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像在约会一样……」
我们来到了猫咪咖啡厅,就是那种主打可以和猫咪一起玩耍的复合式咖啡店。店内有各种不同的猫咪,上门的顾客大多是女生结伴而来,不过男女情侣也不少。这里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约会地点。
但是──
「两个男的不能称为约会喔,雪哉小弟……」
「哪有这种事!两个男的又怎样!我明明如此倾慕着幸助哥哥!」
「你太大声了啦!」
有几位女性顾客不时偷偷瞄向我们这边。
(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和雪哉小弟两个人来这种地方呢……)
我回想事情的发生经过。
「要不要一起去买姐姐的生日礼物呢?」
「不要突然出现啦,还有,脸太近了!」
被冠上「神出鬼没」这种搞笑称号的美少年爱原雪哉,是我正在单恋的对象──爱原葻的亲弟弟。
他总是会突然现身。而其中一个技巧,恐怕是某一类杀手所拥有的洞察气息技术。人类的身体存在着「波动」,比如呼吸、眨眼与脉动。不管多么绷紧神经,都会出现零点几秒的意识空白。这种技术就是借由洞察那种「波动」,钻进人的意识间隙,可以在与人交错而过的一瞬进行暗杀。而他运用这项技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用力推开他,硬是拉开距离。
「哎哟~幸助哥哥,我们不是激烈地渴求着彼此的关系吗?」
「我没有渴求任何东西。」
「呵呵,你生气的模样也很棒呢。」
「不要讲那种让人倒胃口的话。」
他和我无疑都是男性,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关系……呃,真的没有,绝对没有。我向天发誓,没有。
「我的话,不管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你喔,就算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葻姐姐提出的要求也没问题……」
「你在说什么──」
「我的脸长得和葻姐姐很像吧?当然,终究比不上本人就是了。我戴上假发后,看起来会跟小学时代的姐姐一模一样喔。」
「小学时代的……葻……?」
我绝对没有迷恋小女孩的癖好。虽然没有,但我单纯很好奇小学时代的葻是什么模样。
(毕竟葻不知为何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之前去她家的时候有聊到相簿的事情,不过,葻说她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通常都会有小时候的相簿吧。)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所以说,我没有看过小时候的葻。
雪哉小弟所说的话也并非一派胡言。虽然确实有男女的差异,不过雪哉小弟长得和葻很像。就算只改变发型,看起来应该也很神似葻。
「你不想对小学时代的葻姐姐出手吗?」
「………………」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我的内心就快动摇了。但是,对方是男的──我这么说服自己。
「顺带一提,我每天晚上都会扮成女装自【自动消音】喔。」
「好了,完全出局~」
不免还是有分为可以说和不可以说的话。
「总之,我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再说,你不是喜欢葻吗?」
「当然了。对我来说,葻姐姐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珍贵之人。」
「既然这样,你来接近我很奇怪吧?我是想追葻的男人之一,也就是你的敌人。」
我明明单纯地把他当作情敌看待。
「我的确是爱着姐姐没错,讲白一点,我想和她上床。」
「讲得太直白了。」
以前那么恭敬有礼的雪哉小弟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老实说,我是双性恋,所以我也爱着幸助哥哥。」
看到雪哉小弟那纯粹到反而很清澈的眼神,我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
