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异世界禁咒与翠绿少女 第十章

深夜的窄巷中连一盏灯光都没有。

雫跟在塔奇斯身后走出旅店,因为他突然停下脚步而撞向他的背。雫连忙举起双臂以防整张脸撞上去,但塔奇斯也因此被雫向前推开而差点跌倒。

「呜哇!你干什么啦,雫!」

「要停的时候先讲一声啦。」

「哪有空每次都讲啊。好了,停下来了。」

「太迟了啦!」

「──这女的是谁?」

突然有人声从近距离传来,低沉的嗓音让雫不禁一阵颤抖,但塔奇斯以一如往常的愉快口吻回答:

「是我朋友。只是个无害的小不点,别在意。」

听起来好像是昆虫或小动物之类的。如果在平常,雫也许会出声抗议吧,不过现在雫也自觉只会带来麻烦。雫微微低头行礼后,从塔奇斯身后探头看向窄巷内。

窄巷似乎是条死巷,巷内已经聚集了一群人。雫凝神注视想看清楚巷内到底有哪些人,但是越往巷内深处就越暗,几乎无法分辨人的特徵。

然而塔奇斯似乎能清楚分辨在场的每个人,他一如往常地继续说:

「计画就像之前联络的那样,三十分钟后行动。黎明前第二波会参战。」

「前提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活著的话。」

「王城内很宽敞,只要能进去总是会有办法的。」

「不过那座城现在魔力的状态很不对劲。也许我们一进去就会成为禁咒的牺牲品。」

看不清轮廓的人影投出的疑问让雫更加紧张。埃利克与梅亚现在正在那种状态下的王城里。雫喃喃自语:「求求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如果一进去就会被禁咒杀掉,那王城里的人应该早就死光了。听说禁咒不是人能控制的玩意儿。还是你想去找法鲁萨斯搬救兵,说这件事我们处理不来,拜托救救我们?」

塔奇斯的语气不像讽刺,反倒像是童言童语。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刚才提出那疑问的人也只是为了让在场所有人了解当下现况吧。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斗,没有一个人转身离去。

环顾四周,塔奇斯扬起嘴角。低沉的嗓音中彷佛暗藏著锐利的金属。

「没其他意见的话,所有人各自就位。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让我们好好享受吧。」

塔奇斯的话语中透露著兴奋。雫抬起脸仰望男人的侧脸。那显然是期待投身战场的表情,让雫想著:这就是以战斗谋生的人吧。

塔奇斯察觉雫的视线,敛起表情,挑起嘴角笑著对她说:

「你也一样啊,雫。难得的机会,去把你的自信找来。」

他的大手轻拍雫的背。雫得到那股豪放的助力,点头回应。

──塔奇斯说入侵王城的计画会随著多方面的佯攻同时展开。

雫只知道这些,实际上有多少波佯攻,又要怎么执行,她完全不知情。刚才在小巷中聚集的好像也并非所有参战的人员,而是每个小集团各自的首领。虽然战斗的规模越来越超乎想像,让雫差点心生怯意,但反过来想,既然要进攻王城,只有这样说不定还算不上十拿九稳。

雫在距离王城两条街的小巷中压低身子,仰望天空等待时刻到来。身旁是一群披甲带剑的男人。他们和士兵们的印象不同,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收钱办事的佣兵,没有一定的制式服装吧。

小巷的最里侧坐著一名女性。没有带剑的她身穿洁净的白衣,彷佛神职人员的打扮与周遭格格不入。雫对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的塔奇斯问道:

「那位小姐也是佣兵吗?」

「是啊,魔法士的佣兵。和我有些交情,名叫莉迪亚,是这次作战计画的核心。毕竟她可是能使用转移魔法的魔法士。」

「能使用转移……那就是你之前提到的,能把我送到法鲁萨斯的魔法士?」

「对啊,就是她。能力高超的魔法士能自己打开转移门,让人员自由移动。不过,因为需要转移目标的座标,所以没有那么万能就是了。这次我们会趁著其他分队攻击让王城的结界力量减弱时,用她的转移直接进去。」

