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独立骑兵团苦吞第一战的失败战果时——
勇斗日夜不停地策马奔波,比主力部队早一步回到族都津利。
时间是深夜,尽管七氏族的共同首领回来了,也没人出来迎接他。守卫则是因为勇斗的突然现身而惊惶失措。
由于没有提早通知,他们会慌了手脚也是当然的。
虽然勇斗每天都很认真地锻炼身体,但基本上他过的是坐在桌前处理文书的生活。
在一天半里赶完普通步兵必须花上七天才能走完的路程,他早已筋疲力竭,但还是努力挤出最后的余力下马,和菲丽希亚在宫殿里疾奔。
「大、大宗主!?」
「啊!请等一下,母亲大人已经就寝了……」
「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刻,让我通过!」
没时间争论,勇斗推开想阻挡他的卫兵,强行进入房间。
「黎芮儿!」
「呼——……呼——……」
就算出声叫唤,黎芮儿还是睡得很沈。
毕竟是每天比任何人早起办公,比任何人都晚就寝的女孩,一入睡就睡得很沈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勇斗很想让她继续休息,可惜眼前情况并不允许。
「对不起了。黎芮儿,快醒醒。」
勇斗搂著她肩膀大力摇晃道。
「唔,嗯嗯……」
「醒了吗?」
「唔嗯……呵呵,父亲大人……我非常非常仰慕您哦。」
「欸?」
出其不意地被示爱,勇斗一下子呆住了,把紧急事态忘得一乾二凈。
而且还面红耳赤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黎芮儿把自己视为「男人」,怀抱著好感。
但是,被人在睡呆的情况下真情告白,杀伤力实在非比寻常。
「哼~~我在入睡时也是一直想著哥哥大人的哦!」
一旁的菲丽希亚不满地鼓著腮帮子说道。
撮合我和黎芮儿的不就是你吗!勇斗心道。看样子菲丽希亚似乎是因为勇斗害羞脸红而点燃了对抗意识。
「现、现在不是比这个的时候吧?喂!黎芮儿,你快醒醒!」
忍受不了这种尴尬,勇斗赶紧再次摇晃起黎芮儿。
拜此所赐,黎芮儿总算睁眼了。
「嗯~~……父亲,大人?」
「哦,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其实是因唔!?」
四只眼睛一对上,黎芮儿就猛然抱住他,拥吻起来。
「呵呵~~父亲大人~~❤」
好不容易松口了,这次换成以脸颊磨蹭勇斗。
005
看样子还是没睡醒。
该怎么说呢?这些动作比刚才更有杀伤力。
黎芮儿柔软的身体触感、毫无掩饰的爱慕之情,让勇斗的身体有所反应。
「唔~~既然黎芮儿阁下表明到这种程度,我也非得参战才行了……!」
「不要比这个!」
在那之后,勇斗又苦战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让黎芮儿完全清醒过来。
「真、真是万分抱歉!父亲大人!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算了算了。是大半夜闯进你房间吵醒你的我不好。比起这个,目前的战况如何!?」
黎芮儿连连道歉,但勇斗倏然伸手制止她,直接进入正题。
光是叫醒她,就已经浪费掉不少时间了。
他不打算继续啰唆这种小事。
虽然黎芮儿对于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不是很好,但其实是个脑子转得很快的女孩,一听到勇斗发问,表情立刻从带著点稚气的少女变成大国的宰相,简洁地回道:
「靼伟城已经被攻陷了。」
「什么!?真的假的!?未免太快了吧!」
始料未及地听到最坏的状况,就算是勇斗也不禁惊声大叫。
这次「借著征讨《雷》来引诱敌人出击」的作战,最重要的关键就是靼伟城。
「敌人到底用了什么奇策?」
浮现在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与《灰》族宗主道格拉斯相同。
靼伟城的坚不可摧,勇斗也曾经多次听说。
在举行婚礼前,他曾秘密地前往靼伟城,亲眼确认它有多牢不可破。
「虽然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对方是从正面强行攻陷的。」
