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
“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是想干什么啊?”
翌周周六,夜叉神天衣到了大阪。她身着和上次一样的黑色衣服,身后跟着那个随从。
我指定的汇合地点是天王寺动物园,抬头便可看见附近的通天阁的大阪名胜。
身着休闲便装的我露出温暖的笑容说道:
“首先为了增进相互了解,要不就在动物园约个会吧。”
“晶,报警。”
“遵命。”
随从——也就是我上次去夜叉神邸时向我搭话的那个黑衣美女,开始毫不犹豫地操作起了手机。
“玩笑啦玩笑!把你叫来当然是为了下将棋啊!”
“想开玩笑用你那张脸就够了。”
“让我们相互敞开心灵的角道(开角道亦即使角移动的可能的一手)吧!”
“恶心!”
“……”
几乎被这巨辣的话弄得一蹶不振。
最近因为光和以爱为首的可爱又可亲的小学生接触了,一下子接触天衣这种泼辣刺人的小学生,精神不断受到成吨伤害。
不过话说回来头上还有个巨辣的师姐,也已经习惯了。
“在动物园你打算怎么下将棋?动物将棋?”
“目的地不是动物园啦。不过倒是可能看到比动物更稀罕的生物哦。”
“啊?”
我转过身去背对焦躁得不断质问着的天衣,戴上帽子和墨镜,向她扔了一句“跟我来”就向前走去。
“去哪儿啊?动物园入口不是那儿吗?”
“别多问了跟我来。”
我们背对动物园,向通天阁的方向走去。
从我们的方向推断出了目的地,那个黑色西装的女性(好像是叫晶)慌忙问道:
“喂,老师,难道……”
“这边。”
我们来到了隧道般的高架下。我在昏暗的拱顶商业街入口止步。
“锵锵横丁”。据说还有一个正式的名称不过我不清楚。
“这个脏兮兮的商业街是什么?”
“在这块儿被称为‘新世界’。你只要知道这里是大阪最黑暗的灰色地带就行了。”
而且这个以通天阁为中心的新世界曾经也是大阪的将棋活动最为繁盛的地区。
“直到十多年前,通天阁的地下曾经有关西……不,应该说是全西日本最大的将棋道场,来自全国的在野豪强都汇集在这里修炼棋力呢。”
“就在那么窄的商业街里?”
“虽然规模小了不少但至今还留着当时的传统。跟我来。”
我走进了就算在白天也相当昏暗的商业街。犹豫片刻以后,天衣最终也在晶小姐的护送下跟了进来。
现在这条狭窄的商业街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脏乱,而是成为了旅游景点,在周六的白天也满是醉汉和游客。商业街里大部分的店铺都是酒馆、炸串店和下水烧烤店。在一家把甲鱼水槽放在门口的瘆人店铺的旁边,我找到了目的地。
“就这儿吧。”
我在名为“双玉俱乐部”的将棋道场前止步。入口装着玻璃窗,从外面也能看到里面下将棋的状况。顾客意外地多。
我把略显畏畏缩缩的天衣招呼到了店门前。
“看吧。比动物园还有意思吧?”
“都是上年纪的啊……”
天衣探头隔着玻璃观看里面的棋局。因为过于专注,她的额头和鼻尖都贴到了玻璃上,看着这平时的小大人显露出小学生应有的举止我忍俊不禁。
“怎么样?能行吗?”
“……啊?”
看着里面的对局心里有了底的天衣一撩披在肩上的漆黑长发满怀自信地说道:
“水平太低了。把我叫到大阪就为了这个?嗯,不过既然来了就下几盘再回去吧。”
“那么有自信我就安心了。”
我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笑着。
控制着自己不让天衣察觉,我在入店前问道:
“你带零花钱了吗?”
“带黑卡了。”
能在这种地方用上黑卡我也跪了。
“……是晶小姐吧?请问有零钱吗?”
“有。主人吩咐了不用心疼钱,用得到的地方尽管说。”
“那就请支付一下入场费吧。另外能给我几张千元钞吗?还有没用的收据什么的也请给我。”
“千元钞倒是没问题……收据有什么用?”
我没有直接回答,从口袋中取出一卷小小的胶带和一个空烟盒。天衣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你还抽烟啊?不是还没成年吗?”
“不抽。烟盒有别的用处。”
我从晶小姐手里接过千元钞卷成了细细的长条,把收据背过来包在外面,然后用透明胶带固定住。远看就像香烟。卷了五支,放进了烟盒。
“好了,带上这个。”
“什么意思啊……我拿着个做什么?”
“去玩‘真剑’啊。”
“真剑?”
“总之就是赌博将棋。一局一千元。输的人付钱。这块儿的强手不是真剑就不会和你下的。”
将棋道场密集于锵锵横丁完全是因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活跃于地下的“真剑师”追寻着金钱和战场而汇聚于此。
虽然现在真剑棋的风潮已经没落,但曾经这里可是有着比职业棋手更能赚钱的真剑师,甚至一局棋会出到几百万。在过来人的眼里,现在这种一局千元的将棋肯定是打发时间用的吧。
话虽如此,如果进行公然赌博肯定会被举报,所以在这里只能用上述方式进行赌博。
“这个烟盒就是真剑的暗号。赢了就能从对方那儿拿一根,输了就送一根出去。今天就下到把这一盒输光为止。”
“要是满了呢?”