「真厉害……」

来到这世界后虽然历经一连串的惊奇,但关于魔法,还有许多事雫依然一无所知。

也许因为突然被叫来参战,莉迪亚摆著一副不愉快的表情闭著双眼。小巷内其他佣兵则是以各自的方式集中精神。

「……好。」

雫调匀呼吸。她的目的与他们不同,要找到埃利克并确定梅亚平安。

只将目的放在阻止禁咒发动的佣兵们,若状况需要将会屠杀所有魔法士。正因如此,雫必须在那之前找出埃利克。与他会合并与梅亚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呢?虽然雫也想为阻止禁咒付出一份心力,但具体上该怎么做还没决定。

「──还有三分钟。」

莉迪亚的话语声霎时间改变了小巷内的气氛。雫也跟著站起身。

雫从那个世界带来的计时道具只有手机,不晓得这世界的三分钟与原本世界的三分钟严密来说是否相同,但就体感而言大概相去不远。

雫检查过脚踩的运动鞋,同时调整运动背包的位置。在原本的世界总是重得教雫难受的背包,最近雫已经不怎么在意了。这也许代表雫的体力随旅程提升了吧。

就在这时,莉迪亚伸展双臂。

咒文的咏唱就要开始了。雫屏息凝视,背后的塔奇斯拍了拍她的背。

「会怕吗?」

「会啊……不过,我已经习惯害怕了。」

来到这世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无法理解的恐惧。若要问害怕与否,雫打一开始就一直害怕著。

正因如此,雫想找回埃利克的那双手。与他面对面交谈的书桌才是雫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安心的地方。

塔奇斯一眼瞄向雫的侧脸,视线像是若有所思般游移。

「我说雫啊,我还是问一下好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

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爆炸声响。

雫仰望天空。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此起彼落。

莉迪亚的咏唱结束,在她面前出现了一面像是以水制成的帘幕般的扭曲空间。携带武装的男人们一语不发,鱼贯跑向该处。

雫转头看向塔奇斯。自己似乎不若想像中那么紧张,也许感觉早已疲乏了吧。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只有心跳格外地快,吐出舌尖俏皮地笑道:

「我只是个文科的大学生啊。」

雫没有理会男人疑惑的反应,迈开步伐奔跑,冲向众人走进的扭曲空间。

闭上眼睛,世界在霎时间改变。

与第一次被扔进这世界时的体验相比,转移相当短促而单纯。

一瞬间的浮游感之后,双脚踩上地面。

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雫搞不清楚自己正置身何处。

自己在城墙的里侧。雫经过转移来到城的前庭,立刻仰望天空,拔腿奔跑。大致上的方向已经从刚才看到的星座排列得知了。雫刚刚就是为此才不时仰望天空。

先抵达的佣兵们早已经拔出武器,朝向透著灯光的建筑物奔驰。士兵们在震惊之中试图迎击。

「──别看。」

塔奇斯从身后伸来的手硬是将雫的脸转向一旁,大概是以为目睹战场的凄惨情景会让她停下脚步。不过雫只管向前跑。她避开了士兵们纷纷涌现的建筑物的出入口,躲进庭院中的树林。

茂密的树林在夜里更是幽暗,雫拨开树枝,跨越矮灌木不停前进。树枝划过身体各处,不时传来轻微的痛楚。

「蹲下。」

短促的命令。雫开口之前立刻当场压低身子,头顶上传来物体划破空气的风声。

只抬起视线,发现斜前方有个士兵正刺出手中长剑。塔奇斯以自己的剑挡下那一剑,使劲将对方推开,同时自己也挡到雫的前方。

「不好意思,你的对手是我。」

听著塔奇斯的说话声从头上传来,雫压低身子向前冲。其他士兵还没到,应该是被另一头的战斗吸引了吧。她使出全力挥动背包,藉助离心力砸中士兵的膝盖内侧。见男人发出呻吟声跪地,雫这次朝著他的肩膀挥出背包。

「嘿!」

虽然吆喝声不大,但往下甩出的背包几乎等同于钝器。见男人就要倒地,塔奇斯上前朝著那男人的后颈追加一发手刀。

「这样就搞定了……小妹妹,你那行李塞了什么啊?」

「书。要是撞歪了该怎么办……」

虽说状况紧急,但是把向大学借来的书当成钝器使用,令雫感到各种方面的歉疚。雫迅速检查过背包后,跟在塔奇斯身后继续前进。

剧烈的冲突似乎仍然在后方上演。剧烈爆炸声响与士兵们的惨叫声彼此重叠。雫强忍著回头的冲动,对走在前头的塔奇斯指示道:

