣好身材好眩目。
「采、采咲女士……?」
既没办法直视也无法回头,我将快翻白眼的眼球塞进眼皮深处,勉强将视线朝下看。只见起泡的肥皂,与采咲女士满是泡沫的手掌逼近我无力的身体。
「你做什么啊?!」
「我才想问你在说什么呢,我不是说过要帮你洗澡吗?」
「不、不用了没关系啦!去帮月子妹妹洗吧」
「筑紫会帮她洗,对吧?」
听到采咲女士指名的钢铁小姐,似乎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深深地点了点头。
「嗯!因为我是姐姐嘛!」
钢铁小姐总是在说这句话。自从某次被妈妈训斥之后,她就变得很会照顾妹妹了
吧。
「……洗发精……大象…咆喔~?」
超迷你月子妹妹缩在小板凳上,傻张着大嘴,圆滚滚的大眼睛凝视着我。钢铁小姐和这种摆出接受任何事物姿势的妹妹搭配在一起,这对幼小姐妹的模样实在是温馨无比。
虽然无比表示无可挑剔,是件好事,但对我而言,却是从头到脚都因为无可奈何的原因陷入危机。
尤其是看到采咲女士的手指懒洋洋地拎起刷子,让我不由得产生抗拒的感觉。
「采咲女士!我、我、我可以自己洗啦!」
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难为情。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以遥控器操纵铁人二十八号的正太郎声音。这样不算比喻吧。
「我知道你不需要大人操心。但偶尔让人照顾一下没差吧。也让我这个没用的人,做点像大人的事吧。」
「唔、唔……」
我最怕听到她这么说了。实在不想听到采咲女士如此贬低自己,因此我稍微放松了原本紧绷的身体。
那一瞬间,沾满泡沫的滑溜手臂搂住了我的腰。
「哦,原来这里是长这样的啊。」
「欸欸」
「就算是小朋友在幼稚园过夜的时候,这种工作也是男女分开的啊。哦,原来能伸这么长啊。」
「呀啊啊啊?!」
「喂喂,我在帮你洗澡,不要乱动。」
……活像拷问的手戏,宛如刑罚的享乐。或者该说,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狱。
实在很犹豫该不该在这里说明,我身上的哪个部位被她如何『把玩』。在法律上我也有申请保护个人隐私的权利。只不过,我将来可能嫁不出去了。好像本来就嫁不出去了吗?这样啊。
不过总而言之,全身上下被钜细靡遗洗过一番役,让我内心某处『啪哩』一声俐落折断。
「已经够了吗?有没有哪里痒?」
「……要……」
「啊?我听不见,说大声一点。」
「还要……我还要,请继续吧……!」
「继续什么啊,说清楚一点。」
「请继续用力搓洗我吧!我希望连同身体深处全部喷满泡沫!」
「噢、噢……你在说什么啊。」
我努力恳求采咲女士,让她彻底将我洗干净。超爽的啦!
内心一度受挫之后,接着就是逐渐坠入地狱底层。
不知何时,我也不再闭起眼睛,一脸高潮样地看向女澡堂的各个角落。抱歉,喔,心中的公主。一旦尝过天堂的滋味有多爽,从此就回不去啦。
「啊,喂,润发乳要在洗发精之后使用啦。」
「润发乳(Condition)是什么东西,和我们家的润丝精不一样吗?为什么不用日文标记啊!要复兴国文学啊!」
「……啊呼…把拔……?」
趁采咲女士的视线望向筒隐姐妹,我偷偷离开了现场。
差不多该隐身在朦胧蒸气中,于伸手不见五指之际开始搜索。我随手挥了挥,只见大姐姐也一边呵呵笑,一边挥手回应我。
「哇——!哇——哇——!」
那边有裸体,这边有裸体!老少幼女任君选择!不管如何比出V字手势爽翻天,只要我是这副长相与身体,犬家就会面露微笑看着我!Happiness Smile Pretty Charge!
