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负伤者超过一百人。
袭击山间村落的大火造成了莫大的损害,村里有将近四分之一的建筑物不是半毁就是被完全烧毁。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出现死者,但我还是为了治疗伤患忙到不可开交。王国魔术骑士团的成员也受了重伤,但他们同样没有人死亡,不晓得这是那位少女刻意为之,还是单纯的偶然。
「玛,丽,安,大,人。」
我一握住缰绳,背后就再次传来声音。
「…………」
「玛丽安大人?喂,玛丽安大人?玛丽──」
「……有什么事?」
我无奈地回答。
「请问还要多久才会抵达维腾塔克?」
「大概明天下午就会到。」
「那里盛产葡萄酒呢。」
「那又怎么样?」
「我也想抽菸。」
「就算你是个囚犯?」
「如果没有奖赏,我会提不起干劲。」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干劲。」
明明只要别理会就好,但我还是忍不住一一反驳。话说回来,跟我这种只会讲难听话的人聊天,到底哪里有趣?
马蹄声与车轮声一起在平缓的山路上合奏,小鸟精神抖擞地从眼前横飞而过,清爽的微风在茂密的树木之间穿梭,丰富的自然景观,让我想起故乡怀念的风景。
然而,与这个好天气相反,有个疑念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
「──喂。」
「什么事?」
其实我真的不想向他搭话,但现在也只有这个男人能当我的听众。不对,不如说他正是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之一。
「你以前待过反叛军吧?」
「是的。」
我问完后,才发现自己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可是反叛军的「双璧」之一,是首领露易丝的左右手。问反叛军数一数二的魔术师这种问题,实在太愚蠢了。
「那你应该很清楚反叛军的事吧?」
「好像清楚,又好像不太清楚呢。」
「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举例来说,反叛军里的魔术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之前遇见的女魔术师出乎意料地强。连那么年轻的少女都厉害成那样,不晓得反叛军里还有什么样的强者。
「可以请您问得再具体一点吗?」
「我在卢海特遇见的魔术师年纪明明和我差不多,实力却非常坚强。反叛军里还有很多像她那样年轻又厉害的魔术师吗?」
「哎呀。」
基尔罗亚首次表现出佩服的态度,开口说道:
「玛丽安大人在奇怪的地方特别敏锐呢。」
「啊?」
「不晓得这样算聪明还是笨。」
「你说什么?」
「那么,您昨晚是遇到了谁呢?可以把对方的长相再说得具体一点吗?」
「呃……」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想要情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年轻到什么程度?」
「大概十四五岁。黑头发,眼神锐利,还有……」
我开始说明自己遇见她时的状况。与她战斗、落败,还有对手突然像融化般消失的事。
「哦。」基尔罗亚像是理解了状况般说道。「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什么啊?」
「嘉拉赛雅。」
「咦?」
「您说那位女性全身像是突然融化般消失对吧。只有一个人做得到那种事──莎拉•嘉拉赛雅。」
「这名字不就是……」
雷梅迪奥斯的心腹,反叛军的大干部。
「这……这表示我向那个莎拉•嘉拉赛雅发起了挑战……」
我瞬间感到一股寒意。我本来以为对手只有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但看来我完全想错了,我挑战的对象虽然不像基尔罗亚或雷梅迪奥斯那么夸张,但也是这世界最强的魔术师之一。不如说我还活著才是不可思议。
「您捡回了一条命呢。」
「吵……吵死了。」
虽然实际上就是这样没错,但被人这么说还是很不爽。
「嘉拉赛雅为什么那么年轻?她是反叛军的重要干部吧?」
「年轻与实力坚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可是……啊,对了,该不会是变装魔术?」
「哎呀,您的疑心还真重。难道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基尔罗亚挖苦般地说道。
「咦,可是,这表示……」
我突然想起之前从达赖安•卡森那里获得的情报。
──据说「嘉拉赛雅」人在维腾塔克,并以那里为根据地储备实力……
如果基尔罗亚没有说谎,这也验证了达赖安的情报是正确的。我在维腾塔克附近的村落遇到的魔术师是嘉拉赛雅,这样确实说得通。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缓缓问道。
「什么意思?」
「您是因为达赖安的情报,才打算前往维腾塔克吧。」
「呃,嗯。」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达赖安的情报,但我确实打算前往维腾塔克。既然在附近目击了以嘉拉赛雅为首的反叛军余党,接下来当然得去调查最近的都市维腾塔克。
「假设在维腾塔克发现嘉拉赛雅。」基尔罗亚流畅地接著说道。「您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我一想起嘉拉赛雅有多强,声音就跟著变小。「抓……抓住她……问出雷梅迪奥斯的所在地……」
「您打算自己抓住她?」
「嗯……嗯。」
「抓得到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瞪向基尔罗亚,他像是觉得受不了般耸了耸肩。
「您知道嘉拉赛雅不只实力坚强,还会使用特殊的魔术吗?」
「这……这我当然知道。」
嘉拉赛雅是反叛军的大干部,所以我对她的能力和特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即使不用像调查达赖安时那样对照搜查情报,也答得出这个问题。
「我记得……是叫作『蚂蚁』的能力吧?」
那个魔术的名称叫「蚂蚁」。她能用土块做出怪物,组成一支成千上百的部队,让它们担任反叛军的先锋。创造出那些怪物的嘉拉赛雅,因此赢得了「蚁后」这个外号。
──这表示……我昨天看见的那个会融化的东西就是「蚂蚁」吗?