“那你就毕业了。我马上让你参加研修会的入会考试。”
“哼?看来今天你这差事也要做到头了呢。”
天衣从我手里夺下了烟盒,在晶的陪同下走进了道场。
我拽住帽檐把乔装用的帽子深深地往下拉了拉,也跟了进去。
第一次真剑
“双玉俱乐部”里不出所料地弥漫着烟草和酒的臭味。
“比城关的雀庄还恶劣啊……”
晶不由嘟囔道。虽然没去过雀庄不过应该是这么回事吧。放在将棋道场中这也算相当恶劣的了。
店内粗口乱飞。拉面的汤汁和劣酒溅到棋盘上也无所谓。甚至有不识相的会把烟头杵到棋子台上。
晶小姐把崭新的纸币交给了坐在柜台里的老头。
“席主。一个小孩两个大人。”
“……”
收了入场费的年长席主不仅没有露出半点假笑,反而露骨地向我们送来了不耐烦的眼神,像是在说女人孩子来惹什么麻烦。
“……我该怎么办?”
“一般是会给对局卡的啊……”
这里实行段位自主申报制。看样子这系统完全无意促成对局,完全任凭顾客自己决定对手——一个彻头彻尾的真剑道场。
“无所谓了。在这种水平的道场里不管对上谁都能赢吧?”
“话是这么说……”
“我和晶小姐就在这里装作下棋的样子看着,你就去里面随便找几个闲着的下吧。”
“……知道了啦”
尽管像是要进鬼屋一样畏畏缩缩的,天衣还是照我说的向里面走去。
大多数顾客都在下棋,只有一个人像是闲着。
豹纹外衣。西兰花一样的卷烫发。在有色金边眼镜里闪烁着的目光如野兽一般锐利。宛如一头黑豹——panther。到底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才会早就如此眼神啊。
然而比起这些更令人在意的是——
“老师,那个是个大叔?还是——大婶?”
“一半一半吧。”
服装是女性的。大阪的特产豹纹连衣裙。然而大阪可是一个可能存在着穿着豹纹连衣裙的爆炸头大叔的奇葩城市。就算new half栖息在这里也不奇怪。
“就算是从天王寺动物园逃出来的珍奇野兽也有可能,不过一个大婶出没于将棋道场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是公的吧。”
“不过大婶闯进男厕所的事件也常有哦。”
当我们还在说着傻话的时候,另一边天衣已经把手里的烟盒举到了黑豹的眼前。“平手来一局?”
“坐吧。”
黑豹发出了被烟酒侵蚀的嘶哑嗓音。性别依旧不明。粗暴地振子之后,黑豹抽到了先手。后手的天衣按下了对局计时器的开关,对局开始。
然后黑豹突然就下了杀手。在双方开了角道之后——
“诶呀呀”
一边嘟囔着,黑豹一边下出了出乎意料的8六步!
“?!……啊?”
天衣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把脸凑近了棋盘。
也难怪。
挺出角上方的步根本就是臭棋。对于受了正统将棋训练的天衣来说这连将棋都算不上。
然而我却认得这手。
“‘
角头步’,么”
“那是啥?”
晶小姐摘下了墨镜,瞪着微笑着的我问道。
我慌忙收敛了笑容,低声解释道。
“这是振飞车的奇袭战术。被称为‘角头步战法’。”
“头步?”
“角头步。不是挺出了角上方的步吗?一般来说是不会下这一手的。”
角头是圆的——也就是说它不能前进,因此移动护着角头的步不仅没有意义,还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对手。
在网络对战中要是出现了这一手,肯定会被怀疑是不是点错了鼠标。
“哎呀呀呀,干了啥事喽。看来只能尽快换角了啊。”
黑豹把手伸进了茂密的卷发开始挠头,露出了一副搞砸了的神情把角打向敌阵。
尽管保持着警戒,天衣还是换了角。
晶小姐不安地向我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大小姐有利吗?”
“一般来说是有利的。”
“嗯?”
“接下去才是角头步战法的有趣之处。”
天衣自然地运着子,也就是利用着对方莫名其妙的失误推进着战局。
黑豹一边喃喃着“哎呀小姐真狠啊”、“嗯,那么小的孩子居然会那么辣啊,简直就是山椒子啊”之类的话,一边像是被天衣压制着一般运着棋子。
然而盘面上出现了奇妙的状况。
不知不觉中,因为下了臭棋而本该进入守势的黑豹却进入了攻势。
——互换了势头。
“诶?”
当天衣意识到异变的时候,优势已经开始倒向黑豹。
“?!怎、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这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波动稳扎稳打,应该还有逆转的余地吧。
然而黑豹却不给天衣这种机会。——好强!
“尽管从外表分辨不出是大叔还是大婶,下的棋却异样地具有活力。就像是野兽!”
“到、到底怎么了?那家伙……那个变态到底对大小姐做了什么?!”
“是阴招啊。”
“阴招?那是啥?”
“简而言之就是坑对手的棋。”
“也就是犯规?要是这样我就去抽丫挺的一顿!”
“没有没有!阴招本身并没有犯规。”
我慌忙拉住了一边把手揣进怀里一边起身的晶小姐。不知道她怀里到底放着啥,我也不想知道。
“那也没必要起阴招这样一个名字吧?”
“确实是这样。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坑对手的招,倒不如说是中了陷阱的人为了告诫警醒自己而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呢……总之这种招对职业棋手是完全不管用的。要是管用也没资格自称职业棋手了。”
而天衣还不是职业棋手。
无懈可击的将棋
结果天衣把五根棒都输给了黑豹一个人,恨恨地捏着空烟盒回来了。一出店门,她就开始不甘地跺着地撒气。
“为什么啊?!在入口处看的时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当然了。那个是招客的啊。”
“啊?”
“这种临道的店啊,都会在从外面能看到的地方故意安置上水平低的棋手的。”
“为什么啊?这样不就会让人以为是水平很低的道场了吗?”
