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古今中外,贵族阶级的女性通常不亲自养育子女,而是让已经生过孩子的奶娘照顾小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喝同一名女性奶水长大的孩子们,会被称为同乳兄弟。这些孩子在长大之后多半有著主从关系,而且也会情同手足,对彼此怀抱著特别的感情。
法古拉培尔也是如此。尽管这种想法太僭越了,但她一直把希格德莉法当成亲妹妹般疼爱。
希格德莉法生来体弱多病,甚至无法享受阳光的灿烂。
不好好照顾她怎么行呢?
年幼的法古拉培尔会立誓保护希格德莉法,有一半也是必然的结果。
关键点在六年前。
「命运真是捉弄人哪,妾身这个不良品居然要成为神帝了。」
前任神帝意外驾崩之后,法古拉培尔的同乳妹妹希格德莉法继承了神帝之位。
在这之前,大家都以为下任神帝将会是她的亲哥哥。
没想到造化弄人,神圣阿斯嘉特帝国正统皇位继承人必备的证据——双符文,却闪烁在她的双眸之中。
「这都是因为大神尤弥尔英明睿智,明白莉法大人身怀非凡的器量之故。」
这些话不是恭维,法古拉培尔是真心诚意说的。
的确,这位妹妹的身体羸弱,经常卧病在床。
但是却冰雪聪明,而且热衷于学习。
才十岁就已经精通政治学、祭礼、历史、秘法,学识之丰富,让年长她七岁的法古拉培尔也不禁啧啧佩服。
而她的兄长又是如何呢?
不求上进,对政事毫不关心,纵情酒色,仗著皇族的权势为所欲为。
谁才适合成为神帝,是不言自明的事。
尽管无法在战场上大展身手,但希格德莉法肯定能成为施行仁政,使帝国民熙物阜的名君。
可能也包含了身为姐姐的偏心眼光在内吧,但是法古拉培尔深信这件事。
不过,希格德莉法却看开似地乾笑道:
「哈!摆饰不需要器量哪。」
「陛下,您这……」
「呼,就算玩文字游戏也不能改变现实。帝国的实权已经不属于神帝,而是在那丑怪老头的手上了。」
希格德莉法恨恨地道。
《枪》族宗主霍尔巴尔瑟。
在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的攸格多拉西尔,那个妖怪老人虽然大概已经八十岁了,却还是老当益壮。
二十年来,他不断地在帝国中扩展势力,甚至在不久之前打破惯例,以臣子身分成为「大神官」。
所谓的大神官,是祭祀天地神明时的最高祭司。在政治制度为政祭合一的神圣阿斯嘉特帝国里,大神官等于帝国中拥有最高权力的人。
正因为他在朝廷里拥有压倒性的势力,才能专横跋扈到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同时,也显示出神帝的权威衰弱到什么程度。
「听说了吗?那老头硬要推荐自己作为妾身的夫婿人选呢。」
「什么!?」
法古拉培尔被希格德莉法的话震惊到无法出声。
晴天霹雳就是这种感觉吧。
「您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不是有如曾祖父与曾孙女吗……」
「嗯。这点应该会成为问题,所以事情不可能进行得太顺利。不过最后,还是会如他所愿吧。」
希格德莉法长叹一声,看向远方。
眼中没有光彩,仿佛已经看破红尘、生无可恋似地。
006
(为什么不幸总是只发生在这位大人身上!?)
法古拉培尔不由得愤怒地咬紧牙根。
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无法行走在阳光之下。也因特异的外貌被双亲疏远,在宫殿中被视为忌讳、被敬而远之。不仅如此,最后还必须被那种老人蹭蹋?未免太过分了!