「再往右一点。方向有点偏。」

「有吗?我都是直走啊。」

「有点歪。我对方向感很有自信的。」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后,塔奇斯虽然有几分狐疑,但还是遵循她的指示修正方向。两人远离了其他佣兵,在王城外围的树林内

沿著与一旁建筑平行的方向前进。趁著佯攻与转移入侵引发的骚动,从较远处的入口入侵建筑内。

雫没有停下步伐,听著逐渐远离的战斗声响。

「难得都进来了,难道没办法告诉城里的人们那其实是禁咒吗……?只要完成了,整座王城都会跟著陪葬吧?」

「就算你说也没人会相信吧。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性,那个魔法士副长早就试过了。总之顾好你自己的目的就好。」

雫没有反驳。现在应该将全心全力集中在眼前的目标。听说这次的作战有超过百名的佣兵参与。那么自己现在能想到的方案,他们大概都已经讨论过了。

树林的终点映入眼帘。左手边是白色的塔状建筑,右手边则是城墙。幸好四周没有人影。两人对彼此点头后冲出树林,拔腿跑进建筑物角落的一扇门。

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王城内最东北方的这栋建筑物是主要只有侍女出入的仓库。不知是因为正值深夜或是骚动的关系,似乎空无一人。两人分头打开较靠近的门,在第三扇门找到了目标。

那里是侍者服装的存放室,墙边的橱柜中叠放著好几种衣物。雫一语不发跑向橱柜,从中取出了与自己尺寸相符的女性服装,以双手拿起在身前摊开,是件造型单纯的灰色连身长裙。裙襬长到脚踝处的合身设计,大概是王城侍女穿著的制服。

「这件就可以了吧。我稍微换个衣服,请到外面等一下。」

「你在胡说什么?在走廊上被人发现该怎么办?」

「那你转过去背对我。」

雫连忙开始更衣。因为服装没有拉炼,只好把近二十颗的钮扣全部扣上。开始思考该怎么掩饰头发时,突然有一块白布盖在自己头上。

「在柜子上看到的。这个也要用吧?」

「你也太早转头了吧……」

「听声音就知道了。刚才就换好了吧?」

虽然听起来很可疑,但雫没再多追究,立刻摊开白布。两片白布其中一片似乎是用来披在头上,另一片则近似于围裙。她将两件都穿戴上身,看向挂在墙上的镜子。

「感觉好像女仆(Maid)……」

「那是啥?」

「死后的世界啦。」

雫回以只有日本人能理解的双关语,塔奇斯一脸纳闷。不过现在没时间多做解释,雫为了将脱下的衣物塞进背包而拉开拉炼,发现背包中有一本没有标题的藏青色书本,让她摸不著头脑。

「奇怪?这本书是我的吗?」

脑海中波澜四起令雫不安,却想不起任何事。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雫还是将那本书页间不时掉出沙粒的书塞进背包底,再度将背包的背带拉到肩上。

到头来,无论发型如何,只要随身带著这个背包显然就很可疑。但是在不知能不能回到这里的状况下,也不能就这样搁著。雫再度检查自己的打扮,转身看向塔奇斯。

「谢谢你愿意带我到这个地方。」

「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真的一个人也没问题?」

「我会想办法。况且你也有你该做的事啊。」

塔奇斯挑起一边眉毛显得欲言又止,但最后他只说:「你自己小心点。」他转身走向大门,手按在门板上。这时他转身面向雫,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不管小妹妹个性再怎么成熟,身体终究还是小不点一个,可别太勉强自己啊。要是有事想拜托我,我会等你的。」

「真的很谢谢你。不过,下次找你的时候会先准备好报酬的。」

这才是对一位佣兵应尽的礼数,同时也是为了别让自己太过依赖他的帮助,希望自己能给予相衬的回报。

塔奇斯听了雫的回答而睁大眼睛,但立刻挑起嘴角愉快地笑了笑。他挥了挥手,彷佛步出酒馆般轻松地消失在门的另一侧。现在真的只剩下独自一人的雫再次检查身上的服装,好几次深呼吸之后下定了决心。

