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
达比德•哈莫尼斯看著眼前的光景,表情扭曲。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圣树八剑——拉姆萨斯•法隆特沙也咽下唾液。
圣树骑士团一抵达现场,映入眼帘的就是——四个凶灾肆虐后,散乱在北门附近、令人不忍卒睹的成堆卫兵尸体。
尸体堆中,也包括了一般市民。
这幅景象凄惨得让人不敢幻想还有生还者。附近的王都居民应该都逃走了吧。四周弥漫著诡异的寂静和死亡的气味。
圣树骑士团接到消息,得知北门遭到疑似四凶灾的四个人袭击后,便立刻前往北门。
同一时间,骑士团员也前往城堡、学园、贵族住宅区协助引导人们前去避难。
圣树骑士团的精锐为了夺回日前被占领的碉堡,现在不在王都里。
出征的成员包括——团长索久特•希古姆索斯、副团长迪亚列斯•亚克莱特、属于圣树八剑的莉莉•希古姆索斯、诺德•霍伦,以及大约七十名圣树骑士团团员。由于他们预定在邻近都市补强战力,因此抵达碉堡的时候,人数应该会更多一些。不过——
达比德心想。
以团长和副团长的实力,如果敌方的实力不强,那么光靠他们两个人,或许就足以夺回碉堡了。他们两人的实力在骑士团中就是这么突出,让人不禁这么想。
然而现在他们却无法借重这两人的力量。
一个留著金色短发的彪形大汉,将他那宛如岩石一般的大拳头,打在还有一丝气息的生还者身上。
被拳头击中的那个人,颜面整个凹陷下去,呈现极为荒谬的模样。
达比德紧张害怕地眺望著眼前的景象。
那个脸被一拳打扁的人旁边——还有三名彪形大汉悠哉地站在那儿。
站在最前面、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把尸体踹开。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别说敌意了,就连一丁点儿的兴趣或关心都感受不到,彷佛他对杀戮完全无感。
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躯体并排著。
深红色头发的高䠷男子,手脚异样地修长,身穿深褐色的皮衣。
金色短发竖立的男子,上半身的肌肉格外发达,体格比其他三人还要壮硕。
将一头蓝发往后梳的男子,戴著眼镜,身上穿著藏青色的外套。
而刚才踢开尸体的男子,则是穿得一身黑,面无表情。
也许是因为四个人的身高都将近二拉塔尔,他们散发出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达比德的脸上浮现一抹僵硬的微笑。
——我从没忘记你们的模样。
毫无疑问,这就是四凶灾。鲜明的记忆在脑海里复苏。
当时——这条命是被克莉丝•露诺史菲亚救的。
说来汗颜,当时达比德只能拚命想要活下来。他没命似地逃走。坦白说,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打从心底向圣神祈祷。
——拜托请救救我。
后来,活著逃回王都的索久特告诉了他们克莉丝的事。听完之后——他发誓,假如再次面对四凶灾,绝对不会逃。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间来?
要是那两个人在就好了——他愤恨地咬著嘴唇。
但即使如此——达比德抬头望向身旁双手抱胸的彪形大汉。
继索久特团长与迪亚列斯,圣位排名第三的凡修托斯•特洛伊亚。
他是圣树八剑当中圣位最高的一名,也是骑士团的突击队长。
凡修托斯留在王都的原因之一,是换马的问题。
占据碉堡的末日乡居民们,很可能也会袭击邻近的要塞都市或城镇,因此骑士团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为了尽早抵达碉堡,他们决定在途中的驿站更换马匹,再继续前进。然而这么一来,便无法确定是否能安排载著凡修托斯那庞大身体,还有办法奔驰的马。若不能准备好几匹与他的爱驹玛鲁斯相同等级的马,便会影响移动速度。因此最后决定让他留在王都。
话虽如此,团长可能原本就打定主意把凡修托斯留在王都吧。
达比德这么推测。
团长总是会设想到出乎常人意料的状况,因此他一定也考虑到在紧要关头时,王都的防卫工作。事实上,他把一半以上的圣树八剑都留在王都。
而且团长和迪亚列斯对凡修托斯有著绝对的信赖。
正因为有凡修托斯留在王都,他们两人才能放心地踏上征途吧。
但唯有这次——
「请放心,达比德先生。」
凡修托斯带著严肃的表情注视著四凶灾,同时开口说道。
凡修托斯的圣位比达比德还要高,可是他始终非常敬重年长的达比德;对于他这种谦逊的态度,达比德总是觉得佩服。
无论各方面的实力,凡修托斯都高过达比德,但他却总是敬重著达比德。
现在的圣树骑士团明明只注重实力啊。
怎么能让这个人死在这里——达比德打从心底这么想。
凡修托斯的身旁是他的爱驹玛鲁斯,马鞍上挂著一把收在剑鞘里的宽刃大剑。
骑士团中,也只有凡修托斯有能力挥动那把剑。
「我会尽我的、全力。就算,赢不了,至少也应该能让圣王陛下、圣王家的人、王都的民众……还有圣树士的,候选生们,有时间逃走。我打算拖延一点,时间。」
凡修托斯的眼中弥漫著杀意,瞪著四凶灾。
「就算要牺牲我的、生命。」
「凡修托斯——」
达比德不禁感到羞愧。他的理智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但是心却似乎还没做出觉悟。
但是听见凡修托斯的话,达比德这下真的下定了决心。
没错。要让王都的民众有时间逃走,就算能多拖延一贝乌(一秒)也好。
必须要让他们有充分的时间逃到圣树下的避难区或是王都之外。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就用上自己的性命吧。
「我知道了。我也赌上这条命。只不过……我们可都别急著死啊。」
「当然——」
凡修托斯拔出成对的大剑。
「我也是,这么打算。」
四凶灾似乎在讨论著什么。他们虽然早已察觉达比德等人的存在,但看起来并没有发动攻势的意思。感觉上他们好像认为自己的对话比较重要。
「没有动静、呢。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挑衅。」
「他们可能对我们没兴趣吧。只是我们该怎么做?虽然或许赢不了,但如果能拖延一些时间的话……」
圣树骑士团离开王都已经五天了。从王都到碉堡,包括中间休息的时间,大约需要三天。虽然目前还没接到成功夺回碉堡的报告,但他们很可能已经顺利完成任务,正在回王都的路上。
当然,达比德他们早就派出传令兵通知团长,也派遣使者前往路维尔卡尔加求援,同时也对邻近的领主提出保护王都民众与尽可能派遣援军的请求了。
另一方面,国王的近卫队不能离开国王和王子们身边,宫廷魔术师瓦格纳斯•露诺史菲亚也是一样。学园的教官们也必须一边保护学生,一边逃走;而学园长玛奇娜•露诺史菲亚当然亦是相同。
因此,现在在王都中能够对抗四凶灾的战力,除了圣树骑士团以外,就只剩下国王的剑术教练盖登•亚克莱特了吧。
总之,只要团长他们回来,或者是——
「我已经派人,去找相乐•黑彦,和裘莉叶•贝尔斯汀了。」
「喔,那个……」
禁咒使少年和来自第6院的少女。
「对了,你是不是婉拒陪那个小姐……去见圣王家的人?」
「早知如此,或许当初要是没有拒绝她、就好了。」
凡修托斯半开玩笑地说。
来自第6院的少女,裘莉叶•贝尔斯汀。
虽然不太清楚详细的经过,但今天她预定要与圣王家的人见面。日前,玛奇娜•露诺史菲亚似乎问过凡修托斯愿不愿意当她的陪客。原本应该是索久特和迪亚列斯陪她去,但因为碉堡遭到袭击,他们离开了王都。因此这件事才会找上凡修托斯。他和裘莉叶•贝尔斯汀有过一面之缘,又是五大公爵家的子嗣,因此资格十足。然而他表示自己不擅言词又笨拙,可能会造成反效果,因此郑重地婉拒了。
凡修托斯挥了挥剑。
沉重的剑划破空气,发出「嗡」的声音。他可能是在测试,假如自己有所动静,四凶灾会不会有反应吧。结果只有红发男子和金发男子一边继续说话,一边朝这里瞥了一眼。
而嘴里咬著多特棒的戴眼镜男子和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则毫无反应。
——不擅言词又笨拙、吗?