「就算那老头真的成为妾身的未婚夫,也得等到六年后妾身成年才能结婚。要是那老头在妾身成年前挂掉,这件事就不成立了。」
也许是见法古拉培尔面色愈来愈不善,希格德莉法安慰似地补充说道。
但法古拉培尔还是无法释怀。
霍尔巴尔瑟的年纪确实很大了。
就常识而言,在六年之内老死的可能性相当高。
可是,他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法古拉培尔无法想像,那种妖怪般的老人安安分分地躺进棺材里,不再兴风作浪的未来。
「……陛下。」
「嗯?怎么了,表情突然变这么可怕?」
「请让我暂时离开您一阵子。」
「什么!?为、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原本冻结了全部情感般的希格德莉法一下子慌了起来,高声叫道。
她不想和自己分离。
得知希格德莉法有这样的想法,法古拉培尔觉得既高兴又骄傲。
但正是因此,自己才非离开不可。
「现在的我人微言轻,没办法帮上您的忙。不过,我一定会在六年内取得能与那老人抗衡的力量。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一定会保护您的。」
在那之后,法古拉培尔透过父亲方面的管道获得《剑》的誓杯,疯狂地建立战功,拚命向上提升地位。
前年,法古拉培尔总算成为了《剑》的宗主,凯旋回到神都。
一切全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妹妹。
韶光荏苒。
「《钢》的大宗主周防勇斗。那家伙……是『黑者』。」
「什么!?」
听到这句话,法古拉培尔首先怀疑自己耳朵是否有问题,接著不由自主地咒骂起让妹妹背负这么多不必要残酷命运的大神尤弥尔。
「黑者」。
初代神帝沃坦命令巫女渥尔娃占卜帝国未来时显示的,毁灭帝国之人的名字。
对帝国而言,是势不两存的头号敌人,却偏偏是妹妹第一次产生好感的对象!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法古拉培尔打从心底如此期盼。
可是《钢》的宗主崛起的过程,与渥尔娃留下的预言,两者间的共通点多到惊人。
最近的希格德莉法像是变了个人似地,恐怕也是被黑者所害吧。
「真是太让人心疼了,莉法大人……啊!」
法古拉培尔被自己的声音惊醒。
四周被布幔覆盖,形成了狭窄昏暗的空间。
喀啦喀啦。耳边传来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身体也感受到震动。
看样子,自己正躺在马车里。
「哎呀~您醒啦~?」
坐在一旁的芭菈笑咪咪地道。
「我做了个,很怀念的梦。」
仰望著布制的顶篷,法古拉培尔感慨良多地说。
从身体恢复的程度看来,自己似乎沈睡了不只一、两天。
有很对不起以芭菈为首的子弟兵们的感觉。
不过,也托了这个梦之福,法古拉培尔再次确定了自己的使命为何。
——消灭所有伤害妹妹、害妹妹受苦的事物。
管他是所向披靡的霸王周防勇斗,还是以诡异力量在幕后支配帝国的老妖怪霍尔巴尔瑟。
就算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也在所不惜。
法古拉培尔向上方伸出手掌,用力握紧。重新坚定自己的誓言。
「居然出现那么可怕的对手……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听完自己昏迷期间的战况简报后,法古拉培尔以责难的音色质问著芭菈。
虽然法古拉培尔本来就知道《钢》军里有会骑马战斗的部队,但是在听说了对方与我军实际交手的情况后,还是不禁颤栗了。
被那种强敌袭击,身为总司令的自己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未免不负责任到极点,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真是对不起把生命交付给自己的子弟兵们。
「又没有关系~反正主公大人醒著~也没事可做呀~」
「呜!」
芭菈毫不留情地泼冷水,浇熄法古拉培尔沸腾起来的热血。
这个义女还是老样子,即使面对家长也不改直话直说的态度。
她和法古拉培尔是一起在神都格拉兹海姆的黏土板之家
学校
上学的青梅竹马,从小就熟识了。
就算后来成为誓杯上的亲子,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没有因此改变。
