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航程
“……师父……”
耳畔传来了低语声。
耳垂像是被羽毛轻挠着,一阵酥麻的瘙痒走遍全身,水晶铃般作响的声音让我身心舒畅,真想一直就这样听下去……
“师父……还醒着吗?”
感觉身上的毯子被人不停拽着,我睁开了双眼向身边望去……幼小的弟子正一脸不安地凝视着我。
“……嗯?怎么了?”
“对不起!已经睡着了吗?”
“只是打了个瞌睡啦。”
我在宽敞的座椅里伸了一个懒腰,向窗外望去。窗外一片黑暗。自己的脸映在了窗玻璃上。看来还没到目的地。
拿着水杯的弟子又开口了。
“师父,请喝凉水。”
“哦。Thank you。”
“You’re welcome。”
弟子用刚刚学会的英语答道。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她就像小狗一般欢欣地呻吟起来。
在飞机上都全心全意照顾着师父的弟子真是太口耐了!
“……呼。飞机上还真是干燥啊……”
我用冰凉的水润着嗓子,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我们现在正坐在国际航班的公务舱内前往龙王战第一局的对局现场。
利用飞机或者新干线作长途旅行的时候,只有对局者和监场能使用公务舱或者绿色车厢,其他的相关人员通常只能使用普通席位。
但九小时的行程中,独自一人未免过于寂寞,说实话会闲出病来。
鉴于此,这次主办方就体贴地安排弟子坐在了我的身边伴我同行,以便创造一个居家般温馨的环境。
绝对不是因为考虑到我是萝莉控或者出于对JS的优待啦!
作为挑战者的名人应该就坐在不远处。为了避免对局双方的碰面产生的尴尬,主办方特地错开了双方的座位。
我把空水杯交给了爱,问道。
“嗯?有什么事吗?”
“那个……有件事不管怎么琢磨都想不明白呢……”
“什么事?如果是算数的问题就去问那个叫鹄的观战记者吧,她可是女大学生啊。”
对于在初中就退学、在义务教育期间也是一味下着将棋的我而言,就连小学四年级的作业都相当够呛。
对最近的棋手而言,高中毕业已经成了常态,上大学的人也不在少数,像我这样的例子说不定相当罕见。
顺便一提,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暑期自由研究的主题是“关于一手损换角腰挂银的研究”,研究在学校老师那儿得到了“看不懂”的评价,在将棋界受到了热烈的赞赏。
先不提这些。
“就是这个……”
爱一边说着一边畏畏缩缩地递过来一本书。
“哦,是这次龙王战的专刊啊。《将棋世界》发行的特刊啊。”
一般的头衔战并不会发行这种特刊,但因为这次龙王战的瞩目程度非同寻常,《将棋世界》就紧急出版了这个大开本的杂志。明明是龙王战的特刊,封面上却完全看不到龙王——也就是我的身影,身着和服面向棋盘的名人的神圣身影被印在了封面上。不仅限于此——
“终于向永世七冠将军!”
“空前壮举!头衔总计百期究竟能否实现?”
——醒目的文字在封面上跃动着。
“我说这根本就是名人的Fan Book啊……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与将棋相关的书籍而言,封面上是否印着名人就会显著影响销量啊……”
因此,《将棋世界》的封面上基本都是名人的照片。
感觉像是在为自己找着借口,爱接着说道:
“那、那个……我是想研究一下师父的对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原来如此。还真是倍受鼓舞呢。”
这孩子也在想着尽自己的努力调查一下我对手的弱点吧。
我抚摸着爱光滑的额头露出了笑容。弟子诚挚的努力真是惹人怜爱。
“怎么样?名人身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就是这里……”
爱把名人至今为止作出的关于将棋的难解发言给我看。也就是汇总了所谓的“名人语录”的一页。
她用娇小的手指指向了其中的一句话——“如果没有打步诘限制,先手必胜”。
“打步诘,说的就是犯规的一种吧?也就是说不能用打步来将死对方的玉将……”
“对,这就是打步诘限制。”
在将棋界被普遍略称为“打步”的这一手,指的就是用打步将死对方的一方会因犯规而败北的情况,这种犯规对于新手而言有点难以理解。
“为什么没有打步诘限制,先手就必胜呢?”
“嗯……这个嘛……”
这个论断在名人的诸多发言中也显得特别神秘莫测,同时也让很多人至今为止都绞尽脑汁而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我和师姐至今为止也针对这句话展开了无数次论战,然而——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觉得这句话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深意啊。”
“诶?”
爱吃惊地叫着,把身子探了过来,几乎扑到了我的身上。
“可、可是可是!名人可是获得过七冠荣誉,同时拥有龙王以外所有头衔的永世资格的人啊,那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
“嗯……大概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吧?”
“诶诶?!”
爱不禁大叫出声,随即又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机舱内的照明已经被关闭,很多人已经入睡。
而且名人应该就坐在附近。
再加上这次有许多与将棋界没有直接关联的新闻媒体同行,如果大声吵嚷不知会造成怎样的新闻。
我们俩把脸凑到了一块儿,用额头紧贴着额头开始悉悉索索地继续低声交谈。
“那么就是说……这个只是名人随便说说的吗?”
“与其说是随便倒不如说是出于感觉的发言吧,这个例子姑且还是可以通过理论进行论证的啦。”
“怎么论证啊?”
“本来,据说这条限制打步诘的规则只是源于当权者无法容忍王被步兵杀死而做出的规定,作为将棋的规则可以说是个特例呢。”
“不是为了让将棋更加有趣而作出的规定,对吧?”
“对。所以说这条规则会让人感觉相当别扭呢。”
“那千日手又怎么样呢?”
“那个就只是为了避免那种经常会出现的局面了。”
所谓“千日手”,就是先手方和后手方不断重复同一种棋路。
虽然含义不同,但联想一下拳击中的Clinch大抵就能理解了。
如果出现这种局面,棋局就永远无法结束,所以就制定了这么一条强制终结棋局的规则。
“对于千日手的处理属于规则范畴,现在的定义是重复同一棋路四次就算千日手。在那些持有‘千日手就是将棋的癌症’这种观点的人看来,如果先手未能打开局面就可以认定先手告负了呢。”
“打开局面的一方会陷入不利对吧?”
“就是因为双方都不愿意率先打开局面而陷入不利所以才会出现千日手的局面嘛。”
这种场景在战斗漫画里经常出现——主人公做好陷入不利的心理准备,先发制人取得胜利。但在被冰冷的计算支配着的将棋世界里,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然而,如果制定了‘先手方未能打开局面便败北’的规则,后手方应该就会有针对性地采用把棋局引向千日手的战法啊。”
在一手损换角的战型中,千日手很容易发生,说不定就能因此一跃成为流行战法……不对,要是那样先手就会避开这种战型,战法本身反而会灭绝吧。
“不管怎么说,就是有意识地去引导局面,千日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发生的,事实上可能并没有太大差别呢。”
“‘连续王手的千日手’规则说的就是连续用同一种方式将军四次的一方输掉棋局对吧?”
“那个规则也很难理解呢。”
如果形成千日手,双方交换先后手顺序再下一局。
但如果用王手形成了千日手,实施王手的一方告负。
这条规则的起源也是无从知晓。
“说到犯规,还有就是……”
“二步,对吧?”
这应该是最为盛行的犯规形式了吧。
也正因为如此,限制二步的原因也相当浅显易懂。
“禁止二步,应该就是为了和‘吃掉的棋子可以打出去继续使用’这条规则取得平衡。”
“毕竟用二步能经常下出很有利的一手棋呢。”
“嗯,如果允许二步,那么步的价值就会变得过高从而破坏游戏的平衡呢。”
“那么打步限制也是为了降低步的价值而制定的规则吗?”
“这么想倒也没有错,不过……”
也不知是因为气压还是因为睡意,我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意
图恢复清醒。
“照常理而言,将棋是先手有利啊。”
“因为能率先进攻嘛。”
“对。事实上先手的胜率也高。而且率先进攻的一方一般都会移步吧?如果能率先进攻,率先将军的一般也会是先手方,所以,打步诘限制其实就可以理解为是为了限制先手而制定的规则呢。”
“原、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有了打步诘限制,先后手就取得了平衡——名人那句话可能就是为了说明这个呢。”
在本质上,将棋先手必胜。
因为有了禁止打步诘的规则,先后手才取得了平衡。
所以,如果没有了禁止打步诘的规则,先手就必胜了。
论证过程大概就是这样的。
但在现实中,只有结论化为了神秘莫测的名人语录,离开了语境开始在世间流传……
“啊,这么想来,连续王手的千日手之所以会被认定为犯规也是因为……”
“为了限制能够率先将军的先手方……这么理解也是没有问题的。合乎棋理嘛。”
原本难以理解的犯规定义,在这种思路下也变得可以解释了。
将棋还真是个合理的游戏啊。
我开始为将棋的深度发起了感慨,而这时——
“……唔唔”
爱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像小猫一样躺到了我的膝盖上。好可爱。
“怎么了?还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各种限制是为了取得平衡,这一点算是明白了……可是,将棋到底是先手必胜还是后手必胜呢?”