嘉拉赛雅的魔术还有许多不明瞭的地方,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那些叫「蚂蚁」的士兵究竟是什么东西。虽然有传闻说那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禁忌魔术,但像我这样的一级刑法官,根本无从得知禁忌魔术的内容。在禁忌魔术当中,似乎有一种能够创造人工生命,叫「魔术生命体」的技术。不过那只能做出像泥土人偶那样单纯的存在,所以我之前遇见的那个会融解消失的女魔术师,不太可能是「魔术生命体」。
──应该不可能吧……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做出那么像人类的生命体,但变装魔术也没办法让人变成那样……
我一回想起之前的事,「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他就像是要打断我的思考般,缠著我问道。
「嘉拉赛雅的『蚂蚁』,每只都强得不得了喔,而且攻击魔术对『蚂蚁』根本就没有用。」
「咦,骗人的吧?」
「这是真的。」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正确来讲,是可以对它们施展攻击魔术,但杀不死它们。不管是将身体劈成两半,还是烧成焦炭,『它们』都能再生。当然,也不会因为出血过多而死。」
「喂,你不是随便说说的吧?」
「我看起来像是在说谎吗?」
「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诚实的人耶?」
嘉拉赛雅的「蚂蚁」就算身体被劈成两半也能再生,烧成焦炭也会复活──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不过即使有『蚂蚁』助阵,反叛军还是输了那场战争吧?王国的魔术骑士团最后还是获胜了,所以应该有办法打倒它们。」
「或许吧。」
「你应该知道什么内情吧?毕竟你以前待过反叛军。」
「这是拜托别人的态度吗?」
「唔……」
基尔罗亚像是在夸耀胜利般说道:
「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看来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达赖安之前说的话,像旧伤般在我的心里发疼。他的女儿苏菲亚,也曾对我说过「又要来杀我了吗?」,这两句话一直刺在我的心里。
──王国那些蠢蛋,居然派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基层人员过来。
没错,嘉拉赛雅也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
「您理解得真快。」
基尔罗亚露出莫名爽朗的笑容。
「我会支付报酬,但必须好好照魔术契约来。我先说我这边的要求。我要你公布手中所
有和嘉拉赛雅有关的情报,当然也包含了对抗『蚂蚁』的方法。还有,你必须全面协助我捕捉嘉拉赛雅。」
「真是贪心。唉,好吧。」
「你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嘛……这次就选『第二项』好了。」
「第二项……」我咽了一下口水。「真下流……」
我忍不住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胸部。
「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唔……变态。」
「您打算怎么办啊~?」
我犹豫著该如何回答,但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有一部分当然是为了任务,但更重要的是,之前在卢海特村目睹的悲剧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仓皇逃跑的人们,熊熊燃烧的民宅以及众多的伤患。这些景象和我的故乡施特雷利茨重叠在一起。
「基尔罗亚•巴斯克,我答应和你交易。根据魔术契约第八条,我提议进行义务与报酬的等价交换。」魔血阵展开,上面排满了发光的文字。「你要公开所有与莎拉•嘉拉赛雅有关的情报,并全面协助我抓住她。我则是必须尽速履行报酬条款的第二项──请确认。」
「我答应。」
我和他之间的魔术契约,在这时候成立。魔血阵一出现就微微发光,然后消失在我们的胸口中央。这次是以之前成立的基本契约为基础,另外缔结的附带契约。
「那么,请您马上支付报酬吧。」
「咦,现在吗?」
「您刚才不是说了要尽速履行吗?」
「唔……」
基尔罗亚以一如往常的从容笑容,向难为情的我说道:
「好了,请把衣服脱掉吧。」
2
「不……不可以一直紧盯著看喔。」
「请把手拿开,这样违反契约。」
这里是从山路往旁边走一小段路后抵达的森林。柔和的阳光穿透林间洒在草地上,我在那里铺了一块大布,坐在上面。旁边还有一名全身都被锁炼绑住的青年。
「别……别打歪主意喔。不可以做出超越契约范围的事情喔。」
「同样的事情,您到底要说几次才满意?好了,要开始喽。」
基尔罗亚的脸迅速靠近。他将脸凑向我裸露的胸部,然后贴在上面。
「呀啊!」
「哇噗?」
胸部那里一有感觉,我就朝基尔罗亚的脸挥出一记正拳。
「啊,抱歉!」
「请别突然殴打别人的脸,您做人是不是有问题?」
「谁叫你碰到我的胸部……」
「不碰的话──要怎么听心跳声?」
心跳声。
没错,这就是「报酬」。
这个条款从一开始就包含在我和他缔结的魔术契约里。在「闻头发」(第一项)之后,就是「听心跳」(第二项)。
我不晓得他为何会订出这种要求,但总之我头发的味道和心跳的声音,对他来说似乎是种「款待」。
「可以请您把手移开吗?顺便把这些多余的脂肪也移开。」
「脂肪?」
「就是玛丽安大人大到没意义的乳房。这东西太碍事,害我的耳朵无法好好贴到胸口上。」
「感觉好像被人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快点移开就对了。」
「可是要怎么做?」
「只要用手托著就行了吧?」
「啊?」
「用双手把胸部朝左右分开,再用手托著。」
「这……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我用双手托著自己的胸部,朝左右分开。然后,基尔罗亚就将耳朵贴到我的胸部──正确来说是胸口中央,也就是支撑肋骨的胸骨附近。从那里传来柔软的触感和体温,害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啊~嗯~这声音跟我想的一样好听……」
基尔罗亚将脸贴在我的胸口上,开始听我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这一定是我第一次这么在意自己心跳的声音。
「呼……呼……这声音真棒,太疗愈了……」
「喂,你的呼吸也太凌乱了。不要喘气啦。」
我扶著自己的胸部开口提醒他。虽然手很酸,但只要一放开,我的胸部就会夹住他的头,让状况变得更尴尬,所以我无法放手。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当这个最根本的疑问和出于本能的后悔在我脑中萦绕时,基尔罗亚完全不理会我,专心听著我的心跳声。心脏明明只会噗通噗通地跳,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好?对魔术师来说,心脏是让血液里的魔力循环的关键,所以或许是和这点有关,但不管再怎么想,心跳声应该都是另一回事。
「啊,您的心跳乱喽?请快点恢复。」
「办……办不到啦。这样子实在太难为情了……」
我的心跳不断攀升。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深呼吸吧。」
「咦,深呼吸?」
我按照基尔罗亚的指示,深呼吸好几次。
「嗯,就是这样,变好了……」
「是吗,变好了吗……?」
「嗯,很好……变得……非常好……」
「这样,算好啊……」
我感到愈来愈莫名其妙了。
胸口附近逐渐因为他的体温变暖,意识也开始变得散漫。
真奇怪,我……明明,觉得非常讨厌……
此时吹起一阵微风,晃动周围的树木。
从林间洒落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改变位置,让气温变得舒适。
──咦?
我突然发现一件奇妙的事情。
那就是基尔罗亚的脸。
他在听我的心跳时,表情非常安稳,彷佛平常那副嚣张的样子都是骗人的一样。
──这是那个基尔罗亚吗……?
他在笑。
并非平常那种瞧不起人的假笑,而是单纯放松嘴唇,像是作了好梦般的微笑。
不知不觉间,我的心跳恢复平稳。从胸口那里传来规律的打呼声。
「他睡著了……?」
我提不起劲叫醒他。
看著他安详的睡脸,我心里反而涌出一种不可以打扰他,应该让疲惫的重要家人好好休息的奇妙感觉。
「露易丝大人……」
一行眼泪流过他的脸颊。
咦……?
我吓了一跳。那个基尔罗亚•巴斯克居然在哭。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的脸。
「咦……?」
等我看过去时,眼泪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张安详的睡脸。
──!