「你愿意和我上床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家伙最好适可而止。
「你喜不喜欢男人是你的自由,我无法干涉。不过,我同样也有拒绝你的自由。所以说,我不想跟你交往,更不想做进一步的事情。」
「……我知道了。」
雪哉小弟露出明显沮丧的模样,让我联想到被丢弃的小狗。仔细想想,他还只是十岁的小学生,对于这样的孩子,我或许表现得有点不成熟。
「只放进前端也不行吗?」
「好了,不要太得意忘形。」
不管年纪再小,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纵容。
「好吧,正经事就说到这里。」
「你要说的是『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
「回到去买姐姐生日礼物的话题上吧。」
我也重新整顿心情,回应雪哉小弟的话。
「没记错的话,葻的生日是下星期吧?」
「是的,每年都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开派对。幸助哥哥也有收到邀请吧?」
「是啊。」
葻高兴地递给我一张像是小学生写的邀请函,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我今天就是来找幸助哥哥一起去买生日礼物的。幸助哥哥已经准备好要送姐姐的礼物了吗?」
「不,还没有……」
「我有自信,没有人比我还清楚姐姐的兴趣爱好。毕竟打从出生后的十年之间,我每天都看着姐姐。」
的确,感觉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追着葻跑了。
「所以,我应该可以给幸助哥哥准确的建议。」
「真心话是?」
「以挑选姐姐的生日礼物为借口,想和幸助哥哥圈圈叉叉。」
「三振出局!攻守交换!」
话说,用「圈圈叉叉」这种说法有够老派。
我想脚底抹油离开现场,但雪哉小弟紧抱住我的手臂喊道:
「我开玩笑的!我纯粹只是想和幸助哥哥变要好!不对,是想看清你!」
「看清我?」
「没错。」
他用从未见过的认真眼神看着我。于是,在正面彼此相对的情况下,我了解到他果然和葻是有血缘关系的。
「我想要看清幸助哥哥是否真的值得我将姐姐托付出去。我非常明白自己这么说相当无礼,但是,我身为葻姐姐的弟弟,想要好好了解声称自己喜欢姐姐的人。」
「………………」
的确,虽然还只是空谈,但我将来若要跟葻一同走下去,应该也会跟她的亲弟弟长久相处下去。和他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绝对会很有利。
而且──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撇开葻的事情不提,我也想好好和你谈谈。」
「幸助哥哥果然也是同──」
「闭上你的嘴。你的房间里不是有很多文学作品吗?」
「是的,我爸爸是国语老师,那些都是他送给我的。」
对了,葻提过她的父亲是塔坂学园的校长,这就代表雪哉小弟也是老师的儿子。
「我也对文学颇有兴趣,所以我想在这方面和你好好聊聊。」
「也就是说,我们是彼此思慕。」
「嗯~你这是过度放大解读了。」
这种地方让人感受到他就是葻的弟弟。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买礼物。」
我这么说完,雪哉小弟刹那间露出呆愣的表情,之后露出小孩子般天真烂漫的笑容说:
「谢谢幸助哥哥!」
「是说,为什么是猫咪咖啡厅啊……」
雪哉小弟说:「去哪里就包在我身上。」我听他的话跟着走,结果就来到了这里。
尽管这里称作「咖啡厅」,但地点是在住商大楼的一间住户。与其说是咖啡厅,感觉更像是来朋友家玩。客人直接坐在木地板上,中间摆了张餐桌,电视上播着新闻。屋内的墙壁上密集地设置了让猫攀爬的栏杆,形形色色的猫咪自由自在地度过时光。
吧台里站了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从名牌来看,他似乎就是老板。但是比起咖啡厅的老板,健美先生的头衔应该更适合他。
此外,猫咪的品种也很丰富。三花猫和俄罗斯蓝猫这一类的我也认得出来,不过那种毛比一般猫还要长的猫咪,还有相对地几乎没有毛,体态修长苗条的猫咪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了。
「最起码这里没办法买礼物吧。」
听到我的问题,雪哉小弟说了句「没错」表示肯定,然后反问我。
「冒昧问一下,幸助哥哥和女性上过床吗?」
