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察
「九头龙八一先生……是吗?今天是什么症状?」
诊察室里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女性医生,看起来头脑非常灵光。
将腰靠在椅背上,我开始向女医生诉说病情。
「……怎么都不会消失啊」
「什么东西不会消失?」
「……棋盘」
「唉?」
看到女医生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脑子里的将棋盘怎么都不会消失……」
我两手抱着头诉说病情,希望她能理解我的痛苦。
「嗯。」
女医生瞟了一眼手中的资料
「您的职业是……『职业将棋棋士』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询问,
「那么您是一直在考虑将棋的事情吗?」
「比起一般人来说……频率要高很多吧,但是并不是时时刻刻。一直以来每当我把状态切换回日常生活,脑子里的棋盘自然就能消失……但是这回不一样,脑子会自动切到将棋模式……而且一旦切过去了就很难用自己的意志切回来……」
「原来如此。是静不下心来吧」
「症状才没有那么轻啊!」
「那,您来形容一下?」
「……时间会飞走」
「???」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将棋的事情,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哈啊……」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将棋盘是真的,还是我脑子里想出来的……拜其所赐根本睡不着……」
「职业棋士的工作就是思考吧。那就应该是用脑过度导致的神经紧张——」
「所以说已经不只是那种程度啦!思考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呀!连对时间的感觉都没了……说真的请您帮帮我吧!」
「都这样了么……」
因为思考陷入沉默的女医生,突然问了这种问题。
「你喜欢年龄小的女孩子吗?」
「哈?」
「年龄小的女孩子。您喜欢吗?」
「哎?嘛、嘛……和一般人差不多……」
「日常生活中和幼女接触的机会多吗?」
「哈啊……那个,其实我和弟子正在同居中……啊,没有奇怪的意思哦?在将棋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哦?」
「小学生?」
「小学四年级」
「那个……您的弟子?是只有一个人吗?」
「内弟子……同居的弟子只有一个。另外还有一个弟子,同样小学四年级。然后弟子的朋友有时来家里玩……那些孩子也是四年级,还有一个一年级。呀,我不是专挑着小学生邀请来家里玩哦,因为内弟子就是那个年龄段的,她们同龄人自然会聚集在一起」
「情况是这样……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医生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往病历上写了点什么。她笔直地看向我断言。
「您得了萝莉控」
「……什么?」
「您的病名。级别5的『萝莉控』。重症。建议立即住院。」
「哎?……哎哎?」
因为萝莉控住院?还有这种操作!?萝莉控能算病嘛!?【诸君,_______】
——话说
「老子本来就不是萝莉控啊啊啊!」
「没有发觉症状……唔」
女医生在病历上奋笔疾书。我的乖乖,看起来她似乎非常认真!?
因此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医生一板一眼地宣告这种事情,我似乎真的相信自己得了名为萝莉控的不治之症。
「能治好吗大夫?我的病还有救吗?」
「这是超级麻烦的病,不可能完全治愈,打死都不行」
「怎、怎么会……像『傻瓜到死也治不好』那样……」
「实际上就是不治之症。不过通过治疗可以抑制病情发展。」
「集体治疗可以嘛?像治疗酒精依赖症那样」
「才不会做那种事呢。把萝莉控聚在一起根本就不管用」
女医生下断言的自信,仿佛萝莉控漫画杂志的总编一般。
「那得如何治疗哇?」
「外科手术」
「咕……」
不但被断定为萝莉控,还突然被告知要动手术,缓缓抬头凝视女医生的脸,我无法相信这一切。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
女医生……出奇的年轻。
不不不,这不只是年轻的问题。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是『年幼』,怎么看都是小学生——
嗯?
这个女医生是……
「……天衣?」
「不要拿脏手碰本小姐!萝莉控会传染的」
用着嫌弃至极的口气,毫无疑问是天衣。
在紧身裙外面穿着白大褂的,是我的第二个弟子——夜叉神天衣。她优雅地交换了翘起的腿,自然地痛骂着自己的师父,并向在后面待命的护士们发出了指令。
「快去做好手术的准备」
「收到的说」
看到如此回答的护士,我更吃惊了。
「绫…绫乃酱!?」
全身着白衣的护士毫无疑问是贞任绫乃。小学生【划重点】。弟子挚友的眼镜娘。护士服炒鸡合适,炒鸡可爱。
「不不不不不!我在陶醉些什么啊!不是这回事,这、这很奇怪吧!?为啥医院的护士是小朋友【黑幕:萝莉】呀!?扮演医生的游戏做过头了——」
「控制住他,不要让他乱动。萝莉控看到幼女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明白——」」
听到背后若干个幼女的声音。
从我后面绕出来用手铐和脚镣剥夺了我的行动自由的是——
「对不起哦九头龙老师,这会不要动哦」
「师父~!乱动是……严禁!的哦?」
「澪酱?夏尔酱?你、你们两个快停下来啊这种事」
咕……被椅子固定住了身体根本动不了!
「萝莉控的病因在大脑和下半身,要用外科手术切除」
扮成女医生的天衣,用看到脏东西一般的眼神注视着我的下腹部。
「嘛,虽然我觉得即便做手术也为时已晚」
「既然为时已晚就不要做手术啊!我就这样就行了快放开我好不好!」
「一直萝莉控也无所谓?」
「无所谓!一直萝莉控也无所谓啊!请让我一直萝莉控下去吧!」
「自己都承认了,还不就是萝莉控。手术立刻执行」
夏尔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说出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涅~ 夏尔涅~ 做手术没问题的哟~」
「有问题啊!让夏尔酱做手术绝对是强人所难啊!」
「没问题哦~」
「话说那根本不是手术服……喂那不是食堂大妈的打扮么!」
「嘿咻~」
「好的来咯!手术刀一把!」
「太危险了!让夏尔拿着开刃的东西太危险了!澪酱不要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啊快停手!」
澪酱把手术刀放到了夏尔酱的小手里。
刀虽然是适合幼女的迷你版,但那个明晃晃的刀刃却看起来就锋利无比!
「呐呐夏尔酱。澪,想看一看盲肠长什么样子哎~」
「忙—长—?」【忙牙长(雾)】
「你看,在肚子的……差不多这个地方。说也说不太清楚,干脆切下来看看呗」
「切下来~」
蹲在我膝盖前面的两个小学生拿刀指着我的下腹部,带着在食堂打饭一般的轻松,想要把我那健康的部分切下来。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你很吵哎,萝莉控就该赶紧去势」
「很、很对不起的说……但是,萝莉控是很严重的病,必须要治疗的说……」
「澪会去切下半身的,夏尔就去切头吧」
「夏尔,要把头咔啾一下的哦~?」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惨叫响彻手术室。
谁也救不了我。不如说我喊得越厉害持刀的澪酱和夏尔酱就笑得越开心,绫乃酱也是虽然表情有点过意不去,眼镜却闪着异样的光。
就这样、幼女们逼近了我的身体——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嘎吧!