──非去不可。越快越好。尽可能不要留下后悔。

「没问题……我不会放弃。」

她推开了门。

就这么踏进了王城内迅速蔓延的喧闹声与混乱之中。

与发生战斗的王城外围区不同,城内安静得教人起疑。

走在打磨光滑的石质地上,雫感到口中莫名地乾渴。一面想著万一撞见其他人该怎么解释,同时四处张望寻找楼梯。

王城的魔法士副长说魔法士们构筑禁咒的位置是在地下室。只要找到地下室就可能找到埃利克。毫无头绪地在广大的王城内四处寻找的同时,远处传来的战斗声不时传到耳畔。

如果现在对王城发动攻击的佣兵们败北,那就等于这个国家将落入险境。但如果他们成功攻破防线杀进王城,并且开始一一杀害构筑禁咒的魔法士,埃利克就有可能遇害。现在雫所能做的,就只有尽早找到埃利克向他告知状况,再寻求他的指示。

「责任重大啊……好紧张。」

这种时候如果梅亚也在场该有多好。

雫回想起自己曾经紧握在掌中的少女的手。因为人的温暖而感动落泪的她有著一双冰凉如水的手。然而令梅亚眷恋的肯定不是单纯的温度,而是感情的暖意吧。如果契约是真的,那她已经与等候的人重逢自然是再好不过──

「奇怪?我记得……」

想到这里,雫突然察觉。

梅亚当时看著聂比斯湖的画,口中说:「我以前待在那座城。」但是湖畔没有什么城堡,就只有平躺在乾涸湖底的石材而已。

「如果那就是梅亚所说的城堡……」

居住在湖底的魔族,嫁到湖底的人类。雫确实听过类似的异种婚姻谭。在遥远的过去,住在聂比斯湖的水神与人类公主之间的古老传说。

公主嫁给了力量强大的魔族,度过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最后却被亲哥哥杀害。由于水神离去,聂比斯湖也成为生物无法栖息的地方。

现在那个故事已经成为一桩广为人所知的爱情悲剧,但雫记得那是千年前的事了。如果在那之后又在同一片湖泊发生其他异种婚姻谭,最后也同样以破灭收场,或许人类与魔族真的难以携手度过一生吧。

「毕竟人类之间也不一定能保证白头偕老嘛……」

雫感触良多地喃喃说道。但就在这时,一种「可能性」突然涌现心头。

不过她立刻甩了甩头,抽回思绪。

「怎么可能嘛。」

她如此说著,弯过走廊的转角,也许是因为刚才没注意,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女性。与雫穿著相同服装的侍女立刻板起脸瞪向雫。

「你还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对、对不起。」

「城里出现了入侵者,上头不是已经下令要所有侍女和魔法士们待在一起吗!你都没听见吗!」

「因为我刚才在整理仓库……」

雫连忙找藉口的同时,心生一计。她发现女人的视线正好注意到自己的背包,便抢先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有个魔法士要我拿他的行李给他!」

「魔法士?这行李看起来真奇怪。」

「听说是临时招募的魔法士,不过我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真是不中用。临时招募的魔法士应该都在地下研究所的第一到第五号,你就一个一个找吧。」

地下研究所──雫在心中复诵。最好能在第一个房间就找到埃利克,不过这只能祈祷自己的签运吧。

「真的很谢谢您。请问从这边去,哪个比较近?第三吗?」

「你是路痴吗?当然是第二啊。往那边走过去第一个转角往右。」

「啊,说的也是,不好意思……那个,请问您有见到绿头发的女孩子吗?」

「绿头发?你在说什么啊?少胡言乱语了,还不快去。」

姑且一问但没有收获。雫感受著烦躁的视线直刺自己的背,往女人指示的方向迈步前进。走过转角自女人的视线范围消失后,立刻拔腿跑在没有人影的走廊上,很快就发现了她在找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是这里啊……」