“你觉得下将棋最开心的瞬间是什么?”
“啊?那当然是赢棋的时候啦。”
听了天衣的回答我会心一笑。
要是她给出了类似“险胜的瞬间”这种模范生的回答反倒会很扫兴。意外地感觉和天衣很投缘。
“下将棋最开心的瞬间当然是以巨大的优势完胜对手的时候了。不管是多强的职业棋手还是多弱的业余棋手都会这么觉得。把弱小的对手狠狠虐一顿以后在感想战说说‘啊这里要是这么下说不定有机会呢’之类的风凉话简直不能更爽。大家下棋都会追求这种时刻。也就是说从道场的角度而言肯定是希望更多的弱者能入场下棋。”
我冲贴在入口的入场费一览示了下意。
“看到没?写着‘级位者入场半价’呢。”
“听说这样一来收入就能涨两倍呢。”
我的师父也经营着道场,一般都会故意输给初来乍到的顾客好让他树立信心。我也以一手之差让师父输给了我呢。
一开始就被虐的只有师姐一个人,那是因为师父惊讶于她的天赋而不由自主地使出了全力。听师父回忆,当时是感觉到了杀气,不虐她就要被她虐了。
能让当时A级八段的师父感觉到杀气的四岁女童,就是空银子。简直怪物锕。
“像新世界这种地方聚集着拿弱小棋手赚钱的真剑师,为了吸引大头,自然会使用各种策略。”
“也就是说我成了大头?本、本小姐居然……居然会被聚在这种破地方的……!”
尽管心高气傲的天衣大小姐无法容忍这种耻辱,但在五连败的事实面前还是不得不承认自身的弱小。
虽然性格多少有些乖戾,但是她却能率直地正视败北的事实。
不会因败北而气馁,反而会因怒火燃烧起更旺盛的斗志,这一点也值得赞赏。果然这个还是还是很有成为竞技者的前景的。
“你将棋的素质很好。”
我摘下了乔装用的帽子,对着因怒气而颤抖着的天衣说道:
“非常华丽而且刚正的棋路。肯定是因为起步时的指导非常得当吧。从你的棋风就能明显感觉到你启蒙人教导有方。”
“休,休想用这种甜言蜜语来蒙混”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善于应付对手的圈套、轻而易举就上钩了。局势稍一偏离正轨就不知道何去何从。也很容易受对方自言自语、挑衅和空打(空打,把棋子拍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等盘外战术的影响。你弱的不是将棋,而是精神啊。”
“……!”
这话一定出乎了她的意料吧。天衣露出惊诧的神情向我看来。
“我并不是让你记住阴招然后去应用,这种雕虫小技在职业棋界根本不适用。被阴了一次以后吸取教训不再吃第二次就行了。”
“阴招”这种东西,如果对手上钩就会取得巨大优势,但是如果被对手化解反倒会处于巨大劣势,因此只是一种撞大运的奇袭战术。简言之就是如果对手不失误就无法成立的招数。而失误则来源于心理上的破绽。
天衣的才能在于“化解”。
承受并化解对手所有的招式、让对手无计可施从而取得胜利的“化解将棋”,被所有棋手视为终极的理想形态。
这是因为“化解求胜”需要无懈可击的棋路。
“所以说啊天衣,我希望你能做到没有破绽,能下出无懈可击的将棋。”
“无懈可击的……将棋……?”
“在将棋的基础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定迹是可以自学的。……然而,真剑对弈中的计策谋略这种不会被写在棋书和棋谱上的技能,没有对手就无法学会。这种东西就在这个地下世界好好学吧。”
光明之下必有阴影。有表便必有里。
只有把这些相互对立的知识和技能吃透才能做到无懈可击。
我想把人类和将棋的阴暗面展现给这个幼小的女孩子看。并不想让她像爱那样如刚正无邪的光芒一般追求棋盘上的真理,而是想把唤起焦躁、不安和慌乱这种人类负面心理的方法、把利用将棋自由自在地操纵人心的技术教给她。
“要是能做到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战胜你了。”
再开!JS研
“我回来了”
买了新世界的炸串回到了公寓时,屋里传来了JS们的欢闹声。
澪从和室里探出了小脑袋叫道。“啊,九头龙老师回来了。”
JS研究会的头头水越澪和爱一样是小学四年级。这个精神十足的小女孩是爱在大阪的第一个棋友。
而且现在是同班同学。从北陆来到大阪的爱能够顺利融入学校生活也完全是澪的功劳。真是好孩子啊,虽然还是念不准我的名字。
“JS研”。这是爱和她的三个小学生棋友结成的研究会。
内容很简单,就是每个月两三次在我的公寓集合下棋。但也正因为此我没少受邻居的白眼,在网上也苦苦承受着“萝莉控”的诽谤中伤。
不过不要紧!为了弟子的成长,不管被如何辱骂我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集会的JS都理解我并不是萝莉控……
“大家伙都在努力练棋吗?我买了很多炸串回来,看看差不多了就歇会儿吃……”
“师父!”(以下夏洛特的口齿不清我就不特意用中文表示了,明白就好,每一句话都是含混不清的,极其刻意的卖萌非常无聊。)
哇天使!