「………………」
「你有为女性挑选过礼物吗?」
「……没有。」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小学生问这种事情,实在让人感到不自在。
不知道雪哉小弟是否了解我此刻的心情,他淡然冷静地续道: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自吹自擂,不过我有很多经验。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交友圈很广泛,所以从同年级的女孩子到中年女性,我都曾经为她们挑过礼物。」
「交友圈太广泛了吧。」
他确实是不折不扣
的美少年,不难想象他会是个花花公子。
「我是知道很多间可以买到安全礼物的店家,还能给你一些建议,也知道哪些招数能讨大多数女性的欢心。」
「唔嗯。」
「但是,只有葻姐姐不同。她的感性非比寻常。」
「嗯,的确……」
她确实是个怪人。
「我十年来都待在姐姐身边,熟知她的喜好,但就连我也觉得姐姐的礼物很难挑。更别说对幸助哥哥而言,这是第一次送生日礼物。任何事情都是第一次的印象最深刻,所以你必须更慎重地挑选礼物。」
「……原来如此。」
「所以,如果我单纯只把姐姐的喜好告诉你,也只是触及事物的表面而已。要是想真正了解姐姐的喜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实际体验姐姐喜欢的事物。」
「唔嗯……」
我也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
「所以你才带我来猫咪咖啡厅吗?」
「是的。姐姐的喜好之一就是猫咪。啊,猫咪指的是生物的猫咪,不是同志用语里的受喔。」
「我知道啦。」
「顺便说一下,我可攻可受。」
「这种事情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
雪哉小弟轻轻抱起一只猫。
「比如说这只猫,幸助哥哥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那是毛比较长的白猫,和其他猫相比也大上一圈。这种猫好像在哪里看过。
「虽然有看过……但品种就不晓得了。」
「这只猫是缅因猫〈Maine Coon〉,源自于北美洲,特征是体型较大。由于狩猎时的行为与浣熊〈Raccoon〉相似,因而得名。」
「是喔,我都不知道。」
「顺便说一件你应该很难相信的事情──这类知识都是姐姐教我的。」
「有点怀疑可信度。」
我拿出智慧型手机搜寻「缅因猫」,浏览了几个合适的网站。结果,上面果真有写着刚才他所说的事。
「你会感到惊讶也很正常。但是,讲到猫咪相关的知识,姐姐懂得可是比一般人还多。」
除了容貌以外,葻竟然还有比别人强的长处……
「我想,应该就像小孩可以讲出喜欢的所有动画角色一样。」
「喔~就像可以背出一百五十一只宝可梦的感觉吧。」
如果是那种感觉的话,那我还可以理解。
「不过,她真厉害。」
「是啊。当然,若说是无所不知就太夸张了,但姐姐肯定懂得比一般人还多。」
这时,我终于察觉到雪哉小弟想表达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送和猫咪有关的礼物给爱猫的葻是个好点子,但因为不够了解,凭半吊子的知识去挑选礼物会造成不太好的效果。你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吧?」
「没错,这就是挑选礼物的难处。比方说,对于喜欢某个乐团的女性,想送她那个乐团的周边给她,结果人家早就有了,这种情况很常见。因此,不要凭半吊子的知识选择,应该好好了解对方喜欢的事物后,再去挑选礼物才对。」
他讲的这番话很有道理。就算撇开送礼不谈,了解心仪对象的兴趣在各方面来说都相当有助益。
「那具体来说,该怎么做才好?」
「这间咖啡厅的特点是这个。」
雪哉小弟从店内深处的书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剪贴簿。
「这是这家店的老板制作的『猫咪图鉴』。里面记载着猫咪的生态,比那种粗浅的出版书籍还详尽多了。我要请你在亲眼观察猫咪的同时,把内容背下来。」
「这整本吗……?」
这本剪贴簿和电话簿差不多厚。
「幸助哥哥应该没问题。」
「背东西的确是我的长项啦……」
特征、生态、历史及饲养上的注意事项。光是一种猫的相关资料就多到不像话。
「好,特训开始!」