从被窝里弹起来的我瞬间清醒,理解了现状。
「…………噩梦,么……」
被白衣幼女们组团强制执行医疗行为的,恐怖的噩梦。
感觉完全是在玩医生扮演游戏啊……这样下去有多少条命都不够玩的……
「库……!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我又不是萝莉控,也不可能去和JS玩医生扮演游戏。
我承认,天衣穿白大褂真的相当合适,和绫乃酱的护士服组合简直神作。天真烂漫地挥舞着刀具的澪酱和夏尔酱给我的感觉虽然只有恐惧,但若是问我是否有点享受这种脊背发凉的危机感,我并没有断言说「没有」的自信。这种背德感才是JS学的奥妙……
【你忙吧,我吃柠檬】
「不、不是不是没这回事哦!是因为昨天久违地去了趟医院么……所以才梦见那种场景的啊!」
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给自己找借口,我挠了挠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吃了昨天开的药想着总算是能好好睡一觉,居然还会做噩梦……」
睡了将近七个小时,身体还是慵懒不想动。
自从那次龙王战以来,我得了从来没见过的怪病。
脑中的棋盘不会消失。
在和名人的战斗中爆种提升的计算力失控暴走,将棋盘会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种种场合。
「在比赛的时候还能控制住来着……解除了那份紧张感的现在,估计是制御不能了吧……」
除了失眠,其他的症状还有在人行横道等信号灯的时候,一将思考切换到将棋模式,就在原地站了一个小时这种……虽说棋士当中奇怪的人很多,但是到我这种程度多半是废了。
「……只有大脑异常敏锐,身体的疲劳完全没法消除……眼看正月就要过完,对局的日程已经提上来,再没法休息的话……」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很有气势地打开了。
「师父!?我刚才听见了好大一声惨叫,您这里出什么状况了吗?」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还在上小学的弟子。
她——手里握着的刀具,和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惨叫着从床上滚到地下。
新的棋盘
「嘿~原来师父做了一个那样的梦啊」
「正所谓噩梦啊……」
叙述梦境的时候我果断省略了自己被诊断为萝莉控的部分,总结成了『还没回过神就被JS研究会的大家加上了手术台吓死宝宝了』。
顺带一提爱手里拿着的是菜刀。
因为爱的手还很小,用的菜刀也是迷你版,难怪我把它错认成了手术刀。
爱身穿印着小猫的围裙坐在我的对面,有点担心地说道。
「准备早饭的时候听到了师父的悲鸣……所以就过去看看情况。看来是被吓得不轻吧?」
「确实是被吓到了……但是新年第一个梦就是那样的,总感觉兆头不好……」
「哎?新年已经是第五天了啊!昨晚之前还没做过梦吗?」
「嗯——……嘛,本来我就不怎么做梦的说……」
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实际上因为一直失眠从没正经睡着过觉,就昨天久违地去了一趟医院……晚上做那种梦,是因为印象还留在脑海里吗?
呜呜呣X﹏X……脑子昏昏沉沉的思绪都整不到一起哦……
「呐呐师父」
「嗯?」
「我新年的初梦梦见什么……想知道吗?」
「啊啊,嗯。是什么样的梦啊?」
「您来猜猜看吧!」
「好吧……爱的话诘将棋什么的?」
「哔哔——回答错误」
「哎——给个提示呗」
「提示吗?是一个特别幸福的梦!」
「幸福?幸福的初梦……去爬富士山了吗?」
「完全不对!那是更加、更加幸福的梦!」
「更幸福的梦?还有有比初梦爬富士山更幸福的?」
「真是没办法呐。那么现在揭晓正确答案~」
一副想说的不得了的样子,爱告诉了我她『特别幸福的初梦』的内容。
「我的初梦是……和师父一起下棋的梦!~」
话说出口,爱「诶嘿?」一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啊啊……萌哭了……
打满赛程的龙王防卫战已经过去了一周。在那场与有史上最强棋士之称的名人之间进行的七番胜负中,我的心曾数次想要放弃。
然而每当我想放弃,爱的存在总能让我重整旗鼓面对困难。
——就是这孩子拯救了低谷中的我啊……
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事实,炽热的感觉在胸中蔓延。
能和这孩子一起迎接正月的幸福感,使得头衔防卫成功的喜悦和充实感,实实在在地涌上心头。
我是龙王,爱成为女流棋士……
虽然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是去年的确是我迄今为止生命中最火热最激情……也是最幸福的一年。
我不禁想到,这莫非就是人生中的极乐。
「啊!烩年糕烩年糕~」
【原文おぞうに杂煮,这里全部译作烩年糕。果然人是铁饭是钢】
听到灶台那边的锅子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爱慌忙离开了被炉。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的餐盘里,木碗盛的烩年糕正冒着热气。
「师父!尝尝我做的烩年糕吧!材料是从本家寄过来的呢!」
「嗯呣,朴素的感觉呢」
爱从本家拿过来的轮岛涂的木碗里,清澈的汤汁表面飘着圆圆的年糕和青菜。最近一直失眠都没什么食欲,但是这个……
汤汁淡淡的香味刺激着久未使用的味蕾,总之先试着嘬一口。
「!?……这、这是什么!?」
好吃的一塌糊涂。
赶忙抄起筷子,我一口气吃完了烩年糕。
「虽然只有最简单的年糕和青菜……在我吃过的所有烩饭里,这碗的味道也能算是极品!是汤吗?这个汤里有学问吧!」
「诶嘿嘿?,这就是爱本家的味道~」
「这汤用什么做的呀?能吃出来是某种鱼类的味道……」
「是飞鱼(ago)」
【真心求大神,这个有点hold不住哇】
「……下巴(ago)?」
「我说的是飞鱼哦」
「飞鱼……是那个从海里噗的一下跳出来飞上天的那个?」
「昨天晚上把晾干的飞鱼泡在水里,今早做成的汤」
「嚯嚯~……没想到飞鱼这么好吃」
自从那场防卫战以来,我一直食而无味。而今天的生猛美食能将味蕾完全打开,说实话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体验。脑袋也找回了以前的清爽感觉。
「再来一碗!」
「诶嘿嘿。那么接下来我要端出来不一样的烩年糕咯?」
再次走向灶台的爱,几分钟后端来了第二碗。
但是木碗里面的东西和刚才的不同。
「这是……石烩?」
「是的!比起能登的烩年糕也不会逊色!在当地这个被称为『ぼたのり』哦!」
「嘿~」
爱本家所在的和仓温泉是面朝能登海的温泉街。在那个海滨街道上独家传承的烩年糕做法中,一定要往锅里放一块石头,令人印象深刻。有种烩年糕的概念被颠覆的感觉。
但是……礁石的粗犷风味衬托出飞鱼的香浓多汁。
「好吃——!再来一碗!」
「行~?里面放两块年糕了哦?」
爱跑向厨房,耳畔传来扑通扑通的可爱脚步声。
对着那小小的背影,我提起了令人怀念的回忆。
「说起来,爱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用平底锅做了海带的海味烹呢」
「您记得这么清楚啊!?」
「那当然。当时就觉得这小学生做的东西真是了不得」
第一次和爱一起迎接早晨,已经是差不多十个月以前的事情。