天啊,这是哪里的极乐净土吗?还是有七十位永远的少女会疗愈我的宗教乐园吗?
我玩耍,我笑嘻嘻,我彻底堕落,在充满女孩子的女澡堂跑来跑去。
我已经没办法变回清白的骑士了。从此,我就是食人魔啦!
前往下一个天堂,另一个天堂,更多更多的天堂!从澡池到冲澡处,再从冲澡处到三温暖,接着从三温暖到S P A池,足迹踏遍女澡堂追寻女孩子,不断在冷热之间穿梭往返,然后——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我站稳脚步之前,世界先天旋地转了起来。
不知何时,我栽倒在冲澡处的地上。
「哎呀呀……」
以某人的呼唤声为背景音乐,黑暗用猛烈的气势迅速覆盖了整个视野。
在朦胧的灰暗中,我看见很大的钓竿与内衣。
那构图宛如在南方的沙滩上,正要钓起内衣的坏小孩一样。
直到我反覆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发现那是天花板上浮现的灰色水渍。
「……哎呀呀,醒过来了吗?」
身旁有个人影窥看着我。
看来这里是脱衣室的一角。洗脸台前方排放了几张藤椅,上面铺着毛巾,我躺在毛巾上受人照顾。
就在我等待模糊轮廓的焦点集中时,一只手掌按住了我的额头。
「你还好吗?小弟弟真是的,你倒在冲澡处呢。是泡澡泡到昏头了吗?」
一旁的人影以一只手梳理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扇子,缓缓地帮我搦风。
清凉的微风规律地吹拂我刺痛的脑袋,一点一点去除麻烦的热量。火热的身体感受到难以言喻的舒服。
「要喝点水吗?妈妈很快就会来啰。」
露出柔和笑容的大姐姐,帮我坐起上半身。递给我的杯子里斟满了清凉的饮水。
「……谢谢……」
我吞下一口水,再度躺回椅子上,同时茫然望着她。
是一位散发温暖氛围的大姐姐。
微卷的红豆色秀发,长长的连身裙。虽然娇小的身躯显得袖子过长,但却散发神秘的成熟气息,原因可能出自她露出表情的方式吧。
「啊——」
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这种笑的方式。
而且更重要的是——散发纤细光辉的瞳眸,隐约有『那女孩』的影子。那位我熟知的女孩。
似乎有人戳了戳大姐姐的背,只见她痒痒地扭动身子,然后回头一看。
「小梓,抱歉喔,午饭要再稍等一下。」
大姐姐的身后,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晃来晃去。
是一个身高和我相仿的女孩。胆小又怯懦,害羞的视线偷偷瞄着我。
她一脸将来会养只乌龟,在咖啡厅打工,同时很爱作梦,最喜欢动物与少女漫画,乍看之下是个高不可攀的美女长相。是什么长相?
就是这种长相。
「小豆梓——」
「哎呀?是小梓的朋友吗?」
我脱口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大姐姐惊讶地看我。她将名叫『小梓』的女孩推到自己面前,交互看着我们俩。
「哎呀呀不得了,在这里相遇真是凑巧。我好高兴呢,因为这孩子没什么朋友。」
「啊,没有,这个……」
「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
大姐姐热心地凑过身子。另一方面,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小梓微微歪头疑惑。
糟糕了!这种发展不妙啊!在这个时间点,我和小豆梓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如果她发现这件事,质问我为什么知道小豆梓的全名,就要打破触犯跟踪狂规制法的年龄下限啦!