“这……”
名人说过:如果没有打步诘限制,先手必胜。
那么,有了打步诘限制……将棋的结论究竟又是如何呢?
“先后手都持续下出最优手的结局……还是难以预料啊。”
“就连电脑也不知道?”
“是啊。将棋软件对战时,与其说是双方使出最优手,倒不如说是相互使用演算力力压对手,我觉得目前还是人类更加接近将棋的结论啊。”
人类会在与软件的对战中处于劣势,是因为人类会因为疲劳和紧张产生失误。
而失误又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下决定了棋局的胜负。
“顶级棋手……也就是名人级别的棋手在头衔战下出的棋局中,先手的胜率要比平均的更高呢,因为那种级别的棋手到了终盘都能保持零失误状态持续下出最优手啊。”
“那也就是说先手必胜?”
“但是,据说动物将棋①得出了后手必胜的结论呢。最近矢仓的后手胜率也不断上升,要是彻底调查一下,说不定会得出后手必胜的惊人结论呢。”
“要是那样的话,规则又会作出改变吗?”
“有可能。千日手啊持将棋②的规则细部最近也有不少变化呢。”
围棋、国际象棋,还有将棋都不例外。这些有着悠久历史的游戏,随着游戏机制的不断解明,为了保持趋向崩溃的游戏平衡,游戏规则也在不断地作出变化。
然而——
“就我个人而言——”
“嗯”
“禁止打步诘的规则,是为了让残局题更加有趣而存在的啊。”
“诶?残局题?”
“比如‘最后的审判’什么的。”
“最后的……审判?”
听到了陌生的名字,爱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因为与她最喜欢的残局题扯上了关系,爱流露出了浓厚的兴趣,瞪大了双眼凝视着我。
我倒也愿意向她解释……可是不知是因为飞行高度还是因为晕车药的作用,只要稍作思考大脑就会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离目的地,还有三个小时的航程么。
到达以后就会忙碌起来,趁现在再睡一觉吧。
“总之,这种事儿光是瞎想也无济于事啦,打步诘限制的规则事实上就是存在,目前也没有发现必胜的手顺,不管是人类还是电脑都没能得出将棋的定论……知道这些就差不多了吧?”
爱闻言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温柔地摸了摸弟子的小脑袋,打了一个哈欠。
为了以最佳状态迈向终于将要拉开帷幕的激战,我再次闭上了双眼。
1 动物将棋:一种3×4棋盘上的简化将棋
2 持将棋:双方入玉胜负难决的情况下,以计算点数方式决定胜负。
OASIS
“Aloha!”
结束了近九小时的航程,踏足阳光明媚的夏威夷,我兴奋异常。
对!夏威夷!
常夏之岛——夏威夷!
这次龙王战的开幕战,竟然时隔五年再次在海外举行。而且是在夏威夷!
“怎么样啊爱?这副太阳镜搭不搭?嗯?嗯?”
“Cool!师父,超级cool!简直帅呆了!”
“哈哈哈!别和当地人搞混了啊!”
“嘘嘘♪”
爱想学美国人吹口哨却漏了气,根本不响,好口耐。
正在我们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瞬间就把我们冻住了。
“……真丢脸。区区一个夏威夷兴奋个什么劲啊。”
“师、师姐……”
年幼于我的师姐“浪速的白雪公主”空银子女流二冠用寒冰一般的视线冷冷地瞪着我和爱。
“……到了夏威夷还是水手服啊……”
“还在上中学,又是奖励会会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又不是来这儿玩的。”
师姐身着以黑色为基调的看起来就无比闷热的水手服,还打着一把黑阳伞,完全遮断了夏威夷灿烂的阳光。
她神秘的身姿甚至吸引了诸多外国人的目光,在远处驻足观看的人群中不时传来诸如“Wow!”、“Fantastic!”的叹声,反而显得无比醒目。
“对不起啊八一,结果一家子都跟了过来。”
不仅仅是师姐。其实这次桂香姐和清泷师父都一同来到了夏威夷观战。
而且师父还戴着墨镜,穿着保罗衫和齐膝短裤,脚上竟然还穿着塑料拖鞋,幸亏这是在夏威夷,多少还算是一副游客的样子,这身打扮要是在大阪就完全是个无业大叔了啊。
顺便一提,师姐这次作为大盘解说的辅助解说员,受主办报社的资助来到了夏威夷。
师父、桂香姐和爱就是自费了(爱的费用由我承担了)。
本来我打算把爱寄放在师父家独自前来出战,一开始爱也同意了,但一听说师姐也要一同前往,就执意也要跟过来。
我无可奈何,只能找师父商量。“既然如此就大家一起过去”——结果师父就做出了这个决定。都不知道是头衔战还是师门旅游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尤其是桂香姐,明明自己也即将参加重要的棋战,却还是在日本时就为缺乏海外旅行经验的我做了很多准备。
“真的对不起啊八一,不过我这次无论如何都想一起来夏威夷……”
桂香姐居然为我担心到了这种地步……?
莫非这就是……恋情……?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桂香姐继续说道:
“有个上大学的朋友和男朋友一起毕业旅行去了国外,归国送我礼物的时候对我说了半天风凉话,‘桂香的情人是将棋嘛’,‘将棋是局限于日本国内的游戏对吧?所以也没法去国外吧?’,‘唉,好可怜’什么的……”
“……”
“我……我……姐到底还是来夏威夷潇洒了啊混蛋!”
桂香姐又崩溃了。
“小爱!银子!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玩个痛快!军费可是充足得很呢!”
“诶?桂、桂香……这不是爸爸的信用卡吗……?”
“就算在你手上你也只会拿去给穿着漂亮衣服的二次元女孩子课金吧?既然想课金就给女儿徒弟和徒孙课金吧!”
“不、不要啊!!!我、我要搞到新田妹妹的限定SSR啊!!!”
师父也崩溃了。
“清泷一门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呢。真令人羡慕啊。”
“会、会长……”
在我头大如斗的时候,无声无息地站到了我身边的,是日本将棋联盟会长,同时也是永世名人资格持有者的月光圣市九段。
这位盲眼的天才棋手曾经和我此次龙王战的对手现名人多次交锋,为将棋史留下了诸多名局。
“会长您也……戴上了墨镜啊。”
“毕竟是夏威夷嘛。”
“是我帮会长挑的。”
会长秘书——男鹿佐佐里女流初段(退役)得意地挺起了胸膛。顺便一提,这家伙仗着会长失明,偷偷地穿上了和会长配对的情侣衫。当然墨镜也是配对的。不知情的人看到了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吧。
话虽如此,毕竟年龄上差了一辈,怎么看都像是背着老婆带小蜜出国旅游的经理……我要是这么说男鹿小姐大概会很开心吧。
“不过……会长您不是看不见吗
?”
“明暗还是多少能感知到的。夏威夷的日照很强呢。”
会长露出微笑答道。是这样吗……
“会长,这里很危险,请挽住我的胳膊。打刚才起当地人就用很可疑的眼神盯着我们呢。这里是国外,很危险的。”
“哦,是吗?”
“是。治安看来相当差呢。”
当然,周围安定得无以复加。
会长平时是扶着男鹿小姐的肩膀行走的,但被夏威夷的阳光照high了的男鹿小姐现在却一把挽住了会长的胳膊,把身子紧紧地贴了上去。即便戴着墨镜,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脸上傻乎乎的幸福表情。这个绿茶婊……
在关西棋界一行的不远处,名人在不计其数的记者包围下,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含蓄表情开朗地微笑着。
将我们接出机场的是豪华的高级轿车。太奢侈了!
宽敞的车内,清泷一门五人面对面坐着,依旧感觉十分宽松舒适,爱的视线频繁往复于我的脸与车窗之间,开心地说道:
“师父师父!大海和天空都好蓝啊!”
“是吧?夏威夷漂亮吧?”
“能一门上下一起来夏威夷真是太棒啦!要是天衣也来了就齐了呢!”