我拎着装满炸串刚进屋,一个软绵绵金闪闪的小生物就冲到了我的腿边。
夏洛特・依佐阿小妹妹。芳龄六岁。这个在京都的法国人学校里上学的可爱幼女同时也在将棋教室就学。
虽然
将棋的实力和其他几位还有距离,但又可爱又努力。最重要的是很可爱。
“师父!夏尔啊,夏尔有事要求师父呢。”
“啊,等一下夏尔——”
“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呢。”
爱和担当夏洛特监护人的贞任绫乃慌慌张张地追了过来。
不过今天的夏尔还真是主动啊,喘着气拼命地想顺着我的腿向上爬。到底有什么事要求我呢?那么可爱,不管求什么我都会答应吧。
“师父,那个……其实夏尔她……”
爱一脸为难地犹豫不决着,像是想要跟我说些什么。不可思议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除了困惑,还有类似愤怒和焦躁的神情混杂在里面。
我把炸串放到了鞋箱上,把夏尔一把抱了起来,直视着这个软绵绵的金色天使问道:“夏尔,怎么了?”
“那个……那个……”
夏尔满脸羞涩,但又带着将要揭晓重大秘密的兴奋感说道:
“师父……那个……收夏尔做弟子好吗?”
诶?!
“夏尔……你想做我的弟子吗?”
“嗯!”
夏尔在我的怀里用力点了点头,露出了让人飘飘欲仙的灿烂笑容。天使啊……
差点一冲动就要把她抱紧在怀里大喊“我会让你幸福的”然后就收作弟子的时候,我的理性到底还是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发挥了作用。好危险好危险。
夏尔和绫乃一起在京都的加悦奥七段的将棋教室里就学。所以按道理来说是要成为那里的弟子的……
“绫乃,加悦奥老师他怎么……”
“我们的师父一般都是随小孩子性子的。”
还没等我说完绫乃就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这孩子的脑子真好使。
“师父说了,我做师父也可以,如果有别的中意的棋手我也会拜托他收你们做弟子的。”
“真是好人啊。”
“是的。我最喜欢师父了。”
绫乃带着半是喜爱半是自豪的表情点头。单凭这表情,我就清楚了加悦奥老师是个优秀的导师。
说到底,如果往上数四代,加悦奥老师和清泷一门还是同门师兄弟,同时也是拥有现女流头衔保持者的京都名门,可谓伯乐。不过我们这儿倒是也有个女流头衔保持者呢(苦笑)。
先不提这个。
“不过我还是不能收你做弟子。”
“诶?”
大概根本没想到会被拒绝吧。与其说是受伤,倒不如说是因为过度的惊讶,夏尔瞪大了双眼。而惴惴不安地观望着事态发展的爱的脸上,一抹安堵的表情转瞬即逝。
“夏尔……不能做师父的弟子吗?”
“嗯……不能”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啊?”
紧抱着我的脖子,夏尔不断重复地问着为什么。眼看着她水色的双眸中盈满了泪水。她纯粹的愿望让我胸口隐隐作痛。
“爱可以,夏尔就不能?”
“夏尔……”
听到这儿,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伤心地喃喃道。
我能收爱,却不能收夏尔做弟子的理由,说白了就是因能力的差异而产生的区别对待。
夏尔才六岁,但这决不是根本的理由。我六岁时已经成了师父的留宿弟子,至于师姐四岁就已经入门了。在这个世界,大多数情况下年幼便意味着可能性,是毫无疑问的加分点。
那究竟不足在何处呢?
现下的棋力。修行的决心。然后就是——天赋。
在这几方面,夏尔都是不足的——我如此判断。
将棋界只有靠实力说话,没有实力就无法获得幸福,明知对方无法获得幸福却强行把她拉进这个世界这种残酷的事,我做不到。
当然每个人都有可能性。我的判断也有可能失误。
从现在开始锻炼,说不定夏尔能作为女流棋手获得成功。我无法完全否定这种可能性。
然而我的能力却无法实现这一愿望。只有具有爱这样的天赋和觉悟,才可能仅凭生活在一起就能让她成长……
不。
就算拥有爱这样的天赋和觉悟,凭我的器量……事实上现在,仅凭我的力量并没有促成爱的成长。
“那个小鬼变弱了哦。”那天晚上师姐的这句话让我变成了胆小鬼。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没办法收夏尔做弟子。”
我再次拒绝道。
话虽如此,如果像这样无情拒绝夏尔,会给她幼小无暇的心灵留下创伤。这不仅会伤害夏尔,也会深深伤害爱从而给今后留下隐患吧。
——至少要尽可能回避这种状况。
究竟有什么答复能够在拒绝夏尔的入门请求的同时又能让她满足呢?
像是在读秒倒计时的紧迫状况下,我冥思苦想着……终于想出了一手妙招。
“没办法收夏尔做弟子,不过呢……”
“不过……?”
带着满眼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夏尔向我望来。我注视着她水色的双眸,放出了起死回生的一手绝招!
“没办法收你做弟子,不过呢……可以答应娶你做妻子哦!”
一瞬间,爱目瞪口呆,澪和绫乃看着爱的反应脸色煞白。
而夏尔则眨巴着大眼睛,稍稍地歪了歪脑袋:
“妻子?”
“嗯,妻子。做我的妻子。”
“夏尔,做师父的妻子?”
“是啊!”
“哇——❤“
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转,夏尔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始亲热地用额头来蹭我。
“夏尔啊,比起弟子,更愿意做妻子呢!”
“是吧!”
“发誓的啾——啾——”
“哈哈哈,我的妻子还真是早熟呢。这种色色的事情要等到高年级才能做哦。”
一边回应着夏尔的亲热,我一边向呆呆地仰望我的弟子送去了得意洋洋的眼神。只要师父出马,花言巧语搞定这种撒娇小屁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啊!
来!尽情赞美龙王绝伦的智谋吧!
“师父个呆瓜!萝莉控!萝莉控之王!”
咦?搞砸了?
