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阳人。『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咦?”
“给我写一百遍。现在马上写。”
“为、为什么啊!”
“不然我就将衣服撕个破烂在你家门前放声大哭再打电话报警——”
“爱美天使是比天使更加无敌的天使!”
——摘自横寺笔记四卷
八月的末尾,新学期那令人忧郁的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上午份的田径部活动结束,我换完衣服走出社团室后,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一只,两只,三只……”
声音是从社团楼的背后传来的。在好几个人的喧闹声中,一个女孩子抽泣的声音显得尤为惹耳。
“七只,八只,九……呜呜,少了一只……”
实录・现代番町皿屋敷1!这是啥好吓人!
注1: 番町皿屋敷,日本著名怪谈。讲一个叫阿菊的女佣不慎打碎主人宝贵的十个一套的盘子中的一个,被切掉一个手指后投井自尽,在井底会传出她“一个,两个,三个……”的数盘子声,数到九后会从头数。
话说,因为数丢掉的盘子而闻名、叫作阿菊的幽灵,在学会里有一个很有力的说法是,她其实是个细致勤奋又可爱的女仆。古典落语里也讲到,她积极向客人献媚、富有服务精神。
怪谈好可怕,不光要被女仆幽灵诅咒附身,还得负起责任让她淋上一身白浊状的成佛液,担当起别的责任啥的,这种怪谈真可怕。
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但作为绅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是可爱的女孩子,我都不论种族地大欢迎,务必让我见上一面!
我冲上去一看,原来是饲育部的饲育小屋区域。
田径部的几个人一脸难办地抱着胸,互相讨论的中央处。
“这种事情,比把熊猫全身涂黑还过分……”
是抽泣不止的小豆梓。
“怎,怎么了?”
我慌忙凑过去,其他人马上告诉了我缘由。
夹在社团楼背后的墙壁和包围学校占地的围栏之间,没什么人经过的饲育小屋的一角。
养兔子的笼子开了一个大口子。
就像被野兽咬过一样,毫不留情。
害怕的小兔子们都缩在小屋的角落,垂着耳朵聚在一起。
拴在附近电线杆上、代替看门狗的小狗狗也痛感自己没能负起保护它们的责任,团起尾巴垂着头。
“……无论怎么数都少一只。我非常珍惜的母兔弥次。她是逃掉了吗。还是被别人带走了呢”
作为饲育部员,在暑假里也热心于社团活动的小豆梓,据说是第一发现人。
她一定是仿佛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吧。
“要是真的真的想要的话,只要好好跟我说,我说不定能给你配好笼子饲料指甲剪梳毛套,加上饲养手册,像鸳鸯夫妇分财产一样地送给你啊……”
她边哭鼻子边说出的动物语,比往常更加悲剧性。她都想到最喜欢的鸳鸯离婚这种事情了,可以说很严重。这属于小豆梓检定的初级问题。
“请一定,一定要平安无事啊。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做。真的什么都会做的,你快回来呀……”
饲育部那只一向精神的看门狗,今天也不叫唤了,显得十分消沉。因此,现场只有小豆梓的声音。
她的这份心痛,早已溢于言表。说认真的,作为一个人,我绝对不能放任她不管。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打起,精——”
我刚想碰她耷拉着的肩膀。
“——哼”
我的手便被弹开了。
堵在我和小豆梓之间的,是我们田径部的副部长小麻衣。她是个在社团活动里始终阻止我和部长接触的防火墙女孩。
“打起。精神来”
她一边搂住小梓的肩,一边用魄力满满的眼神阻止我说话。今天也是敌意足足。
“小,小麻……”
小豆梓把哭花的脸朝小麻衣的胸口蹭去,呼吸稍微缓和了些。小梓柔顺的长发和小麻丰满的胸部缠在一起。今天也是百合花盛开。
……不过嘛,如果这样就能不哭,那就足够了。女孩子的笑容才是最棒的。之后我也来逼迫一下小麻衣,把脸压在她的波涛上吧。
我相信着未来而朝别处看去时。
“——这是什么?”
我看见了奇怪的东西。
和兔子小屋接地的,社团楼的地基部分。
混凝土砌块上画着一幅很小的画。
很有特色的长靴形半岛图,七层高的时钟塔。
然后有好几个跳舞的人偶(Pulcinella)
奇异的意大利风绘画,被人用蜡笔画在了上面。
乍一看似乎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然而这是——
“犯罪声明……?”
考虑到被破坏的兔子小屋,我只能想到这点。
也就是说,这并非单纯的事故。是有人以明确的意志破坏了兔子小屋。
可是——是谁干的,目的又是什么?
事情一下子就附上了奇妙的色彩。消失的兔子。谜之暗号。各人错综的思绪。隐藏在十年前的悲伤真相是——。
我不是自夸,我可爱读本格推理了!
“搜查的基本是踏实的现场调研。首先去找目击证言。从操场那边来看,这边是死角,看不太清楚对吧。附近农艺部田里的人说不定看到过可疑人影……”
“横寺。你别做些多余的事。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刚想用灰色的脑细胞2推理,尖锐的话语便朝我投了过来。(注2:这里neta赫尔克里·波洛,为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著系列侦探小说中的主角)
“你说‘多余’,我又不是……”
“犯人是谁。已经搞清楚了”
名侦探小麻衣得意洋洋地说道。
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真厉害啊福尔摩斯君。今天算你赢了。可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莫里亚蒂教授,把你逼上绝路,扒个精光,做成贝克街的下流跳舞人偶的……。
推理剧这种剧情真的好吗?仔细一想,我只玩过那种解开一件谜题就脱掉女孩子一件衣服的游戏耶。
**
我们首先立好了方针,现场的人分头在学校内外找那只丢了的兔子。
现役田径部员们因为跑得快而负责远距离的搜查。只要以我们的团队协作,索敌范围再大都不成问题。
“弥次!快出来!不会弄疼你的!”
我在住宅街里一个人边到处跑边叫唤,拐过某个十字路口时,我突然一波急刹车。
儿童公园的正中间,攀登架的顶端。
有个伸开双臂的人影。
“…………呜”
她的双马尾在风中招展,而她则是以打量我的目光,在远方的高处仁王立着。
这是个真正的小学生,也许。
可她的这份姿态却毫无现实感。
她鲜艳的发色,仿佛抛洒着地中海灿烂的阳光。她的两个发结处系着魅力十足的缎带,宛如上帝的赠礼。她那露肩露腋的带襟连衣裙,令她散发着和日本人完全不同的可爱气息。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她戴着假面。
是个长着牙和角的、黑红色的鬼面。
假面的背后,有一双机灵的眼眸正睥睨着我。
“怎,怎么了?”
在我仿佛被吸引到公园后的下个瞬间。
“唔————呀————吼————!”
鬼假面大吼一声,从攀登架上纵身一跃。而她蹬完横杆的脚尖,则是。
“……唔!?”
“呜呜呜咿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在空中尽情地来了波体转两周屈身一周转。
非常漂亮的月面宙返。给谁看都会给10分满分的那种。在她这个年纪的话。
时代在进步,技术更在革新。在身为杂技下跪第一人的我看来,她这种跳法不过儿戏。
“——啊哒哒哒哒哒!”
“……呜尼尼尼尼尼!?”