不过,法古拉培尔原本就对芭菈没有改变态度,还是「老样子」的事感到很欣慰。
对于宗主这种手握绝对大权的人而言,需要像她那样直言不讳的人才作为
反省自己的借镜。可惜这种人非常少见。
「唔,也是啦,那些人和我的力量的确有点相克呢。」
法古拉培尔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承认。
假装战败,边逃边对追击的敌军回头放箭。老实说,光是想像就让法古拉培尔背脊发凉。
和那种人战斗,再怎么提高士气都没有意义。不,应该说,鼓励士兵奋起追击的话,反而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仿佛看透了法古拉培尔的心情似地,芭菈脸上堆满貌似慈爱的笑容问道:
「有点~?」
「啰唆!」
面对这个毫不留情地戳著自己痛处的女儿,法古拉培尔也不禁大声了起来。
法古拉培尔是相当理性的人,平时很少大声对下属说话。这是与童年玩伴相处时才会有的放松态度。
「虽然我现在派不上用场,但是之后一定会雪耻给你看的!」
法古拉培尔加重了口气,大叫道。
孩提时代,芭菈和她在学校里是劲敌。也许是当年的影响吧,就算是现在,她还是会反射性地表现出不想输给芭菈的态度。
「呵呵呵~真是令人期待~然后呢~?您觉得身体如何~?」
「嗯?哦哦。虽然还是有点沈重,算不上完全恢复,不过比一开始时轻松很多,已经可以指挥部队了。」
「既然如此~就别逞强继续休息吧~我会替您处理那些人的~」
「不,那怎么成。身为总司令的人一直躺在床上,怎么给其他人做榜样……」
法古拉培尔正想反驳,但芭菈轻轻将食指按在她嘴上。
「您真的是~太认真太一板一眼了~虽然~这是让大家愿意跟随您的魅力所在~不过这次还是要请您把信念转个弯哦~」
「唔……」
「身为总司令~最重要的是打胜仗~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使命~」
许多人的性命被交付在自己身上。
身为将领,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赢得胜利。不论信念有多高洁,假如战败了,那些信念还是没有任何价值。
理智上,法古拉培尔很清楚这点。
「是这样,没错……」
「为了打胜仗~在《钢》的主力部队抵达之前~让身体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才是您最优先该做的事~您的力量是我们的最终武器哦~?虽然说最好能不使用那个力量~不过对方可是那个周防勇斗哦~?」
「……知道了。」
经过几秒的迟疑,法古拉培尔皱著眉,严肃地点头。
老实说,在感情上她还是难以接受那么做。但就像芭菈说的,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再加上刚清醒时重新下定的决心,总之,养好身体做好万全准备,才是她目前最该完成的任务。
「呵呵呵~反正~清小喽啰的事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在《钢》的主力部队抵达前~攻陷维格利德城的~」
从靼伟城进军的四天后,讨伐联军抵达《灰》的族都维格利德,开始布阵围城。
如同预定的行军日程。
从进军的第二天起,敌人骑兵的偷袭次数便显著地减少。每次偷袭时都会被我军礼数周到地伏击,看来应该是学乖了。
依照艾雷克西斯的说法,他们现在正远远地跟在离讨伐联军有相当距离的后方。
与讨伐联军保持距离,可知那些人非常警戒我军。
虽然被敌人跟在背后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不过现在也只能置之不理。
那些家伙溜得很快,就算派分遣队去驱赶他们,也只会扑空吧。
反正只要他们一有动静,这边马上就会知道。
到时候再后发先至地迎击他们,才是明智的做法。
总之,优先项目是攻陷眼前这座维格利德城。
为了保护《灰》,长途跋涉来到此处,但族都却早已失守。这消息肯定会冲击《钢》军的士气,让他们产生徒劳无功的失落感。
对讨伐联军来说,敌人士气低落当然是好事。所以一定要先攻下维格利德城才行。
「就正常情况而言~《钢》的主力部队应该要十五天之后才能抵达这里~可是对方是以颠覆常识出名的宗主~还是把行军时间抓一半比较保险~」
芭菈自言自语,整理著想法。
「所以~大概就是七到八天之后抵达吧~嗯嗯~那时候主公大人的身体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所以目前的问题就是~该怎么在对方抵达之前打下维格利德城~」