「波斯猫和暹罗猫交配后生下的品种是?」
「……喜马拉雅猫!」
「《雄猫穆尔的生活观》的作者是?」
「……E.T.A.霍夫曼。」
「北欧神话中,驾着由猫拉的车辆的女神叫什么名字?」
「芙蕾雅。」
「……幸助哥哥。」
雪哉小弟静静地阖上「猫咪图鉴」。
「合格了!这样一来,幸助哥哥也是了不起的猫咪专家了!」
应该是猫咪咖啡厅老板的冷酷肌肉大叔,不知为何双眼湿润地拍着手。
「不愧是幸助哥哥!竟然只花了两小时就把整本书背起来了!」
「……实在有够累的。」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太厉害了!我带着尊敬之意对你低头!虽然胯下的头抬得很高。」
「我带你去动物医院结扎吧?」
他这是万年发情期。
「很好,这样就表示我得到买礼物给葻的资格了吧?」
我喝了一口装在附杯盖的马克杯里的冰麝香葡萄红茶,并说道。
「不,还不行。」
「为什么?」
「幸助哥哥,现在确实成为『猫咪专家』了。但是,你还没有成为『葻专家』。」
「你说……什么……」
「姐姐喜欢的事物,不是只有猫咪而已。」
的确如此。我太拘泥在成为猫咪专家这件事上,完全把葻忘记了。
「所以,我们前往下一个地点吧。」
老板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地注视着我们。在他的目送下,我们离开了猫咪咖啡厅。
「这里是怎样啊?」
「主人,欢迎回来。」
雪哉小弟接着带我来的地方是女仆咖啡厅。
相较于刚才的猫咪咖啡厅,这里更有「咖啡厅」的气氛。整洁的木制桌子、在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室内一角摆着大型观叶植物和报纸。光看内部装潢,应该只会觉得这是一间安静且古色古香的咖啡店──如果没有穿着女仆装的店员的话。
眼前摆着女仆端来的咖啡,雪哉小弟开始向我说明。
「这间店本来是从以前开到现在的咖啡店。但是,自从车站前开了家星巴克后,就不再有顾客上门,几乎面临倒闭的危机。」
这间店的地理位置确实很差,离车站近的星巴克在招揽顾客上比较有利。而且,这种风格沉静的咖啡店应该很受爱好风雅的人欢迎,但对只是想喝杯咖啡打发时间的人而言,可能会敬而远之。
「救了这间店的,就是葻姐姐。」
「葻?」
「葻姐姐建议他们『干脆改成女仆咖啡厅吧?』。」
「这是自暴自弃吧。」
「没错,但是这种自暴自弃的决定却出乎意料地成功了。毕竟,除非跑去秋叶原或日本桥,否则很难看到女仆咖啡厅啊。女仆咖啡厅在这种乡下地方非常珍贵。」
「唔嗯……」
「此外,这种内部装潢的反差很受好评,还有客人特地从远方来光顾。再加上,这里的咖啡是真的很好喝。」
这一点我也同意。虽然我对咖啡不是很在行,不过这杯咖啡没什么苦味,飘散着一股芳醇的咖啡香,让我打从心底觉得很好喝。
「所以人潮又回来了,生意甚至比还是普通咖啡店时还要兴隆。」
「竟然真的有这种像漫画里才有的故事……」
我继续问。
「为什么这里的店长会答应葻的提议啊?」
「这里的店长和我父亲是老朋友了,我们从小时候也有受到很多照顾。」
「原来如此,那我懂了。」
听到朋友女儿的提议,应该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答应的吧。
但是──
「为什么身为男性的店长也穿着女仆装?」
店长是帅气的中年大叔,非常适合用「绅士」来形容他。而店长穿着女仆装的模样已经超越了滑稽,甚至让人觉得很恐怖。
「那也是自暴自弃的结果。葻姐姐说:『叔叔也穿上女仆装吧。』结果一穿之下,意外地受到欢迎,之后就无法回头了。」
「太悲惨了吧。」
不过,穿着女仆装的店长看起来有些容光焕发,该不会原本就有那方面的爱好吧……
「……葻太多管闲事了。」
回过神来,有个女仆站在我们坐的这桌旁边。不过,和其他店员比起来,她显然矮了一截。仔细一看,长相也相当稚嫩,应该是小学生左右的年纪。
那一头长及肩膀的头发束在脑后,头上戴着可以说是女仆象征的荷叶边发箍。她高高竖起眉,瞪着我们两人。可能是她的眼尾天生向上吊起,但就算撇除这一点不谈,还是可以感觉到明显的敌意。与想象中可以在女仆咖啡厅看到的接客笑脸,应该算是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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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会变得这么奇怪,都是那家伙害的。」