凡修托斯平常总是说自己不擅
长与人交际,但许多团员其实都非常仰慕凡修托斯。的确,他也许真的有笨拙的一面,但是他那诚实率直又充满人情味的个性,任谁都非常喜爱。
他努力地找出每一个团员的优点;当团员心情低落时,他会默默地倾听对方说话,并用他自己的言语鼓励对方。
他这个人的存在,以及他所说的话,总是能带给团员精神。
在攻略圣遗迹时,假如遇到未知的魔物或危险的魔物,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人也一直是凡修托斯。他总是毫不迟疑地冲向魔物群中,宛如战神一般挥舞著一双大剑。
他身上无数的伤痕,正是他与魔物战斗时留下的。
过去凡修托斯曾这么对达比德说:
『那些家伙,赋予我存在的意义。我喜欢、这个骑士团。所以,我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死。当然,包括你、在内。』
——我也不想让你死啊。
达比德不曾像今天这么希望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他现在十分需要力量,就算要他把灵魂卖给狱神也在所不惜。
「凡修托斯先生。」
几名团员骑著马走上前来。
「怎么、了?」
「我们先展开突击,与对方交手。」
「说什么、蠢话。」
团员们露出笑容。
「我们愿意当第一个牺牲品。」
团员们对彼此点点头。接著说:
「我们会尽力让你们看见对方的战法……对方的绝招。」
「你、们……」
他们的意思是——你要仔细地看喔。他们希望藉由自己和四凶灾交战,让凡修托斯他们看见四凶灾的战斗能力,更进一步诱出他们的战法,以作为他们战斗时的参考。
团员们带著豁达的表情望著四凶灾。、
「哎呀,别看我们这样喔?这也是我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策呢。你看嘛,我们不都是骑士团里实力比较差的吗?所以我们才努力思考,看看有没有我们也能帮忙提高胜率的方法啊。对吧?」
被这么问的团员们朝著四凶灾露出苦笑。
「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赢他们的。我们很清楚双方实力的差距。可是凡修托斯先生和其他的圣树八剑,或许就有机会。」
「总之,我们也不想白白送命啊。喂,你们说对不对?」
在他身后的团员们一同默默地颔首。
团员们一起拔剑。
不知道是话说完了,还是终于对他们感兴趣了——四凶灾总算动作一致地转向他们。
「凡修托斯先生,我想趁现在先告诉你。」
凡修托斯铁著脸,低头不语,紧闭著双唇。
带头的团员带著温和的神情说:
「这个骑士团里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们全都非常感谢你。无论什么时候,你总是鼓励我们这些表现不好的团员。」
凡修托斯用尽全力握紧剑柄,血管浮现在手背上。带头的团员把剑指向四凶灾。
「好……我们差不多该上了。」
骑在马上的团员们齐声喊道:「噢!」
「哈洛鲁德!」
凡修托斯大声喊道。他鲜少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拚命地压抑著情绪。他费尽力气,挤出一句道歉:
「对不起。」
凡修托斯也知道。想要得知敌人的力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由某个人先去和敌人交手。而此刻,背负冲锋陷阵责任的人,并不是自己。其他的八剑和在后方待命的团员们,也全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每个人都很不甘心吧。可是既然连凡修托斯都接受了他们的舍身行动,便没人有资格说话。因为每个人都非常清楚,比谁都深爱著团员的,正是凡修托斯。
团员——哈洛鲁德用笑容回应他的道歉。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凡修托斯先生。」
「我也、是。」
「咦?」
「这个骑士团里,有你们在,我也、很高兴。是你们,救了我。」
「凡修托斯先生!」
哈洛鲁德感动万分,这时一名团员骑马走向他,告诉他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哈洛鲁德立刻露出严肃的表情,策马前进。
「道别的话也已经说完了,那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啊,凡修托斯先生……要是我们不小心打赢了,到时候你要请我们喝酒喔。」
「好啊……你们,想喝多少,我都请。」
凡修托斯直视著四凶灾,这么回答。
马的速度愈来愈快。马蹄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耳边传来吶喊声,眼前是冲向四凶灾的团员们背影。
四凶灾似乎在等著对方先展开行动。他们流露出从容不迫的气息。不过从容不迫的反面,就是轻忽大意。因此他们是有空隙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假如他们没有浪费时间谈话,而立刻冲上来,那么我方可能就没有机会测试他们实力了。
——我衷心祈祷他们的大意会害自己送命。
拿著弓箭的卫兵和施展术式的卫兵,出现在北门周围建筑物的窗边和屋顶上。
箭和术式同时射出。
——开战了。
达比德的双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被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躲过第一击和第二击后,最后遭折断脖子的哈洛鲁德的身影。
金发男子抓住一名团员的头,接著用拳头贯穿他的腹部。
「嗐嗐嗐嗐!原来如此!他们打算先测试看看我们的实力啊!」
腹部被拳头贯穿的团员,手脚挥动了几下后,便再也不动了。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在金发男子的身后,用双手夹住一名团员的侧脸,接著用额头用力撞击他。团员的额头破裂,开始激烈地抽搐。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一把抓住这名团员的脚踝,用尸体击倒拿著剑同时从左右冲向他的另外两名团员。
被击飞的两名团员虽然立刻试图站稳脚步,然而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一个前踢,就踢烂了一名团员的脸;另一名团员则被一把从他背后飞来的剑给刺穿了喉咙,当场断气。
从后方飞来的剑,是金发男子掷出的。
金发男子接连拾起倒地骑士团员手中的剑,像射箭一般地扔出,一一命中屋顶上的卫兵们。
伴随著一阵哀号声,一名卫兵从建筑物二楼的窗户被拋向空中。
戴眼镜的男子将手臂笔直高举,而从空中落下的卫兵,身体就这样被正下方男子的手臂贯穿。男子用力地将卫兵的尸体拋出,接著又面露不悦的表情,将口中的多特棒吐出。大概是血流进他的嘴里了吧。
「全都解决了!我把躲在这里的狡猾家伙全都解决了唷!作弊是不行的喔!躲猫猫……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又有一名卫兵从窗户被拋出来,接著红发男子探出头来,似乎在大喊著什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四凶灾啊。」
凡修托斯虽然始终沉默不语,但却全神贯注地凝视著眼前的光景,彷佛想把这片惨状烙印在心中。
他的手臂不断微微颤抖,但那应该不是出自恐惧。
而是懊悔。
「对不起……要是我能再多提供一些资讯就好了。」
达比德为自己感到羞愧。当时——克莉丝牺牲自己让大家逃走的时候,他只顾著逃命,根本无暇注意四凶灾的战法。
他无法体会他们的实力,因为当实力相差太悬殊的时候,根本就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只觉得他们具有压倒性的力量。
心中涌上的仅有恐惧。
到最后留下的印象,唯留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已。
接著确认一下我方的战力。
圣位排名第三的凡修托斯•特洛伊亚、圣位排名第五的达比德•哈莫尼斯、圣位排名第六的露妮•温弗特、圣位排名第七的拉姆萨斯•法隆特沙、圣位排名第九的罗格•瓦鲁塔、圣位排名第十的琼特•席丹,以及二百七十二名圣树骑士团员。
怎么办?该怎么分配战力,才是最理想的安排?
「首先……由我,打头阵。」
凡修托斯举起剑。
「最弱的,我想是……那个,红发的人。」
就是刚才从窗户探头出来大喊的那个人。
「首先,由我……杀了他。」
「杀了他」这三个字明显蕴藏著杀意。
每个人都安静地聆听凡修托斯的指示。
「在这同时,琼特和罗格,去对付那个金发的人。露妮小姐,请对付那个戴眼镜的人……达比德先生,我想拜托你,对付那个戴高筒帽的人。」
凡修托斯尽力提高音量,让大家都能听得见。
「请拉姆萨斯,持续施展防御术式。其他擅长防御术式的人,请用防御术式,掩护八剑,以及团员。特别是迎战戴高筒帽之人的我方伙伴,必须优先掩护。另外,在战斗期间,请极力,彻底防御。如果可以的话,为了避免对方联手……请在战斗的时候,不著痕迹地拉
开、彼此的距离,这样一来,就能更确实地防御。」
达比德明白了凡修托斯的意图。他大概是透过哈洛鲁德他们的交战状况,掌握了对方实力的排序吧。
首先由凡修托斯从看起来最弱的敌人开始,依序将对手打倒,在这段期间,其他团员必须彻底防御。等到凡修托斯加入战斗后,再依序转守为攻。没错,一旦敌方的人数减少,就比较容易战斗。
只不过,若要采用这个策略——
「迎战,最强对手的——也就是,你的负担会非常大……可以拜托你吗?达比德先生。」
「也只能这样啦。」
达比德转向后方。
「你们……也没有意见吧?」
全员默默颔首。每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紧张的神情。
——嗯,抱著适度的紧张感比较好。
达比德转向四凶灾。又有一个团员被杀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没错,只能这样了。
现在的自己应该比以前更强了。骑士团的团员们,也训练得远比前团长在的时候更精实。他们已经不是当时的圣树骑士团了。
这时——原本走向他们的四凶灾,忽然停下了脚步。
除了他们四个人之外,周围没有一丝动静。
他们井然地排成一列,一起伸出食指,指向天空。
「倘若真有天狱界存在,狱神奥迪索古杰亚正睥睨著这个世界——」
戴高筒帽的人高声朗诵著。
「那我们就将这场杀戮献给神。」面
无表情、悠哉的笑容、凶恶的笑容、单纯喜悦的笑容。
令人望而生畏的四种表情并列著。
「我们会让祢看见,人类是一种毫不畏惧神明,能尽情进行杀戮,充满纯粹冒险精神的存在。我们是人类勇气的代表。换言之,我们就是勇者。因此,我们将展开杀戮。」
戴高筒帽的男子这时才将视线转过来。
「我们要完成人类。」
戴高筒帽的人说完后,四个人便零零散散地将手放下。
没有人知道他们这番话是对谁说的,他们说的内容也没人能理解。或许是某种宣誓,或是某种仪式吧?