随著脖子感觉到头往下掉的重量,我睁开了眼睛。
我一抬起头,就发现自己仍在睡著前待的森林里。铺在地上的布也还在,但感觉稍微变冷了。从太阳倾斜的程度来看,我似乎睡了很久。
打了个喷嚏后,我发现胸前还是裸露的状态,所以急忙穿好内衣和衣服。
周围莫名地安静,让我感到不太对劲。而且没有看见青年的身影。
「……基尔罗亚?」
这一天,基尔罗亚•巴斯克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3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
他大概只是享受完「报酬」后,就自己回马车了吧。
只要去确认马车的货台,他就会像平常那样说著「玛丽安大人,您还真慢,我等您好久了」挖苦我,顶多就是这样而已吧。
所以我才吓了一跳。
「骗人……」
没想到连马车都不见了。
原本停在树荫下的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明显是丢下我独自离开了。无论是基尔罗亚或旅行的行李,全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脑袋尚未完全清醒,我还是努力思考。
我确实有对基尔罗亚施展「解咒」,让他获得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为了让他听我的「心跳声」,我也允许他稍微移动。但这些都有附带限制,而且还有魔术契约的效果在,所以他应该逃不远。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基尔罗亚逃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愚蠢地打瞌睡。即使用魔术契约叫他回来,或用念话魔术呼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魔术刑对基尔罗亚没什么效果──我之前感觉到的不协调感,被以最坏的形式「验证」。他能用魔术──所以逃跑了。这是非常简单又合理的结论。
不过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他逃亡的动机。他当初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和我缔结魔术契约,并答应和王国进行认罪协商的。因为这个交易对他有利,他才会和我一起旅行,即使态度称不上合作,他还是与我一起完成了任务。为什么现在才突然违反契约?如果他能使用魔术,那大可在离开瓦塞尔海姆后就立刻逃
跑,没必要一直乖乖地跟著我旅行。
──你有什么「目的」?
我想起以前曾经问过基尔罗亚这个问题。他当时并没有认真回答我,但明显隐藏了某个真正的「目的」。所以正常来想,他这次应该也是因为和那「目的」有关的理由,才会从我身边逃跑。
──啊!
此时我终于发现,在原本停著马车的草地上,放了一张纸条。
我一翻过来,就发现上面用端正的字迹写著──
我大概知道要怎么找到雷梅迪奥斯,所以先告辞了。请玛丽安大人自己慢慢跟上。
「那家伙……!」
我内心突然涌出一股怒气。基尔罗亚这张瞧不起人的留言,点燃了我的怒火。
「什么叫作『慢慢跟上』啊?」
我用力将纸条扔到地上。不管那家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那就是整理状况!
马车消失,囚犯消失,装备也消失了。如果只看这些要素,现在的状况可说糟糕透顶,但幸好我本人没有受伤,魔力也非常充分。怀里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所准备的乾粮和三枚金币。衣服穿在身上,鞋子、帽子和披风也都还在。水可以去山间的小溪喝,魔力回复药也还有两瓶。
最重要的是──
「白银月神!」
我摊开手掌,叫出魔术杖。前端有著新月装饰的王牌仍顺利地握在我的手里,像是在夸耀自己身经百战的威容般反射阳光。
「很好。」
虽然失误就是失误,但仍有机会挽回。姑且不论马车,只要能确保基尔罗亚,就能继续执行诏令。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术刑,应该就连大魔术师都很难解除,只要让他进入我的魔力射程内……应该就能制伏他。
我重新绑好鞋带,披上披风,戴上帽子。
准备完毕。
首先要确认马车是往哪个方向走。我一回到山路,就获得了答案。路上还清楚地留著马蹄与车轮的痕迹。从方向来看,应该和之前一样是朝维腾塔克前进。
──看来我的运气还没用光。
从这里去大都市维腾塔克,搭马车只需要一天,就算用走的也花不了多少时间。马车原本就不适合走山路,不如说徒步还比较有利。只要抵达维腾塔克,就能重新购买旅行用的装备。没问题,我还有希望。
冷静思考该做的事情后,我发现答案非常简单。既然对方是搭马车,那只要持续追踪马车的痕迹就好。毕竟他离开的时间还没超过半天,现在也没有下雨。
──振作一点啊,玛丽安•尤斯缇尔。
我发现自己的头脑还没完全恢复运转,可见基尔罗亚逃跑这件事对我造成多大的打击。
不过现在──
「等著瞧吧,我绝对会追上你!」
白天都一直在走路。
果然要追上提早半天出发的马车并非易事,但如果用跑的,身体又会撑不住。我压抑焦急的心情,持续追踪马车的车轮痕迹。
当夕阳的光辉笼罩山区时。
「咦?」
原本急著赶路的我,发现了一件事。除了马蹄和车轮的痕迹以外,还多了一个令人在意的痕迹。
那是脚印,而且还不少──大概是有人在这里休息过吧──所以才会在地面留下这么凌乱的脚印。
──真奇怪。
我蹲在路上,计算现场的脚印。虽然不晓得详细情形,但至少要有三个人以上,才能留下这么复杂的脚印。
三个人以上。
但基尔罗亚只有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吗?
马车的痕迹一直都清楚到彷佛驾驶根本毫无警戒,是因为他还有其他同伴,还是另有其他的理由呢?
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总之只要追上他,好好逼问一顿就知道了。
──很好!等著瞧吧!
夕阳开始下沉,我看著山的棱线,举起魔术杖。
「照明(雷亚)。」
魔杖上的新月发出光芒,这是夜间用的照明。
「觉醒(艾库)。」
魔血阵在我的头部周围回转,让我的意识变得清醒。这是让人就算熬夜也不会想睡的觉醒魔术。不过因为事后会造成一些反动,所以我只打算用到找到马车为止。
我依靠魔杖的照明,持续追踪马车。
4
然后夜晚来临。
──找到了!
我在底下的街道发现了一辆马车。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陪我一起经历了长途旅行的马车。我对那两匹褐色的马很有印象。
眼前的大都市叫维腾塔克。这里是东部地区最大的都市,也是这世界的八大都市之一。因为过去曾有一段时间被「反叛军」当成大本营,所以据说这里是民间魔术师人口最多的地方。以红砖打造的街景十分漂亮,整座城市都给人一种优雅的印象。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毕竟是在追踪逃跑的基尔罗亚,我本来还做好了多少会绕些远路的觉悟,不过持续追踪马车的痕迹后,却抵达了原本的目的地维腾塔克。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感觉只有坏运气还残留了一点下来。
这里不愧是大都市,街上挤满了商人和旅客。虽然这样方便我混在人群里进行跟踪,但因为相似的马车太多,所以也很可能会跟丢。我决定大胆一点,走到目标马车的斜后方。如果到了这里才跟丢,那就得不偿失了。
马车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
这里有一栋离大马路有点距离,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民宅。马车就横停在那栋民宅前方。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条街上居然有反叛军的基地……
维腾塔克的建筑物,通常都是用橘色的砖块建造。一群男子接连跳下马车,他们自然地警戒著周围,开始把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
「啊……」
我忍不住叫出声音,然后连忙摀住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
走下马车的那些男人,带著一个穿黑色大衣的青年。我对那件大衣有印象,从身材来看,那个青年无疑是基尔罗亚•巴斯克。基尔罗亚在五名男子的包围下,走进那栋建筑物。虽然男人极力掩饰,但我清楚看见他们用魔血阵施展了拘束魔术,将基尔罗亚的双手连同身体一起绑住。
──那家伙被抓了……?
我的脑袋陷入混乱。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反叛军的同伴会合,再一起搭马车逃跑,但从现状看来,他们怎么看都不是一伙的。根据之前的情报,雷梅迪奥斯与基尔罗亚似乎不和,所以那些男人是雷梅迪奥斯的手下吗?