然而那个早晨的事情,心中的记忆直到现在依然鲜明——
「『真想每天都能吃到这么棒的早饭』,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哦」
「……!」
端着餐盘回来的爱,羞红了脸僵在原地。
「刚、刚才那个……(小字)简直像求婚……一样……」
【希望你每天早上都能为我做味增汤】
「嗯—?你刚说什么?」
【选择性失聪ktkr】
「没、没什么!您,您能表扬我,我非常开心……嘿嘿??」
爱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我……想让师父吃我做的料理。您收我做徒弟,我至少应该照料下您的生活起居……」
「谢谢你了,一直以来帮大忙了」
「诶嘿嘿—??」
爱的笑容变得陶醉起来。
「而、而且……(小字)让师父快点适应爱家庭的味道的话……??」
「嗯?」
「啊什么都没有!」
用餐盘挡住一半脸,爱小声嘀咕着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说了点啥,但是萌才是重点啊。幸福~
「对了,讲到幸福的话……」
我从被炉里钻出来,踩在榻榻米上把放在隔壁和室的将棋盘拿出来贴到了脸上。
那是昨天刚送到家里
的,新品七寸棋盘。
「哼哼哼,真好哇……果然新棋盘就是好哇……嘿嘿嘿嘿嘿?」
「看起来师父非常中意那个棋盘呢」
「这可是用的是宫崎县绫町产的日向榧做的,天地纹的七寸盘哦?在这个时代入手这种级别的棋盘可不容易啊。棋盘店向我介绍的时候我当场就下单了」
「ling?tiandi……wen?」
「总之是超稀有的最高级品」
「原来如此—。是龙王防卫成功后给自己的奖励吧!」
「确实是个奖励呢」
痴迷地望着棋盘那独特的笔直木纹,我满意地点着头。
只是想象落子的声音都让人兴奋不已……
「虽然花的钱很多,但是对于棋士是必要的投资哦。从前有人问大名人『想要变强需要做些什么呢?』,他给的回答是『买副好的棋盘棋驹』」
「哎哎?棋盘和棋驹有那么好的效果嘛?」
「啊、那是有理由的—」
爱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小。对于即使没有好的棋具也不偷懒的爱来说,或许这种话题对她没什么意义。
「但是师父,你以后要怎么变强呢?明明连最强人类名人都赢了」
「强大是没有界限的」
的确在龙王战中从第四局开始我一路高歌猛进,自己也有变强的实感,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自己是世界第一强的棋士,更不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名人。
而且啊。
最近的竞争对手可不只有人类——
「噢噢!都这个点了啊……爱,差不多到美容院的预约时间了吧?」
「是的。那个,真的……可以吗?这么奢侈的事情……」
「必须的!今天会有很多记者来,不精心打扮打扮可就太没面子了。爱就放心大胆地让自己变得可爱,推销关西将棋界就靠你了!」
今天是一月五日。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将棋界工作的开始……也是某个重要仪式的日期。
开棋仪式
「弟子们,还有孙辈的弟子们,新年快乐」
关西将棋会馆五楼的『御黑书院』里,聚集着关西棋界的众人和记者。面对这些人献上新年祝词的,是一个八十岁的消瘦老人。
日本将棋联盟关西本部总裁——藏王达雄九段。
坐拥《浪速的帝王》这一称号,是关西棋界的一大重镇。
他是获得过头衔,也参加过A级联赛的有名棋士,作为诘将棋作家也很出名,在其年轻时代还活跃在歌坛和职业摔跤解说的舞台上,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伟大人物。
而且『关西本部总裁』就是专门为藏王老师设立的终身名誉职称,自不必提这个人为关西棋界做了多大的贡献。
「……师父—。那个老爷爷,是很厉害的人吗?」
「……这样啊,爱没见过藏王老师呀」
爱向我咬咬耳朵,我也开始小声说明。
「……那个老爷爷,是我师父的同门师兄。我应该称呼大伯父,爱的话……应该叫叔爷爷吧」
「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兄?感觉好厉害……」【爱你多数了一辈……】
「是啊。他是一门中的长老,也是现役棋士中有史以来最年长的。超级厉害。」【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因为师父的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的大师兄活到老下到老就已经很厉害了,居然还和我一样在C级2组作为现役职业棋士征战,实在是令人惊奇的常青树。
「……话虽如此,棋力和体力确实是跟不上了呀。他已经公开宣告,下完这一期的顺位战的最终局就要隐退了。」
「原来是这样啊……感觉有些伤感呢……」
「…………说得对啊……」
说实话我是想说不能像这样一直伤感下去……毕竟不能让爱感到困扰,这里就乖乖闭嘴吧。
不过因为藏王老师的隐退,确实让这个正月带上了一丝伤感的气息。特别是年长的各位,失落到甚至有痛心疾首的感觉。
年迈的帝王巡视一圈整堂的人,苦笑着说。
「怎么都和熬了夜似的没精神。好不容易到了正月,便休要管礼数闹腾闹腾罢」
以这句话为信号,仪式开始了。
将棋界的新年从一月五日的『开棋仪式』开始。
顾名思义,『开棋仪式』就是下新年第一盘棋的仪式。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这边才是。那我们开始吧……」
房间里摆满的将棋盘前,这样的问候此起彼伏。
接下来我该在哪里和谁下呢……正想着,藏王老师向我招手。
「龙王,去上座便是」
「哎?但是,那里应该让藏王老师……」
「我不下。正坐和胡坐对老夫都太痛苦了」
【胡坐:盘腿坐】
挥着枯木一般瘦削的手,藏王老师想速速离开对局室。
围棋界的正式比赛里棋士都是坐在椅子上对局,因此有超过九十岁的现役棋士……不过对于正式比赛必须在榻榻米上进行的将棋,高龄棋士就很罕见了。
「我要下去先开始了,钢介,随我过来」
「好的好的,悉听尊便」
清泷师父欣然应允,谁让他两个喜欢喝酒甚于喜欢将棋呢。
「叫圣市也过来喝两杯便是」
「月光先生毕竟是会长,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去出席关东的开棋仪式吧」
「那家伙的性格不适合这种工作罢,眼睛还不好使,真是可怜……都是你们这些周围的人太不中用」
「是是,师兄教训的是。总之先去喝一杯再慢慢说吧」
「说的也是……」
被师傅搀扶着,藏王老师蹒跚着走下台阶。四楼在做着新年宴的准备,酒和下酒菜肯定不缺吧。
「岁月不饶人啊,藏王老师……」
「虽然很伤感,但确实不得不隐退了哎……」
目送着帝王离开的人们这样说着,坐在了棋盘前。
顺带一提,在关东这种庆典是只用一个棋盘,每人一次下一手的联棋形式,非常严格;而关西的传统是,摆上足够多的棋盘,让大家和想下棋的对手下个痛。
简单、随意,这就是关西。
“那么,我的对手会是谁呢?”
身为龙王的我来到上座,面对放在中央的棋盘坐了下来,等待对手做到棋盘对面。
一般来说,想和头衔保持者对局的人会在棋盘前面排起长队吧。哎呀—真是受不了呀——新年一开始就要这么累的嘛——真是累呀——受欢迎还真是累呀——
……当我脑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
“……你不去吗?”