只是骑士团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感觉到——战斗开始了。
四凶灾终于把注意力转向这边。轮到我们了——他们给人的就是这种感觉。达比德不禁心想「他们真是一群诡异的家伙」。
「哇啊啊啊啊啊!我已经忍不住了!贝修加姆哥哥!我好想杀了那些家伙喔!尤其是那个大个子!我想跟他玩我想跟他玩我想跟他玩!我想玩我想玩我想玩————!」
「好啊,去吧。」
「太好了——!来和我玩吧!我的名字叫做——索尼•安格连!」
红发男子——索尼用力往地面一蹬。
「——上啰。」
配合对方的脚步,凡修托斯也开始有所动作。索尼一步就轻轻松松跨越二十拉塔尔的距离,冲向凡修托斯。
凡修托斯也迎合对方的行动。
凡修托斯加速冲向瞬间逼近的对方,挥动手中的一对大剑。
「哇哇!这个大个子的速度比我想像的还要快呢!唔、哇啊——!」
索尼在一瞬间转过身子,试图躲开攻击。凡修托斯的肌肉隆起,剑画出的轨道产生了变化。由上往下挥出的剑,划过了索尼的身体。
「呀!」
凡修托斯的刀刃命中索尼的侧腹,让索尼滚倒在地。
索尼的侧腹渗出了鲜血。其他四凶灾的表情也出现了变化——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虽然只挑了一下眉毛,但另外两人却露出了略感意外的神情。
「噫——」
索尼发出尖锐的叫声,睁大了双眼。
「血……我流血了……」
索尼确认自己手上沾的鲜血。此时,一道影子落在他的头上。
那是凡修托斯的巨腕挥下的大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家伙,好恐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尼一边哀号,一边跑进巷子里。
「喂!那家伙很厉害嘛!不错嘛!」
金发男子将手搭在戴高筒帽的男子肩上。
「嗐嗐,原来王都也有这种家伙啊!」
金发男子神情愉快地指著追在索尼身后的凡修托斯。但下一瞬间他的眼睛所捕捉到的人是——露妮。
「嗯……我比较喜欢那个耶。欸,贝修加姆,我们已经杀够了吧?差不多可以让我自由行动了吧?」
「还不够。」
「好!我杀!我会好好杀掉更〜多人的唷?所以,可以吧?我好想赶快去找赛希莉•亚克莱特喔。我从昨天就开始心痒难耐呢。」
「……算了,目前杀的人已经达到最低限度了。好吧,你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行动了。我嘛……嗯,就去那栋建筑物吧。」
戴著高筒帽的人——他们称之为贝修加姆的男子,将视线落在圣露诺史蕾德学园。
「那你要怎么办,杰梅奇斯?」
「那我就去那里好了?」
戴眼镜的男子——被称为杰梅奇斯的男子,视线则落在圣露诺史蕾德城。
「国王、王妃、王子、公主什么的,都在那里对吧?我想把那些家伙……嗯,总之就是这样啦。啊,马索——」
杰梅奇斯对金发男子——也就是他称之为马索的人说。
「你找到赛希莉•亚克莱特之后……不要把她完全毁掉喔?你可要等我。」
「啊〜?你竟然对女人这么执著,这还真稀奇呢,杰梅奇斯。好啦,我知道了。我不会完全毁掉的。不过在毁掉她之前,我会尽情享受喔?」
马索将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转了转脖子。
「那等我吃完那个贝鲁克族之后,再翻遍王都,找出我心爱的赛希莉小姐好了……那一带看起来像是贵族大人住的区域,好像挺可疑的?对了,直接问看起来比较有教养的家伙——应该也是一个办法吧?」
被他用锐利的眼神一瞪,达比德等人这才猛然回神。看见凡修托斯的威猛表现而目瞪口呆的,除了达比德之外,还包括了其他的团员。
「好,我们也上吧。」
听见达比德发号施令后,大家才想起自己的工作。团员们不约而同地露出紧张的表情。
接著,众人一起冲向前。
——可以的。
大家都看见凡修托斯刚才的战斗了。
对方虽是四凶灾,但他们毕竟也是人类。只要战法没有出错,就有机会。
「先分散对方——知道吗!?」
石子地面碎裂弹飞。因为杰梅奇斯一脚踩下的关系。他的脚力强到光是踩一下,就能把石子地踩裂。
一瞬间,所有人都心生恐惧。
咚——
彷佛巨人冲过来似的压迫感。
咚、咚、咚——
三个巨大的躯体逐渐加速。耳边传来地鸣。大地为之撼动。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们就陪你们玩啰?」
「杀了你们。」
三个巨人的速度愈来愈快,往前直冲。
「嗐!」
马索一跃而起。一道巨大的黑影朝达比德等人的上方飞去。
马索露齿而笑,猛然落地。
喀啦。
两名团员被马索踩扁断了气。马索落地后,团员们便包围他,但他很明显是故意跳到他们中间的。他的视线锁定了露妮。
「嗐嗐嗐,勇敢的骑士大人们,你们可要好好保护公主啊!」
「冷静,散开!按照计画,这家伙由我们对付!」
在琼特这么说的同时,罗格施展了省略术式——简略的防御术式,用充满圣素的圣剑牵制马索。紧接著,琼特又启动了魔剑的能力。剑开始带电。
「露妮,那个戴眼镜的就交给你了!」
达比德也拿起注满圣素的圣剑,透过戒指型的魔导具施展防御术式。
「二、三、四小队跟我来!那个戴高筒帽的是四个人当中最强的!总之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展开以术式为主的攻击!要是他逼近了,就全力防御!听清楚了吗!?」
「透过配合彼此的动作,发挥出比个人还要强好几倍的力量啊。圣树骑士团……嗯,已经成长得和当时截然不同了呢。」
正当前排的团员准备展开行动的那一刻——
「原来如此,这就是真正的圣树骑士团啊。超乎我的预期呢。」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贝修加姆,在眨眼间便移动至他们面前。达比德赶紧在团员面前施展防御术式。团员立刻往后退开,但敌人也跟著立刻逼近。接著,贝修加姆挥出一拳,一名团员的头盖骨便应声粉碎。
「可是,还不够。」
——他的动作比刚才还快?
达比德全身寒毛直竖。
——我们真的办得到吗?
霎那间,一间房子的墙壁粉碎。
破墙而出的是——索尼。
紧接著,凡修托斯也跟著从墙壁的破洞中冲出来。
他的额头流著血,但看起来只是轻伤。
「哥哥,这、这家伙好强喔!我——我好高兴!我好久没有这种心情了!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我好兴奋!好、兴、兴、兴、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凡修托斯不发一语,将双手中的大剑反手握住,毫不犹豫地将两把大剑分别朝倒在地上的索尼的脸和心脏部位刺下——
「…………」
意识好模糊。他努力睁开眼睛,听见了声音。
「欸,你知道赛希莉•亚克莱特在哪里吗?」
「哼……就算、知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是拉姆萨斯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没有生气。
「反正你都快死了,何必做这种无谓的坚持?」
「我们法隆特沙兄弟……深爱著,美丽的事物。为了美丽的事物……而死。这正如我们所愿。如果你的目的是她……那我就、更不可能、告诉你。她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碰的。」
「呵,很有男子气概嘛——那你就死吧。」
耳边传来肌肉撕裂、骨头粉碎的声音。
听不见拉姆萨斯的声音了……他死了吗?
被杀了、吗?
「好吧,我也该走了……真是的,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害我无法尽兴。要是索尼早点帮我找出赛希莉•亚克莱特的下落就好了……不过,反正那家伙对女人没兴趣,这点倒是可以放心呢——嗐!」
耳边传来石子地破碎弹飞的声音,接著他的气息就消失了。
「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咆哮声逐渐远离。
降临在四周的是一片寂静。
「唔……」
达比德感觉自己的意识总算变得清晰一些了。
他微微睁开眼,想办法从团员的尸体下爬出来。
他爬向趴倒在地面的凡修托斯。
「对不起,凡修托斯……」
以结果而言,这次的作战在转眼间就崩溃了。
原因很简单。
就是四凶灾远比想像中还要强。哈洛鲁德他们牺牲性命让大家看见的,并不是四凶灾真正的实力。他们真正的实力远比那还要强。
首先是罗格被马索杀了。接下来是琼特。
露妮还算骁勇善战。身为贝鲁克族的她,因为拥有翅膀的关系,因此可以比一般人跳得更高。她充分地利用这个特性,适度地与敌人保持距离,勉勉强强地牵制著杰梅奇斯。
达比德上气不接下气地慢慢接近凡修托斯。
达比德认为自己也已经尽力了。
「我没有像当时一样逃走……光是这一点,就很值得嘉奖了吧……」
虽然从头到尾都只有防御,但他还是和那个戴高筒帽的男子奋战了一段时间。
在战斗的时候,达比德的眼角余光看见凡修托斯独自应战马索和索尼。即使面对两名敌人,凡修托斯依然努力奋战。
然而最后露妮还是被杰梅奇斯给抓住了。她的翅膀被折断,趴在地上,失去意识——就在这时,凡修托斯陷入了一打三的局面。即使是圣位排名第三的他,面对三个敌人也无计可施。骑士团员们试著去援助他,可是冲上去的团员们根本不是三人的对手。三人就像赶走虫子一样,轻轻松松就杀死了团员们。
看见靠在墙上、面目全非的男尸,达比德忍不住心揪。
「拉姆、萨斯。」
露妮昏倒之后,拉姆萨斯或许是认为这样下去不妙,于是便转而支援凡修托斯。结果,达比德等人便陷入在没有拉姆萨斯的支援下,单独应付戴高筒帽男子的窘境……战局就是从这里溃败的。
不,其实没有任何人失败。只是对手远比想像还要强。透过这一役,也得知了四凶灾的实力远远高于凡修托斯和其他八剑。
达比德心想:
索久特•希古姆索斯、迪亚列斯•亚克莱特、凡修托斯•特洛伊亚,以及……有所成长的克莉丝•露诺史菲亚。虽然把克莉丝算进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但如果凑齐了这四个人,说不定——
这时,达比德瞪大了双眼。
一个原本纯白的翅膀被鲜血染红的女人——应该是露妮吧——正走向这里。她的脚步凌乱,慢慢地走向凡修托斯。
她的手压著腹部,只剩下单边翅膀的模样,令人不忍卒睹。
「露、妮……?」
她用碎布缠住自己的脸,布上渗著血。
「达比、德?」
两人在凡修托斯的身旁确认了彼此。
露妮跪下,观察著凡修托斯,伸手轻触他的身体。
「……他还有气。」
「这样、啊……太好了。」
「我为他施展治疗术式。」
「……我也帮忙。」
「达比德,你……」
「是啊,我……已经不行了。」
达比德苦笑著转过头去。
露妮一看——没错,他没有右脚。被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扯断了。
达比德拖著脚爬行过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血迹。
「我已经没救了……我自己的状况……我自己很清楚。」
达比德一边说,一边用尽最后的力量,开始聚集圣素。聚集圣素的同时,他望向露妮用手压住的腹部。从出血量看来,她应该也没救了。
她现在一定也是凭著意志力维持意识的。
露妮开始绘制治疗术式。凡修托斯的腹部被杰梅奇斯的拳头削掉一半,又被马索因为觉得好玩而拿起来挥舞的大剑,在右肩砍下深深的一道伤口。
然而他不愧是凡修托斯•特洛伊亚,坚强的生命力令人咋舌。
这样一来,他一定可以得救。
「露妮,肩膀的伤就拜托你了……腹部、交给我。」
「是。」
远方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接著是崩塌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达比德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在意的反而是——
「……你的脸怎么了?」
达比德本来犹豫著不知该不该问,但最后仍下定决心开了口。
露妮一脸得意地呵呵笑了出来。
「我在那个男的侵犯我之前,自己把脸割成这样。」
「……是那个叫做马索的人吗?」
「他顿时兴致全失,一边咒骂,一边离开了。」
「这样、啊。真抱歉……问了你这种问题。」
「不会。」
露妮回答,同时将视线移向已经断气的拉姆萨斯。
「……拉姆萨斯也走了吗?」
「他很了不起喔……他直到离开前都坚守著信念。」
「这样啊。」
接著,两人便默默地继续施展治疗术式。在这种状态下聚集圣素,对他们而言非常辛苦。然而他们绝不能让凡修托斯在这里死去。
——至少要活著和团长他们会合啊。
凡修托斯•特洛伊亚这个人不应该在这种地方送命。
达比德一直在冒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汗特别冰冷。
「欸,露妮。」
……他等了一会儿,露妮却没有反应。
「露妮?」
达比德看见露妮的手,这才恍然大悟。
「啊——」
术式和圣素的光都熄灭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气了,达比德完全没注意到。
不过凡修托斯肩上的伤已经愈合了。至少已经止住血了。
「……辛苦你了,露妮。」
达比德用颤抖的声音夸奖已经无法回应的她。忽然,缠在露妮脸上的布松开飘落。达比德望著她的脸——扬起了微笑。
「你很漂亮。」
泪水涌上了眼眶。
「你非常漂亮喔,露妮。」
就在露妮气绝几分钟之后。
凡修托斯腹部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
达比德已经无法再聚集圣素。看来自己也到极限了。达比德知道自身的体温低得异常,感觉不到体温。好冷。
达比德看著已经死去的拉姆萨斯和露妮。
他们两人和达比德特别亲近。单身的达比德,心里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两人也很景仰这样的他。
他觉得很幸福。其他的团员也一样。
达比德转动眼睛,扫视躺卧在眼前的无数尸体。
大家都很好相处。每个人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竟然比爸爸先走……一、步……真是、不孝的……家伙、们……」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在天空的另一头,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屋宅,而所有战死者的灵魂都会被引领至那里呢?