「……唔,就算对方有三万大军,但靼伟城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攻下才对啊。」
活用地形之利,创造出敌军数量再多,也无法发挥人数优势的战场。
假如要求勇斗在不使用平衡重锤投石机的情况下攻打靼伟城,老实说,勇斗也只能举双手认输。它就是那么易守难攻的城砦。
所以,勇斗原以为能靠靼伟城阻挡由东方进攻的讨伐联军一阵子的。
没想到靼伟城居然在短短几天里就被攻陷了。就常理而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反过来说,就是敌军里有什么不合理的东西。
「对方果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呢……其他地区的情况呢?」
遭受攻击的,不只东方边境而已。
勇斗收到的报告书里提到,西方边境也遭到《豹》的僭主一党与《蹄》军的攻击。他也很在意那边的战况。
「《麦》的情况似乎相当危急,要求中央尽快派兵支援。目前我已经安排《角》的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率领军队前往救援了。」
「是吗?你的指示很正确。」
勇斗点头。
豪斯葛柏力是个花花公子,生性潇洒风流,给人捉摸不定的感觉。不过就这次的情况而言,这样的他反而是最适合的人选。
因为这次救援行动的重点不是「击退」敌军,而是「撑过去」。
假如是血气方刚的将领,可能会因为急于立功而弄巧成拙。就这方面来说,豪斯葛柏力够冷静,应该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斯卡兄弟则是捎信说:『不需担心《豹》的安危,把援军派往其他地方即可』。」
「呵呵,很像他会说的话呢。」
在如此严苛的情势下,听到斯卡维兹如此可靠的发言,让勇斗不禁笑开了。
《豹》的现任宗主斯卡维兹不但武功高强,也是闻名毕佛斯特盆地一带的防卫战名将。
而且他曾经担任过慕克威治的守将,很习惯与骑兵交手。既然那男人说不需要担心,那么就可以放心地全权交给他处理。勇斗可将注意力转至其他地方。
「这样一来,问题果然还是在东边呢。」
勇斗皱眉沈吟起来。
失去靼伟城,实在让人心痛。
虽然说英灵战士是号称万人中只会出现一人的,极为罕见的人才;可是这次东部战线的讨伐联军是由《剑》、《云》、《牙》、《兜》、《枪》等强国组成的。
因此,除了士兵人数众多,不难想像,应该也会有不少英灵战士参战。
说不定其中还有勇斗想像不到的,能力足以与史坦索尔匹敌的怪物级英灵战士。
不过,说到不合理常理的东西,《钢》这边也有。
「一切全指望你啦,兄弟。拜托你一定要撑到我赶到为止哦。」
对弗贝兹伦古来说,第一战就出师不利让他很郁闷,但是讨伐联军也有同样的心情。
不只被对方大闹一场,还被轻轻松松地挣脱陷阱,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我方的死伤者高达数百人,可是对方顶多折损数十名骑兵,就结果而言根本是我方大输。
与其说令人气愤,不如说对方完全占了上风。
「比想像中的~还要夸张呢~」
受到敌袭的隔天清晨,芭菈蹲在地上检视著烧焦的栅栏,一脸可惜地自言自语著。
她知道马匹跳不过这种栅栏,所以才会设计出这样的陷阱。没想到对方居然使出了前所未见的武器把栅栏炸飞,强行开出一条活路。
明明准备好了万全之计,打算来个瓮中捉鳖,猎物却滑溜地逃之夭夭。芭菈还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原来如此~的确是很可怕的威胁呢~」
可怕的不是发出雷声般巨响,把这些栅栏炸飞的武器。
不,武器本身是很可怕没错,但是既然已经见识过了,就能想出对策。
最可怕的是,敌人能够接而连三地开发出全新战具的这一点。
「确实~必须尽快打倒对方~不然会应付不过来的~」
不管是大闹军营的骑兵、砍断艾尔娜爱剑的铁剑,或是这种雷球,全都是只要拥有这其中之一,就能左右战
局的强力资源。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对方是否还有其他强力又可怕的压箱宝?