烛台的光芒勉强照亮幽暗的楼梯,气氛阴沉而诡谲。但雫一瞬间就跨越心中的踌躇,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往地底前进。来到楼梯的半路上,遇见看守的士兵而停下脚步。

两名士兵在狭窄楼梯的下方负责守卫般面对著彼此。他们察觉到雫的到来,抬起头看向侍女打扮的雫。雫在口中反覆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同时走下楼梯。

「是怎么了吗?你来做什么?」

「上面说为了防范入侵者,要我们和魔法士们待在一起……」

「这我们也知道,不过这里的魔法士几乎都不是王城的人,最好不要依靠喔。」

「听说城里的魔法士们正为了应付入侵者,人手不足。」

两名士兵面面相觑,表情显得苦涩。也许他们也知道外头正陷入苦战的消息吧。雫更进一步说道:

「我原本真的打算晚一点要去城里的魔法士那边,但是一个人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挨骂了,只要避个锋头就好,可以让我待在这里

一下子吗?这样我才能说自己有遵守指示……一下下就好。」

雫双手合十拜托两人。撒娇恳求的模样似乎足以让两个男人觉得「真拿你没办法」。他们对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后,面露苦笑让雫通过。她道谢并从两人之间走过,推开楼梯尽头的一扇小门。

──门后是一个充斥著异样气氛的石砌大厅。

位于地下的石室照明昏暗并有些霉味。但不只如此,迎面扑来的「某种气息」令雫不由得停下脚步。那不是一种气味,也不是温度差异,但是大厅内的确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彷佛走进蒸气浴的瞬间,肌肤清楚感受到那是异于平常的空间。

在昏暗的房里,魔法士们的低语声彷佛沿著石质地面滑动并互相重叠。那难以分辨意义的言语似乎就是魔法的咏唱。定睛一看,石砌大厅另一侧站著十名左右的男人围成圆形。

「埃利克……?」

轻声的呼唤传不到他们那个位置。雫朝著正专注于构筑魔法的男人们缓缓移动。圆阵中央的地面埋著泛著朦胧白光的球体,光芒看起来正渐渐渗入周遭的空气。

雫一一观察服装与体格都不同的魔法士,但十个人都不是她在找的青年。雫不由得失落地叹息时,最靠近她的男人转身面向她。

「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狐疑视线让雫吃了一惊。现在要吞噬这个国度的灾难正在此处逐渐成形,但如果在那之前能让真相公诸于世──

雫缓缓开口。

「那个,其实……」

「你是谁!在那边做什么!」

严厉的责问声让雫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过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名身穿暗褐色长袍的初老魔法士就站在门口。他仔细打量过雫,皱起眉头。

「侍女?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那个……我接到命令要我到魔法士们在的地方避难……」

「避难?待在这里也没意义。不要碍事。」

初老魔法士的话语声中除了严厉之外,还透露著疲惫。待在这房间的魔法士们也相同,也许他们已经很久没能安心入睡了。一想到这里,雫也觉得有些同情。

但是现在如果让禁咒完成,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不再需要睡眠。考虑到这一点,区区几天不眠不休似乎也不值得顾虑。

雫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那个,请问这个禁咒──」

「禁咒!」

尖声喊叫的并非眼前的老魔法士,而是在后方进行魔法构筑的其中一位男人。

吶喊声在地下室回响,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雫与初老魔法士身上。有的视线单纯只是纳闷,有的则流露目睹忌讳之物般的嫌恶感。

突然间充斥在地下室的紧张感令雫为之屏息,那压在背上的压力甚至几乎就要压溃她。对魔法士而言,「禁咒」是何等的禁忌,雫回想起就连平常面无表情的埃利克都摆出那样嫌恶的神色。