芭菈眺望著远方高耸的城墙,飞快地转动著脑子。
尽管为了让法古拉培尔安心而夸下海口,但其实她没特别思考过要怎么攻打《灰》的族都。
反正亲眼看过维格利德城之后应该就能想出办法。总之见招拆招就是了。
换句话说,对她而言,大部分的事都只要见招拆招就能解决。她的能力足以做到这点。
这次的攻城战也是如此。
啪!她轻快地一拍手。
「这么说来~有个好主意呢~反正要做~就乾脆一网打尽好了~」
「老爹!讨伐联军不再包围维格利德,调头回靼伟城了!」
「什么!?怎么回事?」
听到派出去打探敌情的部下报告,弗贝兹伦古讶异地回问著。
他的衣服有许多貌似被刀刃之类的利器划破的缺口,而且透过裂缝,可以看出衣服底下缠著染血的绷带。
到目前为止,弗贝兹伦古借著他那超群的观察力和突击能力,带领独立骑兵团勉力突破了三次包围,但终究没办法毫发无伤。
三千名精兵目前只剩两千名。尽管弗贝兹伦古本人的伤势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也难以如平时般战斗了。
「就算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摸不著头绪……是因为觉得不可能攻下维格利德城,所以放弃了吗?」
「不可能。他们可是在一天之内攻下靼伟城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觉得维格利德城难以攻陷?」
「嗯~那不然,是本国内部出了什么事吗?」
「唔……」
这假设不无可能。
虽然战局有利,只差一步就能大获全胜,可是因为却宗主死亡而不得不停战回国——弗贝兹伦古也曾听说过这种事。
难道说,自己这边运气太好,敌营中也发生了那种事?
可是,这种想法实在太乐观了。
「还是继续监视吧。不可以放松警戒,一有风吹草动马上通知我。」
「知道了!」
「哼,不晓得他们这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弗贝兹伦古仰望著天空,沈吟起来。
连番交手下来,他深知敌方策士很爱使用计谋。
尽管无法得知对方具体想做什么,可是撤军的事,绝对是敌军策略中的一环。弗贝兹伦古非常肯定。
对方的打算,他很快地在隔天就明白了。
「敌人兵分两路了!而且其中一队似乎是准备绕到后方包围我们!」
「原来如此,朝著靼伟城前进,是为了不让我们察觉真正动向啊。」
直接朝独立骑兵团进军,骑兵们当然会立刻逃之夭夭。
对方也很明白这点。
所以装作朝靼伟城前进,再绕到独立骑兵团后方前后夹击,斩断独立骑兵团的退路。
「呿!话说回来,他们真的很清楚我们的所在之处呢。」
弗贝兹伦古恨恨地啐道。
换句话说,敌人现在也依然从某处监视著他们。
实在太令人不愉快了。而且,对于无法察觉对方监视的自己,他更是火大。
「这样下去只会一直被动挨打。一定要找出反击的方法……」
「所有部队全都抵达指定位置了吗?好,上吧——!」
「「「「「噢噢噢噢噢噢!!」」」」」
法古拉培尔倏然一举手,士兵们立刻发出如雷的咆哮,撼天震地踏步前进。
见士兵们离去,法古拉培尔「呼!」地喘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辛苦了~对不起啊~如果是由我来下令~先不说《剑》的士兵~其他氏族的人应该会心生不满吧~」
芭菈说著,端上热过的牛乳。
意思是:已经没你的事了,喝完牛乳就快点回床上睡觉吧。
总觉得最近芭菈对法古拉培尔有点保护过度了。
因为对多达三万的大军使用《宣战的号角》,让她非常担心法古拉培尔的身体吧。
「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多少给我点事做,我也会比较自在呢。」
法古拉培尔耸肩道。
不是逞强,是发自内
心这么说的。
什么事都不做地一直躺在床上,只会让她辗转难安,结果就是完全没有得到休息。
这就是为什么芭菈以及一众子弟们会说「您太认真了!」的缘故。
「事情会顺利吗?」
「这个嘛~反正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啰~」
「主公大人!敌人逃走了!」
传令兵很快地回报道。
「呼,和你说的一样呢。」
「是啊~不过~跑得这么乾脆~没有边逃边攻击~看来是相当警戒我们呢~」
至今为止,对方中了好几次我方的埋伏,吃了许多苦头。
而且所有动向全被我方摸得一清二楚。