「你好啊,静。今天来店里帮忙吗?」
雪哉小弟露出爽朗的笑容向她打招呼。
被称为静的女孩子无视雪哉小弟的问题,小声地嘀咕道:
「……雪哉,这次轮到那个男的吗?」
「静,你应该要好好打招呼喔。正所谓感情再好也要注重礼貌,不是吗?」
雪哉小弟看向我说:
「幸助哥哥,容我介绍一下,她叫琴山静,是我的青梅竹马兼同班同学,这间咖啡店是她家开的。来,静,这位是渡边幸助哥哥,是我们高中部的学长喔,快跟人家打招呼。」
「……雪哉,你……光是迷恋亲姐姐就已经难以令人原谅了,现在又对同性出手……你的脑子根本有问题。」
叫作静的少女像在吐出诅咒似的,以嘀嘀咕咕的说话方式咒骂雪哉小弟。
「……静,你骂我是没关系,但重要的是,你现在要向身为学长的幸助哥哥打招呼。」
雪哉小弟以父母叮嘱孩子般的语气告诫少女。
少女对雪哉小弟的这番话感到不屑,低声道:
「……反正那个男的也是在玩弄雪哉吧?没道理要我跟这种人打招呼……」
初次见面就被讨厌成这样了。
话虽如此,对方是小学生。由于她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摆出笑脸,打算和她搭话以解开误会,但雪哉小弟打断了我并说:
「静,你似乎有点欠缺『管教』……我们去后面一下吧。」
「……干嘛?」
「来就对了。」
雪哉小弟对我说了句:「不好意思,我马上就回来。」,就带着叫作静的少女到咖啡店的外头了。
我错失插嘴的良机,只能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喝咖啡。
过了几分钟之后。
「……刚才……呜呜……对您出言不逊……呜呜……真的十分抱歉……」
刚才那个叫作静的少女,泪眼汪汪地抽噎着向我鞠躬道歉。
意想不到的事态让我睁圆了眼。
「别这样,事情没有严重到需要哭啦!」
我不禁扬起嗓音。现在看起来简直像我弄哭了惹人怜爱的少女,要是传出去的话,那还得了。
「静。」
雪哉小弟用不像小学生的冷厉嗓音在少女耳边低语:
「幸助哥哥很困扰吧?以为哭泣就能得到原谅实在是愚蠢透顶。收起你的眼泪。」
「咿!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雪哉大人……」
「啊哈哈,你不用这么毕恭毕敬啦,毕竟你和我是同年纪的青梅竹马啊。但是,幸助哥哥的辈分比我们高,现在还是这间店的客人。用不着搬出长幼有序的道理,你本来就没有理由拿那种失礼的态度对待人家。所以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吧?」
听到雪哉小弟滔滔不绝地讲出这番话,少女倒抽了一口气后说:
「……是的,对不起……呜……很抱歉我用失礼的态度对待幸助哥哥……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幸助哥哥,我也为青梅竹马的无礼向你道歉,这次真的非常抱歉。」
说着,雪哉小弟规规矩矩地向我鞠躬。
「好啦,你们两个别再这样了。」
「那么,你愿意原谅她吗?」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虽然这样讲很哀伤,但在面对女子三人组时,我已经习惯受到无理的对待了。
「谢谢幸助哥哥。」
雪哉小弟恢复爽朗的笑容说道。
「……谢谢您。」
叫作静的少女也低声说道,双眼仍旧红肿。
而雪哉小弟恢复原本那种有点下流的态度说:
「哎呀~要是幸助哥哥不愿意原谅的话,我还以为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偿还了呢。」
「你也够失礼的。」
他评断礼仪的标准到底有什么问题?
「既然静在店里帮忙的话,那就省事多了。静,我要跟你借上次那个东西。」
「……你又要做那种事了吗?」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没有……我去准备。」
静脸上的表情因恐惧而僵硬不已,并退到咖啡店的后头。
我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同时对雪哉小弟说:
「我说你啊,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稍微疼爱她一下而已。」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那个穿着女仆装站在店内的绅士店长,应该是她的父亲吧?看到女儿被弄哭了,做父亲的难道什么都不说吗?