「杂货批发行,蓝道尔亭……」
我混在路人当中靠近店门。入口挂了一面不起眼的老旧招牌,看来这里姑且是间商店。大概是为了让人能够自然出入所做的掩护吧。
横停在外面的马车依然系著马,只要我有那个意思,随时都能抢回来。里面的东西似乎都还在,他们也没留人在这里看守。看来那些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基尔罗亚身上。
该怎么办……?
虽然也能装成客人走进店里,但一定会被怀疑。该寻找后门,还是等到晚上呢?目前情报太少,实在很难判断。
我姑且先直接从这间店的前面通过,等走了一段路后,再弯进小巷子里,然后直接穿过这条巷子。绕到「基地」的后方后,我发现一栋民宅。
──没办法了,现在是紧急状况。
我决定使出有些强硬的手段。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并轻轻揉成一团后,我敲了几下民宅的门。
「不好意思。」
我大喊后没多久,就有一名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有点困,而且全身都是酒臭味。
「你是谁啊?」
男子低头瞪向我。
「那个,我在玄关前面捡到这条手帕,想说会不会是住户的东西。」
我将刚才拿出来的自己的手帕给他看。
「啊?我才不知道──」
「睡眠。」
我在门被关起来前迅速溜进屋内,同时咏唱咒文。男子的后脑杓出现一道魔血阵,像枕头般包住他的头部,我直接反手关上门,接住倒下的男子。
──床铺在……
我随便让头靠在魔血阵上的男子横躺在一张放著毛毯的床上。保险起见,我将门锁上,然后开始观察室内的状况。地上有几支放倒的酒瓶,脏衣服、像凿子的道具,以及工具箱。男子大概是某种工匠吧。这个家并不大,表示他很可能是独居。
──这样正好。
我从熟睡男子的旁边通过,继续往屋内走。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反贼的「基地」背面。
「判眼。」
一个和酒瓶底部差不多大的小型魔血阵在我的左眼前面展开。
果然有啊……
我隐约看见几道像是在围绕著反贼基地的「光芒」。虽然无法分辨种类,但那些应该是用来对付入侵者的「陷阱」。效果大概是拘束全身,或是产生反动
将入侵者打飞吧。仔细一看,附近地区也有许多类似的魔血阵,可见这里的戒备有多么森严。看来即使用「传送」召唤基尔罗亚,也会因为魔力之间的干涉而失败。
不过目前为止,都还在预料范围之内。
我踩上窗框,悄悄跳出民宅。落地后,我小心避开刚才看见的「陷阱」,尽可能靠近基地,然后──
「集音。」
我低声喊道。这和「判眼」并列为刑法官的基本搜查魔术,我的耳边出现一道小型魔血阵,替我收集基地内的声音。
「……喂……轮……了吗?」
「太……说……应该……」
「来人……帮……过来。」
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男人的声音。
──奇怪?
感觉不太对劲。
虽然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很难听清楚,但还是听得出来那些声音的音调莫名地高──感觉非常稚嫩。与其说是男人的声音,不如说是青年,或是少年的声音。
──真奇怪。
室内都是孩子的声音,完全听不见大人的对话。刚才走进建筑物的五个男人去哪里了?难道是小孩子用变装魔术假扮成大人吗?我之前忙著追踪基尔罗亚,所以没有余裕确认这点。
不仅如此──
「肚子……饿了,饭还没……吗?」、「好了,别哭……我马上去准备……」、「呜哇啊啊啊!」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小孩子,以及女孩哄小孩子的声音。孩童哭喊著肚子饿,另一个孩子开口安抚。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反叛军基地会有的对话。
就在我对此感到纳闷时──
「──嘉拉……雅大人!」
我突然听见了一个人名。
就是这里!
我集中精神,试著将「集音」的效果集中在听得见那声音的地方。只要缩小对象范围,就能大幅提升这个魔术的效果。
「嘉拉赛雅大人,我们等您好久了!」
──!
她果然在这里。
我加强警戒,听取「对话」。
「他在哪里?」
「是的!请往这里走!」
「快点带路。」
我对那个声音有印象。是在卢海特村遇见的,站在火焰当中的那个人──也就是在我面前融化消失的魔术师少女。
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最后──
「你们在这里等著。」
「是!」
门再次被关上,接著──
「好久不见,嘉拉赛雅大人。」
某人开口说道。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这一定是那个人。
「雷梅迪奥斯大人过得还好吗?」
即使是被囚之身,他仍一派从容地如此说道。
「我才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嘉拉赛雅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怕。不晓得这是她原本的个性,还是因为对象是基尔罗亚,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敌意。
「哎呀,像这样瞪我,可是会糟蹋了你难得的美貌喔。」
我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基尔罗亚,看来那个笨蛋不管跟谁讲话都是那么轻浮,并不是只针对我而已。
哎,既然还能像这样说笑,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那么险恶吧。
就在我这么想时。
「呃啊!」
一道呻吟声,让我吓得颤抖了一下。
「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雷梅迪奥斯大人下令要活捉你。你最好别忘了这件事。」
「好痛……正常来讲,会像这样突然打人吗?」
「说话给我小心一点。」
「我最近经常被女性施暴呢。我的女人运该不会很差吧?」
那是在说我吗?
「我负责问问题,你只要回答就好。」
嘉拉赛雅没有理会基尔罗亚的玩笑话,开始进行审问。
「那个女人在哪里?」
「女人?」
「就是和你同行的女刑法官。她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到底在哪里呢?因为你们把我带走了,所以她可能正在山里哭哩。」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跟王国做了什么交易?代价是什么?王国另外还派了多少人?」
「可以一次问一个问题吗?」
「给我回答就对了。」
少女的声音非常不耐。我懂,跟这家伙说话真的会让人觉得很烦躁。
「虽然我以前也有说过,但嘉拉赛雅大人还是再多学一点淑女的礼仪会比较好──好痛……痛痛痛。」
「别忘了,我可是在忍耐著不杀你啊。」
「请别这样折磨我。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你真的是个惹恼人的天才。」
「能获得你的称赞,是我的光荣。」
明明被打了好几下,基尔罗亚却依然不改从容本色,关于他的这点,实在不晓得该说是莫名地可靠,还是胆识过人。
「够了,看来跟你说话只是浪费时间。」
「你终于发现啦。」
「我接下来要把你带去雷梅迪奥斯大人那里,但最后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此时,对话稍微停顿了一下。虽然看不见嘉拉赛雅的表情,但感觉她的声音里包含了苦恼又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杀死露易丝大人?」
──咦?
我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所以反覆思量。
杀死露易丝?
基尔罗亚吗?
话说露易丝不就是──
根据我的记忆,这个名字应该是指反叛军的首领,被称作「奇迹魔术师」的女性。
露易丝•罗森贝尔格。
──是基尔罗亚杀了那个人吗?