“居然要娶小学女生做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师父你个大变态!”
“冷、冷静点啊爱!”“是啊是啊,你这话可是回旋镖啊!”
澪和绫乃拼命地劝解着我暴跳如雷的大弟子。怎么会这样啊?
不过……虽然顺着势头拒绝了夏尔的入门请求,另一边天衣的事也就不好启齿了。
而且看爱这反应,似乎并不欢迎我收新的弟子……倒不如说非常反感(迎娶妻子的事貌似更不可能了)。
确实,爱作为弟子还和我同居一室,我生活上的变化也会直接影响她的生活。这样一想,在未征求爱的意见的情况下收弟子娶老婆不但不被允许还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有收天衣做入门弟子而只是给她上上课,不汇报应该也不要紧吧。
……应该……不要紧吧???
粉豹
心怀着烦恼,翌周的周六我还是在新世界对天衣展开了特训。
“看样子上次那个黑豹还没来呢。”
特训地点依旧是上次的双玉俱乐部。我们并未看到上次用角头步把天衣杀得丢盔弃甲的那个身着豹纹连衣裙的野生猛者,室内的气氛也与上次略有不同。看样子那种给人深刻印象的存在在新世界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怎么办?和你下吗?”天衣说道。
我摇摇头。“去找看起来很强的人下。记得要找坐在里头的人。还有管我叫老师。”
在入口附近只有级位者。那些坐在道场深处且没有对手的人,因为过于强大而找不到猎物的可能性很大。
天衣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从命开始寻找对手。一定是因为上次的败北领教了这个道场的水平吧。
不一会,天衣在一个独自读着《周刊将棋》的大叔面前止步,拉开了了他对面座位的椅子。
“那个……叔叔?”
一撩秀发,天衣把脸凑近大叔的耳朵低语道:
“和我玩一会儿吗?”
感觉就像援交妹拉客啊喂!
“……”
读着周刊将棋的大叔被小学生的邀请弄得愣了愣神,但看到天衣把烟盒放到了棋子台旁开始排棋子的样子,终于理解了这是真剑的挑战。把周刊将棋折好放到了身边的椅子上,大叔笑嘻嘻地说道:
“要大叔落一枚飞车吗?”
“您在开玩笑吧。”
一口回绝了大叔落子的提议,天衣自顾自地取了自阵的五枚步开始振子。
“……!”
大叔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振子是身处上位的棋手的任务。也就是说,天衣是在用自己的优位的宣言回应着对方的挑衅。小学四年级就如此好强已经可谓天赋了。
振子的结果是天衣的先手。
“请多指教。”
完全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天衣示了一礼,
一仰头就下了第一手,循规蹈矩地开了角道。
接下来是后手的棋了。
“输了可别哭鼻子哦……嗯”
大叔的第一手是——4四步。
“!?”
让人不由怀疑是不是挺错了步的这一手让天衣不知所措,不断地确认着棋盘。
大叔奸笑着说道:“怎么样,白送零花钱给你了,有本事就吃掉吧。”
“……”
天衣读不透对方的意图,停止了动作。
——因为自己拒绝了落子,对方就以这种方式让棋吗?
——还是说……是阴招?
一边装作和晶小姐下棋一边观战的我看到了大叔这一手,差点吹起了口哨。
“这还真是令人怀念呢,Pac-Man么”
“Pac-Man?”
听到了和将棋毫无关联的单词,晶小姐挺了挺眼睛。
“这个不是游戏吗?”
“应该就是从那儿来的。这也是奇袭战术的一种。”
后手的一方莫名其妙地送给对方一枚步从而使自己陷于不利局面,这种奇妙的下法其实是种自有奥妙的阴招。
我在手边的棋盘上摆出了几种Pac-Man的变化下法开始了解说。
“如果吃了这枚步,局面就会陷入混战。因为变化会非常激烈,所以对于研究占优的一方会非常有利。”
然而,不管进入哪种变化,职业棋手一定会利用对方这手棋获得优势步步紧逼。在这种意义上,如果能够正确对应这种战术就具备了成为职业棋手的资格。
“那么……要是没有吃掉这枚步会怎么样呢?”
“就回到普通的对战。虽然这种选择也是可行的——”
我把手边的棋局变成了天衣现在所处的局面,满怀期待地说道:
“我个人还是希望天衣能吃了那枚步然后突入激战大干一番啊。”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希望传达给了天衣。
天衣思索了一会儿,狠狠地吃掉了那枚步。大叔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呀……还是吃掉了啊……这手怎么样?”
混战开始。
大子在棋盘上横行乱舞,在这激烈的交锋中,只要错了一手就会被逆转陷入劣势。
“唔唔……!”
天衣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用手捂住了一只眼睛,像是忍受着痛苦一般开始预读。
另一边,大叔则露出了游刃有余的表情——因为只要按照已经研究过的顺序下棋就没必要思考了。这就是奇袭的好处。
然而,大叔的表情渐渐地失去了原先的余裕。
“这、这个小鬼到底怎么回事啊!操!怎么会这样……”
本以为已经深陷圈套的小女孩不仅完全没有服软,反而接二连三地发起反击试图将自己拉进陷阱——大叔惊讶得无以复加。
并非偶然。天衣完全读透了对方的棋路。
“……”
就像是瞄准了狼狈不堪的大叔一样,天衣用手捂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死死盯住了大叔。
她一定是不拘泥于盘面,而是在试图通过对手的反应获取信息以便判断形势吧。和自始至终都忘我于盘上的爱正好形成对极,真有意思。
不久。
“这一手——如何?”