就像勇斗不知道攻陷靼伟城的「力量」的真面目为何,芭菈也同样对勇斗的「高深莫测」感到畏惧。
「芭菈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能杀死敌人首领……!」
艾尔娜满肚子怒气无处发泄似地苦著脸道歉。
「那也没办法呀~敌人的武功很高强不是吗~?」
芭菈轻描淡写地摆手安慰道。
尽管艾尔娜的脑袋不是那么灵光,不过就战斗能力而言,是「扬波之女」中数一数二的成员。
因符文而获得的神力全部强化在双腿上,艾尔娜的速度快如闪电,想要闪过她的第一记攻击是极为困难的事。
虽然芭菈也是英灵战士,身手也确实远胜过一般士兵,但是她从来不曾挡下过艾尔娜的第一击。
而对方居然第一次和艾尔娜交手就挡下了她的攻击,反而该称赞对方武艺了得才是。
「说到这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嗯~?」
「敌军骑兵部队的队长,应该是银色头发、像冰一样的女人才对。可是昨晚指挥部队的,是个戴著面具,从没听说过的男人……而且士兵的服装以毛皮为主,看起来比较像哪边的游牧民族呢。」
「面具~?」
芭菈讶异地歪头。
说到戴面具的游牧民族将领,她只想得到《豹》族宗主,「假面王」弗贝兹伦古。
但是弗贝兹伦古应该在先前的征讨战中,被《钢》捉拿了才对……
「而且《钢》的骑兵部队『亲卫骑兵团
穆思裘尔
』应该只有五百人左右而已,可是昨晚偷袭我们的那些家伙,肯定有两千人。」
「我知道那些人的真实身分。」
打断两人对话的,是《云》族宗主葛哈德。
「这么说来,葛哈德阁下好像认识那个面具男呢……」
「没错。那家伙是《豹》族宗主弗贝兹伦古。一年多前,他们和《云》缔结互不侵犯条约时,我曾经见过他一面。」
「啊~果然是这样~」
芭菈单手捧颊,大大地叹了口气。
不好的预感果然容易成真。也就是说,除了昨晚的骑兵团之外,《钢》另外还有一支号称最强的骑兵部队,亲卫骑兵团
穆思裘尔。
昨晚的偷袭让芭菈深刻明白骑兵的战斗力有多强大,比原本预估的至少高出五倍。
再加上,敌人最后使出的那种技术。
「这下子~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棘手呢~」
芭菈的预言,很快就成真了。
隔天——
「哈哈哈!《钢》全是些看到我就脚底抹油的懦夫呢!」
……
…………
「又来了?还是学不乖?这次可不会让你们溜走哦!」
……
…………
「可恶!又让他们给跑了!」
艾尔娜烦躁地跺著脚,恨恨地骂道。
巨熊走路般的震动让周围士兵们身体猛然一颤。
「艾尔娜~你冷静点吧~」
「这样是要我怎么冷静!」
芭菈安抚道,可是却被艾尔娜大声吼了回来。
可以理解艾尔娜的心情。
从昨晚到今天,骑兵部队连续过来骚扰讨伐联军好几次,可是每当想反击时,他们就立刻逃之夭夭。
而且第一次遇袭时,我方还多少给了对方一点伤害;今天却只能一直被压著打,敌人毫无损失。
主要是因为——
「可恶!那些卑鄙的家伙!用射程那么远的弓偷袭我们,可是我们追上去时就立刻边逃边放箭,实在是气死人了!」
——这种骚扰法的缘故。
「这次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追上他们了!臭王八蛋!下次一定要把你们全抓起来,好好感谢你们的『照顾』!」
啪!艾尔娜一拳打在自己手掌上,燃起熊熊的斗志。
看来已经气到脑充血了。
芭菈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所以说~冷静点啊~艾尔娜~你完全被敌人玩弄在股掌上了哦~?」
「咦!?」
艾尔娜诧异地转过头,芭菈耸了耸肩。
「你仔细想想~就算马上载著人~可是普通人还是追不上马的哦~」
「啊!这么说的话……」
艾尔娜事到如今才意会到这件事。
因为她自己有追上的能力,反而更没办法注意到这点。
「所以他们是故意放慢速度~让我们追上的哦~为了要用箭雨攻击我们~还有就是~让士兵觉得身心倶疲~」
最容易让人觉得身心倶疲的情况,就是徒劳无功。