「是雷梅迪奥斯大人告诉你的吗?」
感觉基尔罗亚的声音变低沉了。
「没错。你在施特雷利茨会战时背叛了露易丝大人,用你那双骯脏的手,挖走了她的心脏。」
挖走心脏。这句话让我的心脏跟著「噗通」地跳了一下。
「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露易丝大人和雷梅迪奥斯大人真的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姊弟。反叛军是以两人为中心团结在一起。然而,这一切──」
嘉拉赛雅停顿了一下后,激动地大喊。
「都被你破坏了!」
「…………」
基尔罗亚没有回答。
「说点什么啊。」
嘉拉赛雅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般说道,但基尔罗亚依然保持沉默。
「唔……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尽管充满愤怒,但隐约也掺杂著痛苦。就连隔著墙壁用魔术窃听的我,都能想像得出她复杂的表情。
「我曾经相信过你。」
少女接著说道。
「大家是那么地相信你。相信你和其他大人不同,是露易丝大人认可的人。大家都依赖过你,信赖过你,我也是其中一人──」
我听见「咚」的一声。大概是嘉拉赛雅踢了地板,或是捶了墙壁吧。
「雷梅迪奥斯大人也曾经认为你很可靠,骄傲地说你是守护露易丝大人的最强盾牌。然而,然而……你却背叛了!背叛了所有的一切!」
我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接著基尔罗亚就发出呻吟。虽然只听声音,无法判断他是被打还是被踢,但我还是忍不住低下头。
──那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们曾是同属反叛军的伙伴。我不晓得那段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但嘉拉赛雅刚才的举动和我之前对她的印象大相径庭,这明显才是她的本性。在冷酷魔术师的面具底下,隐藏了一个心思细腻的少女。
就在我这么想时。
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一个巨大魔血阵像是要穿过墙壁般持续扩大,朝著我这里逼近。
「哇哇!」
我连忙蹲下,从魔血阵底下钻过去。
──不妙,这是──
远远超出一般规格的攻击魔术。
我才刚趴到地上──
就传来一声巨响。
墙壁被炸飞,产生强烈的爆炸气流。我也被吹飞,背部直接撞上某间民宅的墙壁。头上刮起一阵强烈的暴风,被卷起的瓦砾和土石倾泄而下。
我在这时候采取了最糟糕的行动。
「好痛……痛痛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傻傻地推开瓦砾起身。虽然这是为了避免被活埋,但时机实在太不凑巧了。
「啊……」
我站起来后,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误。
墙壁不见了。
「基地」内的状况变得一览无遗。在凌乱的家具与瓦砾之间,有一位黑发少女──
「……你这家伙。」
我们对上了视线。
我傻傻地在心里想著「她果然长得很漂亮」,但这份余裕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那里干什么……?」
5
不妙……!
就在我这么想时,嘉拉赛雅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魔血阵。
──好快!
她瞬间完成咏唱与精确的术式,而且规模还很大。由此便能看出她的实力有多坚强。
「你是之前那个刑法官吧?」
「唔……!」
因为事出突然,我的反应慢了一拍,在听力被「集音」强化到极限时听见爆炸声。我现在严重耳鸣,就连站著都很勉强。
背后是墙壁,根本无路可逃,地上的瓦砾也妨碍了我的脚步。
魔血阵发出强烈的光芒,朝我射出像光箭的攻击。
不行,死定了,要被干掉了──
就在这时候。
「如果忘了我的存在,我可是会很困扰呢。」
下一个瞬间,我的面前出现一道魔血阵,弹开对手的攻击。
「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嘉拉赛雅大吃一惊。自己放出的攻击魔术,居然被直接反弹回来。在正常情况下,刚施展过攻击魔术的魔术师,没办法立刻建构下一道术式,这点她也不例外。
「呃啊?」
她正面承受了自己发出的攻击,身体直接撞上位于房间深处的墙壁。爆炸声同时响起,让周围变得烟雾弥漫。
「咦?咦咦……?」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杀死,结果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神秘魔血阵反弹了攻击,反过来打倒了敌人。
──刚……刚才那是?
就在我整个人愣住时,一个人物出现在我面前,宛如在空中飞舞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地。
「基尔罗亚,刚才那是……你做的吗……?」
我傻眼地看著他的身影。虽然他的四肢依然被铐住,但拘束他身体的魔血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我的感觉跟不上这个瞬息万变的状况,只能愣在原地──
「您在发什么呆啊!」
他难得放声大喊。
「玛丽安大人,要逃喽!」
○
「真是的,为什么您要来这里啊?」
「还不是因为你逃跑了!」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让他们带我去找雷梅迪奥斯,结果计画都泡汤了。」
「那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因为玛丽安大人实力太弱,攻击又不怎么样,坦白讲真的很碍手碍脚。」
「那还真是抱歉啊!总之你先闭嘴啦!」
马车在街上快速奔驰。握著缰绳的人是我,玛丽安•尤斯缇尔。旁边则是被锁炼绑著的大魔术师。我们两人一起融洽地驾驶马车。
逃离嘉拉赛雅后,我们决定先抢回马车。跳上停在外面的马车后,我们急忙脱离现场。然而就在刚才,背后不断传来「他们逃跑了!」、「快追!」、「站住!」等声音,嘉拉赛雅的手下骑上其他马,开始追了过来。
「喂,基尔罗亚!可以用传送魔术吗?」
「不行。这一带都被设置了魔血阵。」
「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如果硬要使用,会引发爆炸喔?」
「那你就做点什么啊!你是大魔术师吧!」
「既然您这么说,那请把我的眼罩和锁炼解开。」
在我抱怨的时候,马车仍快速在街上奔驰。
「唔哇,让开让开让开……!」
高速行驶的马车绕过民宅,冲到大马路上。路人看著我们大喊「太危险了!」或「失控了!」。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挥鞭子,所以马匹变得非常兴奋,拚命向前跑。
「你能使用魔术吧?」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刚才的防御魔术!你帮我挡下了嘉拉赛雅的攻击吧!话说为什么你能使用啊?」
「谁知道呢。」
我们让马车全速前进,在其中一个路口转弯。隔著不断晃动的浏海,我发现路上的马车和行人都连忙避开我们。看在旁人眼里,这辆马车完全失控了。
基尔罗亚极为冷静地说道:
「请看一下后面。」
「咦?」
我按照他的指示转过头,发现后面有许多像「人影」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
那些人影看起来十分诡异,不仅全身都像穿著黑衣服般一片漆黑,手脚也细得像铁丝一样。人影以比马车还快的速度在路上奔驰,数量大约有三十个以上。
「是嘉拉赛雅大人的魔术。哎呀~真了不起,她的技术进步了呢。」
「你在佩服什么啊!话说那些怪物是什么?」
仔细一看,那些人影有六只手,并以上半身前倾的姿势追了过来。那副姿态,看起来就像是虫子。
「哎呀?我之前有说过吧。那就是『蚂蚁』喔。」
「那……那些是嘉拉赛雅用魔术做出来的吗?」
「没错,是由『蚁后』所创造,拥有不死之身的忠诚军队。又被称作──」
基尔罗亚若无其事地揭晓人影的真面目。
「军团蚁。」
下一个瞬间,其中一只基尔罗亚说的「军团蚁」,追到了马车后方。
──骗人,也太快了吧!
