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你能不能陪我?」(注:也可解释为「能不能和我交往」)
葻是举世罕见的美少女。这种美少女对我这么说,那我的回答只有一个。
「要去哪里?」
「咦?」
「『能不能陪我』──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去哪里的意思吧?」
「呃,是这样没错啦……」
葻转过身,向人在教室另一边的凪说:
「小凪!幸助听到『能不能陪我』这句话后,没有误以为是告白而慌张,不是恋爱喜剧的典型反应喔!」
「什么!真是狂妄的家伙!」
「因为我已经对你们的那种态度见怪不怪了啦。」
我讨厌她们的这种地方。
「所以你希望我陪你去哪里?」
我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
我就在这里直说吧,虽然我刚才在同班同学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但其实心里对葻的邀请感到超级高兴。欣喜雀跃、欢天喜地和手舞足蹈正是我内心的写照。
我正在单恋葻。受到她邀请,不管要做什么我都很开心。就类似于爱屋及乌。
我依旧藏起躁动难安的心情,等待葻的回答。
然后,葻说:
「去骑自行车啊。」
「骑自行车?」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我也长大了一岁,想要稍微尝试时髦的兴趣。」
「喔~」
虽然是预料外的提议,但其实还不错。我每天都会骑自行车上学,当作一种交通方式,不过,如果要专程出去骑自行车的话,的确说不定会有一种新鲜感。
「我只有淑女车而已,没关系吗?」
我现在使用的自行车是同一栋公寓的住户转让给我的,所以规格自然不必说,光从骑的时候会喀哒作响的这点来看,绝对没办法说是高级的自行车。
「『No program』哟。」
「你应该是想说『No problem』吧。」
「我的自行车也没有多高级啦。」
「那好吧。」
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出去骑自行车。
星期日,我来到葻指定的公园。
灼灼刺眼的阳光令人相当难受,必须小心别中暑才行。
「你终于来了啊,幸助。」
「你这身行头……」
葻的服装是所谓的自行车车衣,是参加自行车竞赛的人所穿的紧身型车衣。她的车衣是以粉红色为基调的女用款式。听说车衣比一般的衣服更能减少空气阻力,所以非常好骑车。而她头上戴着一顶有开洞的自行车专用安全帽。是很专业的行头。
「怎么样,适合我吗?」
老实说吧,葻感觉不像是行动派的,所以要我选的话,她一定比较适合女孩子气的连身裙或长版上衣。但是,穿着自行车车衣的她,身上的某个部位夺走了我的目光。
(胸部被凸显出来了!)
葻的胸围比十六岁以上的平均胸围还要大,而紧身运动服把胸部的形状勾勒了出来。
(自行车车衣感觉会包得很紧,胸部曲线应该不会这么明显才对啊。)
就算这样,还是能清楚地看出胸部形状的话,就代表她的胸围非常不得了吧。
「嗯,非常适合你。」
「是吗?」
「非常丰满……我是说,非常好看。」
「对吧!」
葻莫名地一脸得意。
坦白说,身为一个健全的男高中生,我是很想一直盯着胸部看,但实在不能这么做。于是,我看向葻的自行车。
「这不是公路车吗?」
这台车拥有轻量化的车身、细窄的轮胎及直握式弯把,外型简约优美,正是专为「骑行」打造出来的自行车。听说这种自行车的性能比随便一台自行车强上许多。
「这辆车贵得要命吧?」
我有一段时间也非常憧憬这种自行车,但得知再便宜的车款也要价将近十万日圆后,就含泪放弃了。
「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耶。」
「呃,这辆车绝对很贵啦。」
虽然说是生日,但能慷慨地买一辆公路车送读高中的女儿,葻爸爸的经济能力真惊人。
「骑着淑女车来的我感觉好丢脸。」
我的自行车没有好到可以骑在这么高级的车旁边。
「幸助,重要的不是车款,而是享受的心喔。」
「享受的心……」
没错,我被物质性的眼光束缚,说不定漏看了重要的事物。我又不打算成为职业选手,所以用合乎自己能力的东西来享受乐趣就好了。
「也对,不要逞强,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了吧。」
「对啊。」
「好,那我们立刻出发吧。」
我对葻这么说。
「啊,可以等一下吗?」
葻叫住了情绪高涨的我。
「怎么了?你要准备什么吗?」
「嗯,其实……」
葻抬眸看着我说:
「我不会骑自行车,想请你教我。」
「你去翻字典查查什么叫暴殄天物。」
葻是凡事都从形式着手的类型。
「一个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家伙,为什么要买公路车?」
我质问着葻。
「没有啦,我看了描述自行车竞赛的漫画后,就很想要一辆,但我完全忘记自己不会骑自行车了。」
「这不是能忘记的事情吧?」
就算说得好像不小心忘记带东西也没用。
「请教我骑自行车,幸助大人。」
「呃……」
我的心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逆风飞驰了耶。
「重要的是,凡事都要抱着享受的心喔。」
「这句话已经打动不了我的心了。」
现在听起来还有一点虚无。
「拜托你了!请教教我吧!」
「真拿你没办法……」
于是,我开始教葻如何骑自行车。
(用公路车来教人骑车,实在太奢侈了……)
就像拿名牌服饰给不了解价值的小孩子穿一样。
我本来想让葻骑我那辆破旧的淑女车练习,但那辆车对个子娇小的葻来说,稍嫌大了一些。我也有想过帮她调低座椅就好,但用来升降座椅的座管损坏了,没办法调节高度。无可奈何之下,决定让她骑公路车来练习,但是──
「你要帮我扶住后面哟。」
「不对,先等一下。」
这时,我发现到一件事。
「我该扶哪里才好?」
公路车的特色在于去芜存菁的简约设计,因为必须减轻重量才能骑得更快,所以当然没有附篮子,后面也没有车后架。一般在教小孩子骑自行车的时候,都会有人在后面扶着车后架,从习惯没有辅助轮的感觉开始学习,但这样就不能用这个方法了。
「你扶着座椅不就好了吗?」
「呃,可是这样的话……」
用删去法的话,能扶的地方确实只剩座椅了。不过,座椅上面当然会有葻的屁股……
「幸助可以的!」
葻恐怕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唉,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
「那要开始了喔。」
「随时放马过来!」
我将手伸到葻的屁股坐着的座椅上。为了不碰到她,我姑且是以掌心向上,从下方抓着般握住座椅。
(她的屁股形状真棒……)
如同我刚才所说,自行车车衣是贴着身体曲线制作而成的,臀部当然也一样。我可以清楚看见葻的屁股形状很棒。这属于安产型的。
「幸助!来吧,你准备好了吗!」
「屁股……不对,我准备好了!」
现在不是一直盯着屁股看的时候。我看向前方。
「好,开始踩踏板吧。」
「嗯!」
葻开始慢慢踩踏板。
「你可能会觉得很害怕,但如果不踩到一定程度的速度,反而会很难控制喔。」
「知、知道了。」
葻渐渐加快速度,而我跨出更大的步伐跟上她。她骑得意外地稳,或许会比我预期的还要快上手。
「喔!呜哇哇……」
葻发出不知所措的叫声,但我充耳不闻并说:
「喂,我差不多要放手了喔。」
一听到我这么说,葻就大喊:
「咦!还不行!」
「别担心,你骑得很稳。」
「不要,至少再帮我扶一年啦!」
「我的手会断掉啦。」
你打算花上一年来练习骑自行车吗?
「好,去吧。」
我这么说完就放开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葻立刻惊慌起来,握着车把的手不断摇晃。糟糕,那样会摔车。
「葻!」
我立刻奔向她。来得及吗?