“不是,你想么……”
“有点……那什么吧?”
不断有人在稍远的地方小声进行这种对话,时不时还往这边瞄一眼,然而没有人过来。
什么情况?什么叫“有点……那什么吧?”???
刚刚还有点想来过过招的年轻棋手们,现在都有种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搞得我都有点曲高和寡的感觉了。
是因为害怕被头衔保持者暴打吗?不对啊,去年我也是龙王,那会子抱着“让龙王教咱两招”的想法来挑战的家伙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还毫不客气地纷纷拿出各自最新研究的开局武器对付我。害得我在新年早早就输了棋,之后陷入十一连败的泥沼,也和当时的失败受到的影响脱不了干系……然而今年的情况很 奇 怪。
“师姐和桂香姐在哪呢……”
我伸长了脖子四下寻找,发现她们两人在一层台阶下面的“御下段之间”和众多初学者摆开了阵势,因为她俩超高的人气,那里可以说已经是人山人海。
——难道说我这龙王……人气低得过分?
“那个,请和我下一盘!”
“来了来了!哎哎,很高兴和你对局——”
终于出现了希望对局的人,我瞬间心情雀跃,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在看到对手的瞬间就失望了。
“什么嘛。这不是爱么。”
“是的!看您还没有决定对手是谁,我就来啦~”
“话是这么说…………嗯……”
“怎么了?和我下就……不行吗?”
“倒也不是说不行……只是机会难得,想和平时没机会对弈的人下两盘呀。”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砰地把手放到了小爱头上。
《厘子的巨匠》——生石充王将发话了。
【名词解释:厘子。将棋中,吃掉的对方棋子变成自己的俘虏,可以放到棋盘上合理的任意一格代替一步棋。通过和对方的棋子进行交换,改善自己棋子位置的技法,日语称为“捌ki”(sa ba ki),这里译作“厘子”】
【名词解释:王将。将棋七大头衔之一,头衔包括:名人、王将、龙王、王位、王座、棋王、棋圣】
“让开吧,这里就让老夫来吧。”
“突然就让我和巨匠对决!?”
“来把
好心情中飞车如何?”
【名词解释:好心情中飞车。将棋布局之一,因为开创这种下法的职业棋士下棋时总是笑嘻嘻的而得名。】
生石先生微笑着把膝盖放到了榻榻米上。
“哦!龙王好像要和王将对局咯~”
“王将战前夕头衔保持者之间的切磋哇……”
“关西二强新年伊始就要对决,今年的将棋界要变得热血起来了哦!”
……呀嘞呀嘞,果然还是太引人注目了嘛,虽然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虽然想稳稳当当过个好年,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对手,还是整整衣冠开战吧!
就在我重新整理心情的时候——
“……爱?我要和生石先生下棋了,把座位让一下……”
“我不要!这个座位我绝对不让!”
爱紧紧抱住棋盘,蹲在那里就是不肯走。
“师父最近太冷淡了!在家里也不怎么和我下棋……虽说我觉得那是因为龙王战的疲劳导致……在我九岁的时候每天晚上不管有多累都一边说着‘好可爱好可爱’一边教我好多东西,十岁了就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嘁嘁喳喳嘁嘁喳喳……
“嘛……”“果然传闻所言不假……”“绝对不能接近那家伙!”
参加者所有人都离我更远了一些。风评被害啊这是!
“喂喂喂!你用这种说法的话,新年一开始我就要被大家误解了啊!”
“我才不管呢!师父窝囊废!”
这时一位记者向小爱搭话了。
“雏鹤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您能和夜叉神小姐进行对弈吗?”
“哎哎!?我、我和天酱下棋……吗?”
“是的!今年的封面一定要请两位小学生新女流棋士来担当!这样也会更有新年的气氛!”
“我倒是……没问题的说……”
小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坐在墙边的天衣的表情。
“敬谢不敏。”
天衣一幅无所适从的样子。本来她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参加这个开棋仪式的时候,也因为这是工作,即使不情愿还是来了。我叹了口气,这样说道。
【前译作“对弈初式”,自认为这个翻译更接地气,欢迎讨论】
“难得来一趟下盘棋也不错吧?记者的取材充其量也就是纪念照片什么的。”
“我、我也是……我也很想、和天酱下一盘……什么的”
装作开玩笑的样子,爱向天衣发出邀请。
这个人很好的记者也热心地低头请求。
“我工作的新闻社也在神户,本地诞生的将棋新星——夜叉神小姐能够出现在封面上,也是我们的光荣啊!拜托了!”
“……”
天衣看向周围,想要寻找自己的同伴。但是很遗憾,照顾她的晶小姐正在和某个小学生——她在联盟道场的老对手——进行白热化的死斗,无暇顾及孤立无援的大小姐。她正在发动名为“手持持驹不让对手看见”的秘术,真是的,到底哪边是小孩啊……
对不情愿的弟子,我用略带严肃的口气说道。
“天衣,这也是工作哦。”
“……我知道了师父(sensei)。”
讽刺般叫了我一声“老师”,天衣坐到了座位空着的棋盘前。爱急急忙忙坐到了她的对面。
坐在棋案旁的两人,瞬间被闪光灯所包围。
MyNavi正赛进入前八名的天衣本来就升级到了研修会的C1,年末进行女流资格申请的时候自然成为了女流二级。
十岁零个月刷新了女流二级的最小年龄记录。
十一月开始由小爱保持的十岁零一个月的记录瞬间被改写。因为小爱的生日比天衣晚两个月,假设她们两人棋艺进步速度相同,在历史上留名的就只会有夜叉神天衣一个人。
在这个将棋界,年龄是衡量一个人才能唯一、也是最好的标准。
因此很自然地,天衣成为了取材的中心。
“夜叉神小姐,祝贺你在MyNavi女子公开赛的正赛中取得良好的成绩,快速的升级让棋迷朋友们惊艳!如果继续挑战MyNavi公开赛的话,有多少把握能拿到冠军呢?”
“我只希望在比赛中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你是指,只要能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就能取胜吗?”
“我的意思是,在比赛中我会全力以赴。”
标准的微笑,清晰的回答
天衣做出了模仿的回答……然而太过做作,感觉只是走了个过场。
所幸和天衣初次见面的记者,向好的方向理解了。
“原来如此……‘神户的辛德瑞拉’看来不是只有棋盘上的表现十分成熟,在谈吐中也是如此呀!”
“哈!?等、等会,‘神户的辛德瑞拉’是什么?难道是在说我!?”
突然天衣乱了阵脚,刚才那份从容倒底去哪儿了呀。
棋盘对面默默听着的爱爆发了。
“好羡慕啊!只给天酱一个人取了这么棒的名字好不公平!> <”
“你告诉我哪里好了像这种不卖座的歌手一样的名字!”
“这位记者,请你在报道里这样写。‘名为将棋的魔法将我变成了辛德瑞拉,我希望能在魔法时限到来之前取得属于我的水晶鞋……那名为女王的,我的水晶鞋’”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这变态师匠!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萝莉控诗歌来当人家的发言啊!绝对不准写上去啊这些话!”