在这种情况下,害怕再次中陷阱而不敢轻易反攻,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那么就照预定计画去做吧。全军继续前进!」
「不行啊!老爹!那边的路被敌军封住了!」
「老爹!这边也是!」
「我已经不想再惊讶一次了……」
弗贝兹伦古不由自主地仰望苍天,除了自嘲之外,
《灰》是个山国。
能让两千名士兵行军的道路有限,而且以讨伐联军的士兵人数而言,把这些道路全数封锁并不困难。
——假如这里不是敌国境内的话。
「实在是活见鬼了。如果是自国领土的话就没话说,居然连敌国地形都一清二楚?」
假如是花了十几年时间,有计画地做侵攻准备,倒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对《钢》的讨伐令从颁诏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对于多年来一直与《灰》争夺领土的《云》、《牙》而言,攻下靼伟城是首要目标。而且光是靼伟城就相当棘手了,若要说还没攻下靼伟城就已经在想后续该怎么侵略《灰》,并为此详细调查敌国地理环境,也是很怪的事。
「算了,我也因此知道了敌人在打什么主意,真是讽刺啊。」
唯一一条没被封住的路,是通往维格利德城的干道。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迅速的机动力。
正是多亏了这机动力,独立骑兵团才有办法,在自己的所在地与动向全被敌人摸清的压倒性不利情况下,仍然逃出生天。
可是,假如被围困在维格利德城里,就没办法活用这强项了,同时也无处可逃。
囊中鼠、瓮中鳖。对方应该是打算把独立骑兵团与驻守维格利德的部队一举成擒吧。
「但也没别的路可走了,是吗?」
虽然也能突破封锁网,强行选择其他道路,可是在战斗时,应该就会被后方敌军追上了吧。
再加上,之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敌人把他们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就算突破包围,前方很可能还有好几道封锁网等著自己。假如在战斗时被敌人的主力部队追上、夹击,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思考到这里,弗贝兹伦古一弹手指。
「哼!既然如此,只好来个将计就计了。」
「呼~真是麻烦的对手~总算进入笼子里了~这样就可以暂时放心了呢~」
确认独立骑兵团进入维格利德城,芭菈笑咪咪地点头。
说实话,比起维格利德城,她更想在《钢》的主力部队抵达前先处理掉那个骑兵部队。
就算我军有霍尔巴尔瑟的「眼睛」为助力,可是骑兵部队的机动力、突击力仍然是莫大的威胁。
最重要的是,与《钢》的主力部队战斗时应该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假如被那些人从后方偷袭,就算事先知道他们会来,可能还是无法分出心力应付。
所以最好还是趁现在歼灭他们,提早铲除后顾之忧。
「到目前为止算是顺利呢。」
一旁的法古拉培尔凝视著维格利德城的城墙,严肃地低语著。
紧张和焦虑感扎扎实实地传到芭菈身上。
「艾尔娜她们一定没问题的~」
芭菈轻拍著法古拉培尔的肩膀说道。
没错。她的计谋还没结束。
应该说,接下来才是正戏的开始。
霹哩……啪啦……
柴火爆裂的声音此起彼落。
由于目前正值战争期间,就算入夜了,维格利德城里依然灯火通明。
士兵们不停地在城中道路与城墙上巡逻,空气中带著平时感受不到的肃杀之气。
严肃的气氛之中,三道人影悄悄地躲在暗处。
逮著士兵的视线死角,影子们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下一个掩蔽场所。如此不断重覆著。
「说到奸诈狡猾使鬼心眼,还真的没人能赢过芭菈姐呢。」
钻入小巷,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影子之一的艾尔娜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的服装与平时不同,是鹿皮鞣制的皮衣,上面还装饰著羽毛。
这些是从交手过好几次的骑兵部队死者身上剥下的衣装。
三人以这身装扮混在回城的独立骑兵团里,一起进入维格利德城,躲藏到现在。
「说这种话好吗?我要跟芭菈姐告状哦~?」
「慢著!赫萝恩【注】!你不是跟我同一边的吗!?」