下一刻,她的自行车就要倾倒了。
「
呀啊!」
千钧一发之际,我接住了差点摔到地上的葻。
葻呈现抱紧我的姿势,她的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唰──响起清脆的声响后,只剩下公路车的后轮转动声回荡于公园里。
「谢谢……」
她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后过了一会儿,也不打算放开我。
对了,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已──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
「没想到很简单嘛。」
后来,葻花不到三十分钟就学会骑自行车了。
「毕竟上了高中还不会骑自行车的人比较少啊。」
我们避开炙人的盛夏烈阳,并肩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一边喝着自备的运动饮料,一边度过安稳的时光。今天其实本来打算要出远门,但葻虽然算是会骑自行车了,却还是个新手,所以别骑去太远的地方比较保险。
当我在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葻注视着自己手里的宝特瓶,并轻声说道:
「谢谢你喔……」
「我没做什么啦。」
「不,我不只是说教我骑自行车的这件事。幸助总是愿意帮助我……」
我用眼角余光窥视着葻的脸庞,发现她的表情很奇妙,仿佛在缅怀陈年旧事的表情。
看着她的神情,我回想起与她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 × ×
在开学典礼上,我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我是以塔坂学园奖助生的身份,从高中开始就读这座学园。被选为奖助生的话能免除全额学费,还可以获得奖学金,对于没有双亲的我来说,这所学园是升学的唯一选择。
但是,这所学园几乎都是采直升制度。到了高中才进来就读的学生就是所谓的插班生,人数少到没办法编成一个班级。因此,高中入学的学生感觉就像转学生,必须编入直升学生的班级里。
我并不擅长与人交际。虽然从以前就看着大人的脸色长大,所以对于表面上的对话很在行,但也因此导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世代的人相处。我并不是没有朋友,只是没有一个真的要好到称得上是挚友的人。
所以,即将踏入新生活的我很紧张,因此不安地东张西望,心想着「这里的男同学们和女同学们究竟愿不愿意接纳我?」
校长和来宾都制式化地致词完毕后,开学典礼结束了。我们前往自己被分配到的班级。
走进班级教室里时,已经自成几个小圈圈了。不对,应该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伙的吧,毕竟这些人从小学开始就在同一个校园念书,这也是理所当然。
班导出现后,向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并说明校园生活的各种注意事项。接下来,来到学生进行自我介绍的时间了。
我很紧张,因为这显然是会影响到今后校园生活的分歧点。我缓缓吞下一口口水。
「那么,座号一号和最后一号的同学来猜拳吧,从赢的那边开始。」
班导说出这番话。
这对我来说是出其不意。我姓「渡边」,所以座号是排最后一号。只要冷静下来,完全可以料想到会有这种发展。然而,我整个人都被紧张感吞没,想都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因为猜拳的结果,而必须当第一个自我介绍的人。
如果现在让我第一个做自我介绍的话,我敢肯定绝对不会有好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我的脑筋转不过来,如果不先听过其他同学的自我介绍,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法拟定对策。换句话说,要是猜拳不小心赢了,我的校园生活很难有一个顺利的开始。不管怎样我都一定要输才行。
「那请两位同学起立吧。」
班导应该完全没有思考过,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和我的心情背道而驰。
我无奈地从座位站起身。我的座号排最后一个,座位在教室的右后方,和座号一号的同学正好呈对角线。
隔着全班同学的另一端,有一个女学生站了起来。
那是座号一号的爱原葻。
真漂亮的女生──我这么心想。明明应该没有余力去想那种事情,但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看到葻的脸庞后,觉得她很漂亮。这就是我和葻的初次相遇。
不过,我马上就切换了心情。现在对手是谁不重要,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输才行。
「好,来猜拳吧,剪刀石头布喔。」
班导这么一喊,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说不定我明显感到紧张的模样,已经反映在脸上了。但是班导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所以肯定没有察觉到。
就在这一瞬间,我和身为猜拳对手的葻对上了视线。不知道葻那时在想什么,她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我。
已经没有退路了。万事休矣,之后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我别无选择,打算什么也不想就出石头的那一刻。
「老师!我想从我这边开始自我介绍!」
葻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班导也用呆愣的表情看着葻。
「嗯?为什么?」
「呃,因为……」
葻回头看向班上同学说:
「没看过我的人一定都在想『那个美少女是谁?』,迫不及待要认识我了!」
对于葻的这番话,班上同学的反应各式各样。有女生开心地说:「不愧是小葻!」,也有人怒吼:「你这家伙,照这个顺序来算,第二个不就是我吗!」(现在想想,这个人就是内田);有人心醉神迷地看着葻说:「好棒喔……」(这家伙是怎样?好恶心),还有「啊哈哈哈哈!」大声笑着的人(这个人当然是凪)。
不过,整间教室的气氛和缓了下来。我马上就明白连内田的怒吼也一定不是发自内心,那句话是真的很要好的朋友才能这么说。
葻的一句话,仿佛一阵清风徐徐地吹过教室般,改变了气氛。
最后大家都喊着「葻」,班导似乎也不得不答应她。
「好好好,那就从爱原开始吧。」
接着,葻露出迷倒众生,如灿阳般的笑容说:
「我叫爱原葻,是魔法少女……啊,不对!我不是魔法少女!」
在充满欢快笑声的教室中,我一个人被葻夺走了目光。
× × ×
「不,受到帮助的人是我。」
「咦?」
自从自我介绍的那天之后,我的目光就追逐着葻。虽然因为我果然很不擅长与人交际,所以一直没办法和她攀谈,但我始终注视着她。
然后,我喜欢上她了。
「话说回来,我不曾正式道谢过呢。谢谢你,葻。」
我直直地注视着坐在旁边的葻的双眼。
接着,我忍不住说了。
「葻,我喜欢你。」
又来了。我真的只要遇到重要时刻,就会很冲动。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偏偏挑在练习完骑自行车后,浑身大汗又沾满脏污的情况下讲这种话。
反正葻一定会用呆愣的表情带过这个话题。
但是,葻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
她脸红了。葻的双颊泛红,眉毛不知所措似的撇成八字形。
「你、你突然讲这个干嘛?这是当然的啊。」
看到葻的这副模样,我苦笑起来。
「说得也是,毕竟全世界的人都喜欢葻嘛。」
「就是说啊!」
她用带了点怒意的口气这么说,是想要掩饰害羞吗?
这样的葻真是可爱到不行。于是我继续逗她。
「是啊,所有人都爱着葻嘛。」
「爱……」
「没有葻的话,所有人类都没办法活下去了嘛。」
「不,没那么夸张啦……」
「葻是比这个世界的神还尊贵的存在啊。」
「我才不会把自己说成那样呢!」
葻大声说道。
接着,我们沉默地看着彼此。在这一刻,各式各样的片段流动于我们之间。开学典礼那天的第一次相遇、在夕阳染红的教室里开始的烦恼咨询、在葻家里开读书会、两个人一起搭上的小摩天轮、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庆生派对……这些精彩绚烂的回忆在我们之间绽放出耀眼光辉。
然后,我们幸福地笑了。
这时。
一颗红色的皮球滚到我们的脚边。
「大姐姐,帮我丢回来~」
我看向皮球滚来的方向。那似乎是一对姐妹,有两个穿着相同连身裙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看起来是姐姐的大概是小学中年级,而妹妹则是小学低年级。
葻捡起滚到脚边的皮球,并说:
「包在我身上!」
说完后,葻把皮球丢了出去。但是,球往错误的方向飞去。
「真逊。」
我从后面对她说。
「唔嗯~再来一次!」
葻自己跑去捡球了。
不知不觉间,葻开始和两个小朋友一起玩起球来。但与其说是陪小朋友玩,更像是认真地与小学生比赛。
「呜哇!再来一次!」
「太不成熟了吧……」
她们看来是采取类似躲避球的规则,试
图用球打中对方,但小姐妹轻松地躲掉葻的球。应该说,葻太不会控制球了。
「真是的……」
原本想说难得两人独处,而且气氛有点不错,却变成现在这种情形。
不过,我一边看着和小朋友玩耍的葻,一边心想──
或许像这样天真无邪地玩闹的她才更像葻。
因为我是喜欢上这样的葻。
所以,我希望她能永远笑着。
我往她们三人走过去,想教葻丢球的方法。
──就在此时。
葻丢出的球又往错误的方向飞去,滚到了公园外面。
「美咲去捡~」
小姐妹中的妹妹追着那颗球,冲到公园外。
有一辆车逼近而来。
我倒抽一口气,瞬间飞奔过去。
──要赶上啊!
小女孩还没察觉到那辆车。
接下来的记忆进入了慢动作。
简直就像神明用来运转世界的时钟失常了一般,视野内的一切缓慢运作。
我用全力奔跑,然后伸出手。
我──抓住了小女孩的手。
皮球滚着滚着,滚到了马路上。
看到那颗球后,车子停下来了。
这里本来是住宅区,而且是在公园前,所以车子也没有开得很快。男驾驶看了我一眼。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反倒应该夸奖他很注意交通安全。
我微微向他点头致意后,他也微笑着向我点点头,然后驶动车子离开。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实际上,就算这个小女孩突然冲出去,那个驾驶应该也来得及踩煞车。但是只要稍有差错,可能就会酿成车祸意外。我会紧张应该也是正常的。
我放开抓住小女孩的手并说:
「走到马路上时要再小心一点喔。」
「……嗯。」
小女孩看起来处于恍惚状态,但她小声地回道。
我喘了口气,回头看去。
小姐妹中的姐姐一脸担心地朝妹妹跑来。
「没事吧?」
姐姐温柔的关心似乎让妹妹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妹妹开始扑簌簌地掉泪。
「哎哟,别哭了,别哭了。」
当我这么说着,照顾姐妹俩时,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对了,葻呢?这种时候,葻应该会立刻冲过来安慰这个小女孩吧。
我环顾公园。
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葻昏倒在公园的正中央。
然后,我们的平静生活开始迈入尾声了。
× × ×
「葻!」
葻完全失去了意识。目睹到差点发生意外的现场或许会造成冲击,但只是看到小孩子差点被车撞到而已,一个健康的高中生有可能因此昏倒吗……?
小姐妹担心地探头看着这里。妹妹好像已经恢复冷静,暂且可以放心了。
「那个大姐姐没事吧?」
「嗯,她好像有点累了,可以下次再和她玩吗?」
「……知道了。」
「你们两个有办法自己回家吗?姐姐这次不能放开妹妹的手喔。」
「……嗯,谢谢大哥哥。」
之后,小姐妹就离开公园了。
问题在于葻。
葻依旧躺在我的臂弯里,没有醒来。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是怎么回事啊……对了,叫救护车──」
「不需要那么做。」
「内田……?你怎么在这里?」
内田风音不知不觉中站在我的身边。
再怎么说,这个时间点都太刚好了,很难觉得是巧合。而且,她冷静的态度也证明了这一点。
「之后交给我和凪吧。凪的能力可以让葻恢复原状……」
「凪的能力?」
她是指凪身为魔法少女的能力吗?