假如骑兵一下子就逃得不见踪影,士兵反而不会想追上去;但假如只差一点就能追上,因此尽力追赶,可是到头来连一个敌人也没能打倒,只能蹒跚地回营,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情况持续好几天的话,士兵就会陷入身心倶疲的状态,不用等到和《钢》的主力部队开打,就会变成无用之兵了。
「可恶~!既然如此,我就先冲上去拖住他们……」
「就算你很强~还是会寡不敌众的哦~」
芭菈苦笑著制止激动的艾尔娜。
艾尔娜是《剑》的重要干部之一,不能让她无谓地牺牲在这种地方。
「可是再这样下去,只会大量消耗士气而已!」
「嗯~是啊~真的是~该怎么做才好呢~伤脑筋呀~」
芭菈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停地摇头晃脑。
虽然从那慢吞吞的说话方式感受不到她的紧张,但芭菈本人其实是很认真在烦恼的。
连接近敌军都没办法。就算芭菈因神机妙算而声名远播,说真的,也无计可施。
一直以来,《剑》之所以能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是因为他们有法古拉培尔的符文《宣战的号角》——不管敌人多顽强,都能攻无不克的最强大绝招之故。
可是面对这次的敌人,就连这个大绝招,应该也是不管用的吧。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战斗法,老实说芭菈很想骂人。
唯一可以想到的对策,就是设置土墙或拒马来阻止马匹进入。可是身为进攻的一方,变成以防守为主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而且土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好。可以想见在建造期间,对方会多么努力干扰工程的进行。
假如《钢》的主力部队在我军疲于应付骑兵时抵达此处的话,那就太惨了。
「仔细想想~没能在一开始时干掉他们~真是大错特错~」
自从首战吃亏后,对方的警觉性变得相当高,绝对不会过于深入敌阵。
就算故意露出破绽,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次靠近了。
不过度追求战功,只远远地进行攻击,蚕食我军的体力。
「呜!对、对不起。」
「啊~不是~我不是在怪你哦~」
「可是……」
「哎呀,各位似乎遇上困扰了?」
正当芭菈觉得前途茫茫时,一道绰有余裕的声音从旁响起。
说话的人是一名蓄著浓密的胡须,身材微胖的男子。从那身罕见的绢制服饰可以看出,他的身分相当高贵。
「您是~……」
「艾雷克西斯阁下!」
那是芭菈与艾尔娜相当熟悉,同时也极为戒备的人物。
神仪使艾雷克西斯。
表面上他是神帝的代理人,主要工作是为各氏族主持誓杯仪式。但芭菈她们早已查出,他私底下和《枪》族宗主霍尔巴尔瑟有所勾结。
这次也是以霍尔巴尔瑟的「耳目」身分,和部队同行的。
「请问您有何贵干?」
「呵呵,别这么不友善嘛。我可是专程为各位带来了好消息哦。」
「好消息~?」
芭菈讶异地看著艾雷克西斯,反问道。
这人是与《剑》在枱面下争权夺势的政敌霍尔巴尔瑟的走狗,听到这种话,当然会怀疑对方打著什么鬼主意。
艾雷克西斯应该也很清楚这点吧,他无所谓地承受两人的视线,脸上堆满笑容说:
「是的,霍尔巴尔瑟大人有言,愿意尽力协助各位。」
「你们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饭吃哦。」
弗贝兹伦古低头看著在被朝露濡湿的草原上踱步的乌鸦,向它们说道。
乌鸦在战场上四处
寻找腐肉,是很常见的景色。
可能是闻得出血腥味吧,总之哪里有尸体,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该处。
也因此,人类视它们为不祥的生物并且厌恶。不过,弗贝兹伦古并不讨厌这种强悍而且绝不放过任何机会的生物。
因为,那不正是身为宗主或将领的人,最需要的资质吗?