同样作为体操选手,我必须保护新生力量。
吃了估重30公斤左右的跳踢后还能站着的,也就受过训练的职业摔跤手或者受过训练的职业萝莉控而已了吧。
拜此所赐我勉强站住,成功接住了那孩子。果然训练是很重要的。大家也要以职业为目标多多锻炼哦!
“没事吧?”
我刚想把怀里的女孩子脸上的面具摘掉,我的手就被拍开了。
“……唔!”
“哎呀,你有哪儿痛吗?大哥哥我可是专业玩医生游戏的,放心把身体交给我吧!我会好好触诊的!”
“呜——!”
我献身性地提出要给鬼假面看病,可她却越发闹得凶。
她在我怀里翻来覆去,转个身把连衣裙翻了起来,倒挂着从我手中溜了出来。
“——天知地知,人知!”
然后,她就像个英雄似的
摆出仁王立。
“你的恶行,我知!”
唰地把指尖对准了我。
而面具背后,她那黄玉系的机灵眼眸里则摇曳着熊熊怒意。
“……我的恶行?”
是什么呢。
是现在还偶尔和筒隐去野餐造孩子吗。是和姐姐单独玩用嘴巴的那种大贫民吗。是在和小梓在游戏厅约会的时候纯洁地守望她吗。能想到的事情太多我都没头绪啦。
“别跟我装傻啦!你这个恶棍!”
鬼假面用她的小脚丫狠狠跺了几下地面。公园的土壤非常喜悦地波动着。我也好想当那块地呀。
“——嗯?”
我打算滑到她的凉鞋和土地之间的缝隙中,刚一蹲下。
我便看见攀登架的脚底下放着一个小小的茶色纸袋。
这袋子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面应该是装着什么东西。比方说是什么小动物之类——
“啊!不能出来!”
发觉了我的视线后,鬼假面立刻扑过去挡住了袋子。
而这之间,我瞟到一撮白色的毛,感觉应该是兔子的。
“——……”
一瞬间,我们俩哑口无言。
“额……我有很多事想问你欸”
“我这儿才没有呢!”
“不不不,这又是什么”
“咕噜噜噜噜!”
鬼假面嘴巴嘟囔着些什么,迅速地翻过身去。
然后抱起装着兔子的袋子撒腿就往公园出口跑去。
——我会让你跑吗!
我立马蹬腿就跑。堂堂现役田径部员不能让她小瞧了。
“给我等会”
“我才不等!呜—呀—吼!”
小跳的假面后面跟着大跳的我,可她娇小的身体躲来躲去,结果我被她绊倒,即便如此我也拼命伸出手去,然后指头便勾到了什么。
“拜托了!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拼尽全力总算抓在手中的,是连衣裙的裙边里面的,布片的触感。
“……哎呀?”
我顺势趴在了地上,仰头看去。
“呜喵!”
被我拉住的鬼假面女孩也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连衣裙被掀起很多,而我手指勾住的内裤则滑到了她的脚跟。
天空和大地的相遇之处。
被脱下的布料背后,血色丰盈的禁断果实露出了它的面容。
“………………哈?————哈!?”
她脱下面具后的脸庞,好似火烧般的染上了浓红。
她颤抖的嘴唇一张一翕。
“咿呀啊啊啊啊啊!?”
娇小的女孩子发出的洪亮悲鸣,响彻在平和的住宅街中。各家各户都一齐打开了窗户。
别说现役田径部员了,我都可能当不了现役高中生了耶?
**
“艾米天使是比天使还温柔的天使!”
“再说一遍”
“艾米天使是比天使还温柔的天使!”
“再说一遍”
“艾米天使是比天使还温柔的天使!”
“还差三万遍”
“艾米天使是比天使还温柔的天使!……三万遍!?我会死的!”
“我都忍住不让你社会性死亡了,起码肉体上给我去死吧!”
“比天使还温柔的恶魔!”
我在公园长椅上正坐,转生成了不断赞颂这无法付诸法律手段的温情处分的诵经机器。
我身旁坐着整理好凌乱的连衣裙、穿好内裤、鼓起脸颊的女孩子。
鬼假面女孩,又名艾玛努艾拉・波尔拉萝拉。
她是个从遥远的意大利而来,说着一口流利日语的双语女孩。
“哎,我真心觉得对不起你耶。我在袭击女孩子的时候向来是全力全开自己负责的,这次居然沦落到靠幸运色狼事件。就算外界有需求卖肉插画的巨大意志,还是太丢脸了……”
“……你到底是在对什么东西道歉啊?”
艾米满脸狐疑地眯起眼睛,却又接着说道。
“不过嘛是我先跳过来的。就算扯平了吧”
她十分不情愿地把身子向后仰到极限,允许我解除正坐姿势。真是个温柔可爱的大天使!
“我们之间闹了误会。我听到弥次的叫唤声,所以把你当成了可疑的兔子小偷”
“这样啊。对不起了”
“没事。我也怀疑了你。抱歉啦,还有谢谢你找到它”
“你清楚就好!哼!”
艾米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还很率直的可爱天使!
她抱在她那起伏不定的胸前的,是附近菜店使用的纸袋。她从里面拿出胡萝卜,喂给膝盖上的兔子吃。
“我在学校旁边正谈话呢,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我吓了一跳。过去一看,发现一只兔子从围栏的缺口跑到了路上。我就想着去追它!”
“帮大忙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可能就不用再哭了”
我想到小豆梓喜上眉梢的样子,顿时长舒一口气。我才刚用聊天软件告诉她兔子找到了,信息栏立马便被狂喜乱舞的贴图淹没。直到现在手机还在震动。冷静下来啊小梓!
“不愧是出色的魔法少女”
“……魔法少女?”
艾米一脸不解。
她身旁放着鬼假面。
“这个节分时候用的面具挺像的,又有点区别。我好像见过”
我把它翻过来,里侧写着版权者的名字。
这是来自周日早上播放的,在小女孩里人气很高的变身魔法少女动画。在夏季和冬季的展示场活动中大受大龄大哥哥们欢迎的,在另外一个意义上人气很高的动画。
“你是演这种英雄入戏太深了吧?”
“哈,哈!?别说这么令人害羞的话行吗!”
艾米满脸通红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这只是爸爸在神社的祭典里买回来的东西而已。说是戴上它就能变身。那个人很喜欢这类。我才不信这种事情,也不是那种年纪了。不过嘛,姑且,试,试一下的话又不花钱……?”
她语速超快地嘟囔着。都像那样从攀登架上来了发飞踢,再怎么找借口都没用咯。正如这孩子所说,她还是这个年纪。孩子气爆棚。
我很理解艾米这种激动的心情。作为一个绅士,我一定要好好支持她。艾米碳,加油!
“……你的眼神好恶心。读经再追加五万年”
“别突然摆出大人的脸呀!?”
“你才是表情别这么下流好吗!”
她猛地戳了戳我的脸颊。她的小手手暖暖的好舒服!
“再用点力!用全力!把脚用上都行!”
“还蹬鼻子上脸了!?你这坏蛋,既然这样——让我来收拾你!”
“哇鬼假面登场啦!等候多时了!看上去好强诶头疼了呀”
“吃我一记必杀,唔—呀—吼!嘿呀嘿呀!怎么样不行了吧!”
“啊这种踩法很棒。很好很不错。你瞧我的魔法棒都这么大了!”
“咿呀!?”
我和活蹦乱跳的艾米妹妹十分健全地嬉闹了一会儿后。
“——跟我适可而止!”