老魔法士歪扭的表情并非出自震惊,而是愤怒。他举起右手。

「你这……蠢材!居然听信毫无根据的谣言!」

「可是听说袭击王城的人们都这样讲!这种禁咒会毁灭这个国家……那个,请转告上级的人!如果去找魔法士长肯定能──」

「如果找到我,你想说什么?」

听见这句话,雫在理解之前先感觉到绝望。

换言之,阻止禁咒的可能性就在眼前这男人身上。她愕然仰起头看著那张与疯狂信徒没两样的狰狞脸孔。

魔法士长高举著手,用彷佛马上就要掐死雫的眼神瞪著她。

「你想找我说什么就尽管说啊。」

──自己也许搞砸了。

雫在这瞬间回想起自己的背包中有一柄短剑。

雫知道自己的无力。

然而……雫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不以这个理由逃走。

她抓紧了背包的背带并挺直背脊,对男人毅然抬起脸。

「对身为魔法士长的您,我郑重建议现在立刻停止构筑魔法。休拉教隐藏了这个构造的真相,真正的效果是开启负之孔并且吞噬一切。绝对不能让它完成。」

如果真有什么事物的力量更在武器之上,那肯定是言语。

就算无法打动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嫌恶禁咒的其他魔法士也有效果。

事实上,现在雫立刻就感觉到惊惶如同波纹扩散至整个地下室。魔法士长也许是因众人质疑的视线集中于他,表情更加扭曲狰狞。

「尽说些荒唐无稽的谣言……」

「这是真的!担任您副手的那位──」

「不准妖言惑众!」

魔法士长开始咏唱。雫毫不犹豫地猛蹬石砖地面,以肩膀狠狠撞向魔法士长。

男人的魔法构筑尚未完成,失去平衡跌坐在石砖地上。

雫避开呻吟的魔法士长,快步跑向楼梯。

看守的士兵讶异地看著突然冲出门的雫。她立刻伸手指向房间内大叫:

「糟糕了!魔法士长不好了!」

「什么!」

两位士兵连忙推开她,冲向地下室。而雫则是毫不停留往楼梯上方跑,再度跑在没有半个人影的走廊上。

地面上描绘著复杂魔法阵。

位于这王城的五个地下室正在构筑的魔法构造中心点,相当于整个构造的核心。彷佛为了见证即将自核心诞生的结果,王座设置在魔法阵的后方。

坐在王座上的坎德拉王从刚才就不断傻笑。身穿华服,年过五十的国王简直就像孩童般扭动著身子不断笑著,那情景除了异样之外别无言词可形容。

前来此处报告的休拉教教徒见到国王,不禁蹙眉。

「请问坎德拉王是从何时变成那模样的?」

「刚才不久前。向他预先揭露一小部分就成了那副德性。不过这样正好,他不会再指手画脚了。」

穿著白袍的主教笑著说道。

前阵子他也用同样的手法让得知教团真相的魔法士目睹「神」的一部分。虽然之后他还是派人收拾了那男人,但现在一切都相当顺利。

国王已失去理智,得知禁咒真相的魔法士副长逃出了王城。其他重臣毫不知情,只是相信命令出自国王而服从指示。就算有人揭露禁咒的真相,他们也不会相信吧。王城的人们深信那魔法即将带给自己莫大的力量。不过实际上即将降临的是唯一而绝对的救赎。

实质掌控了坎德拉城的主教催促男性信徒继续报告。

「然后呢?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是……在深夜发生的第一波袭击虽然完全挡下了,但刚才的第二波袭击似乎有入侵者出现于城内。入侵者好像是佣兵。」

「是那个魔法士副长雇用的吧。早知如此,那时就应该先杀了他啊。」

只对权力与自保有兴趣的平庸之辈应该会拋弃这座首都连夜逃走,但那野心勃勃的男人似乎在外头暗中策划反抗计画。主教看著逐渐累积力量的魔法阵,笑著说:

「做什么都没意义。想流血就尽管流吧,那都将成为我们的神的力量。」

一切都将归还。无论是人或世界,都将回归到至深之处的负之海。

就算是看穿禁咒真相的旅行魔法士也无能为力。

主教转头看向站在房间角落的绿发少女。

「你也去吧。去阻止入侵者。」

「…………」

「怎么了?不想见你在找的人吗?若洞不开,你的心愿也无法实现。」

眼神阴郁的梅亚瞥了主教一眼后,默默走出了房间。当她的身影消失后,主教发出乾哑的笑声。

「愚昧透顶。只有这点思考能力,毕竟只是魔族制造的仆从啊。」

主教转头看向房间的中央处。

魔法阵的力量随时间逐渐高涨。

中央就如同巡礼者们四处分发的魔法道具,描绘著漆黑的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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