——我也马上就会过去了……所以,到时候大家再一起快乐地相聚吧。
达比德能感觉体温和力量逐渐从体内流失。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这时,忽然有个想法浮现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呢?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那名,从那个叫希比加米的人手中救了赛希莉•亚克莱特的少年。
达比德的嘴角扬起微笑。
——就像那时一样……你要继续好好保护她喔,禁咒使。
于是,达比德•哈莫尼斯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
「你说四凶灾?」
听见这个突如其来的报告,玛奇娜小姐不由得半信半疑地问道。
「听起来不像恶劣的玩笑呢。」
夏娜特莉丝小姐一脸严肃地说。看见教官面无血色地冲进来的模样,的确不像是开玩笑。教官的表情说明了事态有多紧急。
四凶灾。正是我们刚刚才提到的四人组。虽然不可能是因为我们谈论到他们,他们才出现的,但这个时机未免也太不巧了。
「我虽然不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玛奇娜小姐用手摀著嘴角,一脸困惑。夏娜特莉丝小姐代替她问教官:
「现在状况如何?」
「是、是。据说凡修托斯•特洛伊亚先生已率领圣树骑士团的圣树八剑,以及大约三百名圣树士赶赴北门,现在应该正在交战。」
「我记得索久特•希古姆索斯和副团长现在不在王都对吧?」
夏娜特莉丝小姐向玛奇娜小姐确认道,但她没有回答。
「玛奇娜?」
夏娜特莉丝小姐又唤了一声,但她还是没有反应。
「玛奇娜!」
夏娜特莉丝小姐大声一喝,玛奇娜小姐这才回过神来。
「咦?啊,抱歉。」
「索久特•希古姆索斯和副团长现在不在王都,骑士团的精锐也和他们在一起,对吧?」
「……对,没错。」
「少了他们,现在王都有多少战力可以对抗四凶灾?」
玛奇娜小姐瞥了我一眼,过了半晌,她说道:
「目前的战力,应该就是圣树骑士团吧。除此之外能够算得上战力的……大概就剩下圣王的近卫队、家父瓦格纳斯•露诺史菲亚,还有圣王的剑术教练盖登•亚克莱特吧。」
「除了圣树骑士团之外的战力,都应该会以保护圣王为优先吧。」
「没办法,毕竟那就是他们的任务啊。」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我就应该带罗兹来的……不过对手实在太强,就算他在,也只能暂时安心而已。」
「呃,学园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教官像是求救似地问道。
玛奇娜小姐用力闭上眼睛再张开,表情变得严肃。
「教官们引导学园内的学生们到西门去,直接进入希古姆索斯公爵的领地,请公爵收留他们。」
夏娜特莉丝小姐插嘴说道:
「嗯?圣树下不是有避难区之类的吗?」
「圣树和学园分别位在王都的东西两边,假如必须穿越王都中央,反而更加危险。既然我们完全没胜算,那么让学生们逃到王都外面比较安全。」
假如路维尔卡尔加是北边,那么圣树就是东边,学园则是西边。考虑到可能在半路上遇到四凶灾的危险,的确直接从西门离开王都比较好。
这时我心想——不知道裘莉叶同学和赛希莉同学是不是已经平安逃走了。
裘莉叶同学今天在爱拉同学的陪同下入城。
我看了一眼挂钟。这个时间,她们应该已经离城堡很近,或是已经进入城内了。
四凶灾并非不可能前往城堡。根据玛奇娜小姐的说法,城里应该有包括她父亲在内的许多实力雄厚的战力才对……
更重要的是,裘莉叶同学的实力丝毫不输身经百战的战士。而且我相信她即使身陷这种事态当中,也能做出明确的判断。
从这一点看来,爱拉同学和她在一起,或许也可以说是侥幸吧。爱拉同学的安全度大幅提高,而危险度嘛……应该可以算低吧。
至于赛希莉同学,听说她今天和担任圣王剑术教练的爷爷在城镇吃饭。
若纯粹论剑术,据说连索久特团长都比不上盖登•亚克莱特。玛奇娜小姐刚才也把他算在能对抗四凶灾的战力之内。
赛希莉同学也不像会因为这种事情慌张的人,而且她又和这么了不起的人在一起,一定能平安无事。如果没有意外,吉克和希尔吉丝同学应该也和她在一起才对……
蕾伊学姊和贝欧札学长因为参加集训而不在王都。
留在学园的蜜雅小姐,应该也会和学生们一起离开王都吧。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四凶灾不可能是针对裘莉叶同学和赛希莉同学而来,应该说,就算他们真的有目标,最有可能的也应该是——玛奇娜•露诺史菲亚。
也就是试图将他们从这块大陆上消灭的人。
不过我觉得这点似乎也不用担心。
据说凡修托斯先生会率领圣树骑士团去应付四凶灾。
凡修托斯•特洛伊亚。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身上却散发著一种难以形容的气魄。而且迪亚列斯先生也说过,现在的圣树骑士团远比以往还要强大。所以即使索久特团长不在,单靠目前的骑士团……
「…………」
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有股不祥的预感。
绝对不是零。
无论是裘莉叶同学和赛希莉同学遇到四凶灾的机率,或是圣树骑士团败给四凶灾的机率,都不能断言一定是零。
其实,我想要立刻动身去找她们。
我望向正对教官下达指示的玛奇娜小姐。
可是,把玛奇娜小姐丢在这里,自己离开学园,真的好吗……?