「渡边,你今天就回去吧。」
「你是叫我丢下这种状态的葻不管,自己回去吗?」
「就说了,之后会由我来照顾她。」
「不要,我也要留下。」
「以你而言,也理解得太慢了。这是魔法少女的问题,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内田的眼底蕴含着平常无法想象的深沉黑暗,并说:
「或许你对葻来说的确很重要,但是,你不晓得葻真正的『秘密』和『烦恼』。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迷上葻外貌的其中一个平凡男人而已。」
「………………」
内田看着我的脸,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到她的反应,我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可怕。
尽管如此,内田仍用严肃的表情续道:
「不,抱歉,我刚才说得太过火了。你的确心系着葻,而葻也一样心系着你……」
内田瞬间瞪了我一眼后垂下头。接着,她依旧别开视线并低声说道:
「可是,那终究是一场儿戏。并不是你不好,说得老套一点,纯粹是因为你和葻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内田悄悄对我抱在怀中的葻伸出手。
宛如怜爱孩子的母亲一般,想依偎着葻。
「所以,我必须守护她才行……活到至今,一直都是如此……」
内田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这么说。
看着她的这副模样,我想起要从游乐园回去时,和她谈过的事情。
爱原葻有个「秘密」。
一定是因为那个「秘密」,她才会要我离葻远一点。
内田像要甩掉什么似的摇摇头,之后说:
「你就忘掉今天的事情,回去吧。这么一来,从明天开始你又能和葻继续过着相同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肯定很美好。葻找我商量烦恼,而我帮她解决烦恼。说不定内田和凪偶尔也在,说不定也有和雪哉聊天的机会。我会当一个十分普通的高中生,和同样是普通高中生的葻,一起度过开心的每一天。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这样啊。
只要我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并离开这里,一定可以维持我们两人至今为止的关系。
将葻抱在怀中的双手稍微松了开来。
我没必要在这时冒着风险,介入其中──
这一瞬间,我想起葻有时显露出来的难过表情。
「……不,不对吧。」
「咦?」
我下定决心地述说:
「只要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就回去,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可以像直到昨天为止一样,继续和葻度过快乐的每一天。」
「那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还期望更多?」
「可是,那对葻来说,绝对不是真正的幸福。」
葻还有一个「秘密」,而且怀抱着「烦恼」。
我们的关系是从「烦恼」开始的。
所以,我必须让她摆脱那个「烦恼」。
即使在那前方的未来,是这个宛若美梦的世界尽头──
「我要让葻摆脱所有的『烦恼』──由我来解决一切。」
我不是漫画主角,也不是轻小说的主角,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尽管如此,就算牺牲任何代价,我也要拯救她。
插图p237
「告诉我所有事情吧,内田。」
听到我这么说,内田的脸色沉了下来。
「……行不通的,就算是你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我一个人的确行不通。」
『你真的确定吗?』
没错。
『在下一旦报上名字,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喔。』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好,在下确实了解你的决心了。』
拜托你,把力量借给我吧。
──另一个我。
「所以,在下来协助你们吧。」
从我的口中,说出了不是我说的话。
「在下以『维尔巴尼亚魔法合众国』魔法战斗计划监察官──沃尔德.卡多奇亚的身份下令。内田风音,请告诉在下爱原葻的『秘密』。」
听到沃尔德的这番话,内田睁大了眼。
「你在说什么……?渡边……?」
「拜托你了,内田。」
「渡边……你到底是什么人……?」
内田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沃尔德会显现于我的人格表层。
「你不是只是个普通人吗……?」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普通人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魔法少女的存在及其背后的合众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毕竟我不是轻小说的主角啊,没办法当一个『十分平凡的男高中生』。」
既然讲出了我的「秘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来吧,结束这一切吧。
× × ×
「只有我没办法跟上话题吗?」
「不,很可惜地,我也一样。」
我们丢下自行车,搭计程车来到我家所在的破旧公寓。被内田叫来的凪也抵达了。内田帮葻换上她带来的衣服,而葻依旧还没醒来,人正躺在我的床
上。
「不先从在下的身份开始说明的话,事情就没办法谈下去吧。」
附在我身上的沃尔德透过我的嘴巴说话。
「首先让在下说明一下。在下是维尔巴尼亚合众国的监察官,可以将在下视为你们的魔法战斗计划的外部监督者。请原谅在下的失礼,至今都没有报上身份。」
「监察官是什么?我完全是第一次听说。」
内田似乎稍微恢复了冷静,这么问道。
沃尔德回答:
「监察官是负责在暗中监视你们进行的战斗是否恰当的人。你们当然不会知道在下的存在,甚至对监督者也保密。」
「你说的战斗是否恰当,具体来说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凪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比较冷静,但看来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好的,如你们所知,魔法战斗计划是要遴选出最强的魔法少女,成为拯救我们维尔巴尼亚合众国的『勇者』。」
听到沃尔德这么说,内田回应道:
「我们的确有听说这点。而且,以『勇者』这个职业作为交换,能实现一个愿望。」
「对,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们不希望为这个世界带来麻烦。我们认为,这个魔法战斗必须彻底遵循人道原则而为。因此,为了避免造成死伤,战斗应该要在每个魔法少女的监督者以魔力创造出来的『假想领域』中进行。」
沃尔德说完后,这次是凪答道:
「没错,所以战斗对我们来说也像一场游戏。至少一离开『假想领域』,伤口之类的全都会回归原状。」
「没错,『假想领域』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假想中的世界,因此和游戏并无差别。魔法少女只是在用意念进行战斗,连彼此的肉身都没碰到,当然不会受伤。会制订『击碎对手的魔法石即胜出』这个规则也是基于这个理由。就算是假想世界,牵涉到打打杀杀的行为,也有可能会留下不必要的心灵创伤。所以为了尽量降低可能性,才会采取这项措施。」
魔法战斗的规则是只要击碎对手服装上的「魔法石」。若是觉得打不赢对手,也可以从战斗撤退。因为判断适当时机进行战略性撤退的能力,也是能否成为最强魔法少女的评估标准。
沃尔德淡然地续道:
「话虽如此,这一切的前提是战斗有确实在『假想领域』这个安全装置中进行。然而,过去的监督者中,有一派是让战斗在『假想领域』之外进行的。」
「什么意思?」
对于内田的提问,沃尔德说:
「没有『假想领域』的战斗──那正是真正的互相残杀。」
凪慌乱地说:
「你是说,魔法少女们曾经互相夺取性命吗?」
听到凪这么说,沃尔德冷静地回应。
「那一派人马似乎认为,以没有赌上性命的战斗选出来的『勇者』不值得信赖。」
凪和内田得知以前发生过真正的互相残杀后,脸色都相当难看。
「但是,这种非人道的做法明显是背信于国家的行为,他们都受到了严厉的处分。并且在那之后,设立了一套制度来监视魔法战斗是否有执行得当。换言之,就是由监察官来作为监督者的监督者。」
内田和凪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想必是无法完全消化突然得知的真相吧。
「不过,勉强算是懂了……」
「你叫沃尔德吧?你和助助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点由我来解释吧。」
我再次从沃尔德手中取回身体的主导权。
「首先,『渡边幸助』无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我本身既不会施展魔法,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只是沃尔德.卡多奇亚在这个世界的灵魂共鸣者而已。」
「灵魂共鸣者?」
内田将我说的词重复一遍。
「从这里说起吧,就如你们也知道的,之所以从魔法战斗中只选出一位『勇者』,是因为从这个世界过去异世界──维尔巴尼亚,需要庞大的魔力和复杂的仪式魔法阵。即使充分活用这个世界的资源和魔力将一个人类送去那边的世界,恐怕一次就达到极限了。」
听到我这么说,凪点了点头。
「这我知道,所以只有一个人能当上『勇者』吧。」
我续道:
「这个世界的人类,平均魔力远大于维尔巴尼亚人。但在受到科学支配的这个世界里,通晓魔法的人几乎屈指可数。要形容的话,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类就像是坐拥庞大资产,却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小孩子。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寻找一位能拯救维尔巴尼亚的『勇者』。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只要确实学会魔法,就能成为比维尔巴尼亚人强上数百倍的魔法少女。」
据说这种平均魔力大于维尔巴尼亚,魔法却不发达到这种地步的世界很罕见。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要连接两边的世界把人送过去是很困难的事,甚至只能选出一位『勇者』。但是,为什么监督者有办法来回两个世界呢?」
要是能够自由穿梭于两个世界,根本没必要只选一位「勇者」,只要把所有看似有才能的魔法少女单方面送去异世界就好了。
我说:
「原因在于,监督者和像我这样的监察官,是利用某种特殊方法穿梭于异世界的。」
「那就是透过『转移灵魂』来进行的『灵魂共鸣』。」
沃尔德接续我的话,开始说:
「简单来说,就是找个灵魂和在异世界的自己几乎完全一致的人,然后只把灵魂附在对方身上。在下的肉体此时正在本国沉睡着,只有灵魂借宿在幸助的肉体里。要让肉体这种物质穿梭于异世界之间,需要动用极为大量的劳力。不过,只让灵魂穿梭的魔法──『转移灵魂』本身没有多困难。」
「突然被异世界人附身的时候,不免让我吓了一跳。」
这次换我接续道:
「可是坦白说,只有一开始有异样感。虽然我刚才用了『附身』这个说法,但这样说不太正确。我现在可以在体内感觉到『沃尔德.卡多奇亚』的个体,像是和『渡边幸助』的个体重合在一起。换句话说,对我而言,沃尔德的存在就像是过着不同人生的另一个我。」