“那个丫头到底还是没来啊。”
我也向另一个弟子夜叉神天衣发出了邀请,却被她一口回绝:“啊?为啥非要我也跟着去啊?”没辙,只能灰头土脸地放弃了。
不过——
“这次海外对局,关西棋界来的人真的好多啊!会长、男鹿小姐、师父、师姐、桂香姐还有爱……虽说监场是关东的老师,但副监场和记录员都是是关西的。连观战记者鹄小姐也是关西的,到时候进对局场的人基本都是关西人啊。不过师父你们都是自费就是……”
一般来说,头衔战都会在日本国内举行。
所以,如果在东日本举行,关东的棋手就会占多数,在西日本举行的话,关西棋手也会占多数。
而这次是海外对局。人选和日程都是主办报社和联盟全权决定的。
“毕竟我是头衔持有者,和我关系紧密的人多数到场倒也不奇怪,不过连飞机都是从关西国际机场起飞,总感觉有点对不住名人啊……”
“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师父和师姐立刻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头衔战从氛围营造工作就开始了。尤其是这种二日制的持有时间漫长的对局,能否冷静应战就会左右对局的胜负。”
曾经两次出战名人战的师父的话相当有分量。
“头衔战的较量并不仅限于对局。行程和前夜庆典都是战斗的一部分。想象一下在前夜庆典中对手的粉丝大量到场,或者在对局室中镜头都对准了对手的情形。就算在平日能一笑置之,在头衔战那种紧张的气氛中要保持平和的心态就很困难了。所以要把熟人聚在身边保持心态平衡,这就是头衔战兵法啊。”
师父……还以为你是一心来玩的呢,居然为我考虑到了这个份上啊……
“就是啊。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在百忙之中抽空陪你过来的啊?别得意忘形了赶紧专心准备对局!”
“……明白了”
是啊。战斗已经开始了。
我压抑住因海外旅行产生的兴奋,在皮制座椅中端正了坐姿,坚定了与最强挑战者激战的决心……
而决心在十分钟以后就烟消云散了……
“太给力啦——!!!!”
轿车到达了目的地,对局场位于夏威夷最高级的宾馆。
宾馆内侧可是有一个私人海滩啊!穿过大堂,就是鸟语花香的中庭,泳池近在眼前,对面就是雪白的沙滩和蔚蓝的大海。
在这种画面前保持平常心?怎么可能?
“Yahoo!”
穿着塑料拖鞋的师父怪叫着率先向沙滩冲去,我和爱也紧随其后冲了出去。桂香姐拽着满嘴牢骚的师姐也跟了过来,大家以大海为背景开始合影留念。
“清泷一门,笑一个!”
大家摆出了夏威夷特有的名为Shaka的手势,观战记者鹄手脚麻利地举起了相机为我们拍下了合影。因为没有余裕专门聘请随团摄影师,鹄小姐同时兼任了报道记者和摄影师的工作,另外还要更新观战博客,相当忙碌。
“两位对局者也请在这里合影留念吧。啊,既然都到了夏威夷,就脱掉西服穿上花衬衫拍照吧。”
于是,我就和名人穿着花衬衫站到了一块儿,背向Diamond Head露出了笑容,摆出了Shaka的手势。
头衔战对局双方的距离因具体情况而不尽相同。
如果双方性情不合或者有过过节,气氛就会非常险恶。就算平日关系亲密,到了头衔战对决的时候,也会有双方均显露出旺盛斗志的情形。
我和名人之间的气氛……就相当普通了。
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有过什么接触的机会,双方甚至都没有进行过交谈或者握手。但双方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敌意。名人一直乐呵呵地笑着。
……难不成是因为年龄差距太大难以产生斗志?
看着身边毫无霸气的“传说”的身影,我甚至产生了些许近乎失意的情绪。
在海边欢闹了一阵,宾馆的工作人员把我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
“请龙王一行这边走。”
对局者双方尽管会在记者会面厅一起接受采访,但在此外的场合,主办方都会尽力避免让双方共同行动。
就连我和名人一行在宾馆内部的移动,都被特意错开了时间和路线。
双方的房间也被安排在了不同的地方,所以在对局以外的时间里,双方就能避免在宾馆内直接碰面。尽管只是细节,但这种周全的考虑还是让我们当事人非常感激。
“在宾馆用地内部设有教堂,我们也接受婚礼的筹办委托。这种服务受到了来自日本的顾客们的普遍好评。”——当我们经过中庭对面的石制小教堂前时,工作人员如此介绍道。
据说很多名人都喜欢邀请家人和挚友来这里举办完小型婚礼,再回到日本召开正式的婚典。
师姐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而在场的其他女性则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桂香姐也流露出一副恍惚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啊……好浪漫♡ 能在这种地方举办婚礼,一定很幸福吧……♡”
“啊,那我这就去预约……”
“宰了你哦臭小子!”“大呆瓜!”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嘛。嗯,也就八成是真心的啦。
身后,男鹿小姐也嗲声嗲气地开始对上司撒娇:“会长……真想借这个机会在这里举办婚礼啊♡”“哦,也是时候给你找个好对象了呢。”“……”活该绿茶婊233
穿过中庭搭上升降机,对局者和其他相关人员被送到了不同的楼层。
“这里是先生您的房间。”
看起来像是带有日本血统的宾馆女招待将我带到了住处,用流利的日语开始向我说明室内配置。
明明只是一个人住,我却被安排住进了双人间。据说是主办方怕单人间太狭小。
“在这间房里能看到最美丽的海景。请务必移步阳台。”
打开巨大的白色窗户,碧蓝的光亮涌入房内,海风轻柔地吹拂着。蔚蓝的大海跃入眼帘。
来到阳台向左侧望去,Diamond Head尽收眼底,能享尽夏威夷绝景并非虚言,这就是所谓的海景房吗……!
只是看到这副美景,感觉这次来夏威夷就值了。我不由叹息起来。
“噢噢……!”
“太漂亮啦!”
身边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却不应该在这里听到的声音,我吃了一惊,扭头望去。
弟子把身子探出了阳台的栏杆痴痴地眺望着大海。
“咦?爱?你也跟过来了?”
“诶嘿嘿♡”
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逃出了阳台,就势跳上了柔软的大床。
嗯,好可爱。
这次来夏威夷,看样子这孩子非常开心,比起平日显得更为大胆,一直毫无顾忌地粘着我撒娇。
说起来把她带到神户去的时候这孩子也很开心呢。
“师父师父!床好弹啊!浴室也好大!”
“是吧?这房间超赞吧?”
“好羡慕啊!好羡慕师父啊!”
“哈哈哈,要是成为了头衔持有者就能一个人住这么豪华的房间啦!”
“……我、我也想住这间房!”爱在床上紧紧抱着枕头,露出了半张小脸不停地瞥着我说道。嗯,好可爱。
被这么可爱的弟子撒娇,没人能拒绝她的要求吧?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随便用吧。过一会儿我要和名人一起去接受采访,还要和当地的要人打招呼,没法陪你们了。你们应该会去买东西吧?要是买了一大堆放不下了就放我这儿吧,跟桂香姐也去打声招呼。”
“……噢”
爱的
反应暧昧不明,也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赌气。咦?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至今为止默默地听着我们对话的女招待试探性地问道:“请问这位是……先生您的妹妹吗?”
“嗯?哦,嗯差不多算是吧。”
“不是妹妹啦!我是师父的入室弟子!”
听到这个对日本人而言都相当陌生的词语,女招待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入室……弟子?”
“指的就是尽管没有血缘,却住在一个屋子里,有着比血缘更为紧密的关系的人啦!”
“……”
笑容从女招待的脸上消失了。
不妙,完全被误解了……而且我听说美国的幼儿色情管制比日本要严格得多啊啊啊啊啊……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将棋学生啦……Student!I am teacher! She is student! 爱!要说明清楚啊!”
“Our room has only one bed in Japan!”
“啊?Our……我说爱!你刚才都说了些啥……啊啊!?服务员怎么像在看着罪犯一样看着我啊?!你刚才到底说了些啥啊?!”
“是师父让我说明清楚的啊!我就说了,我们在日本的房子里只有一张床。”
“你为啥偏偏提那事儿啊!!”
要是被传出去日本的龙王把萝莉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对局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弄不好直接进了班房,缺席告负……先不提这个,我回日本都成问题啊。
“对、对了小费!得给人小费啊……!”
只有用钱提升好感度这招了!
爱用冷静的声音制止了取出了钱包的我。
“没关系的师父,这位姐姐是宾馆的工作人员,小费是给整理房间的清洁工和餐厅的服务生的啦。”
“说得没错。小妹妹那么年轻却懂得很多呢!”
女招待为爱出乎意料的博识而感叹道。
终于找到了转换话题的契机,我连忙就势把话岔了开去。
“其实这孩子是日本一家温泉旅馆的千金呢……”
“是吗?请问是哪家宾馆?”
“石川县的……那个,也就是北陆地区的‘雏鹤’旅馆……”
“诶?!雏鹤?就是那个雏鹤?”
“听说过吗?”
“Of course!在这个业界里要是不知道雏鹤旅馆那就是孤陋寡闻了。”
女招待像是理所当然一般肯定着。就那么有名吗雏鹤?