「我、我知道了。我马上按照您的指示,引导学生们去避难。」
「好的,麻烦你了。」
「……呃,那学园长您呢?」
「我——我会留在学园,直到所有学生和相关人等全部完成避难。在这段期间,我会协助大家疏散。」
「学园、长。」
「好了,你赶快去吧。我们不能排除四凶灾打败圣树骑士团后,便直奔这里的可能性。要是迟了一步,就来不及了。」
在玛奇娜小姐的催促下,教官立刻夺门而出。
「你打算在这里留到最后一刻吗?」
玛奇娜小姐面带微笑,回答我的问题。
「我可是学园长呢?学生们的生命全都维系在我手上,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们,自己先逃走呢?」
玛奇娜小姐苦笑著说。
「唉,学园长这个身分果然是件苦差事。」
「欸,玛奇娜。」
「什么?」
「你认为这次四凶灾选择攻击王都,有什么理由吗?」
夏娜特莉丝小姐问道,她的话里彷佛有什么弦外之音。
「就像你说的,他们的行为似乎都是没有原因的。只是……或许他们从哪里得知了关于我的事情吧。」
「也就是他们知道你想消灭四凶灾的情报?」
玛奇娜小姐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你觉得有责任?你觉得是自己把四凶灾引来王都的?」
玛奇娜小姐没有回答夏娜特莉丝小姐的问题,只是默默地走向门口。
「你们赶快去避难吧。」
她握住门把,接著说道:
「黑彦,蜜雅就拜托你了。」
「你该不会打算自己一个人和四凶灾战斗吧,玛奇娜小姐?」
听见我的问题,玛奇娜小姐转过头去,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咦?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只是打算和姊姊做一样的事情而已。姊姊用《米斯特汀》让四凶灾受伤,守护了圣树骑士团。」
玛奇娜小姐握紧门把。
「既然如此,只要我做出和她一样的事情,说不定就能够让学生们——还有你们顺利逃走。」
她的声音中带著觉悟和决心。她的意思是这样的——她打算和自己的姊姊一样,不断施展《米斯特汀》,直到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不甘。玛奇娜小姐为什么——
「你打算死吗,玛奇娜?」
夏娜特莉丝小姐拋出问题。
「我想我应该很明白四凶灾的力量,夏娜。就和你一样。」
这是玛奇娜小姐今天第一次称呼夏娜特莉丝小姐为「夏娜」。
「老实说,如果要问我刚才列举的那些战力是否能够打倒四凶灾……我觉得机率很低。若想要打倒那四个人,最少也要有四个和现在的索久特•希古姆索斯同等级的人——这才是我的真心话。」
夏娜特莉丝小姐没有反驳。这或许正表示她的见解和玛奇娜小姐几乎如出一辙。
「虽然这只是从当时的圣树骑士团和姊姊的力量,还有姊姊的《米斯特汀》对四凶灾造成的伤害……等过去的种种资讯所导出的推测
,但是说得更清楚一点,四凶灾的战斗能力可说是超乎常人。」
「也就是说,以目前王都的战力——」
「我很不想这么承认,但是我们获胜的机率非常低。话虽如此,我的战力分析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而四凶灾的体力理应也会因为年纪增长而有所衰弱,再加上我其实并不能确切掌握目前骑士团的实力。我是很想期待凡修托斯•特洛伊亚和现在的骑士团,说不定可以应付四凶灾……」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让人清楚感受到她其实认为现况很严峻。
「是说,玛奇娜小姐,为什么呢?」
「咦?」
我提出一个心中的疑问。
「你刚才并没有把我算在战力中,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还太早了。」
「太早了?」
「你目前学会的禁咒只有两个。我亲眼见过禁咒的力量,的确非常强大,但若要说有没有办法打倒四凶灾,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安。尤其在一对多的情况下,以你现在的禁咒,实在太勉强了,还是必须找几个有能力辅助你的人才行……所以——」
玛奇娜小姐转向夏娜特莉丝小姐。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接下来的事情可以交给你吗?」
「什么叫交给我?……你是说四凶灾吗?」
「还包括黑彦。」
「……你这女人还真惹人厌。」
「干嘛突然这样说?」
「你抱著舍命的觉悟这样对我说,就算我帮你照顾相乐•黑彦,也不能对他随便乱来,不是吗?」
玛奇娜小姐呵呵地笑了起来。
「不要背叛我的信赖喔,夏娜?」
「哼……不过,怎么样?」
夏娜特莉丝小姐用拇指朝我比了比。
「先别管我了,最关键的当事人,看起来似乎无法接受喔?」
「黑彦,这次你可以乖乖接受我的请求吗?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对你有恩……那么,现在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拜托你了——」
玛奇娜小姐并拢双脚,深深地鞠躬。
「求求你。」
我说道:
「对不起,玛奇娜小姐。我不能接受你的请求。」
我拒绝了玛奇娜小姐的要求,但没想到她竟然露出一抹充分理解的微笑。
「说的也是嘛。」
她的反应就像是早就料想到我的答案似地,让我感到疑惑。
「裘莉叶前往城堡,赛希莉现在不在学园,你当然不可能扔下她们自己逃走嘛。我早就知道了。我不会阻止你去找她们的,那太过分了。」
喔,原来如此。刚才的反应是这个意思啊。
「玛奇娜小——」
「没关系。」
玛奇娜小姐摇摇头。
「我没有权利阻止你,我也不打算硬逼你听我的话。只是……如果你顺利和她们会合了,请你们立刻逃离王都,和她们一起活下去。然后,如果可以的话——」
玛奇娜小姐的嘴角虽然挂著笑容,但她的表情中流露出强烈的感情。
「总有一天,请打倒四凶灾。」
我默默地跪下,让视线的高度配合她。
「不是的,玛奇娜小姐。」
「什么不是……」
我直视著玛奇娜小姐的双眼。她睁大了眼睛,像是相当惊讶。
「那就没意义了。」
「没意义了?」
「对我来说,那就没有意义了。假如你——玛奇娜小姐不在了,那我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意义了。」
「黑、彦?」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变了很多。当然也有一些没变的地方,可是和在以前世界的我相比,我真心觉得改变了许多。或者应该说我有能力改变了。」
玛奇娜小姐沉默不语,等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开始思考,这个世界和以前的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结果答案非常简单。」
我依然直视著她的双眼说道:
「因为我找到了打从心底重视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早就把视线移开了吧。
「因为我找到了打从心底不愿失去的人。」
可是我必须直接传达最真实的心情。
正因为是现在,我才必须告诉她。
「你给了我努力、奋斗的机会,而且你……夸奖了我的努力。我很开心。」
「…………」
「当然,我本来的确打算去找裘莉叶同学和赛希莉同学。但是我现在也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尤其是当我知道你想要牺牲自己的生命,就更不能这么做了。」
玛奇娜小姐将视线移开,用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纤细的左手臂。
「黑彦……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是——」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走,我就只能在这里应战了。假使你要留在这里,那我也会留下来,一起和四凶灾战斗。我脑中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是,这——」
「我不是万能的神,不可能保护所有的人,因此,我希望至少能保护在我身边的人——这些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而且,玛奇娜小姐不是说过,你很喜欢这个国家吗?」
「……是啊。」
「就算我顺利逃了出去……假如王都被四凶灾破坏得乱七八糟,一切就太迟了,不是吗?」
从玛奇娜小姐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开始犹豫了。
「玛奇娜小姐想要守护的东西,就是我想守护的东西。」
她就算只是把我当成工具来利用也没关系。无论玛奇娜小姐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全力替她实现。就算赌上我这条命,也要替她实现愿望。
可是,假如玛奇娜小姐死去,那么我就算赌上性命也没有意义了。
「也就是说,如果玛奇娜小姐不在我身边,我就会变成一个没用的人。」
「黑彦……」
「看来是你输了哪,玛奇娜。」
「夏娜……?」
「简单讲,这个男人已经完全迷恋上你了。」
玛奇娜小姐满脸通红,用斜眼看著我。
「迷、迷恋上我……」
「不想让自己迷恋的女人死掉。真是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啊。如果要死就一起死——就是这样没错吧?」
「夏娜,不要乱说话——」
「这个男人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我相信他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动摇了。」
我举起双手,笑著说:
「反正我本来就把四凶灾当成打倒希比加米之前必须击败的对手,所以现在这样正好。如果能在这里和他们交手,我就可以省下自己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玛奇娜小姐用手扶著额,无力地说:
「你说得可真轻松……不过,对啊……照这个情况看来,就连花时间说服你都嫌奢侈。」
玛奇娜小姐「呼——」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
「谢谢你,玛奇娜小姐!」
玛奇娜小姐转换了态度,手扠著腰说:
「如果四凶灾没有来这里,学园的学生们也全部平安无事地完成避难,那我们两个人就朝著避难地区前进,同时想办法和裘莉叶、赛希莉会合吧。」
玛奇娜小姐看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清楚地做出指示。
「万一在途中遇到四凶灾,假如对方有两个人以上,我们就必须极力避开战斗。如果要战斗,应该锁定对方落单的时候。四凶灾好像也不是永远都是四个人一起行动……对了,我们是不是必须先确认一下现在手上的禁咒是否有用?」
太好了。看来玛奇娜小姐至少不会想要牺牲自己了。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
「可以打扰一下吗?玛奇娜大人。」
门口传来敲门声,接著传来蜜雅小姐的声音。
「蜜雅?你还没去避难吗?」
「有一位圣树骑士团的人来了,他说有急事——」
玛奇娜小姐亲自开了门。
「快说吧。」
门打开之后,外面是个穿著圣树骑士团制服、表情僵硬的男子。蜜雅小姐则站在他的斜后方。
「我想各位应该已经知道,由凡修托斯•特洛伊亚率领的骑士团的圣树士们,现在正在北门附近和四凶灾交战。因此……我们想借重禁咒使相乐•黑彦的力量。」
骑士团员望向我。玛奇娜小姐像是在思忖著什么似地,用手托著下巴。
「这是凡修托斯的意思吗?」
骑士团员肯定了她的话。
「同样的传令,也同时传给裘莉叶•贝尔斯汀了?」
「是的。」
「你听见了吧,黑彦。」
我点点头。
「如果你现在去北门,就有很高的机会能和裘莉叶会合。」
「玛奇娜小姐,我——」
「你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做吧,黑彦。」
玛奇娜
小姐加重语气说道。
「我虽然打算留在这里,直到学生全数安全避难,不过若你想过去的话,你当下就应该立刻动身。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后悔。」
我稍微低下头后,再抬起来。看来我的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你要去,对吧?」
「如果裘莉叶同学也会去北门的话……那我就在那里和她一起应战,打倒四凶灾。」
「我知道了。」
「玛奇娜小姐。」
「嗯,别担心。我已经打消牺牲自己的念头了。因为要是我死了,你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对吧?如果你因为我死了而自杀,那就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夏娜特莉丝小姐拿起皮包。
「看来方针已经决定了。」
「夏娜,你也赶紧去避难吧——」
「不,我也留下来陪你。」
「但你是路维尔卡尔加的——」
夏娜特莉丝小姐将手放在左眼的眼罩上。
「现在不是应该尽量增加战力吗?哼,老实说,我其实打从心底讨厌这个和平得太过安逸的国家……可是我喜欢你,玛奇娜。这一点我应该和禁咒使差不多吧。我完全不想守护这个国家的人……但要是你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夏娜特莉丝小姐「啪」地打了一下我的臀部。
「什、什么!?」
「所以,玛奇娜就交给我吧,禁咒使。我会好好保护她,直到我死掉为止。」
夏娜特莉丝小姐从玛奇娜小姐的身后用手臂环住她的肩。
「而且,假如四凶灾出现的原因真的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么和你一起策划消灭四凶灾的我,应该也有责任吧?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丢下你自己逃走。我也有连带责任。」
「夏娜,你……」
「毕竟当我提出应该消灭四凶灾的意见时,真正理解他们的危险性的……就只有你们啊。更重要的是,要是让你在这里死了,我就没脸面对那个笨蛋了。」
「你是说……」
「哼,你们姊妹俩都是名符其实的笨蛋。不但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还想自己承担那些伴随而来的负荷……就算要付出,你们也应该对自己好一点,而不该为那些安逸的笨蛋付出吧。真是两个不能置之不管的笨蛋。」
原来玛奇娜小姐的姊姊也体认到四凶灾的危险了啊。
从夏娜特莉丝小姐的话里听起来,她好像和玛奇娜小姐的姊姊也是旧识。
「对了,玛奇娜,既然如此——」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宛如濒死的哀号。
哀号声接连不断。我们反射性地冲向声音传来的那扇窗户旁。
那是……西门的方向?