这个身为「渡边幸助」的人格,也对在维尔巴尼亚合众国的生活存有真切的记忆。
「那是『灵魂共鸣者』的特征。换言之,是在异世界拥有相同灵魂的人。因此,两者肉体亦具有互换性。举例来说,就类似存在于网路上的账号。只要是同ID的账号,不管从电脑或是智慧型手机登入,内容都会是相同的吧?如同这个道理,可以把肉体比喻为像电脑一样的硬体,而灵魂像账号一样的软体。在下和幸助只是在形而上的灵魂完全一样,但在形而下的肉体不一样的存在。」
「意思是你和渡边是同一个人?但不知道该说是气质还是说话方式,总之你们两个给人的印象很不同耶。」
我再次接续道:
「那是生长环境的差异。一个是平凡到不行的男高中生,与一个已经活了几十年的魔法师,完全没有不同之处才不自然吧?」
「渡边幸助」和「沃尔德.卡多奇亚」并非完全是同一人,因为我没有办法彻底了解沃尔德的想法。但是,我能凭感觉知道基本人格是相同的。除非是当事人,不然应该很难以理解这样的感觉。
与一脸仍有些存疑的内田形成对比,凪似乎接受了这种情况。
「好吧,勉勉强强听懂了。不过,助助也有掌握到我们的监督者是谁吗?」
凪这么问我。
「嗯,你们三人的监督者,也就是让你们成为魔法少女的维尔巴尼亚魔法师,我也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我身为监察官,有得到最低限度的所需资料。
其中也包含监督者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
「根据登录于本国的资料,你们三人是在十年前成为魔法少女的。换句话说,是在你们五岁的时候。当时第一次和你们接触的人物……就是将你们变成魔法少女的监督者的真实身份。」
我胸有成竹地喊道:
「我说,你在那里对吧?」
凪和内田转头往我喊的方向看去。就在公寓玄关的另一边,监督者隔着一道门站在那里。
接着,老旧的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雪哉……」
「我果然敌不过幸助哥哥呢。」
站在那里的,是葻的弟弟雪哉。
× × ×
「雪雪……这样没问题吗?」
凪用认真的表情瞪着雪哉。
「既然幸助哥哥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现在也没办法辩解了。」
雪哉坐正姿势后说:
「没错,我就是让爱原葻、高冈凪和内田风音成为魔法少女的监督者。在维尔巴尼亚的名字是琉基尼亚.琉菲利克斯。」
「承认得很干脆嘛。」
「你知道我讨厌做难看的挣扎吧?」
「说得也是。」
他完全就是爱原雪哉。我确定这个想法。
我凝视着琉
基尼亚.琉菲利克斯──不,凝视着雪哉并问道:
「你为什么没把『灵魂共鸣』的情报告诉凪她们?」
既然雪哉是被合众国挑选出来的正式监督者,那么他当然会利用「灵魂共鸣」显现于这个世界。然而,凪她们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她们不是在演戏,就表示雪哉是出于某个原因而瞒着她们不说。
「唉,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深奥的理由。看来幸助哥哥是认为我心存盘算,意图性地隐瞒了这项情报。但是,这样有点把我想得太坏了。单纯是因为我不同于幸助哥哥,几乎无法确切地感受到『灵魂共鸣』,所以不想积极地宣扬这件事罢了。」
「什么意思?」
「所谓的『灵魂共鸣』,通常是对已经建立起一定程度个性的人格进行,就像幸助哥哥这样。也就是附身在成长到一定年纪的人类身上。但是,当身为琉基尼亚的我转移过来时,作为爱原雪哉的我还处于尚未发展出明确自我意识的婴儿阶段。」
听完雪哉的这番话,内田说:
「雪哉不到一岁的时候,确实就开始会断断续续地说话了。如果是因为被异世界的人附身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内田提出证言来肯定雪哉的说法。
「对,所以在形成我本身──也就是『爱原雪哉』──的人格之前,『琉基尼亚.琉菲利克斯』的我就转移过来了,因此对我而言,完全感受不到『爱原雪哉』和『琉基尼亚.琉菲利克斯』这两个身份有什么差别。所以,尽管我的脑袋知道自己是遵循『灵魂共鸣』的系统显现于这个世界,但我本身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没有特地宣扬这件事,仅此如此。」
我听雪哉这么说后回道:
「就是说你都不曾像我和沃尔德这样,体会过意识到体内有其他人格存在的感觉吗?」
「是的,从这方面来看,至今为止和幸助哥哥相处时的自己,以及身为魔法少女监督者的自己之间,也可以说是毫无差异吧。」
我第一次听到像雪哉这样的例子,所以很难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应该只能坦诚地相信他的说法了,毕竟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正题。
「原来如此,关于这件事我明白了。那么,差不多进入正题吧。」
从这里开始才是重点。
我坐直身体,重新与雪哉正面相对。
「葻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刚才还滔滔不绝地说着的雪哉不发一语,其他两人也一样。所以,我又问了一次。
「雪哉,告诉我葻的『秘密』。」
「……你是用监察官的身份这么说的吗?」
雪哉现在没有露出平常看我时的小狗眼神,而是以时而发出锐利光芒的慧黠眼眸,看着我的双眼。
我正面迎上他的视线,并宣言:
「不,我是作为一个喜欢着葻的男人问你。让我拯救葻吧。」
雪哉听到我的话后稍微眯起了眼睛,接着回应:
「……不愧是幸助哥哥,很像关键时刻就会展现出魄力的漫画主角呢。」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啦。」
虽然我刚才敢于夸下海口,但其实我可能什么也做不到。如果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拯救葻,我一定会犹豫吧。就算有异世界的魔法师附身在我身上,我只不过是一个男高中生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要我拯救一位喜欢的女孩子都有困难。
「只不过,我讨厌还没开始就选择放弃。我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获取所有资讯,经过彻底调查后,找出缺口。
我很擅长做这种工作。
即使无论如何都必须放弃,我也会思考所有的可能性,若不拼命挣扎到最后一刻,我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是如此珍惜着葻。
「……我很喜欢幸助哥哥的这种地方喔。」
不知道雪哉是怎么理解我的这番话,他说完这句话后,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容。不过下一个瞬间,他的神情中浮现认真与严峻。
「我明白了。那么,就把我所知道的爱原葻的『秘密』告诉你吧。」
内田忧虑地低喃:
「雪哉……」
「风音姐姐、凪姐姐,对不起。你们没必要耿耿于怀,这一切都是我的计划。」
内田和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呆站在原地。
「幸助哥哥,我会说出所有事情。」
于是,雪哉开始自白。
× × ×
我显现于这个世界时,第一个记忆是葻姐姐。
「啊,醒了吗?」
年幼的葻姐姐探头用大大的眼眸看着我。
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单纯,但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萌生了希望她获得幸福的想法。
这就是我的初恋。
「姐姐,雪哉醒了哟。」
「哎呀,谢谢你,葻。」
正如你所知,我在这个世界是爱原葻的弟弟。但是,其实我还有另一个姐姐。
「之后就交给姐姐吧。」
「咦~葻也想要照顾雪哉。」
「呵呵,那我们两个一起照顾吧。」
「嗯!」
姐姐的名字叫作爱原翼,当时是十六岁,比葻姐姐大十岁。正好和现在的葻姐姐同岁。毕竟是姐妹,所以翼姐姐和现在的葻姐姐长得很像,但即使同岁,她看起来也相当成熟。可能是端庄的言行举止让她给人这样的感觉。
「葻也要成为像姐姐一样的姐姐。」
「呵呵,是吗?」
「嗯,因为葻最喜欢姐姐了!」
葻姐姐总是黏着翼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想和她待在一起,也曾让要去上学的翼姐姐很头痛。葻姐姐就是这么仰慕翼姐姐。
在我即将迎接一岁生日前,悲剧发生了。
「下一个轮到姐姐喽。」
某个星期日,翼姐姐和葻姐姐推着坐在婴儿车里的我,一起来到附近的公园。从小一起长大的凪姐姐和风音姐姐也在。她们三人丢着球玩耍,而翼姐姐一边照顾我,一边看着她们玩。
「嗯~毕竟我得照顾雪哉啊。」
这时,我已经建立起琉基尼亚.琉菲利克斯这个身份的自我意识,所以相较于同年纪的婴儿,我的智力明显发育得极快。但无奈的是,肉体是个婴儿。牙齿还没长齐的嘴巴很不便于说话,也没办法好好运动。因此,我打算在自己的肉体成长到一定程度前,当个平凡无奇的婴儿过生活。如你所知,维尔巴尼亚人的寿命是这个世界人类的十倍以上,所以时间感也和这里的人不同。因此,我想至少先观望个五年左右,再开始执行监督者的工作。
不过,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婴儿。所以翼姐姐不太愿意让未满一岁的我脱离她的视线范围。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
「啊,那么,葻来照顾雪哉吧。」
「交给葻吗?」
「嗯,葻也是姐姐啊,所以不用担心。」
「来嘛~翼姐姐也一起玩吧!」
「翼姐也来丢球吧!」
凪姐姐和风音姐姐也在喊着翼姐姐。她可能因此心动了吧,翼姐姐没有顾虑太多就说:
「那就交给你喽。」
「嗯,包在葻身上!因为葻也是姐姐!」
翼姐姐开始和凪姐姐与风音姐姐玩球。在这期间,葻姐姐就站在我的婴儿车旁边。
「雪哉。」
听到叫唤的我回看葻姐姐。葻姐姐就像天使一样,温柔地微笑着。
「姐姐会好好保护雪哉哟。」
这句话不期然地与我对姐姐抱有的心思相同。
「葻要成为像翼姐姐一样的姐姐。」
我觉得葻姐姐一定非常崇拜翼姐姐,所以想透过弟弟这个存在,来成为和姐姐一样的人吧。
就在这个时候。
她们三人玩的球因为某种缘故而高高飞了出去,滚到公园外面。葻姐姐看到后,干劲十足地说:
「葻去捡回来!」
然后,葻姐姐没有确认周遭的情况,就直接冲到公园外面的马路上。
很不幸的是,此时正有一辆车在那条路上奔驰着。
「葻!」
翼姐姐一发现有车就跑了过去。接着,她冲上马路将葻姐姐抱进怀里。
然后──翼姐姐被车子撞上而死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在翼姐姐的保护之下,葻姐姐毫发无伤。
但是,自从翼姐姐过世后,葻姐姐变得始终郁郁寡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她一定认为是自己害死姐姐的。
我不忍心看着这样的姐姐,我希望她能展露更多纯真无邪的笑容。
然而,我只不过是个婴儿,除了依偎在她身边之外,什么事也办不到。
决定性的转折来得太过突然。
某一天,听说葻姐姐忽然自己冲到车辆前面,幸好驾驶在千钧一发之际踩下煞车,姐姐才得以平安无事。但根据目击者的说法,她不是一时粗心大意所致,而是故意冲去车辆面前的。
父母向葻姐姐追问原因,结果她这么说:
「……葻
也想要去姐姐那里。」
我受到了冲击,感觉像挨了一记当头棒喝。仅仅五岁的小孩子因为失去姐姐,钻牛角尖到这个地步。
我真是愚蠢至极,明明确实抱着想要保护姐姐的念头,却拿自己尚未发展成熟的身体当作理由,觉得自己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我终于发现这是心存侥幸的逃避之举。
真的没有任何我做得到的事情吗?