译注:典出北欧神话。扬波之女之一的赫萝恩(Hronn),意为卷浪。
「因为比起艾尔娜姐,芭菈姐更恐怖啊。」
名叫赫萝恩的少女毫无愧意地道。
她是一名绑著双马尾,脸上还残留著相当程度稚气的少女。但她其实是英灵战士,而且是如假包换的「扬波之女」的一员。
「你们两个。现在是秘密任务中,别多话。」
「「(点头点头)」」
冰一样寒冷的声音让艾尔娜与赫萝恩急忙掩嘴,连连点头。
从黑暗中现身的,是有著及腰银色长发的妙龄美女。
虽然她的身材线条华丽纤细,不过从另外两人的反应看来,八成是个可怕的狠角色。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她正是「扬波之女」的魔鬼首领「冰丽」席儿,也是艾尔娜与赫萝恩的武术老师。
神帝希格德莉法微服出游时,席儿也是随身护卫之一,可见她深受法古拉培尔的信任。
顺带一提,她也是「扬波之女」中最年长的那位。虽然早逾不惑之年,但是不论怎么看,顶多只有二十五岁左右而已。
「难道说,我挑错人选了吗?」
打量两人一会儿后,席儿叹了口气道。
现在,她们三人正在执行芭菈交代的秘密任务。
任务内容是:打开城门,把讨伐联军放进城。
带著大量士兵潜入维格利德城的难度太高,所以席儿才会带著「扬波之女」中武艺排名前三的这两人执行任务。但席儿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两人很明显没办法隐密地行动。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要走了哦。」
「「是!」」
「只有回应像样呢,你们两个。」
席儿无奈地耸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消除自身气息,融入黑暗之中。
「还是一样吓人呢。完全察觉不到人在哪里。」
赫萝恩左右张望著说道。
「再发呆,就丢下你们了哦?」
「是、是!」
赫萝恩浑身一颤,连忙动身。
尽管英灵战士的感知能力比常人还要敏锐,但她们仍然无法察觉席儿的气息。
那是还年轻气盛的艾尔娜与赫萝恩远远达不到的境界,是大师级的神技。
「……唔,正如所料,卫兵不多呢。」
抵达城门附近后,席儿冷静地观察周围说道。
守卫在城门边的士兵,顶多只有五人左右。
相对地,城墙上则有数不清的人影。
席儿冷静地观察著那些卫兵。他们全都面向城外,也就是讨伐联军所在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
这也是当然的。
所谓的敌人,通常都是从外向内侵入的。
再说,对方都还没有攻打过来,就已经在城门口呈备战状态的话,等到真的开打时,会身心倶疲,无法战斗的。
该休息时就要好好休息,这是守城战中的铁则。
所以才要反其道而行。
「好,开始作战。走吧。」
一说完,席儿再次消失于黑暗中。
接著——
「真的别闹啦,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哦!不知道有没有办法举行婚礼呢。」
「那还真对不起啊。」
「咦?哇!
?」
看守城门的士兵还来不及回头,席儿的匕首就已经割断了他的脖子。
「什、什么人……呃啊!」
站在那位苦主对面的另一名士兵正想抽刀,银光便已从他的前胸窜出了。
那是艾尔娜从骑兵身上夺得的铁剑。
「呜!有敌人!?来、来人……!?」
「制造噪音会让我们很伤脑筋的哦?」
发现有敌人的士兵正想呼叫,席儿便趁著黑暗绕到他后方,从背后捂住嘴,划破气管。
「噫、噫噫——!这、这些人是谁啊!?」
「太、太强了!」
最后的两名卫兵吓得面部肌肉抽搐不已,转身拔腿就跑。可是——
「临阵脱逃,真是难看。」
——艾尔娜一转眼就追上两人,分别一刀毙命。
这是历时不到十秒,电光石火的杀人秀。
「等一下!不要抢走我的份好吗!」
「没那个时间嘛。要是他们大叫引来其他人就不妙了。」
艾尔娜正安抚著气呼呼的赫萝恩——
「就算不叫,也会不请自来哦。」
——却因为突然插嘴的人声,诧异地猛然回头。
「弗贝兹伦古……!」
出现在她们身后的是戴著面具,艾尔娜已经打过多次照面的古怪男人。
「竟然能让《剑》的勇士记得在下的名字,实在光荣。对了,是葛哈德告诉你们的吗?」
弗贝兹伦古以亲切又和善的口气说道。
感觉更加古怪了。
直白地说,就是和芭菈相同的感觉
笑里藏刀。
而艾尔娜的直觉也确实没有错。
「之前承蒙你们多方照顾,让我在此回个礼吧。」
弗贝兹伦古唰地一举右手,大群士兵们嗖地从黑暗中现身。
总数超过一百人!