「那么,幸助哥哥,我们进入正题吧。我来说明我们来这间店的原因。」
听到雪哉小弟这么说,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虽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拘谨的,但雪哉小弟对静展露的威慑力,可能也稍微影响到我了。
「今天的目的是熟悉姐姐的爱好,而姐姐的爱好之一说穿了──就是女仆。」
「女仆?」
「是的,姐姐喜欢女仆。」
说起来,葻之前有问过我希望她穿哪一种衣服,当时其中一个选项就是女仆装。
「意思是,她喜欢像女仆装这种可爱的服装吗?」
如果是这样,我不是无法理解。实际上,我也曾听说有女孩子被可爱的女仆装吸引,因而开始在女仆咖啡厅打工。
「是的,服装当然也包括在内,但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幸助哥哥的认知中,女仆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我不懂雪哉小弟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虽然感到困惑,但我还是回答了。
「……女仆这个词,原本是指负责照顾贵族生活起居的女性,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也就是说,女仆是为了侍奉他人的存在──这才是重点。」
「我不懂你想讲什么。」
我认为自己算是理解力很强的人,但我不懂雪哉小弟想表达什么。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葻姐姐很憧憬侍奉他人的工作。」
「侍奉他人?」
「是的,正如你所知,葻姐姐那么惹人疼爱,所以从小就被当成掌上明珠呵护长大。这一点到现在也没变。」
的确,不会有人讨厌葻。异性就不用说了,也经常能看到班上的女同学也把她当成吉祥物一样疼爱。
「姐姐也把大家的宠爱视为理所当然,但同时也感到有点空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我直接举白旗。
「那是因为──姐姐其实是被虐狂。」
「……啥?」
要是现在嘴里含着咖啡的话,我很肯定绝对已经喷出来了。倒不如说,或许现在赶快做个喷咖啡的反应会比较好。
「幸助哥哥没发现吗?姐姐在被别人施虐时,找到了愉悦的感觉。」
「没有,那种事情我连想都完全没想过。」
「请你仔细想想,和姐姐最要好的究竟是谁呢?」
我回想着葻的交友圈。
有动不动就爆粗口的内田,以及不听人讲话的凪。
「从比起把自己当成公主崇拜的人,姐姐更喜欢和对自己粗鲁无礼的人相处这点看来,也显而易见。」
的确,他这么一说,也能解释为什么她们感情会那么好了。
「恐怕是种反弹吧。刚才也提过了,姐姐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上疼爱。所以对姐姐而言,会摆出严厉的态度,或是不另眼看待她的人相当珍贵。」
「嗯,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啦,但这件事和女仆有什么关联?」
「姐姐进一步想到了──『女仆是被主人施虐的存在』。」
「那种扭曲的知识是怎样?」
「主要是受到凪姐姐给她看的A片,和风音姐姐给她看的同人志所影响。」
「她们都给她看了什么啊?」
据内田所说:「我只给她看很健全的东西!」
「总结来说,姐姐对变成女仆被主人施虐这件事,偷偷抱持着憧憬。」
「真是扭曲的性癖好。」
明明不久之前连小孩子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看来倒是充满了不正常的素养。
「在了解这一点的前提下,想让幸助哥哥做的事是──」
「……雪哉,东西准备好了。」
静从咖啡店的后头走回来,低声说了这一句话。
「好,谢谢。百闻不如一见,我们来实际做做看吧。幸助哥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这么说完,雪哉小弟就走进咖啡店的后头了。
我和叫作静的少女被留在原地。由于一直沉默也很尴尬,最重要的是,刚才还发生了弄哭她的事,因此我决定亲切地主动跟她说话。
「你叫小静吧?雪哉小弟刚才对你做了什么呢?」
听到我这么问,少女表情僵硬地答道:
「……没什么啦……啊,我要跟您说的是,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用这么害怕,也不需要勉强自己用敬语跟我说话喔。」
如果是国中生的话,可能应该要注意用字遣词,但她还是个小学生,没有必要恭敬到这种程度。