就在我支吾其词时,小梓的妈妈像是明白什么般,露出微笑。
「难道你是小舞吗?就是小豆经常提到的……」
「没错我就是小舞您好您好。」
就在我随便点头,庆幸真凑巧的时候,
「————!」
系着大大红色缎带的女孩,慌张地摇摇头否定。模样就像刚出生的幼犬,全身不停发抖,连在旁看着的我都觉得她好可怜。
「哎呀……害羞了吗?抱歉喔,因为小梓就是改不掉内向的个性呢。」
小梓的妈妈——小豆妈妈,不对,总觉得不应该这样称呼。小豆姐姐一脸笑咪咪。
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年龄不详,好神奇。
前阵子在遥远末来的圣诞派对上,也受她关照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不久之前,还曾经搭过同一班公车。上上次和上次,外表明明多少有改变,但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无法判断她的年龄。
与采咲女士相比的话,能不能猜到她大概几岁呢——就在我如此想像的时候,
「阳人!」
柜台阿婆跟在身边:种情慌张的采咲女士本人跑了过来。
一看到她的表情,我就深深感到后悔。
「没有受伤吧。有觉得不舒服吗?头会痛吗?」
因为采咲女士脸色发青。
她的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全身还不断滴着水珠。右手牵钢铁小姐,左手牵月子妹妹,两人都露出疑惑的眼神看我。
小豆姐姐像是交捧般,随即站起身来。
「情况似乎好很多了。应该没有撞到头,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麻烦您再观察一下啰。」
仔细倾听两人的对话,看来采咲女士在听见柜台广播前,似乎完全不晓得我到底在哪里。
「这个笨蛋,都叫你不要走散了……」
采咲女士紧紧皱起眉头。像是自己被折磨般,表情深刻感受到苦恼。
然后她重新面向小豆姐姐,深深低头致歉。
「……抱歉这次给您添
麻烦了。」
「这孩子年纪还这么小…视线不可以离开喔」
「真的,您说得没错,非常抱歉。」
小豆姐姐温柔地训斥,采咲女士则毫无辩解的力气。
实际上,小豆姐姐的年纪可能比较大。可是看到眼前的光景,采咲女士看起来就像被少女训斥的太妹,虽然滑稽却又觉得过意不去,让我心痛到很想死呢……话说这样就会变得不对劲,实在是头脑有问题。
「那么我们先走一步啰。」
向采咲女士打招呼后,小豆姐姐牵着小梓的手,走向鞋柜。
采咲女士依然对她的背影鞠躬致意。
我再也忍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采咲女士!我去向她道歉!」
「喂、喂,你没事吧?」
「没事!」
虽然脚步还有些蹒跚,不过没事。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
我冲出女澡堂入口:柜台旁边有一处男女共用的休息室。
穿过露出讶异表情看向我的旁人,追上小豆姐姐。
「不、不好意思!」
来到停下脚步的她面前,我气喘吁吁,视线朝上仰望她。
「刚才全都是我自己乱跑,玩得太疯所造成的。采咲女士完全没有错。」
我诚心诚意,丝毫没有说谎,深深低头致歉。
「所以,很对不起。为了我的成长,请您骂我吧!」
「哎呀……」
小豆姐姐露出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后,好像觉得很滑稽似地笑逐颜开。
「好的,弟弟也要小心注意喔。」
她轻轻碰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以十倍左右的力道抚摸我的头。
我猜她可能在疼爱我吧。被模样像是小豆梓的女性这样摸头,感觉自己某些错乱的癖好快觉醒了。
「不过,弟弟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经常有人这么说。可是长大后,我却背离了所有人的期望。都是青春期烦恼的错。
小豆姐姐微微一笑。
「那就拜拜啰。小心不要感冒喔。」
她挥了挥手,视线略为朝我的身体下方一瞧。然后牵着同样偷瞄我的小梓缓缓离去。
「呶?」
我似乎看到,一只大块头青年熊熊站在另一侧。
「真是的……」
回过神来,发现采咲女士站在我身边。
可能是急忙穿上衣服吧。头上以毛巾裹着还没干透的头发,衬衫紧紧贴在肌肤。浮现的内衣线条好诱人。
像是放下内心中的大石,呼气中交织着放心与某些感情,咕咚一声滚落到地板上。
「别让人担心啦,小屁孩。」
她突然伸出手来,以将近刚才的百倍力道,用力搔着我的头。
「抱歉。采咲女士原本不需要道歉的。」
「是这件事啊,不用放在心上啦。能够为了小孩向别人道歉,可是大人的喜悦之一呢。」
采咲女士暧昧地笑了。
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向别人道歉会感到高兴?难道弦外之音包含皮鞭与蜡烛的关系吗?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从柜台旁往女澡堂一瞧,门帘另一侧是模仿妈妈,用毛巾裹住头发的钢铁小姐。她正在督促呆站在原地的月子妹妹赶快穿上鞋子。
呆呆看着两人的同时,采咲女士伸出手来。
「你冷静下来后,也赶快穿上衣服吧。」
嗯?