“那么这位小妹妹就是……要继承那个老板娘传奇的……”
女招待颤抖着,用近似英语的发音说着“老板娘”这个词。
爱妈妈的威名都传到了夏威夷啊……根本赢不了她啊,这已经无敌了啊。
“我叫雏鹤爱。请多关照。”
爱在床上端正坐姿向女招待问候着,惹人怜爱的表情中流露出的凛然气质让人难以相信她还是个小学四年级生。感觉她和她母亲的身影重合,我也默默不语着颤抖了起来。
女招待受到了感动,与爱郑重握手,并请求爱稍后接受负责人的问候。
桃花源
前夜庆典自始至终都被祥和的气氛笼罩着。
“对局者穿着夏威夷花衬衫参加前夜庆典,这在将棋历史中应该没有前例了吧。”
“是啊。借此机会也拍到了很多有趣的照片,真是太好了。”
负责撰写转播博客的记者鹄和师父交谈着。师父一到夏威夷就跑去大型购物中心买了花衬衫穿在了身上。尽管跟来的时候也没啥大的区别……
这种穿着在夏威夷被视为正装,对局者自不待言,连参加棋战的相关人员都穿上了花衬衫。
其实,在夏威夷Waikiki一带,穿着西装反而会显得无比扎眼。想象一下在日本的温泉小镇不穿浴衣,而是身着西服到处晃悠的样子就明白了。我和负责记录的奖励会会员在Waikiki的赛艇俱乐部结束将棋活动回来、身着黑色西服在购物中心转悠的时候就被当地的一群年轻人吵吵着“Are you Mafia?Are you Mafia?”纠缠了半天。
因此,在前夜庆典的会场里,清一色的花衬衫。
庆典在宾馆中庭举行,主办方燃起了篝火,涛声和尤克里里琴声回荡在耳边,我们享用着美味的料理,沉浸于愉悦的气氛中。
诸如夏威夷州州长和日本领事的VIP也出席了庆典。要在平时一定会被严肃的气氛搞得无比紧张,但这次多亏了夏威夷花衬衫,大家都很放松。夏威夷花衬衫真是太神了。
“一转眼已经在夏威夷逗留了两天。明天,龙王战终于要开幕了。在这两天里,仰仗着诸位的支持,我们得以在此举办了各种将棋活动,龙王战在日本的关注度自不待言,这次活动还引起了当地各位的兴趣和关注,作为将棋联盟会长,鄙人欣喜万分,同时也再次意识到了肩上将棋普及的重任。”
自告奋勇担任了司会的月光会长在会场问候着诸多与会者。
顺便一提,会长身着和服,显得与众不同。据说是为了给当地人留下深刻印象才这么穿的。看着这旺盛的服务精神,再次体会到了会长火热的关西魂。
“这届龙王战,不管是对于对局双方还是对于将棋界而言都具有重大的意义。为了应对时差,我们安排了较日本国内头衔战更为宽裕的日程,在旅行和对局之间插入了充分的时间,我想,龙王和名人应该也得到了充分的休整——”
刚说到这儿,会场的一角传来了骚动。
爱、师姐和桂香姐三人身着名为Muumuu的夏威夷礼服来到了会场。
这是一种近似于连衣裙的宽松华服,在夏威夷被视为女性的正装。
沐浴着全场的注目礼,桂香姐微微红着脸露出了笑容。
“啊哈哈……感觉很受人注目呢。是吧银子?”
“……”
“这衣服跟泳装似的……有点害羞呢(>_<)”
“不要紧的,你们俩都很可爱呢!好不容易大家伙一起来次夏威夷,就尽情享受吧!”
桂香姐会受到注目是理所当然的。
远超日本人的完美身材,被Muumuu衬得更为动人心魄。具体地说……那呼之欲出的胸部什么的!
另一边,师姐和爱就……嗯,就像是在裸体上裹了一块浴巾。不过还是很可爱啦!嗯,很可爱很可爱。光溜溜。
三个人的登场为会场带来了明媚的春光。
“三位,请站到一块儿让我为博客拍一张照!请向我这边看过来!”
观战记者鹄拼命拍照。
师姐在女流头衔持有者中都拥有压倒性人气,据说只要把她的照片登上去,转播博客的点击率就会急速上升。
“说实话比起对局的照片,二冠的照片更受好评呢。”鹄得意洋洋地对我说着,我略受打击。
此外,如彗星一般出现在MyNavi女子公开赛的集体预赛中、在将棋粉丝中引起了热议的JS也在场。“说实话比起龙王的照片(以下略)。”鹄继续得意洋洋地说着。我深受打击。
话虽如此,要拍到师姐的照片可是要耗尽吃奶的力气的。
“女流二冠,请笑得更加灿烂一点!”
“……”师姐满脸不耐烦的神情。
“拜托了空老师!保持随和的态度也是头衔持有者的义务啊!”
“……如果想要女流头衔持有者的照片,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吗?不是成天都在那儿傻笑吗?”
“有这种人吗?我怎么没看见?”
“……”
享受了美女一行带来的春光,两位对局者开始向与会者问候。
作为龙王,我要率先发言……说实话,这比对局还让人头疼。
官面上是让我“随便说几句”,但事实上……这种发言也有和将棋一样的“定迹”,不能违背。
“……先是对主办方表示感谢。对当地的将棋相关人员表示感谢。VIP也到场了当然要照顾到,要是在过去也举办过头衔战,最好也要提及……”
起身问候之前,我不断重复确认着“定迹手顺”。
除此之外,也存在着不可以触及的“犯规行为”——不可以提及其他头衔战,不可以称赞赞助商的商业对手。
因为在上一次龙王战我是挑战者,只要跟在龙王后面依样画葫芦就可以,
但这一次我要率先发言,就没法用那一手了。
所以在夏威夷逗留的两天里,比起将棋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问候的研究上。——用完美的问候表示自己毫不紧张,从前夜庆典开始就对名人施加压力……!
站在话筒前,我开口说出了经过无数次深思熟虑、无可挑剔的应景问候!
“那个……诸位,aloha!”
会场顿时被爆笑的旋风席卷。为啥啊……
我完全没有搞笑的意思啊!不知为何,之后会场中也频繁地爆发出笑声……唉,比起
没反应总算是强一点吧!
与我攻击性的姿态形成鲜明对照,名人还是一如平素。
总而言之,他发言的大意就是“完全没有把永世七冠和头衔总计百期放在心上”、“想在这完美的舞台上和龙王一起追求盘上真理”。说实话,发言本身索然无味,但闪光灯的频率却是我发言时的百倍。唉,本来媒体记者也不是为了龙王战,而是为了采访名人而来的,我倒也不生气啦……真的没生气啦!
接下去的环节是向对局者献花。
“按照惯例本应向对局者双方献上花束,但由于是在夏威夷的对局,本环节改为为双方戴上Lei。”
Lei,就是由鲜花编织成的项圈,还真是风雅的主意。
名人一方的Lei由日本领事的女儿献上,为我献上花环的则是爱。
“顺便一提,为龙王献上的花环,是龙王弟子亲手所制。弟子祈盼着师父的胜利,用小手努力为师父编成了这个珍贵的礼物。”
听到了会长的说明,我吃惊地向爱询问道:
“爱,是真的吗?”
“嗯,是的……那个,编得不太好,对不起……”
“没那回事!啊好开心,真想就戴着花环去对局啊!”
“师父……♡♡”
听到我夸奖她做的花环,爱开心地笑了。
还以为她到旅游景点或者购物中心疯玩去了……爱居然为了我付出了如此努力,这份心意就可谓无与伦比的礼物了。 真想立刻把她搂到怀里,但考虑到场合,我还是抑制住了冲动。
而且还隐约感觉到会场某处传来了本不应该在夏威夷出现的刺骨寒意……嗯,这里可是夏威夷啊,肯定是我的错觉吧,不可能有冰雪什么的,不可能不可能。
按照惯例,这个环节以后对局者双方就会提前离场,但是……
“诸位,今天除了龙王战开幕,还有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会长顿了很长时间,让现场的期待不断高涨,接着继续说道:
“刚才为龙王献上花环的雏鹤爱小姐,今天将迎来她第十个生日。”
“诶?!诶诶诶——?!”
这次轮到爱吃惊了。
爱以外的与会者事先都被告知了此事,伴随着宾馆人员尤克里里琴的演奏,大家开始为爱唱起了生日歌。
爱的脸上挂满了惊讶、欣喜和羞涩,大大的双眸中噙着泪花,紧紧地揪住了我衬衫的衣摆,可爱得就像一只小狗。
“礼物并不仅限于此。”
会长言毕,由今天的主厨亲手制成的“真正的主菜”被装在推车上运进了会场。
爱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对!推车上放的,是由巧克力制成的、爱最喜欢的残局盘面。还不仅限于此,带脚将棋盘本身就是一个蛋糕!主厨太牛了!
“在海绵蛋糕上用牛奶巧克力着衣,再现了木头的纹理啊……棋格和文字都用黑巧克力画出来了,这还真是……”
从师姐嘴里听到了难得的赞扬,看来她也是相当钦佩啊。而且还显得有点羡慕……该不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逼我为她也做这么个东西吧?
“就连驹台都做出来了啊……还真是惊人啊。”
师父说得没错。驹台也由巧克力制成,上面还排放着持驹,当然这些也都是巧克力。好想吃!