骑士团员一脸苍白。
「难不成是四凶灾……?」
「等等,四凶灾现在不是正在和圣树骑士团交战吗?」
「应该是啊。」
「很遗憾……这很可能表示他们已经败北了吧。刚刚遭到袭击的,应该是早已开始避难的团体吧?也许正是因为以团体行动的关系,反而变得更显眼。」
夏娜特莉丝小姐说道。
「凡修托斯和圣树骑士团……这么快就……?」
玛奇娜小姐咬著指甲。
「四凶灾变强了?该不会有所成长了吧?还是我用来分析的资讯,并没有展现出他们真正的力量……?」
玛奇娜小姐似乎没料想到四凶灾竟然这么快就到这里了。
我打开窗户,窗帘随风飞扬。
「——第八禁咒,解放。」
「咦?」
前方出现一个椭圆形的空洞,黑色的黏液从洞里飞出,黏在我的手臂上。我先将黏液变成盾,再让它分裂成许多块,形成不连贯的阶梯状,通往下方。
「那我先去了。」
「喔,这就是禁咒吗?看来你已经很熟练了嘛。」
夏娜特莉丝小姐语带佩服地说。
禁咒的应用其实很广泛。这个禁咒本来是盾牌,不过自从在巨人之战得知可以随心所欲地射出或是固定之后,我便想到也许能将它当作阶梯使用。
我踏著菱形的盾牌往下走。
「是说,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喂,禁咒使,在战斗之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们没命似地从树林的另一头逃窜出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们心惊胆战地狂奔而来。我看见他们身后有个人飞在空中。
……来了。
从树林另一头现身的,是几名手握著剑的教官,以及——
戴著圆筒状帽子,穿著一身黑的彪形大汉。
我眯起双眼。
「那就是四凶——」
我说到一半,不禁语塞。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右手里抓著一个东西。
左脚脚踝被男子抓住,头下脚上,全身是血的是——
「——约瑟夫、教官。」
狮子班的负责教官,已经面目全非。
我看见伊莎贝拉教官也出现在挡在四凶灾面前的教官之中。
「所有人一边施展防御术式,一边后退!优先让学生们避难!」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放开约瑟夫教官——就在同一瞬间,男子就已经移动至伊莎贝拉教官的眼前。男子挥出一拳。
「伊莎贝拉!」
其他教官手拿著剑,抱著必死的觉悟逼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
然而已经太迟了。伊莎贝拉教官试著用剑进行防御。
「你以为你挡得住我的攻击吗?」
戴高筒帽的男子一拳袭向教官。
锵!
「?」
男子微微地皱起眉头。
他之所以出现这种反应,大概是因为某种类似黑色盾牌的物体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拳头的关系吧。
「这是……防御术式吗?我没看过这种术式呢——」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说,接著继续挥拳。宛如敲击金属的尖锐巨响传遍四周。盾牌发出「叽」的声音。
被盾牌挡在后面的伊莎贝拉教官,像是失了神似地一屁股跌坐在地,这时其他几位教官立刻冲上来把她拉走。另一方面,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一脸兴致勃勃——宛如在测试这面盾牌的强度一般,继续挥拳。
盾牌出现龟裂——这面连圣遗迹巨人的拳头都能防御的禁咒之盾,竟然在三次攻击——而且是人类用拳头进行的三次攻击之后,就龟裂了。
……原来如此。这种大小的盾牌,只能防御三次攻击啊。
我在一边施展第八禁咒的同时,便已经往前冲去。碎裂的盾牌再次恢复为黏液状。碎片朝我飞过来,被我左手上的盾牌吸收回去。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将注意力转向我。
「你——」
「——第九禁咒,解放。」
禁咒的锁链袭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绑住了他。
正准备朝我踏出一步的男子,忽然停下了动作。
「这是什么?」
「——第八禁咒……第二界,解放。」
我的左手开始发热,变成一只黑色的魔物手臂。
一股力量从我的手臂涌向身体,我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我彷佛一头野兽,冲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锁链给扯断。他宛如旋风一般转过身,挣脱了锁链。
我完全不感惊讶。
在我知道锁链对希比加米一点用都没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不可能对每个人都有用。
我加速往前。
只要能让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停下动作一瞬间,第九禁咒就达到效果了。只要能让伊莎贝拉教官他们和敌人拉开距离就够了——只要能够救到她,就够了。
我挥出左手臂。
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让她被杀?对我而言,主动表示愿意担任我们特例组教官的她,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的左手肘就像间歇喷泉一样喷出黑雾。我的拳头加速挥出——
「先和你交手一次看看好了。」
我的拳头和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挥出的拳头互相冲撞,撞击瞬间的力道打乱了周围的风压。
我的左手臂发出宛如哀号的声响。
「这手臂……你是什么人?」
「我是这所学园的学生。只是我的背景有点复杂就是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往这所学园的方向前进,是正确的选择啊。」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另一只拳头发出低吼般的声响,展开强攻。我收回拳头,往后退开。
然而男子立刻朝我逼近。
他的速度非常快。
一记前踢划破空气朝我袭来。我用左手臂防御。
挡下男子猛力一踢的左手臂,发出了低沉的声响。
「啊、唔——」
好重。好可怕的威力。
我虽然往后弹飞,但还是想办法稳住了姿势,安全落地。
接著我立刻进行反击——然而我却突然脚一软,双膝跪地。
「……!」
刚才的攻击伤到了我的脚吗?
一阵彷佛抽筋一般的疼痛窜过我的左手臂。我压著左臂。
……尽管不甘心,可是四凶灾这个名号真的不容小觑。
无论威力或是速度,都超越一般人的等级。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对我展开追击。他完全没有一丝犹豫。
毫不迟疑,毫不留情。
而且很强。
他那双凶狠的眼睛睁得老大,他有著庞大的躯体、粗壮的手臂以及像岩石一般的拳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造成的,不过他额头上有一个很大的十字伤痕,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加凶残。我感受到一股惊人的压迫感。这就是让整个大陆上的人们为之震撼的怪物——四凶灾。
「不过呢,我——」
我的双脚用力,想办法站了起来。
「也完全没有打算轻易放弃。」
不管对方是不是比我强,我都不打算放弃。当然也不打算逃走。
我只能抱著必死的决心坚持下去。
……从刚才就有一股感觉涌上心头。
对此刻的我来说,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种威胁。
看来我也只能……将我的意识更贴近那头《野兽》了。
我必须考虑到最坏的状况——这次可能终究得把自己的意识全部交出去了。
我确认了一下背后的状况,看见玛奇娜小姐飞奔而来。
我落地之后,就立刻把刚才当作阶梯的盾牌收回了。所以玛奇娜小姐她们应该是沿著建筑物的楼梯下来的。
……要是我在她们抵达之前就解决掉敌人就好了。
不过,这种想法可能太小看四凶灾了吧。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飞快地逼近,高举起手。就在这时——
「唔。」
无数的冰柱袭向了戴著高筒帽的男子。然而男子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用手刀把冰柱一一击碎。即使如此,这段时间也足够我重新站稳脚步。
「我来掩护你,黑彦!」
施展术式的是伊莎贝拉教官等人。
一回神,我才发现我的前方出现了防御术式。
「太、太好了!」
没错。就算我一个人赢不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
「真碍事。」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把矛头转向伊莎贝拉教官他们。
「休想!」
我跨出一步,试图追上戴著高筒帽的男子。然而我的脚却没办法使力。
可恶……刚才的损伤还留在脚上吗?
这时,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正下方忽然浮现术式阵。
无数金色的绳索从术式阵中涌出。让人联想到海葵的金色绳索缠绕著男子的双脚。男子前进的速度顿时变慢。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低头望著紧紧缠住自己双脚的金色绳索。
「这又是什么?」
「呵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的《林普艾尔格》对四凶灾也有用啊!我获得了很棒的资讯哪!」
欣喜若狂地如此高呼的人,是夏娜特莉丝小姐。
她拆下了左眼的眼罩,眼罩下的那只眼睛是金色的。
她那只金色的眼睛周围散发著蓝白色的光芒。
「那只眼睛……这是特殊术式吗?」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抬起被金色绳索缠绕的脚,笑著说。
「是啊,这是只有继承图艾弗家血脉的人才能使用的特殊术式《林普艾尔格》。」
夏娜特莉丝小姐一边笑著说,一边指著自己的左眼。
「这可以说是术式眼的始祖。」
「图艾弗?我听过这个名字。我记得路维尔卡尔加好像有这个名字的人家?」
「喔?你很清楚嘛——不过,你现在还有时间闲聊吗?」
玛奇娜小姐出现在夏娜特莉丝小姐的身后。
她的脚边——术式阵已经展开,环绕著她。
风开始旋转,将她的头发吹乱。玛奇娜小姐张开嘴巴,用彷佛能贯穿人一般的视线注视著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她嘴里发出的光芒,正是从她舌尖浮上的术式。
「那个术式……」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挑起一边的眉毛。
「这样啊,原来你是……当时那个女人的——」
玛奇娜小姐将手高举在头上,于是环绕在她全身的术式缓缓上升。接著她便像发号施令一般,将高举的手指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
「《米斯特汀》。」
术式化为一把巨大的剑。闪闪发光的术式之剑以贯穿对方的气势,袭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男子将手臂交叉,摆出防御姿态。
光剑击中了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像是要将男子的手臂削断一般,光剑和手臂交界处迸出激烈的火花。眼前的景象,恰如两个拥有巨大质量的物体互相剧烈冲撞时的光景。刺眼的光芒笼罩著男子。
那就是——《米斯特汀》。
「过来这里,禁咒使!」
夏娜特莉丝小姐一边用手遮住《米斯特汀》所散发出的刺眼光芒,一边对我大喊道。我脚上的伤害好像恢复了,于是我急忙跑向她们。
「现在暂时不追究你为什么不等我们下去,就把那个楼梯给消除的事。玛奇娜可是很生气哪。不过现在没时间了……这个你就先拿去吧。」
夏娜特莉丝小姐打开手中的包包,接著毫不犹豫地把包包倒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她从散落地面的物品中,捡起了一个细长的筒状物品。
她迅速地打开盖子,将里面那个卷成细长状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
「正如你所见,这是禁咒的咒语书。」
「原来你带来了啊。」
「对啊。因为我猜想假如让你们看见实物,交涉可能会进行得更顺利。我本来没有打算今天就交给你的……但遇到这种状况,也没办法了。」
我把视线从咒语书上抬起,望向夏娜特莉丝小姐。
「我可以读出来吗?」
夏娜特莉丝小姐颔首。
「我明白了。」
我整个人转向戴著高筒帽的男子。仔细一看,玛奇娜小姐正在施展第二次的《米斯特汀》。属于四凶灾之一的男子把缠在脚上的金色绳索扯掉,但却没有躲开——反而竟然冲向那把巨大的光剑。至于被猎物挣脱的金色绳索,则是无力地摇晃著,逐渐消失。
「呿,竟然比我想像中还要快挣脱。玛奇娜的特殊术式打在他身上,效果是不是也不好啊?」
夏娜特莉丝小姐的额上浮出了汗水。
「又或者是他的体质本来就对所有的术式具有抵抗力。算了。反正我的《林普艾尔格》和玛奇娜的《米斯特汀》,也只是争取时间的手段罢了。」
夏娜特莉丝小姐的话,意思是——
她们是在帮我争取朗读咒语书的时间吗?