不,我拥有魔法师的力量。就算身体尚未发展成熟,还是可以行使身为监督者必须具备的最低限度魔法。
我在此时打定主意,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保护姐姐。
我发誓,不惜一切手段也要让姐姐重拾笑容。
「凪姐姐……风音姐姐……」
「雪雪?」
「雪哉,你会说话?」
她们二人为了鼓励葻姐姐而来家里玩。而我趁葻姐姐不在时,下定决心向她们开口。
「请和我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
我将魔法战斗的详细内容告诉她们两人后,这么说道:
「只要使用你们的力量,就可以拯救姐姐……」
我还说:
「你们不想救姐姐吗?」
我是个卑鄙的人。我知道她们两人都觉得自己也是车祸的肇事原因之一,所以抓住这一点趁虚而入。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要践踏谁的心意,我都要拯救姐姐。
于是,我和她们两人缔结了契约。
这就是我的罪过。
很刚好的是,她们两人的能力正适合用来救姐姐。即使还没缔结契约,监督者也可以大概知道对方在成为魔法少女后,会获得什么力量。从这方面来看,让她们两人成为魔法少女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然而,有一个问题。
就是魔法的副作用。虽然凪姐姐的魔法特别适合用来拯救姐姐,不过,对于不具任何耐受性的普通人而言,那种魔法的威力太强了。如果只使用一两次不会产生任何问题,但按照我的计划,必须持续不断地对姐姐使用那种强力的魔法。这样一来,姐姐的身体和精神应该都会不堪负荷。
因此,我想出了一个万不得已的计策。
姐姐是个普通人,所以承受不了魔法。
若是让姐姐也成为魔法少女,就能承受住凪姐姐的魔法所带来的副作用了。
我当然明白这是本末倒置。因为这是为了拯救姐姐,把姐姐卷入战斗之中。但是,如你所知,魔法战斗是设计得十分安全的模拟战斗,就这一点来看,战斗和游戏没有两样。只要我好好展开「假想领域」,姐姐就不会受伤。
我决定和凪姐姐及风音姐姐合谋,让姐姐成为魔法少女。
某天晚上,我隔着小孩房的门对姐姐搭话。
「你想要实现愿望吗?」
「是谁?」
「我是魔法师。只要和我缔结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就有机会实现愿望。」
虽然我对凪姐姐和风音姐姐表明了真实身份,但我决定要瞒着姐姐。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旁人不太能理解──我希望在姐姐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弟而已。并不是因为我很乐意当她的弟弟,反而应该说,因为我爱着姐姐,所以就这方面来看,亲弟弟的立场并不值得令我感到高兴。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以一个弟弟的身份,待在姐姐的身边。
『葻要成为像翼姐姐一样的姐姐。』
因为我想要守护姐姐曾说过的这句话。我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将会践踏她的感受,所以这是最起码的赎罪。我希望她以「姐姐」的身份和平凡的弟弟过生活,想把这样的日常时光留给她。
「……愿望?」
「是的。」
「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大部分的愿望都能实现。」
由于隔着一道门,我看不到姐姐的表情。
「那么,也可以用魔法让姐姐复活吗?」
我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如你所知,能实现愿望这一点附有一条但书──就是「能实现的愿望有所限度」,并非能够无限制地实现任何愿望。这是理所当然。如果维尔巴尼亚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技术,那根本不用依赖什么「勇者」,只要用那种力量来拯救国家就好了。换句话说,即使可以实现愿望,也仅限相当于「勇者」能力的愿望。
据说以前有监督者鼓吹得像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一样,拉拢对方成为魔法少女。但是,现在的监督者被严格要求尽到说明的责任。意图让人误以为任何愿望都能实现,是违反人伦的行为。因此,我本来应该这么说:
「让死者复活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就算是魔法技术发达的维尔巴尼亚,至今仍没办法跨越生与死的分界线。
死亡是绝对的。
死者断然不能复活。
但是,我说谎了。
「只要努力,就有机会实现。」
我这么说时,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然而,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撤回这句话了。
这是善意的谎言,我想要给姐姐活下去的希望,是这种念头驱使我说了谎。当时,我这么对自己找借口。但是,现在想想,那只不过是个卑鄙的谎言,都是为了多少减少接下来要践踏姐姐感受的罪恶感。
面对我这种敷衍搪塞的谎言,姐姐正面回应我。
「那么,我当。」
姐姐马上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以往有点呆傻且靠不住的感觉。她用坚决的语气断言:
「我要当魔法少女。」
于是,我和姐姐缔结契约了。
然后,我让成为魔法少女的姐姐和另外两人见面。当时,我请她们两人戴上面具遮住了脸,而我也一样。也就是说,我们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对姐姐隐瞒真实身份。这个决定源自于我刚才所提及的想法,因为我想将与平凡的弟弟及儿时玩伴一起度过的日常时光留给姐姐。
在爱原家的家里,我们四个人面对着彼此。
「葻同学是新加入的,所以要进行一项仪式。」
「仪式?」
「是的,很快就能结束。」
撒下这种谎后,我请凪姐姐和风音姐姐施展了魔法。
× × ×
「凪和风音的魔法?」
「接下来由我来说吧。」
这次换凪开始述说。
× × ×
雪雪说的事情虽然让我很惊讶,但不可思议地不觉得不知所措。原因可能在于我当时是个小孩子。可是,我那时觉得无论用什么方法,如果可以拯救葻葻,任何事我都愿意做。这是因为我认为翼姐姐的死,自己果然也有一部分的责任。
从这方面来说,我很感谢雪雪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如果没有雪雪的话,我应该完全没办法为葻葻做些什么吧。
……不对。我知道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的。到头来,我不过是想要付出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有赎罪罢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和雪雪缔结了契约。当然,小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这么多事情就是了。
然而,我的魔法对葻葻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曾迷惘,不知道这么做是否真的能拯救葻葻,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这也是事实。
我下定了决心。
我的魔法──
是记忆操作。
这个能力可以直接对人脑进行干涉,删除或植入特定的记忆。
换言之,雪雪的计划是要利用我的魔法,把葻葻脑中关于翼姐姐的记忆删除。
这代表我要夺走葻葻最重要的回忆,如果说我毫无罪恶感,那是骗人的。
但是,既然那个回忆想杀了葻葻,那么,我必须赶在回忆杀死葻葻之前,先把那个回忆杀了。我这么说服了自己。
不过,撇除道德方面的事情不谈,我的魔法所造成的副作用还是太强了。
如果将我的魔法不断施展在普通人类身上,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废人。这样的话,我不知道我成为魔法少女的意义在哪里。所以,雪雪也把葻葻变成了魔法少女,这是为了让葻葻承受得住我的魔法。
可是,就算这样也没办法完全消除副作用。
葻葻的学习能力之所以低得夸张,应该是我害的。
也就是说,因为不断使用我的魔法删除记忆,其他新的记忆也很难深植在脑海中。葻葻会有点呆头呆脑,或许也是受到我的魔法影响。自从使用这个魔法后,她的认知能力降低到即使我们在葻葻面前摘下面具,她也不会察觉到作为魔法少女的我和高冈凪是同一个人。
就算会害她产生如此严重的障碍,也必须删除记忆不可。当时我是这么深信着。
× × ×
「原来如此,所以她刚才看到差点发生意外的现场才会……」
「一定是魔法解除后,突然回想起心灵创伤了吧。」
大概是我去救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孩子时,葻被删除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恢复了,而她承受不了那份打击,就晕了过去。
凪藏起一贯的笑容
,用难过的表情说:
「嗳,助助,我做的事情是错的吗……」
「………………」
「我想救葻葻。可是,如果这会给葻葻带来痛苦的话……」
凪略显无力地摇了摇头。
「也来说说我的魔法吧。」
这次换内田开始述说。
× × ×
我的想法和凪相同,我也认为翼姐的死,自己有一部分的责任。所以听到有拯救葻的方法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要成为魔法少女了。虽然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当魔法少女的料,但我也知道当时不是抱着无谓羞耻感的时候。
我也和凪一样,得知自己可以帮助到好友后,最先想到的是「这样就能偿还罪过了」。杀死翼姐的是我们,而她已经不在了。既然如此,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助她的妹妹葻了。
──没有减少罪恶感的方法。
所以,我必须靠自己双手保护葻才行。
不管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我能使用的魔法是监视。锁定好要进行监视的对象后,我可以随时掌握到对方的状态。因此,我的职责是随时监视葻。从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也能知道,凪的魔法并非万无一失,可能会在偶然的机会下解除。遇到这种时候,我的监视可以让我们马上赶到葻的身边。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不管葻做什么事情,我都在监视着她。换句话说,她的生活没有任何隐私。我明白窥视她的生活是不好的行为,但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 × ×
「我会对你那么凶也是因为这样……」
内田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
「最了解她……最了解葻的人是我……毕竟,我一直一直都在监视她……」
内田用颤抖的声线低语。
「我始终看着她,因为我必须这么做不可……一想到如果我一时懈怠,而导致她有个万一,我就……」
内田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脸。
接着,她瞪视着我说:
「所以,我早就晓得了。葻她……喜欢你……」
「内田……」
只说完这些,内田就陷入了沉默。
于是,我对凪问道:
「就算把葻本身关于翼姐姐的记忆删除,周遭的人还是记得翼姐姐吧?」
凪似乎重振起了精神,她回答:
「嗯,没错。就像刚才说的,我的魔法对普通人来说太强了。如果只是使其忘记一天的事情还不会出现问题,但要是以我的魔法力量,从对方的记忆中把一个人的痕迹完全抹除掉的话,对方绝对会变成废人。所以,我们有拜托周遭的人不要和葻提及翼姐姐的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就像是曾自责害死姐姐的孩子突然忘记了姐姐的事吧。类似针对心灵创伤的防卫机制在最后发挥作用,借此忘掉了姐姐。」
「爸妈为了不让姐姐想起翼姐姐的事,似乎把照片之类的东西都藏在绝对不会让姐姐发现的地方。」
对了,葻没有小时候的照片。一定是因为几乎所有照片都有翼姐姐的身影,所以一并藏了起来。
「就这样,这十年来,我们都对姐姐瞒着『秘密』而一路走到现在。」
雪哉直视我的眼睛说:
「幸助哥哥,请你拯救姐姐吧,拜托你了。」
然后,雪哉向我深深低下头。
× × ×
我听完一切真相后,开始思考。
我到底有没有办法拯救葻呢?