希望自己也能像它们一样。正当弗贝兹伦古漫不经意地想著这种事时,一名派出去侦察的探子神情紧张地回来了。
「老爹!扎营在靼伟城的讨伐军开始朝西方进军了!」
「他们选了进军吗?果然他们阵营里有相当厉害的谋士呢。」
弗贝兹伦古将手抚在嘴上,点头道。
在他的分析里,面对骑兵的一击脱离战术时,敌人的反应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应付骑兵的骚扰。另一种是制造出让骑兵不得不出击的状况,引诱骑兵主动进攻。
对弗贝兹伦古而言,对方选择前者的话就是正中下怀。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击退讨伐联军,而是在《钢》的主力部队抵达前拖住敌人的脚步,让对方疲于奔命。
假如为了迎击独立骑兵团而停止进军,就是称了弗贝兹伦古的心意。可是,所谓的兵法就是要选会让敌人不高兴的路走。就这层意义来说,对方的选择相当明智。
「目标当然是维格利德城了。」
那里是《灰》的族都,包含周围农村在内,人口以数万为单位计算的都市。
对方应该是认为,假如讨伐联军攻打维格利德城,那么原本总是以一击脱离战术骚扰他们,像苍蝇般烦人的骑兵部队,就不能像之前一样打了就跑,非得认真战斗不可了。
而这算计也确实正确。
义子必须对义父至忠至诚,义父则必须保护义子、作为义子的后盾。
在攸格多拉西尔,这种誓杯的约束力是绝对的。假如连维格利德城也被攻陷,表示《钢》无力保护旗下氏族,会大大折损《钢》的威信。
「这下子,变得有点麻烦了呢。」
步兵行军的话,从靼伟城走到维格利德城需要三天时间。就算以一击脱离战术拖延他们的脚步,顶多也只能拉长到六天。
相反的,《钢》的主力部队得花二十天以上的时间才能赶来。
对方是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陷了号称牢不可破的靼伟城的军队。正常来说,再怎么拖延都撑不到《钢》军赶来。
「唔,不过还是得想办法拖才行呢。」
就弗贝兹伦古的立场而言,也不能让维格利德城被攻陷。
毕竟他是做过将自己国家领土烧成焦土那种恶事的人。虽然他不在意这片几天前才头一次踏上的土地下场如何,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自己在《钢》内部的评价下降。
他还年轻,不想就此隐遁避世。他想在这个容易活动的位子上待久一点,以便亲眼见到那个打倒自己的男人最后下场。
「哼,只能先尽人事再说了。」
弗贝兹伦古一掀外套,起身说道。
还有时间思考该怎么做。而且不论如何,现在去绊住讨伐联军的脚步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小子们,要出发了!」
弗贝兹伦古喝道,开始策马奔驰。其他人也随之跟上。
驰骋了约半刻之后,独立骑兵团发现了行军中的讨伐联军。
同时,讨伐联军的铜锣开始大响。大概是昨天被整惨了,因此对独立骑兵团的偷袭保持著高度警戒吧。
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射箭!」
在弗贝兹伦古的号令下,骑兵们朝著讨伐联军一齐发射箭矢。
他们使用的是《钢》发配的,和亲卫骑兵团
穆思裴尔
的基本配备相同的新型反曲弓。
这种弓的射程远超过独立骑兵团成员过去使用的长弓,拜此所赐,他们可以在敌人的射程之外进行攻击,换句话说,就是单方面地攻击敌军。
飞翔在空中的箭矢划出平缓的圆弧,如雨般朝讨伐联军的部队洒下。
哒哒哒!哒哒哒!