“啊好疼!?”
“别太得寸进尺了!你这个臭南瓜!”
吃了一记正拳的我总算回过神来。
这孩子会在触及底线的时候提醒我,真是令人放心耶。不仅能让我做到极限,还会好好踩刹车。事实上她是能陪我最久的那个?将来想让她当我妈妈。不应该是我让她当妈妈才对!
“你根本就没恢复正常好吗!警察叔叔快过来!”
“等下等下,绝对不能报警!我可是正义的摸摸侠2哦!Yes艾米酱,魔法棒棒击掌!”
注2:这里是おまわりさん和おさわりまん的文字游戏。
“你想用什么碰哪里啊!?这已经突破了好坏的程度了吧!”
艾米终于忍不住从长椅逃走,和我拉开了隔着一个沙坑的距离。
她仔细端详着我,慎重地思考着表达方式,然后
“难道说,我只是假设一下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辛辣!可我无法否定!”
“可是很奇怪啊。我们——”
她又从上到下打量我一番。似是在确认些什么。
然后她有些难以启齿地,不过仍然清晰地说道。
“……嗯,我们是刚才第一次见面的对吧。是对彼此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对吧。可你为什么和我这么亲近?”
言语的刀刃朝我捅来。
她那幼小甘甜宛如软糖的眼眸中,只蕴含着纯粹的疑问。
**
“不对吗?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见我闭嘴不语,艾米便有些失落地耷拉着肩。看她做出这么不好意思的动作,也就证明了她说的是真话。
“……不,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初次见面”
“那就是说,你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子都会不踩刹车地逼近咯。不论何时何处对谁,都会做这种交通事故般的交流吗?”
“其实并没有这回事……”
我叹了口气。
我面前的女孩十分口无遮拦。
她一定是十分率真地长大的吧。既不拐弯抹角,也不装乖宝宝。她就是个诚实阳光,偶尔会做梦的少女。
爸爸是日本民俗学专业的大学教授,妈妈是某个公司的秘书。她这次逗留日本,听说是碰上她爸爸讲演的机会,放的暑假。
她一直都过得很幸福。她一直和家人住在温馨的住所,从未因神灵的咒语而被引到异国土地上。
既没有不习惯教会的圣歌队而大哭大闹,也没有被奇怪的神灵凭依、随意使唤。
她的过去没有瑕疵,她的未来也很开阔。
这孩子的人生,还是像现在这样好。
我明知如此——
“我们曾经,一定是兄妹吧”
却依旧忍不住说出了口。
“……哈?”
“我在这个世上没有妹妹,这个世界的你也对我没有印象。不过,怎么说呢,在类似前世的地方,我们的关系特别的好”
“……‘前世’是……”
“你喜欢像祭典那样闹腾的地方,也超级喜欢cosplay。你为很多事情烦恼、受苦,被很多事情耍的团团转。然后,即便如此,你依然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又哭又笑相互扑水,对彼此恶口相向,总是欢闹不停的疑似兄妹。
这样的关系一定存在于某处。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无济于事。它根本没法再次取回——说到底在这个世界里这种关系本就不复存在。
话说回来,艾米一直都哑然地凝视着我。
“——恶心”
就用一句话总结了我的说法。
这个感想非常率直且准确呢!敏锐又聪慧,她学校里的成绩一定很好!
“完全不明所以。是电波么”
“……嗯。我知道的。我不该说的”
“我完全听不懂。这种事情完全没法接受。……不啊,冷静下来一想,我觉得你也不是认真说的吧……”
她打心底厌恶地啧了啧舌。
没办法。变态这种东西,就是诞生于女孩子的厌恶和恐怖中,成长在不安和怀疑里,而在狂热和欢喜中消散的呀。
这份咋舌也是让我某个调皮部位大大成长的营养剂呀!
“…………哎”
艾米端详端详我的脸,厌烦地抱着胸说道。
“在那个世界里,我很亲近你吗?”
“也许吧。至少我是喜欢你的。要是你也喜欢我就好了”
“我是怎么称呼你的”
“我想想啊……”
我干巴巴地低语道。仿佛要将无比珍重的梦想碎片放弃掉一般。
“……哼”
艾米又叹了口气,叼住发筋,把弄乱的双马尾绑到比刚才更高的位置。
她双手包住自己的脸颊,用力地揉了揉,“啊,啊”地练习了下发音,然后。
“阳人大哥哥?”
嘻嘻地笑了。
“……诶?”
“艾米想再跟大哥哥亲近耶!”
她歪了歪头,凑到我的胸前,轻轻地用脸颊蹭了蹭我。
“所以,不要——摆出这副快要哭的脸好吗”
“……艾米……”
“艾米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不过,你要是伤心,我会难过的。大大地打起精神好吗,阳人大哥哥?”
她的微笑十分笨拙。
动作很生硬,软糖般的眼睛中也摇曳着困惑,仔细一看她的嘴角也是僵硬的,整个笑容都十分人为、不自然的很。
而正因如此,这才是百分百的笑法。
能够冷静思考的孩子,却仍然为了我做出了笑容。
只为这一瞬而诞生的,为了这个世界的,完全完美无缺的笑容。温柔的女孩子的,最为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我很精神的”
“太好啦!”
我笑出来,艾米也笑了。
“咿嘻嘻,阳人大哥哥!”
“唔嘿嘿,艾米Q娃酱!”
“咿嘻嘻……咦?”
“唔嘿嘿,嘿嘿……”
“你趁机都在做些什么喵!?别摸奇怪的地方喵!?”
然后我就被她胖揍一顿。我哭了。
哎呀,她这顿揍得是真的毫不留情,不给脸面。这是对熟识的年上的胖揍。痛苦且难过,疼痛且甜蜜的胖揍。能够将我千疮百孔的心灵之洞填上些许的胖揍。
……所以我才稍微哭了出来。
真的只是稍微哦。
**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我抱着弥次,边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边问。
“那个暗号(pulcinella)吗?”
艾米得意地昂起头。
“哼哼,那个可是意大利拿坡里的名产哦!我画的很努力,想的更努力!每个人偶都对应一个平假名,然后我让单词结尾的人偶举旗子!还有还有,我还做了些原创的改编!”
“哦嗯这些没事的我之后再听你讲”
“呜……”
她十分失落。毕竟作者努力埋下的暗号和伏笔之类,对读者而言就十分无所谓的啦……真没办法。
“意大利的标记和跳舞人偶都是艾米画的吧。这是想表达‘快去找兔子吧’的英雄签名的代替嘛?”
“就是这样。没有找犯人的必要啦。因为——犯人就在旁边”
破坏兔子小屋的犯人,就是饲育部养的狗。
就是那只像是感受到责任似地卷起尾巴的小狗。
看来是绳子没绑紧,它乱跑乱闹,结果把小屋弄坏了。也就是说这是内部犯罪。
“不是什么看门犬,就是只废狗嘛……”
不过,把那种每天早上都会来一波动物时间的笨狗们拿去看门,饲育部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才对吧?
撞见现场的艾米,用蜡笔暗号记下“我去找逃走的兔子了”的宣言,比我们先一步保护了弥次。
到这为止都没问题。
“可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在攀登架上面认定我是坏蛋的”
既然目击了破坏兔子小屋的犯人……说错,犯狗,那就没道理认为还有别的偷兔贼。听到高喊弥次的高中生的声音,应该会认为他是在找兔子的饲育部员才对啊。
“你为什么——会突然袭击我这个毫无罪过的人呢”
艾米短短地叹了口气。
“你一脸得意地说些什么呢?你的余罪肯定还有一大堆好吗”
“你别一脸认真好吗!经过锲而不舍的交涉,全案件以和谈告终!”