「白银月神!」
我拿出魔术杖,驱赶抓住马车后方的「蚂蚁」。灌注了魔力的一击,将「蚂蚁」打落地面,但它立刻起身,继续追了过来。
「那样是没用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也有说过。它们并非普通的生物。既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害怕,只会持续按照主人的命令攻击目标。就算劈成两半也会再生。」
「那不就无计可施了!」
马车再次转弯,虽然就快逃到城外了,但问题是背后有一大群「蚂蚁」在追逐我们。
「它们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就快点告诉我啊!」
「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想起来了!
「你之前已经收到『报酬』了吧!就是听我的『心跳声』!既然如此,现在就赶快支付代价!」
「哎呀,有这回事吗?」
「少装傻了!魔术契约里明明写得清清楚楚──哇哇!」
「蚂蚁」再次缠上马车。这次有两只。它们将手伸向我这里。
「风魔!」
我刮起一阵风,让锐利的风刃切碎「蚂蚁」的身体。用左手操控缰绳时,我还必须同时用右手挥动魔术杖进行瞄准,简直就像是在耍特技。
然而──
即使上半身被切断,两只蚂蚁也只是暂时停止动作,然后马上就「再生」了。蚂蚁吐出像血液的黑色体液,从切断面延伸出黑色的细线,让身体恢复原状。接著它们再次冲向我,其他蚂蚁也追上了马车。
「风魔!风魔!风魔!」
我连续发动攻击,切碎那些蚂蚁,但它们立刻再生,重新追了上来。
「基尔罗亚!」
「哎,没办法了。毕竟是契约。」
基尔罗亚就连这种时候,都还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您知道蚂蚁是怎么追上来的吗?」
「咦?」
「那些蚂蚁是魔术生命体,但魔术生命体没有眼睛。人类的『眼睛』是非常精巧的器官,不论是哪个魔术师都极难重现。」
「所……所以呢?到底该怎么办?」
我在施展攻击魔术的同时,继续催促他说下去。
「它们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是靠『味道』进行追踪。若想让它们闻不到『味道』,只要破坏它们的嗅觉器官就行了。」
「那在哪里啊?」
「它们的背上有个小突起对吧。虽然那看起来像触觉器官,但其实也兼具嗅觉器官的功能。只要切断那里,它们就会放弃追逐了。」
「突起吗?简单来讲,那里就是弱点吧!」
我重新举起魔术杖。
「我试试看!」
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虽然目标有点小,但这只不过是一般魔术的延伸,我应该办得到。
我轻轻吸了口气,首先是炼成魔力,然后建构术式。想像将风集中到一处,形成「旋风」的景象。我以前修行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没问题,就算是临阵磨枪,应该也还是会成功……吧。
「你来代替我驾驶!」
「不不不,我可是戴著手铐,而且戴眼罩根本看不见前面。」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还是看得满清楚的吧!」
「啊,被发现啦?」
「废话!」
这点程度的事情,我在第一次和他见面时就发现了。虽然不晓得是不是透过肉眼来看,但他确实能靠某种魔术感知外界的状况。
「缰绳拿去!按照契约,你必须协助我吧!」
「真没办法。」
「要好好握住喔!」
我硬把缰绳丢给基尔罗亚后,他才不情不愿地收下。即使戴著手铐,他应该还是能让马车维持目前的方向前进。
──好,要上喽……!
我用空下
来的双手重新握紧魔术杖。
「风魔!」
我瞄准好后,发动攻击。虽然咏唱的咒文和刚才一样,但这次我改变了魔血阵的形状,放出了几个像小型「旋风」的魔术。
「哼,多打几发总是会中吧!」
我持续挥动魔术杖,无视魔力的消耗放出大量「旋风」。随著攻击的数量增加,其中几道「旋风」确实命中了蚂蚁的「突起」。
「啊……!」
效果十分显著。蚂蚁的动作产生了变化。它们至今都是以集团的方式展开追逐,但失去突起的个体逐渐偏离道路。这样的攻击重复了几次后,蚂蚁集团呈现崩坏状态,几乎都没再追上来了。
用魔杖将最后那只死缠著马车的蚂蚁打下车后,我们彻底甩掉了蚂蚁军团。远方的蚂蚁,看起来只像豆子那么大。
「那些突起也会再生,趁现在逃到城外吧。」
「…………」
我愣愣地看著青年。他戴著眼罩和手铐操纵缰绳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超然,让人觉得莫名地可靠。
「哎呀,怎么了吗?」
「感觉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认真协助我。」
马车缓缓减速。
等注意到时,我们已经来到城外。将马车停在一座小山丘后──
「好好感谢我吧。来,扑进我的怀里──好痛!」
「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
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吃了许多苦,甚至差点死掉,旅途中也一直在生气。
但现在感觉没那么糟了。
清爽的微风吹过城外的小山丘,鸟从天上横飞而过。
「喂,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身上几乎没钱了。」
「随便找个旅行者,和他借点钱就行了吧。」
「这怎么行。」我小跳步地离开马车,转头说道。「刑法官必须执行法律与正义。」
没错,就是这个时候──
我不应该离开马车──离开基尔罗亚身边。
以为已经摆脱敌人的安心感,让我松懈了。
因为听见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我转过头──
「咦……?」
然后感觉到一股炙热的冲击。
──奇……怪……?
我一开始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低头一看,「某样东西」刺穿了我的胸口。那是一道散发强烈光芒的光线。
啊……
炙热的冲击急速从胸口扩散开来。我的视野变得模糊,双腿失去力气,全身像是麻痹般僵硬。
这是──
攻击魔术。我被光线射中了。
一意识到这点,温热的液体就开始从胸口渗了出来,像个红色恶魔般侵蚀我的胸口。我凝视著沾到手上的红色液体,然后意识逐渐远去。
「解决掉了。」
倒在草地上的我,听见了说话声。我对那个少女的声音有印象。
过不久,踩著草皮的脚步声朝这里接近,一名黑发少女跟著现身。这个穿著漆黑魔术衣装的反叛军大干部,名叫莎拉•嘉拉赛雅。
「你以为逃得掉吗?」
她的右手有道魔血阵,那里飘浮著几根光箭。贯穿我的光线,很明显就是她的攻击魔术。
「唔……啊。」
我无法正常出声。
「我之所以让蚂蚁撤退,只是因为没有必要继续追下去。蚂蚁会追踪『味道』,而你身上沾满了蚂蚁的体液。份量足以让我找到你的所在地。」
即使嘉拉赛雅开始说明她是如何掌握我的所在地,我也没有力气听了。
嘴里吐出温热的鲜血。全身都使不上力气,连疼痛都逐渐远去,我倒在地上仰望虚空。阳光莫名地耀眼,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
我窝囊地倒在草原上,尽管意识逐渐朦胧,我仍听得见声音。
「基尔罗亚,给我滚出来。」嘉拉赛雅喊道。「我知道你在那里。」
──基……尔罗……亚……
我望向马车,一名青年缓缓从车里现身。
全身缠绕著锁炼,被施加了好几重魔术刑的魔术师。
「…………」
他一语不发,不晓得在想什么。是为棘手的刑法官终于消失感到满足,还是没有任何感想呢?