作为这个残局题的作者,会长略显得意地说明道:
“如何?这个作品的初型是一个心形,解开以后也会呈现出另一种图案。话虽如此,手数也是相当多的,要解开可不是那么容——”
“好厉害!初型是个大大的心形,在第二十七手的诘就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心形啊!这是个立体曲诘啊!”
还没说明完毕就被爱解出了题,会长带着微笑僵住了。
对、对不起……这孩子真的是残局题之神啊……
顺便一提,所谓“立体曲诘”,就是初型和终型都会呈现出某种特定图案的残局题。
当然要编出这种题是非常困难的。
会长此举当然也是为了炒热龙王战的气氛,同时应该也是对爱本人寄予了期待。
“居然收到会长的心形蛋糕……还是两个心……你个小学生……你个嚣张的小学生……”
男鹿小姐已经没救了。
一开始与会者只是为可爱幼女和稀奇蛋糕的组合而乐呵着……但当他们理解了爱超出常人的举动的意义之后,愉悦就升级成为了兴奋。
“太厉害了!”“Fantastic!”“这是天才啊!”
感叹声此起彼伏。
爱一跃成为了会场的宠儿。为了名人远渡海外的日本报社和电视台记者们都纷纷要求她站在残局题蛋糕旁为她摄影,会场陷入了小小的混乱。
看到爱手忙脚乱地应对着采访,会长重振精神问道:
“对了雏鹤小姐,你希望从你师父那儿收到什么生日礼物呢?”
“诶?”
爱被突然的提问弄得手足无措,就连这慌乱的样子都无比可爱。
欲言又止了半天,爱终于还是坚定了决心,郑重而又清晰地大声说道:“那个……我希望师父在明天开始的对局中获胜!”
置己利于不顾,一心为师父着想——弟子这令人感动的诚挚心意引发了现场热烈的掌声。
会长忍着笑向我看来:
“请问龙王有何感想?”
“压力山大啊。”
我微笑着答道。爱闻言,脸色变得苍白。
“对、对对对不起!刚才就当我没说……”
“诶?那就是说我输掉也无所谓喽?”
“那可不行!师父一定要赢!……啊啊啊,又说要赢了!”
会场爆发出哄堂大笑。爱的小脸涨得像Hibiscus一样通红。
“真是收到了一个好弟子呢龙王。这下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呢。”
“是啊。如诸位所见,我们清泷一门的传统不是师父对弟子严厉,而是弟子对师父严厉啊。”
听到了我的回答,会场里响起了今天最为响亮的笑声。倍儿有面子。
“还真是啊……”
明明到了夏威夷,师父却露出了干巴巴的笑容。信用卡的余额看样子也已经被榨得干巴巴了。
“师父大坏蛋!欺负人!”在被欢笑充盈的会场里,爱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愤愤地说道。
萌、萌炸天啦……!
另一边,名人也带着爽朗的微笑看着关西棋界一行的胡闹。随后,两位对局者就为了备战明天的棋局离开了会场。
步的幻想
“第一局,请允许我以九头龙龙王作为步先方开始振子。”
从桐箱中取出绢布铺在席子上,记录员从我的阵营取下五枚步,以大幅度的动作摇了棋,然后松手。五枚棋子在空中舞动着,伴随着干燥的声响纷纷散落到了白绢上。
“是五枚步。”
我的先手。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手心渐渐沁满了汗水。
在中庭对面的建筑,对局在二楼的一个宽敞的房间举行。
因为宾馆里没有和室,主办方就在西式房间的地上铺上了席子,做出了和室的样子。
棋盘棋子、坐垫凭几都是从关西将棋会馆运来的。
曾经,头衔战也在美术馆大厅或者宾馆展望台之类的地方举行过,这种程度的应对可谓小菜一碟。不管在什么场合基本都可以做出这种布置。
“在这种房间里都不用搭建高台,可以直接设置天井摄像头,反倒省事呢。”
棋战主办报社负责龙王战的记者早上在宾馆餐厅和我照面的时候笑着对我这么说。
现在,他正把宾馆经理引向棋盘边。
经理是个外国人,不会正座,就抱膝蜷坐在了身着和服正襟危坐的监场和会长之间,显得非常窘迫。看到这奇异的光景,名人眼镜镜片下似乎泛起了隐约的笑意。
在当地时间的上午九时,对局准时开始。
“时间到。请开始对局。”
听到监场的宣告,全员致礼。
尽管其他的相关人员都抬起了头,两位对局者还是保持着垂首状态。这是为了等媒体摄像摄影结束。
当快门声止息,我抬起了头,作了一下深呼吸,把手伸向己阵的步,把它拿在了手里。
比刚才更为频繁的快门和闪光灯此起彼伏。
“……!”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我把棋子拍到了棋盘上。为了方便摄影,我保持着落子的姿势不动。把手指按在棋子上抿住了嘴唇,等待摄影结束。
我的第一手,是开角道的7六步。
选择了这手最为正统的棋开局,是为了避免名人对我的战法作出有针对性的回击。
我最擅长的先手战型是相挂,当然,名人也一定对此做了准备……
考虑到往后的展开,在精力和体力充沛的第一局,下出容易形成混战的相挂并不合适。——这一局,并不仅仅是龙王战的首战,同时也是我生来与名人的第一次交锋……
包括业余和奖励会
时代,我从未与名人对局。
将棋是种竞技,不管排了多少对手的棋谱,只要不隔盘而坐进行真刀真枪的较量,就有许多东西无法体会到。在第一局中,得尽可能获取更多名人的信息。
第二手,名人也同样开了角道。他的神色非常自然。
目前,战型尚未确定。
“接下来,请报道人员退场。”
监场说道。记者们闻言依次向屋外走去。
头衔战中,自第二手的着手以降(也就是说当双方初手的摄影完毕之时),记者会按照惯例退场。
“……”
我保持着坐姿阖上双眼,等待人群散尽。下一手已经决定。
第三手,我挺出了飞车前的步。这一手也相当传统,表面上的意图是将战型的选择权交给对手……但事实上,也是在将对手诱导向某种特定的战型。
我的目的,是让名人下出“愉快中飞车”。
名人在与步梦的挑战者决定战中下出了振飞车。
而我也与名人的研究伙伴山刀伐尽八段的对局中使用愉快中飞车取得了胜利。
当时,我面对名人与山刀伐先生的研究成果“闪电战”,拼尽全力险中取胜。名人肯定也仔细研究了那个棋谱并得出了结论:愉快中战法依旧强力。
尽管这是我和名人的首次对局,但双方事实上已经通过他的研究伙伴进行了间接的前哨战。
鉴于那一局获得的信息,我针对对手的研究作出了应战准备。
——快挺步!快把正中的步挺出来……!
我故意不去看棋盘,在心里不断默念着。
我的心愿像是通达了一般,名人把手伸向棋盘。
但他抓起的,并不是我所期待的步。
别说挺步了——他都没有去碰自己的棋子!
“……诶?”
名人这一手出现在盘上的瞬间,也不知是我,是观战记者,还是记录员,有人确确实实地惊叫了出来。
名人拿起了我的角放到了自己的驹台上,又把己阵的角化作了龙马用力拍到了我的阵营中!
后手角交换!这就是——
一手损换角。
视觉信息传到脑内,间隔了数秒,我的全身沸腾了!
名人使出了……我最擅长的战法……?
“……”
我抿了一口杯中的凉水,嚼着冰块试图降温。用毛巾擦了擦右手的手指,手里沁出了大量汗水,与此相比,振子获得先手时手汗的量已经完全不值一提了。
——这……究竟是什么意图?
如果我在先手击溃了名人的一手损换角,到了我后手的时候就难以使出相同战法了吗?
“先后使出同种战法,战术就会产生矛盾。”
确实有棋手如此主张。
但是,假设我在先手破了一手损换角……在后手又使用一手损换角取得了胜利的话,又如何?
这种情况,在棋界被称为“往复耳光”。
“……”
眺望着美丽的中庭平复了心境,我取下了杀入己阵的龙马,完成了角交换。
【名人,出人意表的一手损换角!】
【日本的观众们。Aloha!
我是担任现场转播的鹄
今早,夏威夷万里无云。对局室中能感受到舒适的微风。
当地时间上午九时开始的对局,到了上午十时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十手。现在是点心时间。龙王喝着冰红茶吃着煎饼,名人则享用着夏威夷特产的Kona Coffee。
在休息室的观战解说人员们也纷纷开始享用夏威夷果巧克力和檀香山曲奇等地产点心。
以月光会长为首,清泷九段、空女流二冠等实力棋手从第一天早上开始就围在应接盘边对棋局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这种光景对于二日制的头衔战而言实属罕见。由于盘上出现了出人意料的战法,对局呈现出了心理战的样态。
目前的战型是名人的一手损换角。在第四手名人主动实施换角的瞬间,休息室的诸位棋手纷纷惊叫了起来。
现在,我们就来听听作为一手损换角专家而闻名于世的月光会长的看法。
——请问您有预料到名人会使出一手损换角吗?