我彻底想遍所有可能性,试图抓住任何希望。不管什么方法都好,在我能采取的行动之中,找得到任何可以真正拯救葻脱离黑暗的方法吗?我潜入深幽无垠的思考之海。
不知道我沉思了多久。
他们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环视他们,最后看向仍未苏醒的葻。
然后,我推出一个结论。
「我──救不了葻。」
三人脸上浮现失望的神色。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说出那种大话,挖开他们的旧伤,得到的结论却是我救不了她。
雪哉像要掩饰失望似的说:
「就算是幸助哥哥也没有办法啊……」
「嗯。」
我果然不是什么故事中的主角。虽然内田经常调侃我很像轻小说的主角,但我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厉害。
别说是拯救世界的力量了,我连将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从黑暗深渊中捞起都做不到。
不过,若是我有唯一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就是我很清楚自己是个心胸狭隘又卑劣的人。
因此,即使出尽洋相,即使丢尽颜面,若是能得到我要的结果,我会选择那个手段。无谓的自尊心老早就被抛下了。
所以,不管任何机会,我都要紧抓着不放。
于是,我继续说道:
「不过,我只是说我办不到而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救得了葻。」
雪哉惊讶地看着我。
「是谁呢?」
「现在就去见那个人吧。」
来吧,这真的是最后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小时,葻终于清醒了。
「你醒了吗?」
葻的意识似乎还很朦胧,她用恍惚的表情注视着我。
「幸助……」
我无法正眼看她的模样。葻平常活力充沛的感觉消失,笼罩着深沉的阴影。
然后,她就这样轻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做了什么事情。还有,因我而死的姐姐……」
凪的魔法果然解除了。应该是目击到差点发生意外的现场,被封印的记忆因而苏醒了。
「是我杀死她的……」
「不是!错不在姐姐──」
雪哉失去理性地大喊,而我抬手制止他。
不管她是什么模样,我都必须和她谈一谈才行。
于是,我正面面对着葻说:
「葻,你现在正在想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葻抬起头。她的脸上果然毫无生气。那双眼眸里隐含一抹忧色,就像我以前偶尔看到的一样。不对,现在那抹忧色比以往更浓厚。她眼中盛满的,毫无疑问是「绝望」。
「是我!」
刹那间,葻大叫了起来。仿佛撼动世界的叫喊,那无疑是来自她灵魂深处的呐喊。
「是我杀死的!是我杀死了最心爱的姐姐!是我啊!」
葻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头美丽的秀发散乱不堪。由此可知她的手抓得十分用力。
「是我……」
我轻轻地紧握住她的手。一瞬间,手的力量变弱,而下一刻她用力回握住我的手。那纤细的手使出意想不到的力道,像要捏碎我的手似的紧紧抓着。
「幸助、幸助、幸助!」
葻用失控发狂的嗓音大喊。
「你帮帮我啊!我该怎么办!我可是杀死了姐姐啊!」
泪水不断从抬起头来的葻眼里溢出。
「我必须死才行!我不能活着!因为是我杀死她的!」
「葻,冷静点!」
葻即使喘着大气也不停地喊叫。
「幸助,帮帮我!杀了我吧!幸助总是愿意帮我,所以这次也一定愿意杀了我吧!」
葻语无伦次地大吼大叫。
「葻!」
我轻轻将葻的头按进我的怀里,抱住她。
在旁人眼中,我现在看起来一定非常可笑,因为抱住哭泣的女孩子这种耍帅的举动,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做。
葻一开始抵抗似的挣扎着,但不久后没有动作了。
然后,她颤抖的声线说:
「帮帮我……」
「葻……」
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正处于黑暗中,所以我必须将她拯救出来才行。即使不惜用尽一切手段。
接着,我说出拯救葻的话语。
「葻,我没办法救你。」
听到我这么说,葻的身体震了一下。
「我总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模样,表现得好像无所不能,但其实我不过是个什么力量都没有的小鬼罢了。」
我不是故事中的主角。别说要我拯救世界了,连拯救一个最喜欢的女孩子都很困难。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帮得了葻。」
葻依旧将脸埋在我的胸膛问:
「……那是谁?」
所以,我要告诉她。
这唯一一个能够拯救葻的救世主叫什么名字。
「葻──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葻慢慢抬起头,然后用依然泪眼婆娑,有点呆傻的表情看着我。
「葻想依靠我没有问题,想乱发脾气伤害我也无所谓。可是呢,不管我说什么都没办法拯救你。这种事情不是像『烦恼』这么简单。」
我注视着葻续道:
「能拯救你的,能原谅过去自己犯下的错的,只有葻──你自己而已啊。」
她似乎无法理解我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只变得更加困惑。
「可是,姐姐一定不会原谅我…
…」
我的目光不曾移开她的双眼。为了让自己无法忘记她现在的痛苦、悲伤、愤怒,统统烙印在脑海里。
「我不认识你的姐姐,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所以我不能随便说出你姐姐一定会原谅你这种话。」
我倾吐出心里的所有想法,继续说道:
「所以说,这跟你的姐姐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是你愿不愿意原谅现在的自己。」
「我……」
葻眼神空洞地垂下头。此刻一定有各种不同情绪在她的心中徘徊,而她正在一一与其奋战。
接着,葻喃喃说道:
「我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听完葻得出的结论,我问她:
「那你打算怎么做?追随姐姐的脚步去死吗?」
「幸助哥哥……!」
雪哉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大叫:
「果然不行!姐姐承受不了过去,必须把一切都忘记才行啊!」
「雪哉!」
我朝背后的雪哉大吼一声。
「你的姐姐──你最心爱的人,可没有那么软弱。」
我重新面向葻。
葻再次用虚弱的嗓音低语: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活下去,我一定要惩罚我自己,可是……」
斗大的泪珠扑簌簌地从葻的眼中流出。
「可是,死掉的话……就再也不能和幸助……和大家在一起了,我不想要这样……」
「我的父母──」
我对葻说:
「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过世了。当时是全家一起自杀。」
葻惊讶地看着我,而我续道:
「他们不堪欠债压力,所以放火把家烧了。似乎一时冲动之下自杀的,完全没有经过计划。结果,只有待在小孩房里的我偶然活了下来。」
醒来时,我的房间被火焰包围着。火焰仿若打算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怪兽,向我袭来。我吓得跳起身,然后拼命地往外逃。我打开窗户,跳到了外头。接下来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之后留在我记忆中的,是以前生活的小屋子被烧成黑炭的模样。
「我没有亲戚,所以后来辗转待了几家儿福机构。在那段期间,我没有一天不想着为什么只有我自己活了下来,也不止一两次有寻死的念头。」
人生不如意的时候,任谁都想过要寻死吧。但是,自从发生那天的火灾后,我觉得自己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是在阴错阳差之下而活着,其实原本应该要跟着父母一起前往另一个世界才对。
我并不是想要自杀。
只不过,我一直对自己活着的事实感到不对劲,活到了现在。
「什么时候死掉都无所谓──我抱着这个想法活到了现在。」
接着,我温柔地握住葻的手说: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想要活下去,和葻一起活下去。」
我将所有的想法都吐露出来。
「与你相遇、与你聊天,待在你的身边,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真的想活下去的念头。要是死掉就再也见不到你的话,那我绝对不想死。」
我告诉她:
「所以葻,原谅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不知道葻是怎么理解我这番话的,她只茫然地回看着我。然而,她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真的是一点一滴地──慢慢恢复了。失控发狂的感觉也逐渐褪去。斗大的泪水仿佛要冲去一切黑暗似的,再次从她眼中满溢而出。
「幸助……」
「嗯。」
「我也想活下去……」
「嗯。」
「我想和幸助及大家一起活下去……」
「嗯。」
「可以吗?我可以活下去吗?」
「可以,你可以,我允许你活下去。就算世界上有人责怪你,我也允许你活下去。」
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和喜欢的人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说出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但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在此时此刻讲出这句台词,一定是正确的。之后回想起来,应该会羞耻到满地打滚;让其他人听到的话,也会难为情到不行。尽管如此,如果未来,我最喜欢的人也和今天一样正在哭泣,而我说出这种台词可以拯救对方的话,就算被谁讪笑都无所谓,我会尽全力说出装模作样的台词。会说这种台词的人,肯定都是这么想的。
「幸助……」
「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葻在最后嚎啕大哭。仿佛在请求原谅的痛哭声,一定有传达给天上的某个人。
× × ×
看到葻冷静下来后,凪说:
「葻葻……对不起。」
凪用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葻。就某方面而言,最痛苦的应该是凪。因为她认为是自己的魔法夺走了葻的记忆,造成葻的学习能力下降。她的罪恶感肯定很重。
「是我,是我从葻葻身上夺走了翼姐姐的记忆……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觉得葻葻会追随翼姐姐的脚步消失无踪……对不起……」
凪的脸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沉痛神色。
而葻说:
「我现在知道了……总是跟我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凪你们呢……」
「嗯……」
可能是因为凪的记忆操作魔法解除了的缘故,葻好像能够明白凪她们和自己一样是魔法少女的事了。
「小凪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吧?既然这样,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喔。」
「葻葻……」
这次换内田往前一站。
「我也要道歉……虽然我知道这样只是自我满足,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对不起……我一直在用魔法监视葻,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不知道葻会做出什么事……」
听到内田的一番话,葻露出无力的笑容回应:
「你是因为我很靠不住,才守护着我吧?既然这样,我反而要跟你道谢才行呢。」
「葻……」
葻的温柔话语也让内田无话可说了。
「葻姐姐,对不起……」
雪哉用严峻的表情说:
「所有计划都是我策划的。我就是把凪姐姐和风音姐姐,甚至是姐姐都变成魔法少女的监督者。」
「我现在知道了……之前都没发现的我简直像个笨蛋。我真是个失职的姐姐呢。」
听到葻这么说,雪哉一脸快哭出来地喊道:
「没有那种事!不如说,我才是失职的那一个……明明身为弟弟,却救不了姐姐。」
葻以充满慈爱的表情说:
「雪哉总是在帮我喔。不仅帮我打扫房间,还会为我下厨做饭。」
「姐姐……」
「所以,雪哉完全不需要耿耿于怀哟。」
葻笑着说:
「谢谢大家,我已经没事了。」
然后,葻注视着我。
葻的那双大眼望进我的眼中。
清澈透明的眼瞳很美。
长长的睫毛赏心悦目。
小巧的鼻子讨喜可爱。
柔软的唇瓣惹人爱怜。
──我喜欢葻的一切。
我确实深爱着爱原葻这个存在。
「幸助,谢谢你赋予我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我什么都做不到,只是让她能够好好面对自己的过去罢了。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我,爱原葻无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想着这种事情。
但是,这是现实。
即使营造出催人落泪的氛围,镜头也不会像连续剧一样慢慢拉远淡出。我们的时间没有中断,继续流动。
那么,从现在开始再次编织我们的日常时光吧。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哎呀~真是引人热泪的故事呢。」
我的背脊瞬间窜起一阵令人颤栗的寒意。房内的所有人都在刹那间僵住了身。那道声音的主人则站在我破旧公寓的玄关处。
那是我也认识的人。
「静……?」
「静?喔~这孩子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站在那里的,无疑是雪哉的同班同学──琴山静。但是,体内是另一个人。
雪哉往前踏出一步。
「是谁待在静的身体里?」
看到雪哉的模样,我打了个寒颤,身体缩了缩。
雪哉很气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散发出怒气,就连不是直接被他瞪视的我都感到畏惧。
然而,以静姿态现身的那个人云淡风轻地草草带过了。
「喔~说起来,这孩子是你在这个世界的青梅竹马吧?有青梅竹马真令人羡慕呢,感觉有一种青春的味道啊。」
听到这番话,雪哉反倒害怕起来。
「这个世界……那种说话方式……难道你是……」
「好久不见啦,小琉基尼亚。还是说,用你这边的名字,喊你小雪哉比较好呢?」
静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我也终于猜到静身体里的人物是何方神圣了。
「该不会……是总统吧……」
这时,静的表情转变为露出一丝阴森的灿笑。
「恭喜答对!我就是大家的偶像,维尔巴尼亚魔法合众国的第二十六任总统──莉莉希雅.德兰芭缇哟!各位魔法少女,幸会!」
虽然这个女人用轻浮到不行的口气说话,却散发出莫测高深的阴森之感。举例来说,就像小丑。小丑是取悦人、带来欢笑的存在,却从不展现出一丁点真面目。这种存在总是深藏着什么骇人的事物。
──和这个女人为敌会很危险。
插图p283
「总统。」
雪哉走上前掩护着葻并问道:
「为什么要透过静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
「嗯~?像我这种魔法师,有办法将自己的灵魂改变到一定程度,所以即使不是『灵魂共鸣者』,还是可以稍微显现在这个世界哟。」
「我不是在问那种事。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利用静的身体,突然显现在这种偏远的世界?」
总统有点刻意地眨眨眼睛说:
「咦~就想来观光一下嘛。」
「………………」
她的回答实在太过胡闹,简直像在愚弄人,连雪哉也顿时哑然无语。
「不不不,这种时候就该吐槽『怎么可能!』嘛。真是的,小雪哉,你在这个世界和小沃尔德……不对,是和小幸助在一起时,明明看起来那么开心,在我面前却老是表现得毕恭毕敬呢。放轻松,放轻松啦。」
「……!」
雪哉睁大眼,露出惊愕的神色。
一切果然都被这个女人看到了吗?