「基尔罗亚•巴斯克,你真的是大不如前了。」
嘉拉赛雅挑衅地说道。
「就是因为和瓦塞尔海姆的走狗联手,才会像这样被扯后腿,陷入困境。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应该能够摆脱蚂蚁的追踪吧。」
「…………」
基尔罗亚沉默不语。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身影。视野变得模糊,生命力持续从胸口上的洞流泄而出。
「你做好觉悟了吗?」
嘉拉赛雅站到他的面前,举起右手。刚才贯穿我的「光箭」,开始展露獠牙。但基尔罗亚还是不为所动。
「判决的时刻到了,你就和那个可怜的刑法官一起相亲相爱地变成尸体吧。」
「莎拉。」
基尔罗亚总算开口。
「你做得太过火了。」
「哼,虽然不晓得你之前是怎么挡住我的攻击……但就凭你那个被施加了魔术刑的身体,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好吧。」
然后,事情发生了。
「──全域解咒(欧•利弗)。」
基尔罗亚的手铐开始发光,然后突然「炸裂」。
──咦?
如烟火般散开的手铐碎片在空中闪闪发光,接著,他身上的锁炼也像紧追在后般接连炸开、碎裂并消散。虽然不晓得他是如何解除瓦塞尔海姆的高阶刑法官合力施加的魔术刑,但他只靠一句话就重获自由了。
「啊……啊……」
嘉拉赛雅后退了一步,她的脸上充满惊讶。
我也起了鸡皮疙瘩。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没戴手铐和脚铐的样子。虽然他依然戴著眼罩,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清楚说明了封印已经解除。只有他周围的景色像是充满了热气般扭曲,彷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支配。
这就是──
获得解放的大魔术师。
「啊……」
不过我已经到极限了。此时,出血过多的我,视野就像逐渐远去的隧道出口般失去了光芒。
基尔……罗亚……
我试著朝他伸出手,但实际上手几乎没有在动,我的世界就这样坠入黑暗。
6
──!
等我惊醒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地上。
咦?
睡意强烈到彷佛整个后脑都麻痹了,身体也像是穿戴著沉重铠甲般不听使唤。随著意识逐渐恢复,这些症状也跟著慢慢减轻。
我……
思考开始跟上现实。
──还活著?我记得……
对了!嘉拉赛雅!
我被杀掉了!
我立刻低头看向胸口,同时用自己的手确认胸部的伤口。
然而──
「咦……?」
我坐著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夸张地贯穿我身体的箭矢已经不见踪影,就连伤口都消失无踪。从鲜血的黏稠触感,以及周围充满铁锈味来看,我确实有大量出血过。
试著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我发现有样东西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那样东西看起来坏得很严重。
「啊,是魔术钟……」
这个上面有道大裂缝的金属片,是魔术监狱发给我的魔术钟。我之前把它当成项炼,挂在脖子上。
──对了,是因为这个钟挡住了攻击……我才得救的吗?
虽然我瞬间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当时的记忆也跟著复苏。我想起自己被攻击魔术击中,胸口还因此开了个大洞。更重要的是,视野被鲜血染红的景象已经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这是……怎么回事……?」
我搞不清楚状况,决定先将魔术钟重新挂到脖子上。试著往上看后,我发现眼前有棵细长的树,这让我确认了目前的所在地。这里应该是离我失去意识的地方不远的某座森林。
呃……?
又过了几秒后,我的脑袋总算开始恢复运作。我被嘉拉赛雅发现,为了摆脱「军团蚁」而来到城外,结果胸部被贯穿,然后……
「……嗯?」
此时我发现了掉在附近的「那个」──宛如脱皮的蛇般掉在地上的深色金属碎块。
锁炼。我对那条锁炼有印象。
──全域解咒。
「啊啊啊!」
我这才想起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状况。
没想到基尔罗亚居然解开了枷锁!那可是集瓦塞尔海姆监狱的所有魔术师之力才打造出来,理应绝对无法解除的封印魔术。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破坏……!
猛兽已经出栅。而且还是猛兽自己轻易地破坏了栅栏。
──不能再继续混下去了!
我猛然起身。如果不快点做些什么就大事不妙了。虽然我试著鼓起干劲
,但之前的大量出血,还是让我一站起来就头晕。
唔……!
我勉强重整态势,摇摇晃晃地走进森林里。
然后──
「啊……」
我看见了光。两道强光在空中绚丽地舞动,宛如流星般横向划过天空,每当光芒激烈碰撞,就会散发出如同剑戟相击的火花。
──好厉害……
我也知道有魔术能让人浮在天空,但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也只有师傅能够自在地操纵这种魔术。在草原上空相争的两道流星反覆冲突,偶尔发出撼动大气的剧烈声响。
等眼睛逐渐习惯后,我总算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道流星是莎拉•嘉拉赛雅。她的黑发随风飘动,眼神里充满敌意。她挥舞著长度超过自己身高的魔术杖放出攻击魔术,像扔小石子般连续发射之前贯穿我的那种光箭。
另一位与少女对峙的男子,则是让闪耀的金发随风飘动,以优雅又轻快的方式应战。嘉拉赛雅发射的光箭,全都被基尔罗亚展开的魔血阵弹开。其速度与精准的程度,只能用惊人来形容,完全没有我介入的空间。
──因为玛丽安大人实力太弱,攻击又不怎么样,坦白讲真的很碍手碍脚。
「该不会……」
我在观看这场激烈的战斗时,发现一件事。基尔罗亚之前该不会就是为了避免我被卷入这种激烈的战斗,才会从我身边「逃亡」吧?
啊……!