夏娜特莉丝小姐左眼周围的血管变得粗肿,呼吸也很乱。看来特殊术式只要施展一次,就会对施展者造成相当大的负担。玛奇娜小姐也正忍受著这样的负担,施展著《米斯特汀》。
我不能让她们的努力白费。
我打开咒语书,迅速地扫视过文字。
「我——」
我要冷静……绝不能念错……
「施展禁咒,我乃……魔眼之王。」
冷静地——
「来自地狱尽头的歼灭之源呀,听我之命……附于我眼——」
但快速地——
「第三禁咒,解放——」
就在我吟诵完咒语的瞬间。
「呃……啊……!」
我的眼睛开始发热。我忍不住用手遮住眼睛,而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著凄厉的尖叫声,宛如雷射光的红色与黑色光线,分别从我的双眼射出。
和玛奇娜小姐的《米斯特汀》所散发出的神圣光芒恰恰相反,这两道光芒看起来充满邪恶的气息。
「————」
光线逐渐变细,就像是互相呼应一般,我双眼的炽热感也逐渐消退。
眼前的光景令我瞠目结舌。
地面……出现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这两个洞到底有多深,不得而知。
我只能确定这个禁咒具有惊人的威力。
包括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在内,所有的人都望著我这边。
但我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确来说,大家看的其实并不是我。
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的头顶?
我抬头一看。
「什——」
我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这是什么啊……」
一颗巨大的眼球飘浮在我的头顶上。
深红色的毛细血管布满这个异样的物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眼球四周的天空似乎也被染成深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另
一个空间。
这是什么?难道第三禁咒和目前为止的禁咒有什么不同吗?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注视著我。我调整好呼吸——开始吟诵。
「我,施展禁咒,我乃……魔眼之王——」
「唔!」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摆出备战姿势。
现在没有时间悠哉地说话。我必须打倒这个人,去找裘莉叶同学和赛希莉同学才行。
「来自地狱尽头的歼灭之源呀,听我之命,附于我眼——」
这次我的视线紧盯著戴高筒帽的男子。
「第三禁咒,解放——」
我的眼睛周围开始发热,血管传来脉动。我可以感到眼睛周围变得紧绷。我的双眼紧紧跟著准备躲避的戴高筒帽男子。
这时,一个术式阵出现在男子的脚边。金色绳索缠住他的双脚。
「唔?」
那是夏娜特莉丝小姐的《林普艾尔格》。
「唔——啊!」
我的视野前彷佛罩了一层膜,变成一片深红色。眼球附近有一道黑色的光芒迸裂。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道直线光束以高速射出。对方将双手交叉,摆出防御姿势。
——他打算接招吗?
我射出的光线袭向男子。一道夹杂著红色和黑色,彷佛闪电般的光线冲向他——就在激烈碰撞的瞬间,宛如扣下了扳机,男子所在的位置产生了一个大爆炸。
就像连续爆炸般,红色和黑色的光线在男子的面前接连爆炸。耳边传来巨响。
过了不久,光线便逐渐变细,最后收束。
也许是破坏后的残渣吧——光线的尽头,也就是男子所在的位置,笼罩著一层薄薄的黑雾。而——
黑雾的另一头,是那个上衣破损,袒露出粗壮手臂的男子。
他一边扯断金色绳索,一边以双脚稳健地踏出步伐,走向这里。
那股压迫感令人彷佛听见地鸣一般。
「他竟然挡下了攻击?」
玛奇娜小姐宛如力气尽失般双膝跪地。
她怔然地望著地面上刚才被光线穿透的洞穴。
「怎么可能……挡下那种攻击……」
夏娜特莉丝小姐用手摀著左眼,愤恨地咬牙。
可能是因为使用了特殊术式的关系吧,她掩著眼睛的手掌下,流出了一道鲜血。
「呿,这个怪物……嗯?那个人的手臂……那是——」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回应「你说这个?」,同时举起他袒露的手臂。
男子的手臂上,刻著像刺青一般的术式。
「那该不会是术式……刻印?」
玛奇娜小姐惊讶地脱口而出。
相反地,戴高筒帽的男子却一派轻松地说:
「让自己的皮肤硬化的特殊术式……名字好像叫做《史贝格露因》吧。施术者说,这种术式可以让皮肤的硬度媲美战狱塔出产、以不坏著称、极其稀有的亚迪曼提姆。」
「你说《史贝格露因》!?」
夏娜特莉丝小姐睁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那是路维尔卡尔加的史坦吉斯家专属的特殊术式啊!而且那种术式应该毫无例外地只会存在于额头上,而不是手臂上呀——」
「所以那个女人刚才不是说了吗?」
戴高筒帽的男子指著玛奇娜小姐。
「这是术式刻印。」
「不可能!术式刻印在施展术式的时候,会对使用者造成难以忍受的强烈疼痛!因此除了特殊术式之外,原则上所有的术式都只会刻印在人体以外的物品……例如剑或魔导具上才对啊!」
从夏娜特莉丝小姐的态度看来,她似乎很想否认眼前的这个事实。
「术式刻印是一种根本没人使用的邪门歪道……更别说特殊术式了,假如是不具该家族血脉的人使用,就会出现抗拒反应,带来濒死般的剧痛才对。我自己已经透过实验确认了这一点!」
夏娜特莉丝小姐一脸严肃地指著戴高筒帽的男子。
「因此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还是说,难道你是史坦吉斯家的后代?虽然机率极低,但也不无可能是因为某种巧合,使得特殊术式的位置产生了偏差——」
「贝修加姆•安格连。」
「什么?」
「我的名字。出生在末日乡,同母异父的四兄弟——就是我们安格连四兄弟。而我们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叫史坦吉斯。」
「怎么可能……透过术式刻印学会特殊术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戴著高筒帽的男子和我的距离只剩下几公尺。
「所以——我们才特别啊。」
高大的男子宛如城墙般耸立著。
「我们早就克服术式刻印带来的痛楚了。」
玛奇娜小姐和夏娜特莉丝小姐都不禁语塞。
看来这个人手臂上刻划的术式刻印,是一种极为疯狂的东西。
「如果硬要找个原因的话,或许要归功于我这种对术式具有抵抗力的体质吧。哼,施展术式的时候不会有问题,不过当我的身体承受术式的时候,就会让术式效果降低……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嘛。这个世界爱著我。正因如此,我才要凌辱这个世界。」
我听不懂他后半段的意思,不过有关他手臂上的刻印,我倒是明白了。
这个名为《史贝格露因》的特殊术式,是可以抵挡第三禁咒的。
不过,抵挡住第三禁咒的,真的是那个特殊术式的力量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总觉得他之所以能挡下第三禁咒,不只是靠那个特殊术式的力量。
那个叫做贝修加姆•安格连的人,本身的构造就异于常人吧。亲眼见证刚才那段过程的人,一定会觉得他轻轻松松地就抵挡了《林普艾尔格》、《米斯特汀》以及第九禁咒。
然而这些攻击,应该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挡下的。
这么说来,异常的或许还是四凶灾本身。
为了确认这一点,我必须找机会试试看——在没有那个特殊术式的状态下,攻击是否有用。
顺带一提,我趁著他们三个人谈话的时候,在自己的体内寻求第三禁咒的第二界。
如果第三禁咒也和之前的禁咒一样,那么应该也有第二阶段!也就是第二界的存在才对。
然而第二界却没有在我的体内出现。相对地,我《理解》了一件事——要是没有学会下一个数字的禁咒,似乎就没办法解放第二界。
第八禁咒的第二界,让我的左手臂产生变化。也就是说,正因为我学会了下一个数字——第九禁咒,所以第八禁咒的第二界才得以解放。假如当初在地下祭坛发现的是第八禁咒以外的禁咒,那么就无法解开第二界了。在巨人讨伐作战前学会的恰好是第八禁咒,或许可说是我运气好吧。
「只是,这么一来……」
我再次仰望戴著高筒帽的男子——贝修加姆。
我就只能用目前手上的禁咒和他硬拚了。
好吧,那我该怎么展开攻势呢……对了,他刚才说手臂上的刻印是特殊术式嘛……
「你这家伙。」
贝修加姆注视著逐渐失去实体,轮廓变得稀薄的巨大眼球。
「我刚才好像听到禁咒这个词……没想到我原本以为是胡诌的禁咒,竟然真的存在啊。」
我往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但他并没有展开我所防备著的追击。
贝修加姆像是在挑衅似地,把头往斜后方仰。
「怎么样?因为刚才的禁咒没用,所以你就害怕了?从那几个女人的反应,你看起来是把一切赌在那个攻击上呢。」
「第九禁咒,解放。」
黑色锁链袭向贝修加姆。
我刚才之所以拉开距离,是为了极力避免他听见我低声吟诵的咒语。
「哼,我就说那没用——」
「我施展禁咒,我乃魔眼之——」
「嗯?」
这次换我主动逼近。贝修加姆虽然正努力挣脱捆住他的锁链,但从脚底到腰部的部分都还被绑著。想将铁炼全部挣脱,需要几秒的时间——这一点我刚才已经确认了。那家伙并不是一瞬间就摆脱第九禁咒的,他看起来也不像希比加米那样,能够直接破坏次元裂缝。
既然如此,那么第九禁咒也能争取几秒钟的空档。
『聚集魔素的器官完全失去作用了。』
洛齐亚以前被第九禁咒束缚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而我也从洛齐亚的话中得知它的效果。
「——第三禁咒,解放。」
我觉得眼睛愈来愈热。
「如果在你被锁链捆绑的这几秒之间,用第三禁咒攻击你,会怎么样呢!?」
换言之,在被锁链束缚的这段期间,贝修加姆应该是无法使用《史贝格露因》的。
我的视线像是罩上了一片深红色的薄纱。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