穿上,衣服?
采咲女士拿在手中的,是我的内裤。
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原来如此,我现在身上一丝不挂。既然我是在冲澡处昏倒后被抬出来,这也难怪吧。看来摇摇晃晃的不只是双脚而已呢。
我缓缓环顾四周。
这里是脱衣室的外面,柜台旁边。
女孩从马路走进公共澡堂,老夫妇在休息室等待碰头,大叔边喝着啤酒边看电视。公共空间内有许多男女老幼,以及光溜溜的我。
原来我从刚才就一直光溜溜啊。
刚才小豆姐姐用扇子帮我煽风,以及我全力低头道歉的时候。不只上半身,连下半身都裸露在外,还到处跑来跑去。
我的脸颊『唰』一下变得火热。
猛烈的羞耻心席卷而来,我连忙逃进脱衣室内。
「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躲在角落里撑开内裤,依序将脚伸进去,然后。
——我刚才说什么,羞耻心?
我全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羞耻心,好让人惊讶的感情。这是不能存在的感情。
因为——很久以前,遥远的末来。
围绕『真心话与表面功夫』,最初事件的结局。
我向一本衫的不笑猫许愿后,理应连同内裤一起被夺走的东西。
赌上月子妹妹,为了与当时还是恐怖名词的钢铁之王对抗,我应该将这种概念献给了肉包型的猫像。
结果羞耻心绕了一大圈,超越时空,回到现在的我身上。
我维持内裤穿到一半的姿势,脚像是被缝在地上一样呆站在原地。
当时关于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愿望,透过管不住的舌头与丧失笑容的纯粹身体现象实现。
如果规定可以透过身体的变化,表现出精神修正的话,或许羞耻心也同理可证。
换句话说,这个身体还留有羞耻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个时候的我,根本还没许过愿望。
可是,就在同时。
我也觉得正因为我一直下意识想要『羞耻』这种感情,才能获得羞耻心。
横寺同学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当然——是因为许下了『将一切的开始召唤过来』这个愿望。
我应该有不惜要完全砍掉重练,也非解决不可的问题才对。
只不过这个问题,即使在现代反覆时间回溯都无解,走进了死胡同。
但如果是现在这副洁白身体,和没什么纠葛的精神,一定可以。
「——终于,回来了啊。」
我紧紧握住再度回到我手中的内裤松紧带。
然后静静抬头,仰望天花板。
灰色水渍烙印在天花板上。大大的钓竿与内衣。在南方海滩钓起内衣的少年图案。
可是如今再度确认后,天花板图看起来也像是与大鲸鱼搏斗的老渔夫。
眨了眨眼睛,发现图案变成浮在空中的满月与唱歌的少女。闭上右眼一看,变成万圆钞票与数着钞票的银行员。如果闭上左眼,就变成飞弹与外星人。
每次我抬头一看,天花板的水渍就会变个模样,似乎蕴含了各种人物图画的可能性。
能变成任何图画,能赋予任何意义。
就像现在的横寺同学,有无限多的选项一样。
没错。
这里就是一切的开始。
要在这个世界修正一切。
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啪的一声:用力拍了拍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