就在我这么想时,战况出现了变化。基尔罗亚绕到少女的背后,对她使出强烈的一击。嘉拉赛雅瞬间被打飞,像从高处掉落的石头般直接撞上地面。过了一会儿,基尔罗亚悠然地从空中降落。他轻易就击倒了实力远胜于我的嘉拉赛雅,让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唔。
看著他静止不动的样子,我重新认识到他的强悍。即使离得这么远,我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压倒性的存在感,从他身上泄漏出来的魔力,可怕到让人觉得彷佛只有他身体周围的空间被扭曲,或是只有那里被暴风笼罩。基尔罗亚现在散发的压迫感,比被锁炼束缚时还要强上数倍,或甚至数十倍。
「呃……唔……」
被击落地面的嘉拉赛雅摇摇晃晃地起身,沾满尘土的侧脸悔恨地扭曲。
「怎么……可能……」
「跟你预测的结果不一样吗?」
基尔罗亚静静地说道。虽然他的脸上仍戴著眼罩,但我也不晓得他为何到现在还不拿掉。
「不可能……」嘉拉赛雅紧咬嘴唇,用颤抖的声音低喃道。「实力的差距,居然会如此之大……」
「莎拉。」
大魔术师静静地宣告。
「我说过了。你做得太过火了。你伤害了我重要的东西。」
「你就这么珍惜那个女刑法官吗?」
「这样讲有点不太对,但也不算全错。」
「别开玩笑了!」
嘉拉赛雅生气地喊道。「就只有你……就只有你绝对不能原谅。」她嘟囔著,然后再次将自己的长型魔术杖高高举向天空。
「我向所有漂荡在生命之海的命源下令。」
她开始咏唱咒文,召唤出魔血阵,瞬间完成「炼成」、「构成」与「生成」的魔力三阶段──
「化做我的仆人消灭恶鬼吧──命成(利•巴尔)!」
在她喊出这句话的瞬间,魔杖的前端像烟雾般膨胀。黑色的团块愈变愈大,最后像是幼虫从卵里孵化出来般,身体如铁丝般纤细的「生命」一个接一个诞生。那是之前也让我倍感棘手的「军团蚁」。
「不愧是被称作蚁后的嘉拉赛雅大人。」
「我要让你见识一下『蚂蚁』真正的可怕之处。」
「真正的可怕之处──」基尔罗亚活动了一下脖子。「是指像这样玩弄生命的精神性吗?」
「少废话了!」
嘉拉赛雅的魔杖接连生出「军团蚁」,现在已经有超过五十只,彷佛就要这样继续增加到一百只。
──为什么?
我感到十分纳闷。即使面对这样的数量,基尔罗亚依然毫无反应。就像他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他应该知道「蚂蚁」的弱点,但那个数量还是太夸张了。如果一次被那么多「蚂蚁」袭击,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住打算走过去时──
「咦?」
我在准备从森林走到草原时停下脚步。因为我发现有人在森林的边界设下了魔血阵。如果想要踏出森林,空中就会闪过像蜘蛛网的光芒,阻挡人的去路。
「……魔术陷阱(梅拉夫)?」
这该不会是基尔罗亚设的?
就在我遇到出乎意料的阻碍,在这里磨蹭的时候──
「动手!」
嘉拉赛雅下达命令。
不好了!
军团蚁一齐冲向基尔罗亚,从前后左右包夹他,看起来就像一大群虫子在袭击猎物,让人害怕得起鸡皮疙瘩。
基尔罗亚从容地站在原地。他完全没有要逃跑的迹象,只是维持放松的姿势,等待敌人靠近。
「──」
我从他嘴唇的动作,发现他似乎低喃了什么。
下一个瞬间,我听见东西乾裂的声音。那有点像是踩碎枯叶的声音,又有点像是折断脆弱的木炭。那样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骗人……」
眼前的光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冲向基尔罗亚的「军团蚁」别说是碰到他了,就连接近他都办不到。它们当场化为黑烟蒸发,就这样烟消云散。
我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基尔罗亚不像是有使用魔术,就连魔血阵都没出现。
回过神时,军团蚁已经都不见了。由近百只蚂蚁组成的军团彻底被歼灭,连一点残渣都没剩下。
「啊……啊……」
最震惊的人当属嘉拉赛雅。她惊讶得闭不拢嘴,表情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睁大眼睛凝视基尔罗亚,拿著魔杖的手不断颤抖。
「怎么会有……这种事……」
「放弃吧。」
「别开玩笑了!」嘉拉赛雅激动地大喊。「就只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
她举起魔术杖,发出尖锐的喊叫。一个巨大的魔血阵凭空出现,缠绕在魔杖的周围化为锐利的刀刃。她用魔术做出了一把特大的「长枪」。
「我要拿下你的首级,当成礼物!」
嘉拉赛雅的「长枪」笔直刺向基尔罗亚。
但他完全没动。就在少女步步逼近,长枪的尖端即将抵达青年胸口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嘉拉赛雅的长枪像刚才的「蚂蚁」那样分裂瓦解,然后就这样崩坏了。不仅如此──
「──唔!」
少女穿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像被从身上拍掉的粉末般飘落地面,等她站到基尔罗亚面前时,已经变得一丝不挂。
「呀……呀啊!」
之前的硬派形象就像假的一样,嘉拉赛雅发出尖锐的惨叫。
「呼──」
基尔罗亚用力吐了口气。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消散,他的表情也开始出现变化。基尔罗亚的嘴角浮现出和平常一样的浅笑。
「俗话说岁月会让人成长,原来如此,看来你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呢。」
听见他开始说笑后,我感觉松了口气。不可思议的是,刚才的基尔罗亚非常可怕。那和大魔术师,或是反叛军的恐怖不同,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唔……」
嘉拉赛雅像是双脚使不上力般,虚弱地瘫坐在地,用双手遮住身体。这方面的反应很符合她的年龄,让人觉得她果然还是个少女。
──不如说。
「基尔罗亚……!」
我放声大喊。
他将头转向这里,脸上的眼罩有点变黑,似乎是烧焦了。
「哎呀~玛丽安大人,您醒啦。」他缓缓回应。
「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女性还是全裸时最美。」
「你是笨蛋吗?」
「您看起来真有精神,但这就是您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
「那个……嗯……嗯。」
我忍不住摸了一下已彻底痊愈的胸口,将话又吞了回去。多亏了他,我才保住了性命,所以他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大概是用了某种高等的回复魔术吧。
「哎呀,您突然变温顺了呢。」
他轻轻吹了一下口哨。接著原本阻挡我前进的「陷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果然也是他搞的鬼。
──先不管这个。
「我说你啊!」
我大剌剌地走向他。
「玛丽安大人,看见您没事比什么都令人高兴,这时候就该给我这个救命恩人一个感激的热情拥抱──喂!」
我直接从他旁边走过去,来到嘉拉赛雅面前。
「不介意的话,就披上这个吧。」
我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到
少女身上。
「…………」
嘉拉赛雅愣愣地仰望我。
基尔罗亚见状,就开始嘟囔道:
「您这是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变得这么漂亮──咳噗?」
我赏了他的腹部一个肘击。
「你这个人真的是差劲透顶。」
「我没让女性受伤就平息了争端,所以应该称赞我是个绅士才对。」
「像这样羞辱对手,到底哪里绅士了,你这个变态。」
「我不是都说了吗,女性还是全裸时最美啊。」
「像你这样的家伙,就是所谓的女性公敌吧。」
此时,我的背后发出一道光芒。我惊讶地转过头,发现嘉拉赛雅的身影正逐渐没入魔血阵中。她眼眶带泪地瞪向这里。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基尔罗亚用力挖苦我。
「哎呀哎呀~玛丽安大人真的很喜欢让犯人逃跑呢。」
「是我的错吗?」
「那当然。」
基尔罗亚耸肩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