“你这一摸再摸的混蛋南瓜……”
她很不服气地整了整已经没有皱褶的连衣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这是……照片?”
“我本来是在散步的。代替正在工作的爸爸找人来着”
她展示给我的,是一张家族照片。
在古式日本宅邸的中庭,背靠着池塘,四个人拍的照片。
用白色缎带绑着马尾辫的聪慧少女,戴着向日葵发夹的寡言幼女,爽朗笑着的少年,以及面无表情的女性。
“……欸?”
我倒吸一口气。这来的太过突然。
因为这是我们的照片。
年幼的横寺阳人和筒隐月子与筑紫,还有司阿姨。
四个人用四个人的风格笑着,看向镜头。
这应该是用速照相机拍下的,为了纪念日常一天的幸福的一张照片。可以在横寺笔记十卷中找到。
“为什么你会拿着……”
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它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不,这样啊,是这么回事么……?”
踏上全新的未来——司阿姨重置掉所有的愿望,是在拍下这张照片之后的事情。既然它在历史转换点之前存在,那在这个时间轴中,拍下这张照片的事实便留下来了么。
“……原来,并非全都消失了啊”
虚实紊乱间,在斑点般模糊的记忆之中,随着实感一起觉醒的,是一份乡愁。
艾米虽然一脸奇怪地看着捂住胸口的我,却依旧十分珍重地拿着照片的两端,将它高高举起。
“这是我爸爸妈妈重要恩人的照片。我还没出生的时代的。在我来日本的时候,他们把这张分给了我”
“这样啊。都过了这么久啊……”
“爸爸他们一直在说,再去日本的时候真想和她们再见一面啊。这些孩子们应该已经上高中了,要是在这附近上学说不定能找到,所以就先叫我过来找了。我问了好几个像高中生的人了”
艾米的声音突然消沉起来。
“然后——他们告诉我,这张照片里拍下了不能拍出来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不能拍出来的人。
这话非常不详。
这不就像闹鬼似的么。不应该在照片里的,不应该拍出来的人却映出来的灵异照片。
幽灵是谁?
“我看到真人的
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嘿?”
“就算初次见面,就算比照片里的要长大很多。这个人,就是那个‘不能拍出来’的人”
她示意举起来的照片中幼小的横寺阳人,向面前的我投来尖锐的视线。
她的眼神不带半点玩笑。她用不带感情色彩的目光打量着我。
原来我是幽灵么。这是什么情况。好可怕的怪谈。遭受因果报应,被粗鲁的男人们用白浊的成佛液浇一身觉醒新性癖之类的怪谈好可怕哦!
“本来他们还忠告我不要说出来的。他们十分害怕,表情也很骇人。他们还说要是不遵守约定的话,我也会遭遇很糟糕的事情”
“……哦?”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我就觉得干脆好好退治掉他得了。呀,不是的,我才不是因为想变身才做这种孩子气的事情的……”
带着鬼面具、想当魔法少女的女孩子,扭扭捏捏地说了一堆借口后,紧紧地抿起嘴说道。
“——呐。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撒。这种话是谁跟你讲的?”
我刚用干瘪的声音回答,艾米便立马从我身边飞奔而走。
“嘟噜噜噜噜!”
边念叨着拟声词,边转过身去。
就像是——被那群人看到自己打破约定的样子一般。
“……艾米?”
我呆然地目送跑走的鬼假面离去,慢慢转过头来。
回过神来,学校的西门附近。
站着两个人。
“弥次,你没事吧!?”
“真慢。给我早点回来”
挥手不止的小豆梓,和不开心地抱着胸的小麻衣在等着我。
**
小麻衣说要通知那些在学校里找兔子还没回来的后辈们散伙,便一只手拿着手机往操场走去。
“马上。我绝对马上就回来。别趁两个人独处。就做些。奇怪的事情”
“不会做啦。再说了,奇怪的事情是什么事呀?”
“伤害小梓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一切事情。话说横寺。你先回去。回到天上去。归化到外太阳系天体那去”
“你说法太过分了吧!”
“你要敢做什么怪事。我就叫你现场把我穿着的袜子吃光。给我高兴到颤抖吧你个神经病”
“这不是你自己的特殊性癖吗!?你才更加神经病好吧!?”
连离别的时候都要固执地打预防针。
说到底,虽然田径部员因为跑得快被分配到远方,话是这么说。可真正被赶到学校外面的就只有我一个耶。她那想尽力让我远离小豆梓的精心画策可见一斑……。
“真好呀,你们俩关系真不错!”
微笑着的小豆梓,似乎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东西。这要能算做关系好的话,那我和你就是世上最恩爱的新婚夫妇了。
“话说,刚才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跟谁一起走来着?是你朋友?”
“额,嗯……是我以前的朋友,吧。初次见面的”
“这什么意思嘛”
小豆梓又柔和地笑了。
过去,成了别的世界的艾米的心理阴影的女孩,现在正一脸不解地眺望着大道的方向。
然后她把目光转向社团楼背后。
“……话说回来。这次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
小豆梓突然绷紧了柔和的表情。
她把弥次放回修复好的兔子小屋后,慢慢蹲下身来。
“犯人居然出自内部……都闹出那么大动静,必须跟大家道歉才行”
她开起一个人的反省会。
不过准确来说,参加这场反省会的不止她一个。
在正坐于地面的饲育部员小姐面前,那只胡闹的小狗正并着腿乖乖坐好。
“听好了?我不是要责备不听话的孩子。就像狸猫以诓骗人类为生一样,又闹又跳才是你的工作对吧。可是,可是呢。吓唬别人或者对别人撒谎是绝对不行的。不然你就会落得咔嚓咔嚓山3的狸猫的下场哦?”
注3:日本童话。一只狸猫被老爷爷逮住,趁老爷爷外出诓骗老奶奶并打死了她。然后三只兔子给老奶奶报仇,最后把狸猫沉入海底淹死。
她热情洋溢地训话的样子,充满了对小狗狗的浓浓爱意。她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母亲。
然而莫奈何,小豆梓老师的动物说教连人类都很难听懂。
更别提对方是只废狗了。
“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汪!
“呀!?你为啥突然钻过来啊!?我在跟你谈认真的!……啊,不能进到这种地方来,坏孩子迟早要变成切掉舌头的麻雀啦!”
变成这番情景也是自然之事。
小梓按照惯例被小狗征服,慌张地手舞足蹈。你笑我笑太阳公公也笑,今天天气真好。
可喜可贺!
所谓还没结束的,是与民俗不同的现代国语的艰深之处。
“为什么啊……我无论怎么教它都听不懂……”
饲育部员小姐抱着膝盖,似乎被自己的无力深深打击到了。
就旁观者而言这一幕其实挺赏心悦目的,所以也不用太在意吧。和小狗的嬉闹也算是保养了诸位绅士的眼睛。纯洁的可爱与天然的可爱组合在一起,实乃最强无敌大正义!