贝修加姆似乎发现自己无法聚集圣素。
但已经太迟了。在这种距离之下,如果能避开,你就试试看啊。
贝修加姆即刻摆出防御姿势。
光线迸裂——爆炸。
「……!」
发射第三禁咒的反作用力让我跌坐在地上,但我的眼神没有离开贝修加姆。
「这样、啊。」
在黑雾的残渣消散后——出现的是一双邪恶的凶眼。
「原来那条锁链具有遮断魔素流入体内的效果啊。现在这个想法很不错啊,禁咒男。」
他的手臂彷佛被烫伤似地溃烂,流出鲜血,然而——
「不过,还是没办法贯穿我的身体啊。」
他很自然地流露出一抹笑容。
真是荒唐。原来如此,即使不靠术式,他也能挡住攻击……这个怪物。
「唔!?」
我的眼睛突然传来剧痛。我轻轻用手摸了摸眼角。
血。
同时使用第三禁咒和第八禁咒,看来会对使用者造成极大的负担。
不会造成负担的,说不定只有第九禁咒而已。
不过——我看著只受到轻伤,踏著平稳的脚步走向我的贝修加姆。
遭到威力那么强大的攻击,却只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啊。
……好吧,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耳边传来两下完全没有祝贺心情的空虚拍手声。
拍手的人是贝修加姆。
「对于你让我受伤的这件事,我要给你最诚挚的称赞。」
贝修加姆将视线移向玛奇娜小姐。
「在那个女人之后,就没有人让我受过任何像样的伤了。」
贝修加姆轻触自己流著血的手臂。
应该很痛吧,但他总是面不改色,所以很难判断他受的伤有多重。
「怎么了?你没有办法接受我只受到这么一点伤害吗?唉,其实你也不用在意,这不是因为你太弱——而是因为我太强了。」
可能是想助我一臂之力,伊莎贝拉教官他们原本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但是贝修加姆冷酷地瞪了他们一眼之后,教官们便瞬间畏缩。
毕竟对方的实力实在太强,就算教官们丧失斗志,也没有人能责怪他们。
「虽然人们好像都把我们一起称作《四凶灾》……但是其实我和其他弟弟们之间有著难以填补的差距。」
他开始诉说著什么。
我趁著这段时间专心调整呼吸,争取一些时间恢复体力。
我要等待机会反击。
「我再说一次,是我太强了。我的弟弟们好像误会了,其实就算三个弟弟联手对付我,我也可以毫不费力地打败他们。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杀光他们。就算是力量会因为心情而有所起伏的杰梅奇斯处于最佳状态,我也有信心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他。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们是拥有相同存在意义的命运共同体。我们是在这一世无人能取代的四兄弟。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早就已经杀光他们了。」
我慢慢地站起身,将力量聚集在左手上。
「只不过,能够对我造成痛苦的人,在这世上只有一个。直到现在,我都为了超越那个人,而努力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类。而且这个家伙如今都还在持续变强。」
「咦……那家伙是谁?」
我一边回应他,一边吐气。
很好,我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禁咒所造成的负担并不大。
贝修加姆用拇指指向自己。
「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这个人未免也太自负了吧。
「我额头上的伤,还有被捏碎的睪丸,都只能由我自己造成。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我只输过我自己。所以我打从心底认可的真正敌人,就只有我自己而已。能够超越我自己的,就只有我而已。」
「你现在说的话,我真想让那家伙听听看。」
要是那个战斗狂听见这番话,一定会非常兴奋吧。
「你已经很不错了,禁咒男。可是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你。我要在这里杀了你。」
贝修加姆用手遮挡阳光,抬头望向太阳。
「太阳好耀眼。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我完全无法理解太阳耀眼和杀人这个行为到底有什么关系。
虽然无法理解,但是——我认为他的分心是个好机会,于是立刻冲向贝修加姆。
我朝著他的脸颊挥出左拳。贝修加姆却继续望著太阳,同时轻松地将我打落。我的身体因为受到冲击而急速下降,一脸撞上地面。
「唔、啊……!」
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接著马上转过身,站起来,重新站稳脚步。
「呼、呼……你也太犯规了吧。」
原来如此,用刚才那种速度攻击他,他就会用那种速度反应啊。他可能是察觉到我的气息,但他的视野似乎也很广。
「你不用刚才的咒语了吗?喔,原来如此……禁咒也会对使用者造成负担啊。」
……他刚才也在一瞬间就理解了第九禁咒的效果,看来他拥有非常敏锐的洞察力。
该怎么办?结合第九和第三禁咒的用法,并不是完全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既然如此,若能在他没有摆出防御姿态的状况下,直接用第三禁咒攻击他的头部的话——
「黑、黑彦大人!」
此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
「蜜雅……小姐?」
「蜜雅?」
玛奇娜小姐一脸惊讶地说。站在她身后的,正是蜜雅小姐。
她满头大汗,呼吸和我现在差不多急促。
「我、我把……这个送来、了……对不、起……因为我……偷听、到了……黑彦大人的、决心……!」
她手里抱著的是我的施晶剑和——《食魔》。
「假如黑彦大人不逃走的话……」
蜜雅小姐抬起头来,呼吸急促地说:
「那么、就请你一定要获胜!蜜雅相信黑彦大人!」
她的声音很激动,眼角带著泪水,表情中流露出觉悟。
在学园长室听见我们的对话之后,蜜雅小姐好像就立刻前往我家,替我拿武器。
接著竭尽全力地狂奔,把武器送来给我。
我想她真正想对我说的,应该是「请你快逃吧」,毕竟她的表情就是这么说的。但是当她听完我在学园长室表达的决心之后,便打消了阻止我的念头……我想大概是这么一回事。
「蜜雅小姐。」
「是、是的!」
「我一定会赢的。」
「——是!」
蜜雅小姐虽然眼眶满是泪水,却和我一起露出微笑。
伊莎贝拉教官说了声「交给我吧」,接著从蜜雅小姐手中接过了剑。她把装在剑鞘里的剑扔向我。两把剑鞘落在我的脚边。
贝修加姆并没有出面阻挠,但是不知为何——
「呕、呕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
他低下头,朝地面呕吐。
他怎么了?该不会是……术式刻印的副作用吧?
贝修加姆用手臂擦了擦嘴角,接著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说:
「真抱歉。你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恶心,所以我就吐了。」
「什——」
他说他恶心到吐了?
贝修加姆用睥睨的眼神望向这里,同时伸手指著我们。
「你们每个人都完全信赖著对方,处于一种盲目的依存关系……因为对方而存在的不稳定关系。这就是那个吧?专门写廉价脚本的剧作家最喜欢的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之类的东西?哼,我真是打从心底……打从心底作呕。」
贝修加姆把残留在嘴巴里的呕吐物吐在地上。
「喔,原来如此……」
贝修加姆瞪著我。
「也就是说——你们是想要活下来啰?」
贝修加姆用指尖抵著太阳穴。
「你们认为,绝对不能在这里死掉,对吧?原来如此。你们想要全部一起活下来啊……难怪这么令人作呕。在这种状况之下,你们竟然还抓著一丝希望啊。」
贝修加姆的手像是痉挛一样开始颤动,血管清楚地浮现在他那颤抖的手背上。他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彷佛随时都可能扑向猎物的大型野兽。
「所以我才吐了。」
「那有什么不对?」
「嗯?」
我将手伸向脚边的剑鞘。
「想要活下来,有什么不对?希望能够活下来……有什么不对?」
我的左手和右手,分别紧握住两支剑柄。
「我会很伤脑筋的。」
「…………」
「要是大家没有一起活下来……最困扰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所以——」
我将两把剑拔出剑鞘。
「为了继续维持让你轻蔑到作呕的那种关系——」
剑鞘「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无论状况如何,我都必须在这里杀了你。」
我的右手拿著施晶剑,左手握著《食魔》。
「玛奇娜小姐、夏娜特莉丝小姐、伊莎贝拉小姐、各位教官……接下来,请当成你们都无法使用术式。」
黑色的刀身发出「铃」的声响,散发出蓝白色的磷光。
只要有《食魔》,就能让贝修加姆的术式刻印失效。而且这是希比加米的刀,它的效果,在讨伐巨人作战的时候也已经获得了实证。
如果有这把刀,说不定就能——但我还是不能太大意。
对方可是四凶灾里最凶恶的贝修加姆•安格连。
面对这样的对手,绝对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疏忽。
我把一部分的意识——交给从刚才就目光炯炯的《野兽》。
「原来是妖刀啊。」
贝修加姆摆出备战姿势。
「有意思。」
他手臂的肌肉发出挤压的声音,气势高涨。
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拿稳了剑,接著往地上一蹬,向前疾走。
「看来你还没打算放弃呢。没想到你这么难缠啊。」
我用力握住剑,一口气缩短彼此的距离。
「既然如此……」
贝修加姆就像拉弓似地,将血管浮出的手臂往后拉。
「那我就不手下留情啰——我会把你的一切……」
贝修加姆转身,拳头发出像是咆哮的声音,袭向我。
「蹂躏得体无完肤。」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