「没错哟,小幸助。」
「……!」
「这就是我的能力……唉,用嘴巴说明真麻烦。那位小葻刚刚才醒来,所以连小幸助体内存在着小沃尔德也不知道吧。所以,我就一次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大家。那么,开始喽~『同时发送』!」
总统如此宣告的瞬间,我「被迫理解」一切了。
总统的能力是「情报操作」。能浏览存在于这世上所有的情报,也能「强行」让任意对象理解这些情报。可以说她对这个世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她想,也能够窥视所有人的内心。对她而言,窥视人的内心就像在阅读小说的叙述一样。
「喔~『窥视人心就像在阅读小说的叙述』。这样说明我的能力很不错呢,我下次可以拿来用吗?」
哼,请便吧。
「幸助是维尔巴尼亚人……?」
葻低喃。
「我也帮你省下了对小葻说明的功夫喽。」
「真鸡婆……」
看样子,葻也和我一样「被迫理解」了所有的必要情报。她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体里有沃尔德的事情了。
然后,我也同时「被迫理解」总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我身为监察官的任务,是「秘密」监督魔法战斗。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不得直接对魔法少女表明身份,而我打破了这条禁令。因此,我会被剥夺监察官的职位。而且,沃尔德这个人格会被强制遣返回国,渡边幸助这个人格则会被夺走所有关于魔法少女的记忆。
「夺走幸助的记忆是什么意思!」
葻竭力大喊。
「嗯~?就如刚才『发送』的说明一样哟。他打破了隐蔽身份的规定。魔法少女终究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没有太严格的隐蔽身份规范,但监督者和监察官毕竟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人,一旦打破规定就会下达强制遣返的命令。对了,放心吧,渡边幸助这个人会留在这里。不过,魔法少女的相关记忆会遭到删除,无法保证你们能像以往那样相处就是了。」
「啧!」
我咂舌一声。
我们的关系是从「身为魔法少女的烦恼咨商」开始的。如果记忆遭到删除,葻在我的认知中应该只会是一位同班同学而已。这样一来,我们绝对没办法保持和之前一样的关系。
自从那一天以后,我一直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在想,我可以和身为魔法少女的葻扯上关系吗?』
这是发生在夕阳染红的摩天轮车厢里的事。当时,我不经意地对葻吐露心中的担忧。
我这种人,可以和身为魔法少女的葻扯上关系吗?
本来必须站在监察官的立场,暗中监视魔法少女的我。
那一天,葻似乎是把我的这句话理解为「作为普通人的我」能否和魔法少女扯上关系,但事实完全相反。
所以,我一直很担心哪一天自己会暴露出真实身份,并被删除记忆。
反正在这个女人面前,在心里想或说出来都没有差别,于是我说:
「各位抱歉,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知道隐蔽身份的规定,但我天真地以为,最后只要我们五人口径一致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当我决定让沃尔德现身时,也有想到可能会有人来抓我,不过我以为可以用其他说词蒙骗过去。然而,这种策略对这个女人是行不通的,因为一切都会被她看穿。我实在没料到,总统的『眼睛』会关注着这个世界。」
维尔巴尼亚通常是采取放任主义,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监视每一个监察官。这是因为,维尔巴尼亚透过「转移灵魂」进行干涉的异世界足足超过一万个。正常来说,应该无法即时监视每一人的行动。
不过,前提是拥有优于常人的感知能力,甚至连异世界都能看透的国家元首,没有刚好把「眼睛」看向这个世界。
总统咯咯笑着说:
「哎呀~透过小幸助的视角来看你们的故事,相当有意思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这个嘛,应该是小葻找你商量烦恼的时候开始的吧。难道你没发现吗?我就是『小葻粉丝俱乐部』的会员哟。」
第一次帮葻解决烦恼后,我从隔天就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我。当时我以为那是来自粉丝俱乐部会员的视线,但现在仔细想想,那或许是这个女人的「眼睛」也说不定。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在监视我们的关系了啊,混账。
面对这个女人,故弄玄虚或装腔作势都没有用。对一直以来只靠一张嘴过活的我而言,是最难缠的对手。
既然如此,我能采取的手段只剩一个了。
「你想做什么呢?」
「这就是我最后的杀手锏……」
这么说完,我倏然坐上榻榻米。
「请你放过我。」
我向她下跪。
「咦~这就是最后的杀手锏吗?真是的,你好歹使出帅一点的招式吧。」
「对你说任何借口都没有用。那么,如果我还有什么东西能对抗的话,就只有『诚意』而已了。拜托你。」
「………………」
拜托,求求你了,不要破坏我和葻的生活。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像在阅读小说一样读我的心,那你应该明白吧?
我有多喜欢葻,我有多爱她。
我已经决定,为了拯救葻,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但是,有一个大前提。
那就是,我可以一直和葻在一起。
以前凪曾经问我,愿不愿意为了葻而死。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以翼姐姐的悲剧为鉴而提出的问题。当时我说,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死掉的话,葻会很伤心。葻她……现在的葻没有我就活不下去。这是毫无虚假的事实。
因此,即使出尽洋相,即使丢尽颜面,只要还有最后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必须好好把握住。
我一定要守护我和葻笑着共度的未来。
拜托了,总统。
如果你心怀仁慈的话,就放过我吧。
不知道总统读完我的独白后,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唉。」
总统稍稍叹了口气。感觉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展现具有人情味的动作。
「抬起头来吧,小幸助。」
我慢慢抬起头。
「嗯,我也有点使坏过头了。因为看到你们尽全力挥洒青春,让我忍不住想捉弄你们一下。」
总统缓缓朝我低下头。
「对不起。」
「什么意思……?」
「以小幸助来说,理解得真慢耶。再说,你不曾这么想过吗?不过是免除区区一位监察官,为什么需要总统亲自来一趟?」
说得没错。尽管她看起来是这副模样,但仍是维尔巴尼亚的元首,因此特地跑过来宣布我这种基层人员的去留,实在很奇怪。就算她透过「眼睛」发现这次的不当行为,那也只要命令一位部下来处理就好了才对。
「因为我是私底下偷偷关注你们的故事,让我产生了一点点的同情心啦。所以呢,我是特地来给你们一个忠告的。」
「忠告?」
「对,没错。这次的事情要是直接让你的上司知道,肯定会不由分说就把你强制遣返。若演变成这种情况,就算用总统的职权也没办法帮你恢复记忆喔。毕竟我国是法治国家,遵
循法律并经过正式程序的行动才是正义哟。」
「那么,等一下。意思是说,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没错,我啊──」
总统露出愉快的微笑说:
「是你们的粉丝哟。」
× × ×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啦。」
「谢谢你,总统。」
虽然是个讲话方式很奇怪的老太婆,不过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小幸助,你心里所想的事情,我全都看得到喔……」
谢了,老太婆。
「我才不是老太婆!就算是好了,我现在的身体是小学生,所以是超龄萝莉啦!」
总统发出更年期特有的歇斯底里的尖锐叫声。
「谁更年期啦!」
雪哉则向前踏出一步说:
「老太婆总统,差不多可以请你离开静的身体了吧?实在很碍眼。」
「我说你们啊,从我放过你们的那一刻起,态度也变太多了吧!」
切换速度快是我们的卖点。
「我知道已经进入搞笑的部分了,但你们真的要小心哟。在看你们的故事的人,可不是只有我喔。」
「什么意思?」
「哼,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再会啦,小雪哉、小幸助。三位魔法少女也是,下次再慢慢聊吧。」
留下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后,总统就离开了静的身体。
静马上就醒来了。
「……咦……我怎么会……」
「静,你醒了啊。」
「……雪哉……葻你们也在……发生什么事了……?」
静歪起头来。
不过,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如果跟她说:「你刚才被异世界的老太婆魔法师总统附身,所以失去了记忆。」,肯定会被她当作脑子有问题的人。
这时,雪哉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悄悄话。
(幸助哥哥,这里就交给我吧。)
在我们之中,和静交情最深厚的确实是他。于是我决定把解释的责任交给他。
雪哉从正面注视着静的双眼,然后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认真的表情说:
「我们正在玩催眠PLAY,所以你才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这说法很牵强吧!
「……催、催眠PLAY……」
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跟煮熟的章鱼一样。
然后她忸忸怩怩地胡乱玩弄着手指,同时嘀咕道:
「……那、那个……雪哉……和我玩催眠PLAY,开心吗……?」
静心神不宁地游移着视线。
结果,雪哉满不在乎地断言:
「不,没有很开心。」
「………………」
「静就算没有中催眠术也能任由我控制啊,所以并没有特别有趣。」
「……雪哉你这个……」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这次捂起耳朵,而其他三人也已经捂住耳朵了。
「雪哉你这个笨蛋──!」
静大吼完,人就跑掉了。
我真的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 × ×
「虽然事情变得有点莫名其妙……」
葻说:
「以结果而言,幸助的记忆也不会被删除吧?」
「嗯,好像是这样。」
幸好总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勉强得救了。
「我还在想说假设遇到最坏的情况,我的记忆被删除时,要请凪想想办法。」
「我吗?」
凪疑惑地问。
「你曾说过,自己的能力可以删除或『植入』记忆。那么,应该也能帮忙植入我们目前状态的记忆。」
「不,虽然你说得容易……」
凪说:
「我刚才也提过了,我的记忆操作是『独创魔法〈Origin〉』,所以力量很强。但也因此没办法做到细腻的控制,所以若是用法太乱来的话,会因为副作用变成废人喔。姑且不谈像对葻葻用过的『删除特定记忆』,想『恢复被魔法删除的特定记忆』,难度可是完全不同啊。」
所谓的「独创魔法」,似乎是魔法少女之间使用的魔法相关用语。是指魔法少女各自拥有的专属魔法,谁也没办法模仿。
「所以是最后的手段啊。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今后发生我的记忆被删除的状况,就算变成废人也无所谓,你要恢复我的记忆喔。」
「你以为我会『嗯!』地点头答应你吗?」
「不过,只是假设有个万一啦。下次开始我会妥善处理,以免发生这种事情。」
经过这次一连串的事情,有一大堆需要反省的地方。看到葻昏倒后,我就失去冷静的判断力,不惜开诚布公地说出我所有的「秘密」,以打听情报为优先。我在重要时刻真的欠缺思虑。
听我说完后,不知道凪究竟在想什么。她一脸呆愣地看着我一会儿。然后,一瞬间露出下定什么决心的表情。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事情。
接着,凪喜笑颜开地说:
「不过,姑且不提会不会变成废人──」
凪露出一如往常的没节操笑容。
「纯洁的我实在没有自信能恢复助助被色色烦恼所困的记忆啊。」
「你说谁纯洁?再说,我才没有烦恼到这种地步。」
「喔~那对于葻葻在你的床上一直睡到刚刚才醒来的事情,你都没有任何感觉喽。」
「………………………………………………没有啊。」
「啊哈哈,沉默太久了吧,超好笑的。」
「恶……」
内田用看着脏东西的眼神看我。
「不过呢,总而言之,算是圆满收场了。」
内田再度开口说道。
「来办个庆功宴吧。」
「庆功宴?」
「对,现在不需要删除葻的记忆了,而且渡边──要说的话,你也算我们的同类吧?」
就魔法国度的相关人员这层意义而言,嗯,我和她们的确可以说是同一类人。
「所以说,我们在这里重新增进彼此的感情吧。」
「……内田……」
虽然内田认定我是同一类人了,但我没想到她会对我说出:「增进感情」这种话。我并没有特别想和内田处得多融洽,不过,我和她今后一定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时互相认同应该也是件好事。
「渡边……以前的事,我很抱歉。就像刚才说的,我是最了解葻感受的人,所以不自觉就对你很凶。」
「不,没关系,你懂就好。」
内田难得摆出温顺的态度说:
「嗯……从此时此刻开始,我们就正式成为朋友了喔。渡边这个称呼感觉很疏远,我可以和葻她们一样叫你『幸助』吗?」
「好,当然可以,那我也可以叫你『风音』吗?」
「嗯,当然。」
就这样,我和风音克服了共同的难关,成为真正的朋友了。
「幸助,我要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说一句话……」
「好,什么事?尽管说吧。」
内田一改刚才那种温顺的态度说:
「你去买庆功宴的东西。」
「啥?」
我不禁发出愚蠢的声音。
「我们是朋友吧?我叫你赶快去买点心和果汁之类的东西啊。对了,钱你出喔。」
「所谓的朋友是这种关系吗?」
根本是不良少年和跑腿小弟的关系吧。
「啥?你敢不听朋友说的话吗?」
「不要用那么新颖的方式恐吓人啦。」
「赶快给我去买!」
我被半强迫地赶出家门,门还被锁上了。嗳,这里是我家耶!