我把这个想法比较含蓄地告诉小豆梓后,她摇了摇头说道。
“……如果是凭爱好养的倒还好。可这好歹也是个正式的社团活动啊。和你的田径部一样”
“哦,也是……”
“就跟你们没有更新记录就会懊恼一样,我们如果没做出成果也会感到痛苦的。我们明明是靠‘通过爱护动物学习健全的共生关系’这一主题得到了学校认可的。这下就像光在龙宫城里闲逛的乌龟一样了”
天然纯洁而又一丝不苟,本性还十分率直,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大正义小豆梓正因为有着大正义,所以才会感受到强烈的责任感。
“其实我也不想每天早上在校门口像那样闹腾的。我其实是想好好管教好它们,让大家重新思考人与动物的关系的。结果只能以别的形式展现出来,我真像个笨蛋一样……”
抽泣中的小豆梓的侧脸,与我混浊记忆中的东西慢慢混杂在了一起。
在的士里,在一本杉之丘上,穿着睡衣大哭不止的她。
围绕着真心话与场面话而受到伤害的,重要的女孩子。对幸福王子而言,是像小燕子般陪伴自己到最后的,温柔的女孩子。
“我是不是没有好好正视那群孩子们呢。还是说我其实就不适合养动物呢……”
这样下去最喜欢动物的小豆同学就会面临个性崩坏的危机!
而我,现在的这个我。
就必须做些什么了!
“我知道了。小豆梓,我有个好主意”
“……好主意?”
“——汪!”
高亢的一声叫唤。
我把右手放到小豆梓的大腿上。然后当场跪地,做出搭手的姿势。
“我来当你的狗!”
我就跟选手宣言似地高声宣布。我牵起小豆梓的手,又“汪!”了一声。
“你就把我看作一条废狗,多多斥责我就好了!然后习得调教的ABC,再反馈给真正的小狗就好!”
我很擅长这个的。因为我的身体记得嘛!又怀念又高兴,真想赶紧变成傲娇大小姐的宠物呀汪!
“额……那个……”
小豆梓顿时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后。
“这,这种事情,我不太明白,很困扰的……”
她回以我十分正常的反应。咦这就怪了!?
……不过奇怪的是我这边就是。小豆梓不奇怪我可就头疼了。
“总之,你就随便编些‘你,你是笨蛋吗!’、‘变态变态快去死!’、‘种马,禽兽,发情期!’之类的粗口,然后让我跟盲目的羊一样对你惟命是从就行”
“那个。把一个没做错事的人骂得跟欺诈鹊一样,我觉得不太好吧……”
“嗯你说的没错!”
“尤其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想对你做这么粗暴的事情”
她盘弄着手指,仰望着我。哦大天使小豆艾拉。
真是个好孩子呀,这可头疼咯!
……话说其实是我在让她困扰。把本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件强塞到她身上。
“谢谢你。这个提案就当它不存在吧。全忘了吧。我就先回去了。回到天上。回到奥尔德星云对岸的自由浮游行星里……”
老兵不死,只会和远昔的回忆一同消散罢了。正当我做好孤身去银河彷徨的决心而站起身时,我的裤子便被人拉住了。
“……我,我说……”
小豆梓宝石般的眼瞳里带着一层忸怩。
“你为了我努力考虑的心意,我十分的高兴。真的哦”
“哦,嗯,我知道的。没帮上你的忙真抱歉了。我再去想点别的”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
感觉她十分难以启齿似的,欲言又止。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
她下定决心般的开口说道。
“……反,反过来怎么样”
“反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个,也就是……你来当,主人。我来当,你的。宠,宠物……”
“诶,欸欸?”
继续说呀?详细地说下去呀?
“也没什么说下去的了。那个……额……哇,哇……”
——哇,哇呜?
发出一声细弱得仿佛消失在风中的鸣叫,小豆梓目光湿润地仰头看着我。她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狗,直到轻轻拽住我裤子的指尖为止都在颤抖。
“……”
超越限度的可爱,有时也是一种致命的暴力。
在这实在无可言喻的情景面前,无论语言还是呼吸,甚至连心脏的跳动都不知所踪。这时,小豆梓满脸通红地低下头说道。
“对,对不起,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那个,忘掉吧……回家,我要回家,回那个空空荡荡的老家……”
大眼睛滴流滴流,汗水哗啦哗啦。头顶上蒸汽唰唰直冒,就像个热源。
看到和慢慢熔解的地面融为一体,快要落到羞耻的黏稠地幔当中的小豆汪,我强有力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我觉得挺好的!”
“声,声音太大啦!?”
“赶紧开始训练吧!上了哦小梓!”
“汪,汪!?”
“手!”
“汪呜!”
“转圈!”
“嘎呜!”
“拜拜!”
“呀,呀呜!?”
“再来一回拜拜!赶紧拜拜!小梓的拜拜!”
“啊,啊呜,汪,呜……”
重复做了好多遍。搭我的右手,然后搭左手,搭膝盖,然后在地上打了三圈滚,然后跪立拜拜。
“Great!great小狗!你是小狗狗!作为你的主人,看着看着就知道调教效果会很不错哦!”
“汪,汪汪……汪……”
作为奖励,我摸了摸小豆汪的头,而她则满脸通红地叫了起来。
她用头蹭着我的手掌,跪立的身体左右摇摆。
她柔顺的秀发上面,一对狗耳朵也十分高兴地摇晃着。
她绝对真的长出耳朵了。我绝对没有看错。我还看到了写着用拙劣的平假名拼成的“HengSizi”的项圈。我甚至看到了从裙子里伸出来的尾巴。这估计插进去了吧。
——叮咚叮咚,叮咚咚咚咚……。
有幻视当然也有幻听。
在兔子小屋的角落,那个由恶作剧而画出来的意大利时钟塔。从那令人怀念的,和神大人顶上决战的尖塔顶端。
宛如结婚典礼的高潮时分般,传来祝福之钟大合唱的阵阵声响。
我们一人与一只,完美地结为连理。
“虽,虽然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掌心里的小豆汪汪一边十分努力地接受着我的抚摸。
“不,不过,感觉也,也很不错……汪……”
一边眯着眼睛低语着,绽放出鲜花般的笑容。
就这样,动物公主终于把属于自己的幸福掌握在了手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这样就算把小豆梓调教好了吗?
这莫不是单纯地在动物时间的基础上加入了别的方向的动物性,变成了大人的动物时间了么。饲育部这个单词一下子就有了晚上的含义。今后的社团活动真的没问题吗。不知道呀。我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呀。
不过,不论如何。
“……好开心啊”
我小声说了一句。
没错,我也是很开心的。
可能和小豆梓一样地开心。
小豆梓就是小豆梓。我们就是我们。无论哪个世界,无论有怎样的回忆,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会和过去一样亲密相处。
我感觉取回了什么东西,若有所悟地笑了。
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恐怖的事象到底暗示了些什么。
**
“做怪事的!坏孩子!在哪里!”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什么气息,小麻衣旋即飞奔而来。
然而为时已晚。
现代御伽草子的陷阱,说错完成就摆在她的眼前。见到迎来结局的我俩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小梓过激派立马垂头丧气。
“……做了。什么……”
“小,小麻!?这个不是的,完全不是那回事哦!?”
紧紧抱住我的腿,尾巴摇个不停的小梓总算是慌了神,顿时汗如雨下。
“是,是那个,对,巷子里流行的动物疗法!小麻也来一起试试吧!?”