“天酱真好啊!能让师匠给你奉上诗歌,让我羡慕死了!”
“这哪里值得羡慕啊!”
小孩子的对话和大人们的笑声充满了对局室。【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呢!】
一开始沉静如水的开棋仪式,不知何时被热闹而熟悉的关西氛围萦绕。
38:9 - 41:17
关西的人们
在五楼进行的开棋仪式结束后,大家下到四楼开新年宴。
我家师父和藏王先生在宴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明确地说,我家师父已经烂醉如泥了。
“怎么了钢介!已经不行了吗!?”
“没、没、没问题……再给我、满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匠,出局。
“真不像样,他得是连圣市的份都灌进去了。”
反观八十岁的藏王先生倒是一副没有尽兴的样子,拿小杯装日本酒咕咚咕咚地喝,一杯又一杯。
“不愧是‘浪速的帝王’……居然把五十岁的师父喝倒了……”
“师、师祖大人!”
爱赶紧上去扶着脸色铁青的师父,桂香姐一边叹着气一边说。
“………那可是我们一派的掌门啊……”
天衣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然而还是指示随从的晶小姐去帮帮师父的忙。真是温柔的好孩子。
就这样,因为关西的总帅和重镇已经烂醉如泥,新年宴也早早进入了礼崩乐坏的节奏。
四处问候、招待记者这样的任务,就落到了像我一样的未成年棋士这里。
记者们取材的重点无疑是“浪速的白雪姬”。
“空女流二冠!明天您就要担任奖励会三段会员资格考试的考官了,现在有压力吗?”
“据说对手辛香将司新人三冠曾经同样是奖励会会员,因为超过了奖励会的年龄限制而被强制退会。面对这样的对手,您有多少胜算?”
“空小姐自己距离升到三段也只差一个胜局了吧!如果明天取胜,您就能成为史上成为奖励会三段棋士的第一位女性了吧!”
“请对全国的白雪姬粉们说句话吧!”
师姐使出了对记者宝具·三段击:“‘是的’‘不是’‘全力以赴’”。不愧是师姐……
女性获得三段称号已经是历史性的壮举,况且师姐只有十五岁,有很大概率会直接被承认为职业棋士。
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空银子四段——诞生。
像我和名人这种中学生职业棋手的出现都能轰动一时,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就会成为一个不得了的大新闻。
话说回来,最近中学生棋士越来越多,这个名头越来越不值钱——
“八一哥,新年快乐”
“创多啊,你辛苦了”
微笑着向我打招呼的人,是一名小学男生,五分裤下纤细的腿十分抢眼。【人渣龙你看哪呢,谴责谴责】
“如果穿自己的衣服会被人误以为是女孩子”
因为年龄小,干净的五官又像女孩子才会有这种说法吧。
这个女装之后能媲美小爱和天衣的少年是奖励会会员,经常帮我做记录。
【名词解释:做记录。将棋界顶级比赛的惯例是,进行对弈的两人不需要记录棋谱,而是由比赛组织方专门安排人记录。不仅要记录着法,还要记录每一步棋消费的时间】
爱住进来之后就没怎么在联盟以外的地方见过他,在这之前倒是经常来我家找我下棋,晚上就住我家。
“八一哥,简
直就像亲哥一样。”
“能和八一哥住在一起该多好哇……”
“我(仆),很喜欢,八一哥……的将棋。”
虽然这可爱的后辈很亲近我,还说出这样【黑幕|肉麻】的话……但是他坐在棋盘旁边时,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卡哇伊的脸蛋仿佛就是个笑话。
“椚二段!想占用您一点时间可以吗?”
“您有可能在今年就成为史上第一位小学生棋士,对此您有多少把握?”
“能在那里和空二段一起拍张照片吗?”
记者们发现了创多,纷纷凑了上来。
“……八一哥,真不好意思。我本想和你多聊两句来着,看这架势……”
“没事,你去吧。”
苦笑着送走创多,我目送他换上了标准的微笑站在记者们面前,然后瞬间被闪光灯吞没。
是他天生镇定沉着,还是他已经习惯了站在聚光灯下呢。
用盘子盛着食物的爱和手持饮料的天衣,换下离开的创多来到我身边,似乎已经安顿好了那些醉鬼。
「师父,刚才的那个孩子是……?」
「椚创多二段。因为他十一岁了,应该比爱你们高一年级吧?」
「十一岁就是奖励会二段!?这、这怪物太可怕了……」
目中无人的天衣大小姐都不禁称呼他为『怪物』。
这就是小学五年级就成为奖励会二段的破格天才。
爱和天衣的才能在女流棋手中可以称为破格,而且应该是史上最强的级别吧。
但是不论男女只看才能的话……还算不上破格。
爱的终盘力和天衣的构想力即使在奖励会也无疑能成为有力的武器,但是在高手云集的奖励会,在这种特殊才能上强于她们的人比比皆是。
那些才能的力量,比起从奖励会中脱颖而出,成为职业棋士的人也毫不逊色。
那么问题来了。
明明这些人的棋力明同,为什么某些人能成为职业棋士,其他人就不行呢?