「居然没察觉这里躲著这么多人……真是太大意了。」
「呵呵!米德加尔特的猎人是以狩猎草原上的野兽为生。隐藏气息可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且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中高手,你们察觉不到也是当然的。」
弗贝兹伦古心情愉快地对懊恼的席儿说道。
「呿!艾尔娜、赫萝恩!先撤了!」
席儿喝道,三名英灵战士立刻拔腿狂奔。
虽然被对方隐藏气息包抄,可是包围网还不完整。因此她们针对有破绽之处,迅速、巧妙地逃出包围。
「哪里逃!追!」
弗贝兹伦古也大喝一声,命部下追上。
尽管不是骑在马上,但这些草原男子的速度还是相当惊人。
另一方面,席儿和赫萝恩虽然是英灵战士,腿力却不如艾尔娜那么拔萃超群。
她们无法彻底甩开追兵,再加上不熟城里环境,非常吃亏。
「!死胡同!?」
挑错逃生路线,路的尽头是一堵高墙。
可是来路已经布满追兵,就算想回头走其他路线,也无法做到。
「躲猫猫结束啦?」
戴著面具的男人从人墙后方走出。
「好像、是呢。」
席儿调整著呼吸说道。
不论何时,都要处于万全的态势之下。
这是身为战士者该有的素养。席儿一直是如此教导艾尔娜她们的。
「你也挺有本事的嘛。能发现我们混在部队中进城,打算从内侧开启城门。」
「呵呵,因为你们的指挥官很爱玩弄计策嘛。光是把敌人集中在一起一网打尽,肯定觉得不够有趣。只要多想一下,马上就知道你们的指挥官在打什么主意了。而且我在加契纳时也做过同样的事呢。」
「原来如此啊。」
所以才会还以颜色,派伏兵守株待兔。
和芭菈一样,个性非常好。
「是啊。假如有机会,请把这句话转达给那家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听说是某个国家的谚语——假如你们有机会转达的话啦。」
「……我会铭记在心的。」
「好了,说笑就到此为止吧。愿不愿意降伏于我们呢?捉拿你们肯定得大费周章,要是为此折损部下就太蠢了。现在投降的话,我保证会网开一面,从宽处置你们哦?」
弗贝兹伦古张开双手,满面堆笑。
那和蔼可亲的口吻令人烦躁。
假如他是故意的,个性还真的非常好。应该能和芭菈相处愉快吧。
「不过,如果想反抗……就请做好被凌虐的觉悟哦?我可是有很多事想请你们说明呢,比如是如何得知我们的所在之处和动向之类。」
戴著面具的恶魔狞笑起来,向三人稍微展露了点本性。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啊?」
故意让敌人入城,是种危险的赌注。对方应该是认为就算冒著这种风险,也必须揭开谜底吧。
而这想法也相当正确。
假如不想办法处理那种千里眼般的能力,《钢》是没有胜算的。
头脑灵活,眼光长远,武功高强,又有胆识。
虽然是敌人,但相当了不得。
不过,席儿认识比他更会算计的恶魔。
「呵呵!虽然你好像以为自己稳操胜算了,不过在这里拖拖拉拉的,真的没问题吗?」
「什么?」
弗贝兹伦古讶异地回问。同时——
铛铛铛铛!