“没有。这种疗法。没有的”
一刀两断。您所言极是。
跪在地上的小麻衣十分凶狠地瞪向了我。
“横寺。我都那样强调了。你这家伙”
“我得回家做作业了。那之后就交给年轻的二位了……”
感觉快要被嫉妒之火给烧光了,我决定以尽可能的速度退散。
新款动物疗法之后,是不是还有魔法少女第二季疗法等待着我呢。
我专门绕了远路去找了一下,然而并没有艾米的人影和动静,直接行踪不明了。
而相对的。
我家附近躺着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饭团。
“哦,来得正好”
那东西缓缓转过身来,面朝着我。
“嗯……这不是胖太么?你在干什么?”
看着像饭团的其实是他的背囊。背囊塞得满满当当,比背着的人个头都还要大得多。
“啥都没干。现在还没。一切都是之后才开始”
做好出行准备的胖太朝我挥了挥手。
“我想出去涨点见闻。休学申请也成功提交了,我这段时间就要去世界各处游历咯”
“为,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补考没过……”
“你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嘛我刚才是开玩笑的。在那之后我考虑了很久。考虑被你甩开得越来越远的我,究竟能做到些什么”
在暑假开头,我们一起接受补习的时候,胖太曾经遥望着远方眯起眼睛说过。
“该怎么说呢。讲真的。你变了很多啊”
而现在的胖太,露出和当时一样的表情说道。
“‘我想为了世界做些什么’,我完全没有说这种大话的意思。我其实是想为了自己做些什么。不然就会被孽缘抛下呀”
“胖太……”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东西不亲身经历是不会懂的”
他朝远方望去,眯起的眼睛因为眩光而眯得更紧。
在每家每户都跟多米诺骨牌似地向前延伸的道路前方,向山的对岸进发的太阳,仿佛在邀请他似的散发着光芒。
背着巨大背囊的熟悉背影,比平时显得更加伟岸。
……曾经,在另一个世界里。
有过同样一片光景。
是在作为田径部暂定部员鼻子翘到天上的我,看到努力参加慈善俱乐部活动的胖太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我,从胖太的背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渺小。
胖太可能也从我身上的某处感受到了焦虑吧。他也因此想要成长。我希望是这样。
我们是男性友人,而男性友人就是这样的。
“嘿嘿。别这副表情嘛。追梦的男儿漂泊流浪,身后亲爱的人儿请不要阻拦……大概就这感觉吧”
“嘛,我倒完全没有阻止你的意思”
“真是薄情呀你这混蛋”
胖太呵呵笑着,用拳头轻轻顶了顶我的肩膀。
像挚友一样,轻巧,却又有些用力。
“嘛,这也不是今生的告别。我就想着要给斩也斩不断的孽缘尽一下仁义罢了——拜了,兄弟。再见啦,横寺阳人”
他举起一只手,迎着夕阳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我一直挥着手目送他的背影。
在这突然的辞别后向我袭来的,是震惊、寂寞、喜悦。
以及——一阵无比强烈的既视感。
就算道中不同,到最后胖太所到达的精神面貌依旧是既定的。
他终究会乘上小艇,在每年过年之际寄给我所在地的明信片吧。他终究会栩栩如生地向我描述他在异国他乡为了世界、为了别人而活动的样子吧。
我有这种感觉。
**
吃完饭后,在横寺家走廊那儿手机响了。
是little baby酱的来电铃声。
“学长,我听说了”
听她的声音非常兴奋,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那种特别想找个人告诉的好消息么。
“你终于把小梓当宠物了吧”
“bad news!”
女孩子的社交网络里不存在保密机能的。我不找借口了。我突然想找个在牢里的说话对象了!
“裁判长大人,请让我先申明一下。小豆梓只是顺着形势而已,责任全都在我一
个人身上……”
“是嘛。你很有责任感、漂亮地完成了工作。再接再厉哦”
“……诶?”
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怒火中烧而说了段小月式的反讽,结果她的语调却并没有变化。
“你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该生气的地方吗?”
她打心底的没有头绪。
她似乎真的是把这当作好消息才跟我打的电话。
和玩大贫民的时候一样。她本来无比严苛的对变态防护罩现在漏洞百出呀。
“你们二位结成了所期望的关系,我这个外人可没法说三道四。这是宪法所保障的当然的权利”
“本邦的宪法里有这一条么……”
“小梓她可高兴了哦。她说,最喜欢的动物向自己撒娇的时候,以及自己身为一个动物向最喜欢的人撒娇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了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她还说,她肚子深处女孩子的部分也躁动不安”
“她这样说了!?”
“不,她没这么说。这是我的想象”
“你这捏造嘛!完全就是捏造!”
“我是知道的。这种事情我很了解”
她严肃地宣称道。熟悉自己朋友肚子里头的情况,我感觉是不是有点不妥啊?内心的自由和胎内的自由都被随意侵犯的小梓,将来又在何方呀。
“……小麻衣可是气鼓鼓的哦。我说你啊,自己朋友被做了些奇怪的事情,你就不会反感吗?”
“你为什么觉得我原谅你了。我都叱责过几遍了。被变态逼迫是犯罪吗?是犯罪呀”
“哦,嗯。也是呢。我就知道”
“只不过,水是会流回原处的”
筒隐淡淡地说道。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违抗大自然的法则”
“……是这样啊”
她真是通情达理。通情达理过头了。
仿佛这股水流是她本人引导的一般。
我刚和小豆梓恢复交流的时候,筒隐感到无聊的理由,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以当社比而言,我对待小豆梓的方式十分的绅士。在小豆梓面前,我想尽量作为一个普通人。
而现在,筒隐肯定兴奋不已。
为横寺阳人终于成为变态这一点。
无论她口头怎么否定,她都有意识或是无意识地期望着目前这个状态。这可真不得了。
果然奥卡姆是全裸的,月子妹妹也是全裸的嘛。裸体的王,裸体的月子妹妹!赶紧来场全裸游行吧!让我们一丝不挂地往来通行吧!
……不不不对不对。这和我的性癖没关系吧。没关系的。这种幸福事件还是留到小薄本里吧。
不是这样的,我必须认真考虑这件事情不可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扭曲了。
“然后按姐姐的说法……,学长”
“…………”
“学长。学长。你在听吗”
“……哦,哦哦,抱歉,我在想些事情……你在说什么来着”
“真是的。在说姐姐申请学校的事情。她说她在考虑考马萨诸诸……不对,马萨诸塞工科大学,不过最近也把国内大学纳入了考虑。所以她想让学长帮她看一下现代国语”
“可以是可以……。我来教她学习真的好吗?”
“当然可以了。姐姐也是这么期望的。学长应该很擅长帮别人复习考试才是”
“……在别的世界里?”