问题的答案轻轻从我嘴边滑落。
「……将棋之神」
「哎?将棋之神……?」
爱歪了歪头一脸困惑,天衣则是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就在我想详细说明的时候——
「什么什么?在说我要被将棋之神抛弃了吗?」
一名穿着西服的男性用轻快的口气向我们搭话。
我也用轻快的口气回答。
「静洲先生肯定是被眷顾的吧?一般来说寿命早就到了吧」
「哈哈哈,其实这还挺折磨人的哦?」
静洲飞马三段。
他的年龄已经到了东西奖励会员中最高的二十九。
原则上奖励会员的年龄上限是二十六岁,但是如果保持竞技水平不断赢棋,即使超龄,只要没到三十岁就算一直在籍。正所谓『赢得时间』【原文 胜ち越し延长。有没有想到某个人……】
静洲先生靠这个制度保持着奖励会员的身份,我用『将棋之神的眷顾』揶揄他,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我们俩关系不错,另一方面也包含着我对静洲先生的信心,相信他一定可以成为职业棋士。
我向静洲先生介绍了我的两个弟子。
「这是我的弟子雏鹤爱和夜叉神天衣,两人都已是女流棋士。今后可能会有一起工作的时候,还请您照顾一下她们」
「初、初次见面!」
「……请多多关照」
爱因为紧张动作僵硬,天衣轻轻低头时也不太自然。
「这边才是请多多关照,老师」
静洲先生上身保持正直,深深地低下了头。
即使对方是小学生,在公开场合也必须使用尊称『老师』,身为奖励会员就是这样。
「我在奖励会的时候,给我最多帮助的就是静洲先生。他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关西将棋会馆的规矩,连做记录的方法和倒茶的方法都包括在内,将棋更不必说」
被成年人称呼为『老师』,两个弟子有点诚惶诚恐,我对她们这样说。
「成为女流棋士之后,就会有和奖励会员一起记录联赛棋谱的工作,你们两个要好好向静洲先生学习哦」
「也请教了将棋?师父你?向这个人?」
天衣的视线在我和静洲先生之间游走,仿佛在比较我们两人。
「那是当然,我还没进奖励会的时候静洲先生就已经是三段了」
「可你一瞬间就升上去了诶」
在谦虚地收着肩膀的静洲先生和我之间,几乎没有棋力上的差距。
静洲先生在奖励会员期间,参加了年轻的职业棋士也有参与的『新人战』并取得了冠军,是名副其实的强者。我也参加过一次那个比赛,然而结果是哈啤的一轮游……
以前从未奖励会员在『新人战』中夺得过冠军,这对于当时参赛的职业棋士而言是相当大的耻辱。
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说明静洲先生拥有匹敌职业水准的棋力。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从奖励会毕业。
虽说在将棋的世界里,实力就是一切,然而奖励会偏偏让你不得不相信,实力以外的某种东西在主宰比赛。
「说起来八一啊,你让我找的那个东西有着落了。」
「真的嘛!」
「啊啊。正好有个熟人的熟人保存着,可巧了」
偷偷瞄了一眼弟子们,静洲先生压低了声音。
「我把电子版给鹄酱了……不过今天怎么没见她人呢?」
「那个人啊,可是真正的日本贵族,好像要参加宫中的仪式哎」
我拿出手机给静洲先生看。
『本宫到了~』
这条令人感到惶恐的短信附带一张照片,穿和服的山城樱花供御饭万智在宫中露出了伏见稻荷的妖狐一般的笑脸。
「这家伙……很可爱但是好可怕」
「是这样的啊,况且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小子,可要小心一点了」
「哎?小心什么?」
慰劳般拍了拍我的肩膀,静洲先生丢下满头问号的我,走出房间添啤酒去了。
以静洲先生为首的奖励会员们,和会场职员们一起做了开棋仪式的准备和宴会的运行。静洲先生凭借自己的亲切和友善,得到了所有人的信赖。
我也不自觉地就拜托了他很多事情——
「……总是注意着周围,就会比别人忙的事情更多……因此比起其他奖励会员,下棋的时间要少,所以出世才晚了啊……」
既然有神明的话,还是希望他能让这种人成为职业棋士。
不过将棋之神嫉妒心强,还很无情,对那些除了将棋以外还有其他才能的人,非常吝惜他的恩泽。倒是像我这样除了将棋以外一无是处的傻瓜,早早地出了道。将棋界就是这样,越是好心肠越是辛苦。
既然如此……我要让爱和天衣如何成长呢?
作为一名女流棋士。
而且,作为一个健全的人……
「那个……师父?你和刚才那个叔叔谈话时提到的电子版是什么东西呀?」
爱扯着我的衣服问道,力道意外的大。
「嗯?哦,这种东西爱你们不需要知道的啦」
「……是H的东西嘛?」
「是棋驹啊!将棋驹的材料!静洲先生找到了我要的棋驹字体的资料啊!」
【棋驹:棋子。字体请类比中国象棋棋子,楷书,隶书,行书,不一而足】
「棋驹的字体不是值得特意去找的东西吧?」
天衣用看到了脏东西一般的视线看着我。这家伙也以为是小电影啥的吧。
「……毕竟这个字体有点特殊啊。我特意去找的,想做一套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原创棋棋驹」
「原创……的棋驹?那种东西也能做吗?」
「当然可以。只要拜托专业人士就好了」
我指向在离我们稍远处谈笑的一群人,他们穿的上衣都写着『关西盘驹会』,看起来像是要开始什么祭典了。
「那就是盘师和驹师的组织」
「panshi?jushi?」
「就是专门制作棋盘和棋驹的职人吧」
天衣一副『这都理解不了么?』的口气向歪着头的爱解释道。
「因为将棋驹出名的是山形县的天童市,然而在关西,也有很多职人继承了自古以来的光荣传统。无论棋道的造诣有多深,少了优秀的棋盘和棋驹,将棋就失去了它作为传统文化的意义。」
「诶~!还有这样的工作啊!」
和衷心感到佩服的爱相反,天衣报以冷笑。
「那已经是夕阳产业了吧,现在网络对局已经这么普及,即使面对面下棋,用有读秒功能的平板也更方便,实体的棋盘棋驹用不了多久不就会消失了吗?」
「……嘛,虽然这么想没错——」
就在我绞尽脑汁对抗天衣尖锐的话锋时。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破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破哦?」」
从屋外听见了迷之喊叫声。
爱和天衣一起歪起了脑袋——然而我当场就理解了,有什么『来了』。
「不秒,桂香姐!」
「啊,嗯!」
「快带着孩子们从这里逃走!快点!」
「逃走是……从谁手里?要去哪里呢?」
「去哪儿都行啊!总之早一秒也好赶紧离开这个建筑!」
被我的气势压倒,桂香姐一边说着「我、我知道了!」,一边抓住了JS的手。
爱和天衣完全不能理解事态的展开。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师父?有……有谁要来了吗?师父——」
听着避难去的孩子们的声音,我为迎接即将出现的某个存在,做好了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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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埋老师
「○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鸣般的喊声响彻对局室,其内容却让人大跌眼镜。
声音的主人——弟子们前脚刚走,就闯入了对局室——是身着和服的美女。
「银子!银子在哪!把银子交出来!」
右手拿着一升装的酒瓶直接对嘴吹了一口,左手紧握日本刀挥来挥去,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寻找着师姐的这位女性,并只不是一个变态。【是有名的变态】
史上首位女性头衔保持者——本因坊秀埋。
请注意,不是女流头衔。
她获得的是围棋职业棋士的七大头衔之一,男女均可参加头衔战。
年仅二十岁就能与将棋名人比肩的『本因坊』收入囊中,她是如假包换的大天才。
她原姓并非本因坊,因为获得了头衔,按照惯例使用了本因坊秀埋的雅号,而且从此被称为『秀埋老师』。
围棋界成为职业棋士的难度不像将棋那么高,所以女性职业棋士并不罕见。
但是获得男女共通的围棋七大头衔之一这种成就的女性棋士,整个日本历史上也只有秀埋老师一人。
她在围棋广为流行的中国、韩国和欧洲诸国里也有很高的人气,在强调女性平等社会地位的如今,她像圣女贞德一样,作为女性斗士成了象征性的存在。
围棋界和将棋界有如兄弟,互相之间的交流非常深厚,我和师姐也是从小就认识这个人。
是个令人尊敬的前辈。
作为同性的她,似乎特别中意不断向更高的性别之差发起挑战的师姐,会像这样在酒会啊,头衔战的前夜祭啊,头衔颁发仪式之类的场合来露个脸,然而——
「○巴啊!○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她的棋风一样,秀埋老师的性格也是奇怪到空前绝后。
像现在这样喝醉之后就会四处乱喊下流的某两个字,谁也拦不住她。而且她基本上一直都是醉醺醺的,没醉的日子一年只有几天,就连电视直播的对局也曾晕晕乎乎地上场。
话说不就是个变态么这家伙。
「银子——!是我啊啊——!秀埋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老师!我在这儿……」
「哦哦银子!你在啊银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哪坐着○巴呐!」
「我、我才没做那种事呢!」
「啥子?」
秀埋老师显得非常意外。
「但是今天大家不是都该坐○巴的吗?说是『开搞仪式』(ya ri ha ji me shi ki)什么的……」
【这里谐音太多……】
「是开棋仪式!」【指し始め式】(sa shi ha ji me shi ki)
「我说吧!是把○巴X进去(插しsa shi)的日子吧!所以我翘掉棋院的开棋仪式【打ち始め式】来这边啦!还愣着干嘛快点把○巴X进去啊!」
「是下棋啊!围棋里叫『打つ』将棋里叫『指す』(sa su)啊!」
「你说啥?将棋要把○巴放在里面下?」
「都说了不会做啦那种事!」
师姐满脸通红地否定着。
若是换了别人,师姐早就一脚踹飞了。然而师姐从心底里尊敬着秀埋老师,因此不同于平常,她只是和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样羞红了脸。
她实在是受不了那份羞耻,想要藏到近旁的我身后。
「哎哎?不、不要把我当活祭品啊!」
「你就去吧……!」
「一点也不好!等……别从后面推我啊喂!」
「……!!……!!」(我推我推)
师姐想躲到我身后,而我在竭力地阻止她。
不过从旁人的角度看,两个人的样子无疑是在打情骂俏吧。
秀埋老师吊起了眼角,捶胸顿足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可恶!!正月里就和八一的○巴搞在一起吗!?好羡慕!你是不是把十几岁的邦邦硬的○起○巴放在嘴里上下动啊?是不是啊银子?」
「「没有啊!!」」
我和师姐同时喊出了声。
秀埋老师就算了,将棋相关人士看过来的眼神中,仿佛也透露着『那两个人……果然已经……』这样的意思。这样被围观真的受不了啊!太羞耻了!