“没有,说实话,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从我的立场而言,不仅仅是我,来到夏威夷的所有棋手,除了名人自己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一手吧。”
——用这种战法迎战一手损换角的专家龙王究竟有何意图呢?
“承受对方擅长的战法,并化作自己的武器是名人的一贯做法。说到龙王的擅长战法,先手是相挂,后手就是一手损换角。初手时相挂的可能性已经消失。我想名人才会因此主动将棋局引向一手损换角的吧。”
——就现状而言,一手损换角对先后手双方的哪一方更有利呢?
“本年度的胜率是不相上下的五五开,但因为对局样本数非常少可能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最近的一局就是我和龙王在六月的对局,当时龙王在后手战胜了我。鉴于此,先手可能并不是十分有利,但是……输了棋的我说这话可能不是很合适,不过那个战型先手也有很多制胜棋路,所以目前还很难判断胜负形势啊(笑)。”
——多谢九段的评论。往后的解说也请多关照。
题外话,旁听采访的会长秘书男鹿佐佐里女流初段(退役)刚才一直在强调那一局是会长的胜利。
接下来,就让我们听听九头龙龙王的爱徒,同时也作为他入室弟子和他同居的雏鹤爱小姐(研修生,本期MyNavi决赛出场)是怎么说的。
——真抱歉,打扰你吃曲奇了。觉得今天早上师父的状态如何?
“诶?!嗯,咕……(拼命大嚼塞进嘴里的饼干)……咕,嗯,今天早上我去师父的房间叫他起床,看他起床时的精神很好。平时总是赖床,不过今天很快就起来了……”
——去叫龙王起床?进了他的房间吗?
“是的。师父把备用的磁卡钥匙给了我呢……诶嘿嘿♡”
——看来很受师父的信赖呢。龙王平时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师父可温柔了!每天都教我下将棋!不过最近还是为了准备龙王战,总是把自己关进房间一个人研究好久。但是就算师父那么忙,每天还是肯定会抽出时间陪我下棋呢!诶嘿♡”
——原来如此,到底还是花了大量时间去进行研究了啊。对了,有人最近在原宿目击到龙王和空小姐在一起,这也是为了参加在关东举行的研究会吗?
“……诶?这……这说的是哪回事……?”
——咦?没有听说吗?为了约会……为了研究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空小姐的照片已经在网上广泛流传了呢……原来如此,原来是瞒着弟子啊。原来研究会的机密性高到了这种程度啊。
“哦——……原来还有这回事啊……哼……”
——多谢接受采访。
顺便一提,雏鹤小姐以业余棋手的身份进入了MyNavi的决赛,如果一路赢下去就会和她的师伯母空银子女王争夺头衔。大概也是为此,双方彼此都视而不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相当紧张。
另外,空女流二冠今年十五岁。
雏鹤小姐昨天刚刚过了十岁的生日。
尽管夏威夷晴空万里,但不管是在盘上还是在盘外,打早上起空气中就一直充盈着暴风雨的前兆。
(鹄)】
天月舞
“夜晚的大海啊……”
结束了第一天的对局,出席了随后的晚宴回到房间的我,为了驱散因对局而产生的兴奋独自来到了海滩上。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龙王战第一局的首日,以名人的第五十手为界中止。
“……现在是我掌控者局面。剩下的持有时间也是我的多……”
在二日制的对局中,下午六时以降的着手会被记录在纸上封存起来,在翌日对局的开始,会由监场打开信封宣读此着手。
这就是所谓的“封手”。
关于究竟是实施封手的一方有利还是另一方有利,众说纷纭。
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实施封手的那一方有利。
“……因为知道了接下去的一手,实施封手的一方就能在当晚静心研究之后的局面了啊……”
尽管把封手的权利让给了名人,我也以此为代价让对手使用了大量的时间。
“持有时间的差距是三十分钟……如果保持目前的领先,到了终盘就是我的压倒性优势啊……”
在昏暗的沙滩上踱着步,我喃喃自语着为自己打气。
尽管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目前的形势,但毕竟还在对局中,不可以跟别人讨论将棋。我只能这样自言自语着试图保持住自己的冷静。
“名人的封手肯定会是用2四同步吃掉我挺出去的步。这一点可以确定。我也只有用同飞应对这一个选择。问题就在于接下去名人会下哪一手了……”
我顺着偶然浮现于脑海的棋路试着推进局面。
“6五步,
2三角,同金,同飞成,6六步,3三龙……到了这里如果后手下6七步成,就用同金直对应,然后是6九角,6八金引,4七角成……怎么样?”
然而我却立刻否定了这个预读。
“这种棋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的吧。”
如果按照刚才的预读推进棋局,我会以角为代价撕开敌阵防线,不仅能做出最强的棋子龙王,还能一举吃掉名人的金和桂马并获得先手。
尽管角是大子,但要是能与金和桂进行交换就还是我的驹得。
“毕竟有‘若能换两子步亦可’这种说法嘛……唉,独自一人读棋就总是会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上想啊……好危险好危险。”
要是能形成这种局面我就能一举确立优势,但在现实中却不可能如此顺利。
“……话虽如此,我毕竟已经排出了穴熊,要想象一下自己的不利形势都很困难啊……”
目前,我的防御可谓最强。就算用角换对方两子是我的痴心妄想,如果能做出最强的棋子龙王,面对名人就应该能取得优势。
“要是到了这一步……”
——说不定就能取胜。
尽管只是自言自语,只有这一句话,我还是拼命忍住没有说出来。
不过,真的——
“……嗯?”
此时,不同于涛声的水声传了过来。我将意识从脑内棋盘引回了现实,向大海的方向望去。
随后,我便和天使四目相对了。
天使身着泳装,在皓月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柔美的光华。
眼前的光景美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天使确实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如此美丽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人类……
“……八一?”
“诶?师……师姐?是师姐吗……?”
天使竟然是师姐。
从海里上岸,水滴从师姐银色的秀发上不断滑落。她赤裸着双脚踏着柔软的海沙向我走来。银发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之中,如星辰一般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为何会如此美丽……感受到了我怔怔的视线,师姐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子遮住了胸部,娇嗔道:“……色鬼!”
“我、我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你穿着泳衣啊!肯定会忍不住去看啊!”
我一边反驳道,一边侧转了涨得通红的脸避免去直视师姐穿着泳衣的身姿。
“不、不过……为什么大晚上的跑来游泳啊?”
“白天会被晒伤的啦。“
“哦哦……说得也是。”
师姐天生色素很淡,非常怕阳光的直射。
最近伴随着成长也多少积蓄了一些体力,能够在白天外出了,但还是得撑着阳伞……在小时候,她真的只要稍微出一下门就会立刻病倒。
所以她才进入了将棋的世界。与这个深不可测、独一无二的室内游戏邂逅,她立刻成为了将棋的俘虏。倒不如说,空银子的人生除了将棋再无他物。
月光下,师姐的双臂和双腿都纤细得惊人。
正当我一边回首往事一边痴痴地凝视着明月和师姐时,师姐开口了。
“你呢?那么晚了在这儿干嘛呢?”
“诶?啊,我嘛……”
“偷窥?”
“才没有!”
因为不方便提及将棋我才搪塞过去的啊!
师姐簌簌地踏着沙穿过海滩,在宾馆设置的水龙头边用淡水稍稍冲洗了一下身子,开始用搭在树枝上的毛巾擦拭雪白的肌肤和银色的头发。
皓月下,师姐的身姿宛若出自神话……
我不由地看呆了。师姐向我望来说道。
“算了,我也正好游得有点腻了,想去街上走走,跟我来。”
“在这种时候?”
“就是挑的这个时候啊!白天又热又显眼,才不愿意出去呢。”
好吧,我也正好想走走……而且还想找人说说话,去街上散散步倒是没问题……
“话说师姐,你就打算穿成这样上街啊?”
“怎么可能。外面肯定会披一件衣服啦”
“披啥?你带外套过来了吗?”
“嗯,刚叫人带过来了。“
“啊?”
“你个傻瓜!”
“你是要穿我的衣服啊!”
她是想让我脱下上衣给她啊?!我这个对局者要是感冒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看我想要右转逃走,师姐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我上衣的风帽:“我都赏脸穿你的衣服了赶紧给我脱下来!”
“可……可是这衣服是我刚买的啊,再说我里面也就一件衬衫,多少还是会觉得冷啊——”
“赶紧脱”
“好吧”
从幼时便得到确立的上下关系是绝对的。我这一辈子都要忍受这个具有天使般美丽外表的银色恶魔的折磨吧……
我不情不愿地开始脱自己中意的外套。为了表示抗议,我露出一脸勉强的神情磨蹭着,下身却立刻吃到了师姐的一记飞踹。
“我要穿了。你转过去!”