「唔!?」
伴随著清脆的声响,独立骑兵团的箭矢接连地射在讨伐联军士兵们举起的木制盾牌上。
就连铁制箭头也无法穿透,看来盾牌相当厚实。
「……怪了?」
弗贝兹伦古在面具之下蹙起眉心。
到昨天为止,讨伐联军用的还是单薄的木盾。假如是为了防御石制或木制的箭矢,那种程度的盾牌确实是够用的。
而且照理来说,讨伐联军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准备出、并且让三万大军全数改用这种厚盾牌。
考虑到这是由好几个氏族组成的讨伐联军,统一装备是很困难的事。可能是刚好碰上了使用厚盾牌的部队吧。
虽然这么想比较合理,但不知为何,弗贝兹伦古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一剎那——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独立骑兵团的斜左后方、斜右后方忽然传来喧天吶喊。
「什么!?怎么了!?」
弗贝兹伦古惊讶地朝后方回头。
第一时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根本不需要花时间思考发生什么事。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但是对弗贝兹伦古而言,他必须花上几秒钟才能做出那结论。
因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有伏兵!?」
高举著讨伐联军旗帜的部队扬起烟尘,发出轰隆隆的脚步声朝独立骑兵团冲来。
「怎么可能!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伏兵。意思就是敌人明白自己会从什么地方进攻。
假如对方是佯装撤退,把独立骑兵团吸引到特定地点后让伏兵突击,还算可以理解。
或者是敌方探子发现独立骑兵团的踪影,迅速回报大本营,让部队即时做出准备。这也没话说。
但是,两种假设都不适用这次的情况。
一来敌人正在行军,不是佯装撤退。队伍拉得极长,不可能知道独立骑兵团会从哪里,从左边还是右边攻击。
是被探子发现,回报给大本营了吗?
那更是不可能。
独立骑兵团的强处就是风驰电掣般的机动性。
以双腿为移动方式的探子不可能跑得比他们快。
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有那种飞毛腿好了,可是大本营应该也没时间布置出数量这么多、规模这么大的伏兵陷阱才对。
「可恶!真是岂有此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独立骑兵团的来路,也就是目前的退路,已经被伏兵阻断,完全陷入敌人的包围了。
再这样下去,被歼灭是早晚的问题。
没时间犹豫了。
「全军突进!直接冲出包围!」
弗贝兹伦古抽出腰间的刀,带头正面闯入敌军阵营。
要死就要死得壮烈。不是基于这种豁出去的想法。
而是因为,往这里走才是唯一的活路。
人数三万的大军。
假如说其中有优秀的指挥官,自然也会有平庸的指挥官。
攸格多拉西尔是实力至上的世界,没有实力的人无法爬升到高位。但人类总是会有拿手、不拿手的项目。
武功高强的人,不一定有优秀的指挥能力。
而且这是由好几个氏族组成的讨伐联军。
沟通不良,部队间的默契也不够。
虽然一般人,不,就算是老练的将领也不一定能从小细节看出联军士兵之间的问题,但弗贝兹伦古可以。
因为他拥有连勇斗都赞不绝口的超绝观察力。
集中攻击力,以锋矢阵型进行单点突破。这个选择相当正确。
经过一番激战之后,独立骑兵团总算突破敌营,逃离战场。
只要突破包围,接下来就海阔天空了。
活用马的机动性,把前来追击的敌兵远远拋在身后。尽管还是多少折损了一些士兵,但总算成功脱离了险境。
可是,之后他们将会深刻体会到,这只是侵袭独立骑兵团的恐惧乐章序曲而已。
「呜啊——有够倒楣的。」
「痛痛痛!一喝马奶酒伤口就会痛起来呢。」
「那就不要喝啊。」
「啰唆!怎么能不喝啊!」
深夜的森林里,独
立骑兵团的男人们围坐在小火堆前,吵闹不休。