伴随着更为清亮的响声,天衣拍下了棋子。
无懈可击。
天衣无懈可击地化解了初见的奇袭战术。冷静的预读、敏锐的感觉、最为重要的是强韧的精神让这成为了可能。
“……好!”
我情不自禁地在桌子下面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无懈可击的化解本身就能让对手失去斗志。想象一下RPG中不论如何攻击都不掉血的敌人登场的情形吧。一定会没有动力继续了吧?跟那个情形是一个道理。
“啧……看样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天衣转守为攻的瞬间,大叔就扔出了上面这句话投子认负了。
大叔的防御阵型毫发未伤,也可以认为此局其实胜负未决。但是当棋手产生“赢不了”的念头的瞬间,比赛就已经结束了——这就是将棋。
“……小姑娘很厉害啊。”
“我知道。多谢夸奖。”
天衣露出愉悦的笑容接受了赞美。简短的感想战之后,接下了说着“拿去买果汁喝吧”的大叔递过来的千元,用优雅的手势放到了烟盒里。
晶小姐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向我看来。
“哼哼。怎么样够厉害吧!只要不被诡异的装束吓到,大小姐根本不可能输给这种垃圾堆里的人渣啊。”
“嗯确实。将棋的天赋确实不是这里的人能比拟的。”
对于这一点我也深信不疑。
“但是,不管对手施展怎样的奇袭、身着怎样的装束都不为所动的稳定心理才是天衣现在必须习得的。”
名人战的历史上,曾有挑战者为了给自己鼓气而削发登场的“削发的一局”。
当时名人被对手光溜溜的脑袋扰乱了心境,输掉了第一局。但随着对手的头发慢慢地长了回去,名人也渐渐恢复了状态成功防卫了头衔。
“后来那个名人说,如果一直都保持着光头状态我就危险了。这也是心理状态影响将棋胜负的一个证据吧。”
“不过会只因为对方剃了个光头这种小事而输掉比赛吗?”
这大概也是将棋棋手大多心理细腻的证据吧。
“不过一旦开始对弈,大概也就不会在意对手的外貌……了……吧?”
话还没说完我就意识到了自己这话完全不靠谱。上次那个珍奇野兽开了门走了进来,看到那身影的瞬间,我顿时乱了阵脚,根本无暇顾及将棋了。
黑豹变成了粉色的黑豹!
天衣用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惧怕的声音问道:
“为……为什么豹纹衣会变成粉色的啊!”
“……因为显眼吧?”
一定是孜孜不倦地追求回头率的大阪人的DNA让黑豹进化成了粉豹吧……
“有人跟我下吗?今天赌车大赚了一把,不管啥局我都接哦。”
“我……我来和你下!”
天衣坐到了粉豹的对面。对方也同意对局,两人马上就开始排棋子。和那种生物对战啊……小学生有这种胆量真了不起啊。
不过那粉色的豹纹连衣裙实在是……连眼睛框都是粉色的……
“不妙啊……光在意对方性别了根本没法集中下棋啊……”
“不、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修炼的一环啊!”
就连平时冷静沉着的晶小姐的声音都开始发颤。还真是可怕的对手啊。
“那就振子喽!”
上一次完胜天衣的黑豹开始振子,用今天的好运抽到了先手。
再次使出了角头步。
这一次天衣保持着警惕拒绝了换角,但粉豹当然也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哼,不知好歹的小鬼,尽管放马过来啊!”
因为天衣拒绝换角,粉豹把角挺向前线,然后跳出了左桂构筑起了有利的形势。
“唔唔……”
天衣因为封住了自己的角道,不仅角,连桂也无法自如使用了。就像被绑住了左臂上了战场一样,完全中了敌人的圈套。
然而,天衣也不会轻易放弃。
反倒是身处劣势的时候,她才能的本质“化解”才开始发光。她积累着和善用诡计的对手的对战经验,切实地成长着……
“……”
不知何时两人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者。由于两人的棋局水准实在太高,围观者都无言地专注于盘面。
“有一手嘛小丫头。”
尽管抽到了先手并在序盘构筑起了优势,粉豹的攻势还是被尽数化解。用着被烟酒侵蚀的性别不明的沙哑嗓音,粉豹夸赞道:
“居然能把人称‘新世界的雌豹’的我的攻势都化解掉,很行啊。”
是个大婶啊!
在冲击性的事实面前天衣阵脚大乱,随即下出了一招臭棋自毁了。哎这还真是不能怪她。
习惯
“最近状态怎么样?”
回到了家,在用晚饭的时候。
因为前阵子夏尔事件和天衣的授课感觉到了和弟子交流不足的我积极地试图和弟子对话。
“最近能渐渐发现大家伙的习惯了。”
“习惯?”
虽然回答出乎意料,但看到爱精神的样子我放心了。我追问道。
“啥样的习惯?”
“澪在不安的时候会自顾自发出‘哇’啊‘呀——’的叫声,形势有利的时候反倒会一下子沉默下来。”
“噢噢,确实有这回事。”
喃喃自语是下将棋时不知不觉中就会养成的习惯。新手一般会叫“诶诶”、“噢噢”之类的,成为高手以后就会变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文的草加腰谷千住の先マンモス的冷笑话就不翻译了,只有非常熟悉日本的人才看得懂,不熟悉的解释了也没用。)
“绫乃在序盘试图奇袭的时候,会摘下眼
镜全力避免看对手的表情。”
“嗯嗯。”
这习惯确实很符合绫乃细腻的感性。比起担心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还不如首先避免自己因为看到对方的表情而产生动摇。好可爱。
“桂香姐姐在形势不利一筹莫展的时候,就会用手去束头发。”
“啊,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习惯性小动作。就连历经苦修高级棋手也不例外。
就连能获得头衔的棋手,也会在因对手的意外棋而产生动摇的时候整理和服的衣襟,也会在预见了胜利时双手颤抖不住干咳。就算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无法纠正。
一个人在极度的专注状态中,不知不觉地就会暴露出很多习惯性的小动作。
能够掌握对手的习惯性小动作并以相应的对策推动战局也是竞技者的重要功课。看到爱的观察力已经不再局限于棋盘上而是延伸到了棋盘外的情境,我这个做师父的还真是欣喜无比。
“还有什么别的有意思的吗?”