“在确实存在过的世界里”
她十分顽固地纠正道。如同重要的言灵。
我们之间的这种来回已经进行过多次了。
“大家全都回到过去那样就好了”
“……会全都相同么。”
“绝对会的。我相信未来”
开朗地说罢,筒隐“啊”地一声讲道。
“姐姐在叫我了。今晚能看到很多流星,所以叫我一起看。学长如果有兴趣的话也请过来。先失陪了”
在通话结束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听到话筒那头某人在咳嗽的错觉。
**
我根本没有闲心去仰望夜空。
我在自己没开灯的房间里,埋头苦读笔记。
为了今后,我从月子妹妹那儿借来的,横寺笔记全11卷。
最近我都没怎么认真读过。
每当我被不妙的预感驱使着去通读文字时,都会跟受到追击似的发出呻吟。
一模一样。的的确确。
实在是太相似了。
“这样子,不就相当于再来一遍么……”
当然细节部分有差异。可大体的流向是共通的。
去咖啡厅、游戏厅,大家一起在筒隐家打牌,听到意大利的钟声等等。每个事件的结局都和过去如出一辙。
——水是会流回原处的。
筒隐是这么说的。
以前看过的电影里,讲到过世界是具有“修正力”机能的。
哪怕再怎么改篡历史,本应改变的命运都会慢慢回归原样。就如同修了水利工程的海岸,每当迎来满月时都会试图回到原型而泛滥一样。
而为了取回某物而以各自的方法挣扎的我们,则更是如此。
摆脱大小姐脾气的小豆梓正慢慢小狗化,本质上是废柴的聪慧钢铁小姐正向着大学考试迈进,温柔的艾米被我们盘弄,进入腊月之后会迎来修学旅行,旅行之后是圣诞聚会。初诣去神社,而月子妹妹的生日则由大家一起庆祝。
对对,从胖太那儿收到明信片的事情,在横寺笔记第八卷写到过。
我一边读芥川龙之介的《齿轮》,一边稍感消沉。
喜剧会悲剧性地复演,而悲剧则会喜剧性地落幕。
一切都如早已定好的预言所示那般。
然后——。
我们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已经远去的诅咒又无情地侵入我们的脚底。
不久,家里的门铃响了。
如同宣告安宁世界之终结的,默示录的号角。
从昏暗的玄关那儿,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
门外站着全身散发着敌意的同级生。
“给我滚出去”
“——诶……”
“从这条街上。收拾好东西立马”
单刀直入,冷冰冰的一记直拳。
“你在这里就是添堵”
见我几乎神情恍惚地呆站在玄关,小麻衣很不高兴地双手抱胸。暗褐色的无袖衬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很难认知到她的存在。小麦色的肩膀和手臂,就如同死神的镰刀那般。
“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绝对又会”
“‘又会’么。这样啊。果然又会变成一样的么……”
“……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小麻衣一瞬间瞪圆了眼睛,静静地低下了头。
我不确定,用“想起来了”去描述未来的事情是否合适。不过在“我读了横寺笔记后想起来了”这个层面上来说也许是正确的。因为那就类似与神圣的预言书。
不过为什么小麻衣能认知到这一点?
难道清楚地知晓别的世界的历史的,不止我和月子妹妹两个人吗。
“我说你啊,有没有从筒隐那儿看过笔记?”
“笔记。你是说小月偶尔会写的日记么”
“日记。嗯。也有这种说法吧”
“我不会看别人的日记。这很恶趣味。我只是从一开始就记得罢了”
她干脆地说道。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消失的世界的种种事情,不靠笔记之类的外部记忆装置真的能记得?能做到基本只有神灵吧。
“你到底记得到什么程度……”
“全部”
“那,部长她,那个——倒下的事情也?”
“当然了。我打倒部长的事情也”
“诶?”
“怎么了”
她一脸疑惑,冷冰冰地反问我道。
“不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部长不是生病了么?”
“不。部长她很健康。是我更强。所以我才把她揍趴下了。仅此而已。她没有让着我”
“为什么要揍趴别人啊……”
“因为不干就会被揍趴”
“哪里的蛮族!?”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竟有如此不人道的事情。小麻衣太恐怖了。她究竟是在跟什么做战斗啊……。
“可不应该这样啊。我觉得部长也大概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接受了才对。所以才会一直那么平静,除了咳嗽之外从不把她痛苦的样子展现给我们……”
“不不并没有这种事情。部长就是个鼻涕鬼。哇哇大哭的。是我弄哭她的。是我赢了。我一次都没输过”
“你讨厌部长吗!?”
我不禁喊出声来。
小麻衣惊诧地瞪着我。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才不是没办法好吧!?你都对病人干了些什么!?”
“因为嘛。这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在我了解部长本身的情况之前就
发生了”
“不对的。这是未来终将发生的事情。在我得知部长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之后”
“‘未来’?这算什么。别说些不吉利的话”
嗯?嗯嗯嗯?
感觉从刚才开始,话题就有点没对上欸。
“呐。我们来稍微整理一下吧。你是在谈什么事情……?”
“都说了是过去的事情。我把部长胖揍一顿”
小麻衣挥了挥她那小麦色的手臂。
而这时我终于——
“哦,哦哦!噼里啪啦咕噜咕噜大战争”
真正地想了起来。
噼里啪啦咕噜咕噜大战争。叫嚷着“黄口小儿”“权之介”之类的年幼筒隐筑紫,和大骂“笨蛋笨蛋”的年幼舞牧麻衣之间,那永无止境的打斗。
这样的话,的确就能用“想起来了”去形容了。
大概十年以前。用横寺笔记来说就是十卷左右。刚刚见面的两人,经常扭打在一起的场景,渐渐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就这个世界的历史而言,是距今很远的过去的事情。
就别的世界的历史而言,是距今很远的未来的事情。
是两个世界共通的,在司阿姨重置一切之前发生的事情。
**
“我以前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尊敬部长”
小麻衣面无表情地捋起了头发。后面结成的马尾辫状的头发,沿着她的指尖流下。
“就是个烦人的家伙。我的眼中钉。顶多算个竞争对手。我过去是这么想的。就是个干架的对手罢了。可几年以前,我在体育祭上看到了部长大活跃的场景。那时我第一次觉得她好帅气。所以”
……所以才憧憬着钢铁小姐,把原本的短发留长了。
从过去的吵架朋友,转变成真正的崇敬对象,这个过程中肯定有很多纯洁百合花盛开和各种ktkr的事件。然而这并非本书主旨,很遗憾只能割爱了。
不论如何,小麻衣一直都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而言的过去。大家一同嬉闹的那个过去。
整个时间轴都不一样,也难怪话题会错开了。果然小麻衣也无从得知别的世界的未来嘛。
我感觉有些扫兴,呆呆地看了会儿飘扬的马尾辫后。
“……话说。向艾米鼓吹‘这张照片里拍下了不能拍出来的人’的,就是你吧?”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说她知道破坏兔子小屋的犯人是谁,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麻衣是在和艾米谈话的过程中,一同目击了现场的。
“我不知道你是作何打算,不过用毫无根据的东西威胁毫不相关的孩子,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我用责备的口气说罢,小麻衣愤然地耸起肩讲道。
“真啰嗦笨蛋。我有根据的”
“横寺阳人不能存在的理由?什么根据?”
“是你。先背叛的”
“我,背叛了……?”
“对”
虽然在黑夜中看不清她到底有多生气。
可小麻衣映在我家玄关灯之下的脸颊,是有稍微鼓起来的。
“我们以前明明一起玩得那么开心的。结果高中再会之后你却全都给忘了。一个人活得那么开心,都没想过要记起我们。你这现代人的权化。人情淡漠的缩图。践踏别人回忆的神经病”
就连似曾相识的粗口,都没有平日的锐气。
“小麻衣……”
“别用!……这个叫法”
小麻衣刚想抬起音调,最后还是小声地说了出来。
“小梓她们要是随便接近你,又会被抛弃掉的。会受伤的。所以你滚出去。趁关系还没有更亲密前”
“我说啊,小麻衣”
“要我说多少遍。所以说这个称呼”
“因为这是以前的称呼,所以不愿意?”