虽然说话声又大又粗鲁,但也不到吵架的程度。
脱离战场后,独立骑兵团潜伏在靼伟城近郊的茂密森林里,恢复因战斗造成的疲惫。
「小子们,明天也要干活的哦。要适可而止,知不知道?」
警告这些人的,当然是团长弗贝兹伦古。
「嘿嘿嘿,我知道啦。」
「这点酒才醉不倒我们呢。」
「而且天气这么冷,不喝点酒暖暖身子,要是因此著凉,反而会妨碍明天的任务吧——」
庄稼地的小麦已收割完毕,时节即将迈入中秋。
气温原本就冷到不适合在外露宿,再加上毕佛斯特是盆地地形,比平地更寒冷。
但也不能因此升起营火,以免被敌人发现藏身之处。所以弗贝兹伦古才会允许团员们适量饮酒。
「您相当受景仰呢。」
某人说著,朝弗贝兹伦古走近。那人是负责监视他的亲卫骑兵团
穆思裴尔
副团长庞伯。
他的战斗能力普通,不过身为亲卫骑兵团的人事管理者,很有看人的眼光。就算狡狯如弗贝兹伦古,也很难在他的眼皮底下作怪。
但弗贝兹伦古本来就没有作怪的打算就是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老实说,我原本有些担心独立骑兵团的团员是否愿意接受阁下的指挥,不过看样子,是我多虑了呢。」
「哼。」
弗贝兹伦古兴致索然地哼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起酒。
他不是不懂庞伯在担心什么。
事关自己的生死。没有人愿意追随器量不够的领导。
与勇斗相斗时,弗贝兹伦古一直处于落败的一方。不管是纳斯特隆德之役、凯尔姆特河之役,或者《钢》征讨《豹》时,《豹》都折损了许多兵将。
而且这次出击,还是栽在敌人手上。就算有人因此不愿听从弗贝兹伦古的命令也不足为奇。
「哈哈!不用担心那种事啦!」
「没错没错。这个人的实力如何,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我们最清楚了。」
「才一年时间就称霸了米德加尔特西部地区。呼~~那时候真的很猛呢。」
「和《钢》打的时候啊,嗯啊,只能说对手太强了啦。」
「是啊,战车堡垒啊,雷球啊,要怎么赢有那么多宝贝的敌人啊?」
「不过老爹还是想出了各式各样的对策喔?」
「真是太厉害了。」
独立骑兵团的团员们不住口地称赞弗贝兹伦古。
弗贝兹伦古微一苦笑:
「哼,我知道你们在耍什么鬼心眼。就算拍我马屁也没有更多酒喝喔。」
「呿!真小气!」
「早知道就不帮老爹说好话了。」
「就是嘛!不给我们酒喝,我们就不要听话了喔?」
「好耶!」
场面一下子喧哗起来。
对这景象目瞪口呆的,是庞伯等一干亲卫骑兵团
穆思裴尔
的成员。
从《狼》的时代起,受法律约束的《钢》军纪就非常严明。特别是亲卫骑兵团
穆思裴尔
,由于团长吉可露妮的个性一板一眼,更是赏罚分明。
因此,看在他们眼中,下属竟敢对原本是大国宗主的长官如此没大没小,实在是天大的不敬。
「还真是那个,呃……自由奔放呢。」
「哼,因为米德加尔特的野蛮人不懂礼仪嘛。」
「唔嗯……」
庞伯含糊地点头同意。
看来,就连亲卫骑兵团
穆思裴尔
的副团长也感受到了强烈的文化冲击。
「算了,虽然他们这副德性,反正只要能忠实地听命行事就没问……咦?」
忽然,大群的鸟儿一齐振翅飞离森林。弗贝兹伦古话说到一半住口,讶异地仰望上空。
假如是平时,他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件事吧。
但自从白天被伏兵袭击之后,他的胸口就一直有股奇妙的烦乱感。
虽说鸟类中不乏夜行性的种类,但基本上,鸟儿大多以白天活动为主。
「喂,小子们,立刻做好随时出动的准备!勒基、史寇拉,你们前往那些鸟的方向探探情况。」
「是——」
「好啦好啦——」
被点名的士兵们骑著爱马,朝弗贝兹伦古指示的方向离去。
鸟是很容易受惊的生物,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一齐飞走。因此,有很高的机率是被出现在附近的肉食猛兽或猛禽吓飞。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结果而言,弗贝兹伦古此时做出的决定大大左右了独立骑兵团的命运。