「什么?你说没有在搞○巴?」
秀埋老师看起来好像生气啦!就像梅洛斯一样。
【梅洛斯:太宰治小说《奔跑吧梅洛斯》的主角】
「连处○磨都没有破,还说什么打破性别之差啊!银子不是我说你啊,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连眼前这鲜嫩多汁的○巴都不去吃,不管多久都没法打破那个名为职业的壁垒啊!」
「……」
师姐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这时候多嘴只能让变态更加嚣张……
「普通的办法是不行的啊!强烈的……强烈的努力是必要的啊!」
「……!」
——强烈的努力。
这是秀埋老师的口头禅。
秀埋老师的为人正如大家所见的强烈……不过比这个还要强烈的,是本因坊秀埋在围棋研究中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那份努力。
因为有那一份努力,秀埋老师即便终**醉如泥,其深邃的强大,一样能让作为对手的职业棋士不寒而栗;其凌厉的棋风,一样能让作为观众的我们感到心潮澎湃。
也正因如此,这个真性情的人物,一直以来做了无数出格的事情,却还是得到了棋士们最高的尊敬和爱戴。
作为首位打破障碍、步入棋界最高殿堂的女性,本因坊秀埋拿起手中的日本刀,将刀尖指向追随自己脚步的银发少女,用极为认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
「银子你听好了。女人比男人弱。不但体力上明显有劣势,对局时间一长思考也会明显变得迟钝。女人比男人弱呀。要战胜这份弱小,只有通过努力……通过强烈的努力啊。」
对秀埋先生来说,围棋就是生命的一切。正如她现在所说,不断在棋盘上落子,已经成了她自己的生存方式。
现代将棋认为,在棋盘上能体现出来的只有技术。而秀埋老师的看法与其恰恰相反,她认为棋盘上能体现出来的也有人性,这和强调在逆境中顽强拼搏永不放弃的关西棋风不谋而合。
「……然而,要超越普通的努力,达到强烈的努力,某个存在不可或缺。我只想告诉你这一点……既然你在追随我的脚步,就必然会需要它……要达到强烈的努力,必须要——」
「必须要……?」
师姐这样问道,她不想漏掉伟大先驱话语中的任何一个字。
然后秀埋先生做了如下宣言。
「○巴是绝对需要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我们刚才的那点感动还回来啊!
「秀埋老师!总之您先去下面的房间里休息吧!」
「赶快和棋院联系,让他们把这货带走!」
「要小心啊!她可是拿着刀的!」
「警察来了!她居然向警察挥刀!」
胡乱挥舞着一升酒瓶和日本刀的秀埋老师,终于突破了联盟职员们容忍的极限。职员们一拥而上,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把她拖向房间外面。
「噶啊啊啊——!○————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秀埋老师猥亵的喊叫声渐行渐远。
众人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他们低声议论着。
「……如果不是围棋超厉害的话,完全就是那种人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会拿着日本刀啊……」
「据说她和天朝皇帝对话的时候也是一直缠着问『○巴用中文怎么说?』,差点就被军方处决了……」
「真不如当时就处刑掉算了……」
说得很过分哎,虽然我完全同意。
「那、那个……师姐?」
「……」
「你不用太在意那些话的哦?