“有啊。”
爱带着微笑放下了碗筷说道:
“师父有什么事瞒着别人的时候就会不停用双手蹭裤子呢。”
“诶?”
我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掉了下去。爱完全不在意筷子,用观察般的眼神死死盯住了我。
“师父……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好可怕!
“啊?嗯?什、什么事?”
“果然有事瞒着我把?”
“没没没!怎么可能瞒着你啊?!有、有什么瞒着你的必要啊?!再说了,在那么小的房间里同居,怎么可能瞒得住你啊——”
“打刚才起一直在用手蹭裤子哦。”
“啊呀?!”
还真的在蹭!完全没意识到啊!
“有事瞒着我吧?”
“……”
完了,我满手是汗。
我一紧张就会出大量的手汗,也会因此抓不稳棋子。在下了臭棋陷入不利或者偷偷地使出杀招的时候为了避免手滑,我就会拿些东西来擦手。这渐渐就变成了我无意识的习惯。
看穿了这个习惯的至今为止只有师姐和步梦童鞋两个人,而且注意到这点还是最近的事,没想到与爱认识不到两个月就被她看穿了……
爱实在太可怕了……
“请如实招来。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嗯?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啊。”
我拼命地恢复着冷静,为了避免动摇而一边回避着爱的眼神一边装傻。但爱的诘问攻势却依旧穷追不舍。这孩子一直都会用最强的招回击啊,真燃!
“师父骗人!绝对瞒着我!”
“为什么你就那么确定啊?”
“师父说谎的时候会往斜右上方看。”
“诶?真的?”
“骗你的。”
被阴了!
“不过刚才慌了神了吧?”
嗯。慌了。确实慌了。
瞅准我刚好往斜右上方看就故意下了圈套,诱我失误往下跳,这手棋够阴。
到底什么时候学会这种技术的啊?爱是不是成长得太快了点啊?
“我没生气啦,师父就把实话招了吧。”
爱浑身散发着黑暗的气场步步紧逼。你这不是已经怒火中烧了吗……
“真、真的?真的没生气?”
“嗯,没有生气哦。”
爱依旧保持着微笑说道:
“接下去就要开始生气了。”
几个小时以后——
我费劲浑身解数才终于勉强抵挡住了爱延绵不绝的奇策猛攻,把天衣的事儿瞒了下来。
不、不过……感觉寿命缩了好几年啊……
初学者讲座
“怎么感觉你异常憔悴啊?”
在接下去的一堂课的时候,天衣刚一见面就满脸诧异地抛出了这句话。
“我已经……不行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啊?”
“别多问了快去找人下棋。今天绝对要赢了那头雌豹哦?我可是拼着老命在给你上课啊……”
“什、什么意思嘛。根本不知道你在说啥……”
尽管被我的气势压制着,天衣还是扔下了一句“用不着你说我也会赢的”就去挑战新世界的雌豹了。
像往常一样,我和晶小姐被留了下来。
“……”
“……”
“……”
“……那个”
“嗯?”
“既然都付了入场费了,要不我们也下吧?”
“下什么?”
“将棋啊”
还能下什么啊?
“可我完全不会下啊。”
“你不介意我可以教你啊。先从棋子的摆放位置开始——”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啦。”
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晶小姐开始排放起了塑料棋子。
“……怎么样?完全没问题吧?”
对排完棋子冲着我臭美的晶小姐,我说道:
“飞车和角的位置反了。”
“……”
这种情况下对方一般会表现出诸如“啊,搞错了!”、“哦对啊”之类的反应,可晶小姐却慢悠悠地摘下了墨镜说道:
“不能自己决定吗?”
咚!
自己决定飞车和角的位置?!这是什么思路?!太新鲜了……
“那个……不可以的。飞车在右角在左。”
“真不懂变通啊!”
一边表示着不满,晶小姐一边纠正了飞车和角的位置。
“那么就开始吧。晶小姐知道运子的方法吗?”
“少瞧不起人。我可是负责照顾大小姐的,当然完全掌握了。”
就这样开始的对弈很快就露出了破绽。
“银是不能横移的。”
“可是我想移啊!”
“不可以!”
“……”
“你偷偷摸摸地移也不行!快放回去!想想别的招。”
“有问题!这规则绝对有问题。金和银分不清楚啊!”
这是新手会碰到的第一道坎。第二道是龙和马的下法的区别。
“根本记不住啊,就不能统一一下吗?”
“这种牢骚请直接对将棋联盟去发!”
“老师不是龙王吗?将棋联盟你说了算吧?”
“我啥实权都没有啊!就是个象征啊。”
头衔持有者的权威和将棋联盟的权力完全是两码事。我不过是众多棋手中的一员,更何况在受着关东棋界压制的关西,我的师门都算旁流,人数很少,也就几乎没有发言权,再加上前阵子师父从联盟窗口的放尿暴举,使得本门原有的微乎其微的影响力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不用太往心上去啦,一开始谁都会弄错的……而且其实职业棋手偶尔也会搞错呢,不过这话可别往外说(笑)。”
“那还好意思做职业棋手啊(嘲笑)”
“你这人怎么那么难缠啊喂!”