不就穿个衣服嘛,我看看也无所谓吧。看样子她相当害羞。
我还是从命,拽着被踢得生疼的脚转过身去。
“……真是的,性格哪怕有外貌的万分之一可爱我就满足了啊……”
离得太近只怕又会被她无理取闹地拿来撒气,我一边慢腾腾地随着她向街上走去,一边又开始考虑将棋的事。
第二局在大阪。能获得主场优势。
——如果能在明天获胜……二连胜也不是痴心妄想……!连胜那个名人也不是……!
正当我一边眺望着街灯一边陷入沉思的时候——
“………………别抛下我……”
“嗯?”
师姐小声嘀咕着,从身后拽住了我衬衫的衣摆。
“不会丢下你的啦,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色鬼”
“为毛啊?!”
你这也太蛮不讲理了吧……!
穿着我的外套,师姐伸出了双臂,把耷拉下去的袖子给我看。
“松松垮垮的。”
“那当然了……”
就算我身材矮小,男装穿在师姐身上肯定还是会太大。而且我还大了你两岁啊。意识到这点了吗?你肯定完全忘了吧?
不、不过……穿着宽松上衣的师姐,还真有点那啥啊……
尽管里面穿着泳装……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穿一样……
“色鬼!”
“什、什、什什什么意思嘛?!这样又不性感!再说我可是把师姐你当成家人一样看待的啊怎么可能对你发情啊!”
“我不喜欢这件衣服,会被你色色地看!”
“那就还给我啊。”
“才不要!”
任性的公主毫无顾忌地使着性子。我已经完全跟不上你了……
大概是因为作弄了我心情舒畅了吧,师姐自到达夏威夷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啦,快走吧!”
说着,师姐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
因为是旅游胜地,檀香山的街上到了现在这个点还是有很多人。
很多商店仍然在营业,生意兴隆。
“……最受欢迎的居然是讃岐乌冬的连锁店……”
“有点失望呢……”
侧目向丸龟制面的店铺望去,外国人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长队。我和师姐漫无目的地探索着夜晚的夏威夷。一个人行走于陌生的街道总会有点惴惴不安,但两个人在一起却会不可思议地心跳加速。
在街上晃悠了半天,师姐在一家卖冰激凌的店门口驻足。
“想吃。”
“在这个点?小心发胖啊!”
“日本应该还是白天吧。”
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让我闭了嘴,师姐擅自从我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钱包,如理所当然一般用我的钱买了冰激凌。
坐到了附近的长椅上,师姐带着愉悦的表情开始大吃起来。不过到底还是分了一点给我……也就一点点啦。
“很好吃呢八一”
“甜得要命啊。”
自打来到这里,吃到的食物都相当甜,不过感觉还是以刚才的这个冰激凌为最。
我起身去把杯子丢到垃圾桶。
回到长椅,师姐保持着坐姿把手向我伸了过来。
“……嗯”
“啊……嗯”
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我拉公主起身。
两个人向前走去,各自稍稍松开了手……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把十指交缠在了一起。
就像决定将棋的战型时一般,我们保持着沉默,只是相互试探着向对方敞开自身……然后亲密无间地交融合一。
“……”“……”
总感觉做着严重违背道德的事,心旌摇曳。虽说实施了封手,但毕竟对局仍在进行,我这个对局者却和女孩子手拉手漫步于夜晚的街道,这个问题可能相当严重啊。
“不过……毕竟是在夏威夷嘛!”
我在心里为自己开脱着,依旧
不舍得松手,和美艳绝伦的少女在异国的街道上游走着。
感觉只是少年妄想产物的情景却是毫无虚假的现实。每当师姐的侧脸跃入眼帘,甜蜜的阵痛就会袭上我的胸口,让我苦闷得难以呼吸。
自儿时起不知握过多少次的师姐的手……
就是握着这只手,我在将棋这个无垠的世界里持续不断地进行着冒险。
不管进入多么昏暗的洞窟,不管遭遇多么凶恶的怪兽,只要和师姐在一起,我就会鼓气挑战的勇气。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无所畏惧。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勇往直前。
但是,究竟是从何时起,我们松开了各自的手开始分道扬镳了呢?
结果,在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散步以后,我们回到了宾馆。
已经将近十二点。毕竟明天还有对局,就算难以入眠,至少也得躺下来好好养精蓄锐了。
把师姐送到了她的房门口,开门前我发话了。
“把外套还给我吧。”
“才不要”
“诶——”
唉毕竟已经回到了宾馆倒也无所谓,但终归是刚买的衣服,被师姐收缴还是感觉相当可惜。这可是件男装啊,你就那么中意吗?
“对了师姐,你和别人同住吗?”
“我一个人。本来主张和别人拼房的,毕竟是奖励会员,不过主办方似乎是考虑到我是头衔持有者,坚持让我一个人住。为什么问这个?”
“诶?哦没啥……因为爱和桂香姐住一起,我就在想师姐你是不是也和人拼房了呢。”
“……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开口闭口小学生小学生的。”
“啊?这种时候是哪种时候啊?”
“笨蛋笨蛋!萝莉控之王!”
“我不是说了我不是萝莉控吗!”
“证据呢?”
“啊?”
“……要让我相信就把证据拿出来。”
一边说着,师姐一边把身子靠在了门上面朝向我——
她稍稍抬起了下颚,闭上了双眼。
“……!”
这、这是……!
一开始,看师姐毫不犹豫地摆出了那种姿势,还以为她只是在作弄我。
然而我立刻就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即便在昏暗的走廊,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师姐涨得通红的脖子……睫毛微微地震颤着,师姐是真心的——因为这表情,和她在下棋时使出杀招一决胜负之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别、别捉弄我啦!明天还有对局呢!我回去睡了!”
结果还是不敢接受师姐的挑战,我避开了师姐的决战邀请,用略显愤怒的神情掩饰着自己的羞涩落荒而逃。
“……八一你个大笨蛋”——背后似乎传来了这样的嗔怪声。
回到屋里,心跳依旧无比剧烈,一时无法入眠。
究竟是因为对局胜利在望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呢——直至进入梦乡我都绞尽脑汁地寻思着,却最终百思不得其解。
惊愕的旷野
“封手是——后手2四同步。”
监场开封宣读了封手。第二天的对局拉开了帷幕。
尽管预料到了名人的这一手,但当封手被宣读出来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暗舒了一口气。昨晚的研究没有白费力气啊。
之后的展开也和我的预料如出一辙。
大概是感觉自己在第一天使用了过多时间吧,名人下手的节奏相当快。由于棋路与我的预读一致,我也以相同的节奏飞快地下着棋子。
——持有时间的差距是三十分钟。只要把这个差距保持到终盘,我就能获得压倒性的优势!
带着这种心态不断下着,我的手却在途中忽然顿住了。
“……这……”
我目不转睛地瞪着不知不觉中在盘上形成的局面。居然和我昨晚在沙滩上散步时最先想到、却因为过于乐观被我立刻否定的局面一模一样!
“……?”
我瞟了一眼名人的表情。坐在对面的名人悠然自得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脸上丝毫没有悲观或者焦躁的神情,当然也没有因为形势过于不利而达观地放弃了的感觉。
“?”
完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我把脸凑近了棋盘确认目前的局面。
——对方有布下什么陷阱吗……?
我试图寻找己阵的漏洞,尽管穴熊并没有布得密不透风,还称不上固若金汤,但至少比起敌阵的防御要坚固得多。找不到任何陷阱。
既然没有防御的必要,接下去只要考虑如何进攻就可以了。
昨晚的研究到了这一步便终止了,但这只是因为只要到了这个局面,我便能确信自己已然立足于绝对的优位。就算让一百个棋手观看这个局面,也绝对会有一百个棋手认同我现在处于优势吧。盘面上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
就像在大富豪中强力卡都汇集到了自己手里一样,思考盘面变得相当愉快。而且我还有大量的思考时间。
想要就此确定胜利,我进入了长久思考的态势——
……………诶?
越是思考,我的脸就向棋盘凑得越近,眉间挤出了深深的皱纹。
——居然……找不到进攻手段?
怎么可能?
我都已经在敌阵做出了龙王,用角换取了对方的金和桂,还持有先手,有利的素材一应俱全,要如何处理手中的素材进行烹饪岂非随心所欲?
但同时,我却又深刻地体会到——如果素材与想要烹饪的料理毫无关联,就不过是单纯的累赘。
“嗯……?”
不知不觉中,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我已经几乎扑到了棋盘上。
——形势很艰难吗?……有利的素材如此充裕,却还是无计可施?真的是这样吗?
然而随着读棋的深入,我却意识到,我目前面临的已经不是形势艰难这种程度的问题了。
不管怎么读,我都找不到任何改善局面的变化可能。
也就是说——
——难不成,我已经……身处劣势……?