不久之后——
「老爹!有敌人!敌人正朝我们接近!而且数量相当多!」
被派出去探查情况的男人们急急忙忙地策马赶回,口中如此大喊著。
「呿——!为什么他们知道我们人在哪!?」
弗贝兹伦古焦躁地咒骂起来。
逃离战场后,弗贝兹伦古仔细、慎重地做确认。确定甩掉所有追兵之后,才改变前进方向来到这里潜伏。
就连白天的奇袭时也是,为什么对方总是能确实掌握我军的所在之处及行动时间?实在太莫名了。
「总之,要闪人了!」
弗贝兹伦古大喝一声,策马狂奔。
幸亏他早已下令要众人做好出发的准备,独立骑兵团才有办法即时撤离。
这个决定的影响非常大。
要是弗贝兹伦古无视鸟群的反应,肯定会因敌人的偷袭而蒙受极大的损失。
虽然成功撤离了,可是独立骑兵团的苦难并没有就此结束。
假如前去袭击讨伐联军,就会像之前那样被准备周全的伏兵所包围;而且不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对方发现,并反过来被偷袭。
「对方阵营里到底有什么样的智将!?未免太料事如神了吧!?」
在没有飞机也没有电子通讯设备的时代,想搜寻目标的话,只能仰仗人力。
就算《灰》是个小国,但是就人类可以移动的范围来说,还是相当广大的。
依常理而言,对方没道理能如此简单地找出独立骑兵团的所在地与动向。
「如果是从天上俯瞰人间的神明就另当别论,只能在地面行走的人类,真的有办法能看得这么透澈吗!?」
弗贝兹伦古惊骇不已地说著,从背部滑下一道冷汗。
(呵呵呵,直觉很敏锐嘛。不过本人应该不知道自己说出了正确答案吧。)
一道微小的影子自高空俯视著弗贝兹伦古。
影子噗噗地拍动著翅膀,磊磊落落地追在逃跑中的独立骑兵团后方。
假如那道影子是「人类」,不,如果是在地面行动的生物,说不定观察力超凡绝俗的弗贝兹伦古就能察觉是怎么回事了吧。
飞行在黑夜里的乌鸦本来就难以辨认。再加上独立骑兵团正被敌人追赶,无法好整以暇地观察天空。
所以,弗贝兹伦古才没有发现。
监视者就在自己上方。
(你们的确是全攸格多拉西尔最快,快到无人能出其右的部队,但终究还是逃不出我这霍尔巴尔瑟的眼睛。)
乌鸦——霍尔巴尔瑟眯著眼,眼中散发出妖异的血红光芒。
附身在其他生物上,夺取其意识。
这就是霍尔巴尔瑟的「力量」。
不过,基本上只能夺取智力不高、自我意识不强的生物。
假如施展力量的对象是人类,除非那个人睡著了,或者处于没有意识的情况之下,否则是无法附身的,而且还会在对方恢复意识时被弹出体外。其实是算不上强大的半调子能力。
但是,知道怎么活用的话,这力量还是很有用处的。
附身在老鼠或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上,就能潜入宫殿的任何角落;附身在飞禽身上的话,就能像这样从上空监视敌人动向。
借著这种方式收集来的情报,就是让他爬到今日地位的「力量」。
他接连揭露政敌的秘密使他们失去地位、准备伏兵让敌军自投罗网作为自己的战功。经年累月地扩大自己的权力。
如今,他那无所不知的压倒性情报收集能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在帝国内部,甚至没有人敢说他坏话。
顶多只有神帝希格德莉法和法古拉培尔那票《剑》的小圏圈里的人吧。
而且
,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任凭霍尔巴尔瑟操控的棋子了。
(呵呵呵,《宣战的号角》可真是了不得的力量吶。)
他完整看完了靼伟城的攻城过程。假如想知道在战场上,是否还有其他能发挥出与《宣战的号角》相同程度离谱威力的符文,那么应该只有可以在上空完全掌握敌军动向的霍尔巴尔瑟的符文了吧。
光是其中一种力量就已经相当凶残了,如今,两人联手了。
再加上阵营里还有能完全活用这些力量的高明将领。
可说是十全十美的阵容。
(呵呵呵!就算是「黑者」,也只能任凭我们宰割了。)
乌鸦的鸣叫声响彻夜空。
听在奔驰于地面的独立骑兵团成员耳中,宛如不祥且轻蔑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