顺便一提,尽管不至于搞错金和银的下法,不过弄错了放在驹台上的金和银误拍到棋盘上的事倒是常有。要注意。
“总之请记住棋子的下法!银不能往左往右和往后。金不能往斜后方走!”
“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我也记不住啊!我都已经记得头昏脑涨了啊!”
哦不行不行。
与吸收速度快的孩子不同,要记住棋子的下法对成年人来说可是一道最大的坎。要是让她产生抗拒的意识一切就都完了。
向女性普及将棋是最为困难的……但还是有能让她产生兴趣的方法。
“嗯,这么解释吧,晶小姐……”
我作了一下深呼吸恢复了笑容,用明快的声音说道:
“银这个棋子啊,其实就是大象啊。”
“脑子没问题吧?”
“只不过是个比喻啦!下法的比喻啦!”
我展示着银可能的下法解释道。
“看!这样、这样!”
“嗯”
“看到没?大象把双腿猛撑在地上伸出了鼻子呢!”
“嗯”
“是吧?很像大象吧?”
“脑子没问题吧?”
“你就不能稍微率直一点吗?这不就是大象吗?”
我真的受不了这个女人了,根本没法沟通啊!
“是冷不防就拿大象作比喻的老师不好啊!将棋里突然出现了动物反而会让人不知所措吧。”
“这个也不是我的突发奇想啊。事实上,这个类似大象的银的下法为解明将棋的起源作了很大贡献呢。”
“是吗?”
“国际象棋里没有像银这么动的。有相同下法的只有印度的扎德蓝卡和泰国的马克如可。中国象棋和朝鲜象棋里虽然有象,但下法不同。所以将棋被认为是起源于印度,经过东南亚来到日本的。”
虽然也有别的说法,但我还是最喜欢这种说法,因为可以一并说明银的下法嘛。
“印度和泰国都饲育大象
,也会用于战争,所以才会把象纳入将棋这种战争模拟游戏啊。”
“非洲不也有象吗?”
“啊对对对你说的没错那就让将棋发源于非洲好了总之请记住银就是象象象象象!”
“你还真吵啊,跟象差不多。”
我费劲周折总算让她记住了银不能往左右和往后走,继续开始对局,但很快又碰到了初学者的第三道坎“只有桂可以越过其他棋子”,结果还是没能完成对局。
另一边,天衣跟粉豹下了五局,全部被杀得七零八落。她喃喃着“已经看到胜机了啊”,看样子已经渐渐领会了些什么。
“快点,大小姐。不赶紧就赶不上门限了。快!”
大概是因为下棋下得烦躁不堪了吧,晶小姐用非同寻常的气势催促着天衣。为了确认今天的成果,我问道:
“那么最后复习一下银的下法吧。银的下法像什么动物呢?”
“河马?”
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任重道远啊。
蛋糕
与天衣告别,我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在黄昏的路上。
本想给在家的爱捎点什么东西去,不过每一次都是炸串肯定会被怀疑,更何况爱已经产生疑心了。
“……去难波吧”
平时都是往动物园前的车站走,今天我走了反方向。难波应该会有很多选择,要是没有就在梅田找好了。
“不过小学女生会喜欢什么东西呢。”
完全不知道JS的喜好,我决定向可能拥有和JS相近生态的JC征求意见。
我取出了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关东的步梦童鞋发过来的:“汝,觉得这套衣服如何?”还带了照片。
在服装店的试穿室里对着镜子摆着pose的自拍。他身上披着羽衣一样的东西,斗篷之后是羽衣吗……
自己绝对不会去穿这种蛋疼玩意儿,不过看别人穿还挺有意思的,我就随意回了句“不错啊,下次对局就穿这个来吧”。翻开通信履历给师姐去了电话。
“喂?”
“啊,喂喂,是我啊”
“怎么了?”
“师姐你喜欢甜食吧?”
“……不讨厌”
听到了师姐警惕的声音我继续问道:
“最近评价比较高的甜品店在哪里啊?”
“你现在在哪?”
“难波。现在坐着电车去梅田途中。”
“嗯……我想想”
顿了一顿,师姐开始滔滔不绝。
“如果在梅田的话,chez畠山的果缤纷千层可丽评价很高。店内环境也好有很多情侣去约会,杂志上……哦不是偶尔听说的。还有如果这个时间段的话希尔顿的下午茶套餐也不错。虽然价位比较高但是量很足,甚至可以当晚餐吃。如果在堂岛的话丝谷堂的卷蛋糕就不能错过了。能长期保存的点心评价很高,不过在店里一边吃一边看河景也很好。还有在联盟附近,新福岛站的十字路口上开了一家点了蛋糕拼盘就能免费续杯咖啡的店哦。这里的话出门就有电车所以能待到很晚,所以评价很高哦。倒不是我自己想去才调查的,只是偶尔听学校的辣妹们说的。”
“你还真懂行啊”
“哪有?”
甜品行家的师姐不耐烦地回道。
“怎么了?我刚好结束后天女王战的备战研究,现在如果你请的话我倒是不介意陪陪你。研究战刚完正好想吃点甜食,明天要上路了没空,现在的话倒不是不可以陪你……”
“哦没啦,我只是因为工作晚了,准备给爱捎一点回去。”
“去顿死吧你个人渣!”
师姐痛骂完就挂了电话。
“这里的话……就丝谷堂的卷蛋糕吧……”
我用手机搜索了地址,去买礼物。
保险起见买两个吧。一个给弟子,一个用来哄那个难伺候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