要形容目前的感受,“冲击”这个词的分量都显得太轻。
一股冰冷的寒意穿过脊梁,而大脑和脸庞却滚烫得令人窒息。浑身难受得就像染了风寒,几乎忍不住要开始作呕。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冲破肋骨。
由于心跳过于剧烈,我害怕自己声音中的颤抖被对方察觉,只能用细弱蚊吟的声音低声向盘侧发出了请求:“棋谱……”
“请过目。”
拼命抑制着双手的颤抖,我从记录员手中接过了棋谱。
想要确认的,并不是至今为止的棋路——这已经完全记在了脑子里。现在需要确认的,是记录在符号旁边的数字——消耗时间。
“……!”
确认了数字,我几乎不由自主地失声惊叫。
在今天的对局中,名人至今为止所消耗的时间仅有17分钟。
平均每手不到两分钟。对于持有时间长达八小时的将棋而言,这个速度事实上已经接近零思考时间。
一开始还以为名人是因为无可奈何才会下得如此快速——觉察到自己的不利,试图挽回第一天留下的时间差距。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名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处于不利。
“……难不成……”
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发自内心的惊叹从本应紧紧抿住的双唇中猛然泄出。
——难不成……已经读透了?!了……吗……?!
“……!”
把棋谱还给记录员。
我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双手的震颤,轻薄的纸张伴随着簌簌的声响抖动着。
“打扰了,我来确认一下午餐的预订……”
宾馆的工作人员手持菜单进了对局室。
说实话,午餐根本无所谓了,完全没有工夫去享用了。现在只想把所有的时间用来思考。
……然而,如果不点午餐,就可能会让名人察觉到我的慌乱……
不,在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其实已经暴露了吧,但我还是决定虚张声势。现在自己也就剩下这一种负隅顽抗的手段了。
接过菜单,点了很快就能吃完的食物。
“这个……俱乐部三明治。”
而另一边,名人反倒没有点单。
……不吃午饭?为什么啊……?!
已经陷入了极度恐慌的我,对于名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决定都产生了过度的反应。
棋手不吃午饭的情况很常见。可能是早饭吃得太多了,在头衔战里,早上和傍晚都有点心时间,对有些人而言不吃午饭可能也不要紧,而且还有可能只是不适应夏威夷的膳食。
但惊慌失措的我却还是开始往最坏的方向上胡思乱想:
——难不成……已经结束了?!形势就差到了这个地步?!
形势的恶化会直接影响心态。
而战斗在丧失斗志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连同午餐休息时间在内,我总共思考了两个多小时,却还是找不到逆转的一手。这两
个多小时的意义仅仅在于认识到自己所读的棋究竟如何幼稚。伴随着思考,剧毒也在全身势不可挡地蔓延了开来,我的战意开始土崩瓦解。
重新开始对局,我向敌阵挺出了步,但这不过于虚张声势。
名人依旧保持着飞快的节奏下着棋,果然已经读透了。
“啊啊啊……”
本以为坚不可摧的穴熊被名人的步搅得分崩离析,而我却只能如隔岸观火一般傻傻看着,束手无策。已经无心恋战,更不用提逆转了……
抱着侥幸心理主动出击与名人展开了交锋,名人却没有犯任何失误。
到了第九十二手,看到名人在我玉将的旁边打下了金将,我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我输了。”
下午二时四十五分——我投子认负。
在首日收场时认为必胜无疑的将棋,在第二天还没到点心时间已经结束。
一败涂地。
“请不要慌!请慢慢入室!”
几乎在我认输的同时,记者和摄影师就如洪水一般冲进了对局室。监场试图制止,却没有人从命。
报道人员一进入对局室,快门声就在四处响起。记者们纷纷找着最佳角度,举着相机准备报道。
所谓的最佳角度,也就是能够拍到名人正脸的地方。
“……”
我和名人都纹丝不动地低着头默默不语。在这种场面想动也做不到。
按惯例,主办报社的观战记者拥有首先提问的权利。
但由于对局室内的气氛过于凝重,而我脸上的沮丧神色也过于浓厚,观战记者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会长代他发话了。
“……按常识考虑……”
在几乎无处落足的纷攘人群中,会长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坐到了盘侧,像是为我的内心所想代言一般继续说道:
“……排出了穴熊,换到了两枚棋子,做出了龙王还掌握先手……一般来说,先手方已经处于优势,然而……”
他的语气中只有纯粹的惊愕。
就连作为专家长年实践一手损换角的月光会长,也和我一样根本想不到在这种棋路中先手会陷入不利局面。
“那么,也就是说——”
这时,观战记者终于开口,战战兢兢地向会长确认道:
“名人的那手角打就是闻名于世的‘魔术’吗?”
“魔术?才不是那种雕虫小技。”
会长用罕见的严厉口吻否定,接着又用饱含着敬畏的语气断言道:
“那一手……是奇迹。”
极光
声响在脑海里回荡。
“向着永世七冠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呢!按这个势头,有可能连胜四局夺冠吗?!”
“下一局是您的先手,请谈谈您对于连胜的抱负!”
“名人!请对翘首企盼空前记录的国民们说几句!”
对局室的寂静在我低下头去的瞬间被打破了。
在走廊上奔走的记者和相关人员的足音。
如洪水般涌入的摄影师们的快门音。
还有对于名人此起彼伏的问询声,延绵不绝地在室内回荡。
尽管也有针对我这个败者的提问,不管是问题还是回答的内容,我都完全记不清了。
只有那个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的声响,让我坐立不安。
名人淡淡地应对着排山倒海般的提问:并没有将记录放在心上,在下一局也会继续努力追求盘上真理——他无论如何都不作出记者们所期待的惊世骇俗的发言。但他的一言一行还是会引来大量的闪光灯和对焦声。
然而,却总还是有另一种声响,如地震时低沉的地鸣声一般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回荡。
结束了感想战回到屋里,那个声响依旧萦绕不绝。
我走到窗边仰望天空,想确认那是否雷鸣。外面并没有下雨。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就像和师姐散步时一样,漫天的星辰散发着璀璨的光华。
但昨晚并未听到的声响,今夜却在耳边清晰可辨。
——这到底是什么声响?
都忘了去脱和服,我伫立于窗边,呆呆地寻思着声响的来源。
背后传来了人的动静。
“对、对不起……敲了门,却没人应……”
是爱。
看样子是因为我迟迟没有在慰劳宴上露面过来叫我了。对了,她有备用钥匙。所以才能进来啊。
“那个……师父……请别灰心丧气啊。”
努力挤出明快的声音,忠诚而又体贴的幼小弟子试图为师父打气。
“没关系的!不就输了一局嘛!从下一局开始往回追,就肯定——”
说到一半,爱把话咽了回去。她看到了猛然回首的我脸上的表情。
“什么?不就输了一局?”
我把手里的信玄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冲着爱大吼起来。
“你真心觉得那局棋用这么句儿戏一样的话就能了结?”
“唔……”
刚过完十岁生日的弟子的小脸上布满了畏惧的神情。
第一次在爱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而现在我脸上的表情,爱肯定也是第一次看到吧。
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继续大吼着。
“看到了那种棋,亏你还能笑得出来啊!以为输了一局就算完了吗?如果在系列赛的中盘被下出那么一局棋一切就都完了你懂吗?!我的将棋观被这一局棋彻头彻尾否定了你懂吗?!”
“将……将棋……观……?”
“如果只是下出我没能读到的棋路那还没什么!还有修正的余地!只要增加读棋的量就可以!”
只要改变决胜时的时间配比,就能增加读棋量。在下一局马上就能做出有针对性的调整应对。
然而——
“名人可是下出了那手被我读到却又被我立刻否定的棋战胜了我啊!”
只有这一手棋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以最快的速度浮现在脑海,却又被我以最快的速度否决。
而这一手,却是最优手。
“我有自信比任何人都研究得透彻的战法……却被名人连同我长年积累的感觉一起否定了!一局,只用这一局,名人就否定了我至今为止全部的将棋生命啊!”
到了现在,我终于意识到了那个响彻脑海经久不散的声响究竟源于何处。
那是世界崩塌的声音。
“已经没时间了……从头开始研究一手损换角?不!没人能保证名人会接下我一手损换角的挑战……要是那样研究时间就又都白费了……!可恶!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将在屋子的一角瑟瑟发抖的弟子置之不顾,我也不脱和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咬着指甲开始不停地喃喃自语。
名人发现了我隐藏得最深的要害,并毫厘不差地将匕首扎了进去——无声无息地,干净利落地,扎了进去。
翌日,主办方为未能观光的对局者双方租了大巴安排了夏威夷观光行程。
而我却取消了所有预定日程,坐上了刚好有人取消航程的早班飞机回到了日本。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每一秒都是如此宝贵。
到达时晴空万里的夏威夷被厚重的乌云覆盖,豪雨毫不留情地击打着这个常夏之岛。
脑海中的轰鸣至今仍在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