那、那个……○……什么的,处、处○……什么的,和将棋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说。那个人只是有时会有点电波脑,其实很多强者也不会那么做的啦」
「……」
「明、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对局呢,赶快把它忘掉吧!」
(接前文,八一这句话没说完)
「明、明天还有很重要的对局呢,赶快把它忘掉吧!是不是还有电视直播?这比赛关注度这么高,可千万不能下不好……啊、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不要让那些奇怪的话影响了状态,像平常那样下,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行了啊!」
「……」
尽管我在拼命地安慰,师姐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对,大过年的就让一个变态缠上了,想必师姐的心情是相当复杂吧……
就这样,关西将棋界新的一年在惊涛骇浪中拉开帷幕——
而且这个『秀埋老师新年会袭击事件』余波的影响,居然在日后让我和师姐发生了难以想象的事情。
【民那,这里是伏笔哦】
编入考试
「女流二冠过来了!」
开棋仪式之后的第二天。
在联盟大楼门口严阵以待的媒体和记者们,一见到我就急忙一齐围上前来。
——果然,从后门进就好了呀……
瞬间被照相机包围的我,此刻多少有点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我知道这场比赛非常引人注目。
因为今天是——
「奖励会编入考试已经四十二年没有举行了,您马上就将作为考官与辛香将司先生进行对局,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辛香先生今天如果在和空小姐的对局中取胜,就将得以回到奖励会;而如果失败,就再也无法圆梦。这种对局是否和普通的对局有些区别呢?」
「对阵在业余棋界所向披靡的原奖励会三段,您有多少胜算呢?」
问题多种多样,然而我应当做出的回答只有一句。
「我将拿出无愧于现役奖励会员的水准进行对局」
说完这句话,我轻轻低下头,接着离开了媒体和记者们,走进了联盟大楼。
「……一如既往地冷淡呢」
「嘛,毕竟她不管对谁都是这样啊」
「那个冷血怪今天也会轻松取胜吧」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没有激起我心头的一丝波澜。已经习惯了。
向门卫问声好,我在自动售货机买了水和运动饮料。
乘电梯来到三层,进入棋士室把电子设备全部缩进橱柜。这是我对局前的例行公事。
「啊,空二段,早上好」
在走出棋士室,向对局室进发的路上,我偶遇身穿西装,扎起头发的万智。看来今天是记者模式。
傻笑着瞟了一眼棋士室,她这样说。
「今天龙王他好像不会来哦,好像带着弟子们去新年参拜了。」【黑幕|我要去听音乐会啊!】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况且命令八一『例会那天不准来联盟』的本来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来。不开心……
因为不开心,所以我就无视了万智,一个人走进了对局室。
进到房间里,我发现已经有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了下座上,他正专心地擦拭着棋盘。
他就是我今天的对手——业余三冠王辛香将司先生。
『原奖』
顾名思义,原奖励会员。
他没有和我同时在籍过,所以并没有交过手……但据说他曾十四岁就达到了作为奖励会员最高的三段。
和著名的生石充玉将同学年,也是同期的奖励会员。
他达到三段的时间比生石老师还要早,不难察觉他有着非凡的才能。从前也是将棋星人的一员啊……
「啊,早上好!」
辛香先生看到我以后,用灿烂的笑容和小小的对局室装不下的洪亮声音向我问好。
「……有礼了」
我毫无踌躇地坐到了上座。
我是奖励会员。对手辛香先生虽然曾经是奖励会三段,且比我年长二十岁以上,但现在是业余棋手。因此在这个场合我是上位。
我已经有了身处上座的觉悟,即使辛香先生坐到了上座,我也会堂堂正正地提出反对,毫不心软。
联盟大楼门前等着我的媒体和记者们也进入到了对局室,万智也似乎作为观战记者坐到了棋盘旁边。
奖励会编入考试,是为超龄人士加入三段联赛而设立的,通过考试的棋士可以得到参加联赛的名额。
虽然说是考试,但是也被视作正式比赛,比赛结果也会计入作为考官的奖励会员的比赛成绩中。
今天的媒体比女流头衔战时还要多,在众人的目光中我们完成了对局前的准备,摆好棋子就要开始比赛了。
就在作为上位者的我,把手伸向放在棋盘上的驹箱的瞬间。
「对了!稍等一下可以吗?」
辛香先生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事情。
「……?」
我伸向驹箱的手停在半空。
辛香先生一脸抱歉地把手伸进了放在棋盘旁边的包。
「对不起空小姐。我有一个请求」
「是什么呢?」
「能不能使用这套棋子呢?」
看到辛香先生从包里拿出的那袋棋子,瞬间——我感受到了让血液凝固般的寒气。
——『退会驹』
看到那套棋驹,我的心第一次动摇了。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让自己冷静下来。
曾经的奖励会……在棋士退会的时候,会送棋士一套棋驹以资鼓励,希望棋手不要放弃努力。
我进入奖励会的时候这种习俗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被废止的理由众说纷纭。
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奖励会员大量增加,给所有的退会者赠送棋驹的费用实在太过昂贵。
但是真的有人会开心地接受这套棋驹吗?
曾经有人拒绝接受棋驹,有人把它撒得对局室里到处都是,还有人把它和在籍期间的棋谱一同付之一炬。
然后某一天,退会驹的习俗消失了……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习俗什么时候消失的。
梦想破灭的奖励会退会者们,也像退会驹的习俗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众人的眼前消失。
然而这个人,现在还保留着这套棋驹。
「可以吧?我觉得它并不是那么不吉利的棋驹哦」
棋驹从袋子里倒在棋盘上,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
看到这一枚枚尖角都被磨平的棋子,我的气势不由得被辛香将司这个人深刻的执念压倒。
——让人印象不错的中年男性。
——一度放弃了将棋的梦想,身为原奖励会员的业余强豪。
——重新拾起梦想,再次向将棋世界发起挑战的希望之星……
那些印象已经像尘土一样飘散。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无疑是现役奖励会员。
即使退会了也一直被名为奖励会的地狱囚禁——是彻头彻尾的将棋星人。
「如何?可以使用这套棋驹吗?」
「…………请便」
「多谢了!」
辛香先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把王将摆到了我的面前。
「…………」
棋驹的感触,冷得令人惊讶……。
冷到连我熊熊燃烧的斗志,都在寒气的影响下渐渐熄灭。
即使在对局开始之前,指尖摸到棋驹时都像要冻伤一般,一点点变得**,一点点失去知觉。
这寒冷宛如剧毒缠上我的身体。
当毒药蔓延到全身时——我投子认负了。
「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又能回到这个舞台……现在、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在我面前,辛香先生用手帕掩面而泣。
在我投子的瞬间,媒体们以雪崩般的气势闯入对局室,闪光灯啪嚓啪嚓响个不停。
他们拍摄的,与其说是辛香先生,不如说是在上座深深低头的我……
「真是一场紧张激烈的战斗……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不觉得自己能赢。应该说是我运气比较好吧……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赢了……」
辛香先生因为抽泣的原因,说话时句尾的声音有些颤抖。
棋盘旁边的万智也开始了采访。
「辛香先生从奖励会退会之后,是一边做着售货员,一边作为业余棋手不断磨炼自己的棋艺……今后也打算将棋和工作两不误吗?」
「工作我已经辞掉了。一边工作一边下棋是没法在将棋界继续待下去的,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
辛香先生毫无迷惘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如同将想要将棋和学校两不误的我,断罪为天真和不成熟。
「空小姐,今天感谢赐教!下次在棋盘上见面就是三段联赛了呢!」
「…………
好的」
媒体们要求拍一张我们握手的照片,于是我隔着棋盘握住了辛香先生的手。
那只手超出我想象地干燥而冰冷。
——……也就是说在和我下棋时完全没有感到紧张……。
『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不觉得自己能赢』
大骗子。
早早就确信了自己的胜利,下棋的时候就在想对媒体说什么了吧。
如何让失败者……让我不至于颜面尽失。
「虽然只下了一局,但是我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空小姐的超群实力!比我在联盟那个时候的三段要强太多了!她一定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女性三段,而且在仅仅十五岁的年龄就成为史上第一位女性职业棋士也不是梦啊!」
满脸堆笑话不走心的辛香三段喋喋不休,还不忘带上一句关西风味的调侃。
「嘛,这话由我这个十四岁拿到三段却最后退会的我说出来,也没什么说服力哈……」
媒体们一片哗然。
这个人清楚地知道,把我捧得越高,他自己的价值就越高。他知道,战胜空银子回到奖励会,顺势一举进军职业棋坛的这个故事,将会把自己的价值……身为职业棋士的价值进一步放大。
眼光已经不止于三段联赛,而是放到了进军职业之后。
视野的高度和我都不一样。
下棋之前只考虑如何取胜,于是他看透了我内心不够坚强这个弱点,进行攻击,然后取得了预料之中的胜利。作为胜负师取得了完胜。
——对手好歹,也曾经是个三段啊……
想到从没注意这个事实,我恨不能杀了这不争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