“……………”
舞牧麻衣像是被说中似的,紧紧抿住了嘴。
在这个世界里,我第一次叫这女孩“小麻衣”,是在十年前和她初次相遇的时候。
我把经常吵架的她和钢铁小姐分开,还让她和曾经的朋友小豆梓和好。
曾经有一段时期,我们一起忘情于捉迷藏啦捉鬼之类的游戏。
在正面司阿姨的问题之前的,温柔的缓期。欢乐洋溢,幸福无比。大家都在欢笑,和大家一同欢笑,和大家一同生活的,幸福的庭院。
“明明。都那样玩过来的。……明明。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她并没有发无名火,也并非无意义地敌视我。
舞牧麻衣,其实在闹别扭。
为了我把她忘掉的事情,一直在闹。
别看这姑娘看上去这样——其实她在人际关系方面非常纤细的。
“明明说好了就算去别的小学也要一辈子当好朋友,拉过好多好多次钩的——”
以前,在别的世界的修学旅行中。
从坐在神社石阶上的女孩子那儿听来的话语,从笔记中静静地冒出。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也许是我不擅长建立深层次的关系吧。也许不一直处在一个世界中就没法做朋友吧。回忆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那时的小麻衣,也是想着失去的青梅竹马小豆梓而失落不已。
在这个世界中,小麻和小梓的分离被阻止了。然而,青梅竹马的丧失却仍然发生了。之前一直五个人一起玩的,不再在筒隐家出现的那个男孩子。
小麻衣为了不再让我和小豆梓她们建立很深的关系,为了不再发生被忘却这种事情,才尽力让我远离她的青梅竹马们。
而这些全都是为了欺骗自己的欺瞒。
因为,害怕再次建立关系,就连过去的照片都那么忌讳——真正受到伤害的。
不是别人,正是舞牧麻衣自己吧。
“……抱歉。抱歉了,小麻衣”
“笨蛋。别说了。别随便道歉”
“嗯。不过还是抱歉。让你伤心了,是我不对”
我低下头去,而小麻衣又有些生气地鼓起了脸。
“别太自以为是了。这事都无所谓的。我怎么可能会悲伤。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不喜欢。不是喜欢,而是更加……”
“哈?”
“最喜欢……!?”
“……你是笨蛋吗。讨厌。作为一个人最讨厌你了”
“作为人类讨厌……。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男性喜欢咯!?”
“笨蛋么。你这笨蛋。作为男性啥的。我怎么可能以这种目光看待朋友”
“嗯。也是。我们是朋友呢。在小麻衣的心中,一直。谢谢你小麻衣。我也最喜欢你了!”
“……笨蛋!你这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丢掉词汇力大吵大闹的闹别扭小麻衣,和曾经那个背着闪闪发光的双背带书包的她,特别的相似。
**
“你到底在谈些什么”
大闹一阵之后,小麻衣十分疲惫地长叹一口气。
“刚才。未来咋的部长咋的。感觉很奇怪”
我们夹着同一根电线杆,背靠着背,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
“我误会了。我没管你那边,自顾自地把我这边的事情说下去了好像”
“哪边的事情。讲给我听”
“唔,这可能不应该讲给小麻衣,哦不,舞牧同学听吧……”
“哼哼哼”
在一声遗憾的呻吟和一阵做作的沉默之后。
“……小麻衣”
“嗯?”
“就行啦”
电线杆对面,传来一句平淡的许可。
“谢谢你小麻衣!我的小麻衣!朋友小麻衣!”
“真啰嗦笨蛋。闭嘴”
我笑了出来,而小麻衣则是装作生气地咋舌不止。就像搞好关系的仪式一般。
“我说——”
所以,我想把相应的回报给她。
将围绕着一份笔记两份历史三人家庭的,那个混乱不堪的世界的事情,慢慢地向她挑明。
针对我究竟是在说些什么,究竟——在恐惧着些什么的事情。
“……就是这样。我觉得会不会又变得和过去一样了”
说完漫长而复杂的故事后,小麻衣一直沉默不语。
莫非是因为太无聊而睡着了?就算是夏天,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露出这么没有防备的样子是不好的!保护工作就交给我啦!安保朋友(Security Friend),简称带“s”的朋友!
“——……嘿咻”
我绕道电线杆的另一侧,结果撞上一个像藏狐一样眯起眼睛的人。哇好厉害。明显是无语到不行的表情耶。
“哎呀,我知道我说的话太离奇了你可能不相信……”
“我信”
“诶”
“‘诶’是什么意思。真没礼貌”
仔细一看,小麻衣眯起来的双眸,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感情。就像将巨大的铅坠沉入水底的泉水一般,内部蕴涵着某种静谧。
“因为司阿姨。有说过的”
“…
…欸……?”
司阿姨,对小麻衣?何时,何地?
“十年前。在你不再去筒隐家之后”
她娓娓道来。
将事实以事实的形式传达出来。即便如此,话语间仍然夹杂着藏不住的感伤。
就这样,小麻衣讲述了只有她知道的世界的事情。
**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听完初恋最后留下的叮嘱,我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自己去想”
十分冷淡的答复。
而这大概并不是说她会撒手不管。
“在你说的那个世界里。我和部长的问题,以及其他的一切都没有牵扯。明明这样。结果你只在合适的时候才依靠我”
“小麻衣,你这是又……?”
“我才没闹别扭。笨蛋”
正闹脾气的小麻衣露骨地别过头去,然后绷紧表情说道。
“……其实。我觉得像这样商量。也是不太好的”
“为,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所有在笔记中登场的人物。他们的行动都会被‘修正’成和别的世界里相同的样子。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和你第二次失和而分开。不是吗?”
“……有可能”
在初冬的修学旅行变得亲密的我们,迟早也会在隆冬的滑雪场迎来别离。
只要有一次接近,我们两人间就必定会出现鸿沟。
“我们俩像这样谈话本身,可能就是已经受到修正的证明。要是在更久之前扯上关系的话。就可能做出不同的行动了。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法从笔记的预言中逃离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等等。你刚才,说啥了?”
我向她一逼近,她惊讶地眨了几下眼睛。
“生气了么。可这就是事实。无论做什么也好”
“这之前!更久之前,怎么着!?”
“……知道的话。不同的行动……”
“小麻衣,就是这个!杀手锏就在这里!不愧是舞动的名侦探!”
我仿佛看到那只叼着joker的小狐狸,情不自禁地将眼前的好友紧紧抱住。
从最开始就一直存在的违和感。我感觉我总算把它的真面目切实地抓在了手中。这份实感,还挺有肉感十分暖和呢!
“哈。呜。诶。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从我的怀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声音。就胸部那块轻轻贴着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我带上小麻衣的一份,在她的耳边大声地说道。
“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呜。……我……”
“做?不行?可以?哪边!?”
“………………放开……我……”
“说!?嗯!我会说的!我的作战,不,我们的目标!”
“……你这。笨蛋。大笨蛋……”
小麻衣应该是赞同了我,她的肩膀丝毫未动。
我一边听着她代替回答的细微吐息,一边仰头看向电线杆的顶端。
月子妹妹新闻台说过,今晚是观测流星群的机会。
我能清楚地看见,在存在了数亿年的夜之华盖中,有一颗流星划过。
在月光遥不可及的地方闪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消散之物啊。
我高高举起了拳头,仿佛要将它们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