高亢的铜锣声在城里响起。
「难道……」
眼前这男人的思考果然很敏捷。
瞬间就掌握计策的全貌了。
因此,席儿故意帮他把猜测转为事实。
「没错。我们只是诱饵。如果我们能成功开门,那也很好;假使失败了,就负责引开敌兵,让主力部队趁机开门——就是这么一回事。」
「唔!」
戴著面具的男人懊恼地咬住下唇。
能让对自己力量有绝对信心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实在让人愉快。
所以,席儿故意挖苦地补充说道:
「在发现我们踪影,因此觉得胜券在握的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输了哦。哦,对了,最近我学到一句很不错的话呢,叫做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没错吧?」
血淋淋的讥讽。
这种虐待狂的性格,就是艾尔娜与赫萝恩打从心底怕她的原因。
彻底地摧残、蹂躏他人的心灵。
「~~!杀!把她们全都给我杀了!」
弗贝兹伦古被刺激而暴怒。
完全显露本性的他,全身上下散发著非比寻常的杀气。
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席儿很舒畅,但她也不禁反省著,自己似乎有点做过头了。
不愧是曾在一代之内,建立横跨米德加尔特西部至亚尔夫海姆西部如此大国的男人。
那威势,连见多识广的席儿也不禁抽搐起脸颊肌肉。
艾尔娜还勉力支撑著,但是更年轻、经验更浅的赫萝恩已经完全被弗贝兹伦古吓坏了。
不过既然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也差不多该是使出绝招的时候了。
「艾尔娜!」
「!是!」
席儿一叫唤,艾尔娜立刻抱住席儿与赫萝恩的腰——
一飞冲天。
艾尔娜不是鸟类,当然不可能真的飞天。
可是,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形容了,形容她那高到不像人类的跳跃力。
「什么!?」
就连弗贝兹伦古也不禁惊呆了。
那也是当然的吧。
抱著两名成年女性,从地面一跃跳上屋顶。这不是人类的腿力能办到的事。
能做到的,找遍全攸格多拉西尔,应该只有她和虎心王了。
就算这名戴面具的男人再怎么多谋善断,也算不到她们有这种逃脱的手段。
之所以敢只凭三人就潜入城里,也是因为有这大绝招的缘故。
「后会有期了,戴面具的英俊小哥。」
席儿摆摆手,窜入屋顶后方,跃下消失。
当然,没有人能追得上去。
铛铛铛铛!
铜锣声远远地传来。
「是信号~看来潜入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呢~」
芭菈以轻快的声音说著,回头看向身后。
被芭菈注视的法古拉培尔点点头。
「嗯,不愧是『扬波之女』。很好,全军朝《灰》的族都维格利德……突击——!!」
她从椅子上起身,抽出长剑,将剑尖指向维格利德城。
被人们称颂为「美丽王」的端正容貌、一身闪闪发光的黄金铠甲。发号施令的模样美得如绘画一般。
很能鼓舞人心。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对《钢》讨伐联军高声吶喊著,朝维格利德城冲去,与守城士兵交战起来。
怒吼与刀剑铮纵声甚至传进大本营里。
「唔~还真顽强啊~」
芭菈原本以为只要城门一开,维格利德城就垂手可得了。因此眼前的情况让她有点意外。
可能是因为有骑兵部队奋勇作战之故吧。
那些骑兵确实是相当可怕的精英部队。
不过,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
人类是生物。终究会感到疲累。
一边是不眠不休地不停防守,另一边则是轮番上阵做波状攻击。
局势对哪一方比较有利,不言自明。
攻防战一进一退,持续到天明。
战斗了整晚,防守方的体力应该也快到极限了。
维格利德城的陷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芭菈与法古拉培尔都如此相信。
「紧、紧急情况!」
神仪使艾雷克西斯尖声高叫著闯入大本营里。
两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总是从容不迫、深不可测的男人如此惊慌的模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钢》的主力部队……已经来到附近了!」
「什……什……什么……!?」
「欸、欸、欸欸欸欸欸~!?」
法古拉培尔与芭菈都被这岂有此理的消息震惊得无法言语。
霍尔巴尔瑟的「力量」早已做过确认,讨伐联军发出宣战布告时,《钢》的主力部队还停留在《雷》的加契纳城砦附近。
从那儿赶来这里,至少也还需要十五天才对。
「你究竟使用了什么魔法?军神!?」
法古拉培尔颤栗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