「混账!」
我大喊一声。
不行,冷静一点。
嗯,这一定是风音特有的掩饰害羞的方式。毕竟「当朋友吧」这种话不符合她的个性,所以她感到难为情而在无意间用那种态度──
「啊,我想吃全家的炸鸡,所以不要去附近的LAWSON,给我走到车站对面的全家买喔。」
「你是在掩饰害羞对吧!」
于是,我沦落到被赶出家门,去跑腿买东西的下场了。
× × ×
「幸助哥哥!」
当我不情愿地去买东西时,雪哉叫住了我。
他像一只追着球的小狗一样追上我。
「我也跟你一起去。」
「喔,这样啊。」
要买五人份的东西确实满多的。虽然我也不是一个人提不动,但有人帮忙提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要是我一个人去买,买回来的东西八成会被挑剔一番。
「那就一起去吧。」
「『一起去』,这句话听起来真棒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喔。」
我一边随便应付雪哉,一边和他并肩前往超商。只要沿着河岸直走,就能抵达风音指定的那间全家。
夕阳余晖染红了世界。
现在正是逢魔之时。有什么故事要
开始时,总是都在这个时间。
「对了。」
我若无其事地说:
「雪哉,你还有一些关于葻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吧?」
「咦?」
雪哉吃惊地看着我。
随后,他挂起笑脸说:
「喔~是姐姐的三围吗?那种事情幸助哥哥也──」
「雪哉。」
我直视着雪哉的眼睛。
而雪哉放弃挣扎,露出认真的眼神。
「这样没问题吗?」
「你是在戒备总统吗?」
「……对。」
「雪哉,我们是不可能『戒备』她的。对那家伙来说,读我们的内心比免费的网路小说还简单。既然如此,戒备着那家伙的监视,假装在聊没营养的话题也没用。」
「嗯,你说的有道理……」
那个总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是粉丝?我实在无法相信。
她就是只女狐狸。
「历任最弱总统」。
莉莉希雅.德兰芭缇有个这样的称号。
「最弱」这个词乍看之下很丢脸,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尽管她只有历任最弱的力量,却依旧能登上一国之主的位置。这当然不会是什么巧合,而是她确实拥有某些能力,可以得此成就。
那就是她那具有威胁性的「情报收集能力」及「权谋术数」。只要她想,不管是身处哪个世界的人,她都能读对方的心。以这种能力为前提所拟定出来的计策,应该没有人敢认为没什么大不了,并加以轻视。
「别天真地以为只要扯些没营养的话题,就能逃过她的监视。反正一切都被她知道了,那么,我们还是尽可能把情报分享给彼此比较好。」
雪哉沉思了一会儿,但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既然事已至此,我就听从幸助哥哥的话到底吧。」
取得雪哉的理解后,我说:
「假设我们的世界是在故事里,那显然有一个伏笔还没收回来。」
我指出那个伏笔。
「就是葻的魔法。」
我想起葻以前跟我说过的事。
『反过来说,爱原同学会什么样的魔法呢……我是说设定上。』
『我吗?呃……是『运气很好』……的样子。』
『「运气很好」?』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是「运气很好」。』
「葻的『魔法』──『运气很好』是什么?你身为监督者应该晓得吧?」
「………………」
雪哉什么都不回答。
「『即使还没缔结契约,监督者也可以大概知道对方在成为魔法少女后,会获得什么力量』。你确实这么说过吧?那么,和葻缔结契约的你应该很清楚葻的魔法。」
我续道:
「拜托你告诉我吧。」
雪哉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
「好吧。」
接着,雪哉开始诉说葻最后的「秘密」。
× × ×
「不过,幸助哥哥早就大概猜到葻姐姐的『独创魔法』是什么了吧?」
雪哉这么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而迟疑了一下。
「这完全只是我的猜测喔。」
抛出这样的开头后,我开始说:
「说到底,我会以监察官的身份来到这块土地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
「那个原因,就是葻。」
雪哉冷静地听我说。
「幸助哥哥果然是……」
「没错,是因为我发现你的报告有造假。」
「………………」
雪哉一言不发。
我──不对,是在下沃尔德之所以决定显现于这个世界,是因为在下在琉基尼亚传回来的报告书中,发现了可疑之处。琉基尼亚的报告书中写着,葻小姐的「独创魔法」是「肉体强化」。这点本身没什么不自然之处,因为「肉体强化」是很常见的一种魔法。
问题在于葻小姐在魔法战斗上的胜率。
「葻的胜率是六成八,这样的成绩算是优秀。话虽如此,这也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如果这个成绩是一个平凡的『肉体强化』超能力者取得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魔法少女的「独创魔法」相当具有特色,其中也有人具备的战斗能力,能用一招魔法对付整个军队。而葻小姐取得的成绩和那些优异能力者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不过呢,胜率不是光凭能力来决定的。在战斗中展现出灵活的创意及强韧的意志力等等,因为这些表现而颠覆外部评价的情况屡见不鲜。所以,大家没有多做深究就认为,葻的成绩也是因为这样得来的──除了我以外。」
在下为了找出这个可疑之处的真相,彻底调查了琉基尼亚的报告书。结果,在下发现了一个决定性的不自然之处。
「葻从来没有输过。所有被记入的败绩都是『撤退』。」
在战斗中,判断自己赢不了时逃出「假想领域」的情况会被视为「撤退」,在资料上则会被当作败北。
「这是很惊人的纪录。魔法战斗终究只是假想战斗,就算遭逢决定性的败北──也就是死亡也可以复活。这一点就和游戏的接关功能没什么两样。正因如此,拥有高胜率的魔法少女即使遇到难缠的对手,通常也会不惜拿命一搏,也要赢得胜利。」
然而,葻小姐却不曾在「假想领域」中输过。
「虽说可以复活,但保住性命一定比较好。魔法少女是要作为『勇者』在现实中战斗,在现实中死掉就没戏唱了。所以,能保住性命绝对更适合当魔法少女。光凭『肉体强化』就能取得那么优秀的成绩,那个魔法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了确认这件事,沃尔德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因此,在下曾经猜测这个名为「爱原葻」的少女,会是个格外聪慧的人。
「但是,随着在这里观察葻的日子过去,我知道她不可能光凭『肉体强化』取得那样的成绩。这样一来,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她真正的『独创魔法』不是『肉体强化』。也就是说,雪哉,你的报告书有不实之处。」
实际上,葻小姐是用「运气很好」来评价自己的能力。最起码,这个说法不是用来描述「肉体强化」的说明。
「葻的能力是『运气很好』,在战斗中未尝一败。真的是一个很『方便』的能力。而那个『方便性』也反映在葻的整个人生中。」
在下──我说:
「葻的能力是『命运操作』。」
我注视着雪哉,摸索他的想法。
雪哉则正面迎上我的眼神。
「我的看法也几乎和幸助哥哥相同。我将葻姐姐的『独创魔法』,假定为这个世界所说的『机械降神〈Deus ex machina〉』的一种。」
机械降神是希腊戏剧的表演手法之一。当舞台上混乱到极点,用一般方法很难收尾时,会有个超越性的存在登场。有时是强制让分散各地的登场人物齐聚一堂,以解决问题:有时是突然为快打输战争的国家招来援军;有时还会让死光光的登场人物全体复活。
这种由作者赋予超越性力量的存在,会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所有问题。正如同经由人手制作出来的「机械降神」。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方便主义』。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配合着葻姐姐运转。」
雪哉语重心长地吐出话语。
「宛如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如果葻的能力是「命运操作」,至今为止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葻之所以不曾输过,是因为她即使是在假想的世界里,也不想死掉。
她之所以会受到所有人喜爱,是因为她不想被任何人讨厌。
那么──
「我会想要待在葻的身边,也是她的能力扭转了命运吗?」
雪哉露出沉痛的神色。
我喜欢葻的一切。
只要葻愿意展露笑靥,我就再也不需要任何东西。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她能够得到幸福。我一直以来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如果这些情感都是经由她的能力捏造出来的呢?
我还能像之前一样爱着葻吗?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
「幸助哥哥?」
雪哉一脸不解的表情。
「我早就猜到了,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是老实说,不管葻的能力和我的情感有没有关联,我都觉得无所谓。」
我曾烦恼过,烦恼不已。
就连自己的心情都有可能是被捏造出来的。我的心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迟钝到听到这种话,还能觉得「那又怎样?」。尽管如此,坦白说那种事情怎样都没关系。度过失眠的夜晚,白天睡了一觉后,结果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明确地宣告:
「因为那家伙超级可爱啊。光凭这一点,我就打从心底喜欢上她了。」
不知道雪哉会怎么理解我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