「……真的?」
「真的,用你习惯的方式讲话就好。」
「……知道了。」
小静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
「那么,小静──」
「希望你不要加小字。」
「咦?」
「听起来很像哆啦○梦的角色。」
「嗯,确实很像。」
有种老是在洗澡的感觉。
「那么,静和雪哉小弟平常的相处模式就像那样吗?」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兼同班同学的话,相处的机会应该也很多,要是他总是像那样惹她哭的话,也许警告他一下比较好。
「……不是,他平常很温柔。不如说,他会保护我。可是,如果我做错事情,他会非常生气……雪哉一生气就很可怕。」
「这样啊……」
静说着雪哉小弟的事情时,表情很温和。或许他们两人之间自有一套交情吧,至少对刚认识他们的我来说,似乎没有插嘴的余地。
「……比起这个,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静嘟嘟囔囔地闷声说道。
「什么事?」
「……幸助的目标是雪哉吗?」
「什么目标……」
「……幸助喜欢雪哉吗?」
她在说什么啊?当我想这么说时,发现静的眼神很认真。所以,我决定也要认真地回答她。
「我并没有喜欢他喔。」
「……真的吗?」
「嗯。」
「……太好了。」
静露出放心的表情。
原来如此。雪哉小弟再怎么堕落也还是一个美少年,所以很多人都想追他啊。
静的态度软化了一些,向我问道:
「那么,幸助讨厌雪哉吗?」
用「喜欢」和「讨厌」的二分法来判断对一个人的好恶。小学生的单纯让我稍微笑了。
「不会,没有那种事情。不如说,如果纯粹作为朋友来看,我很喜欢他喔。」
我才刚说完,雪哉小弟就回来了。
「快看,幸助哥哥!这身女仆装适不适合我?」
「抱歉,我可能还是有一点讨厌他。」
静也眼神死地看着他。
「换句话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葻姐姐来虐待。」
「这是什么PLAY啊?」
雪哉小弟似乎是在店内换上了女仆装。这家店的女仆装是端庄高雅的标准款式。以黑色为基底,搭配白色的围裙,感觉是遵循历史传统的正统女仆装。该佩服雪哉不愧是美少年吗?明明应该是不折不扣的男生,却莫名地适合穿女仆装。
「好好好,这样的话,幸助哥哥也会提起兴致吧?」
雪哉小弟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一顶长假发,然后以熟练的手法戴上。
「锵~如何?我是葻喔~」
「唔……」
「看起来怎么样?当然还是比不上沉鱼落雁的姐姐,不过应该有几分神似吧?」
「……是啦。」
毕竟是亲姐弟,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他们的五官本来就很相似。只要弄同样的发型,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像葻。明显不同之处大概只有年龄,如果跟我说眼前这个人是葻的「妹妹」,我大概不会起任何疑心吧。他的女装就是如此完美。
「来吧,幸助哥哥,你可以随意使用我喔。」
「还使用咧,你啊……」
「S和M我都可以喔。」
「你的守备范围也太广了!」
感觉一个人就能守住整个外野。
「再说,突然叫我虐待你,我也做不到啊。」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也准备好剧本了。」
「唔嗯,真是体贴入微。」
「来吧,展开特训!」
在雪哉小弟的催促之下,我念起剧本上写着的台词。
「呀啊,茶满出来了。」
「……真是的,你在搞什么啊?」
「真的十分抱歉,主人……」
「只能让你用身体来偿还了呢。」
「用、用身体吗……?」
「对……所以──」
「来,把衣服脱了……这种台词谁说得出口啊,笨蛋!」
「抱歉,女仆PLAY不能把女仆装脱掉吧,是我疏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静也在看喔。」
「……呜哇哇。」
静又泪眼汪汪了。
「再说,讲到『用身体偿还』这种会令人联想到色色桥段的用词,但其实只是命令女仆去打扫而已,通常不是这种结果吗?」
「那种发展实在太老套了,应该不好笑,所以就将计就计……」
「将谁的计啊!」
我进一步吐槽根本性的问题。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对葻讲出这种话。」
「我明白。不如说,身为一个爱着姐姐的人,要是幸助哥哥要求姐姐玩这种PLAY,我会尽全力阻止。」
「那你现在干嘛叫我做这种特训?」
「单纯是因为我想被幸助哥哥虐待,这是肺腑之言!」
「不要用耿直的眼神讲出这种话啦。」
当我和雪哉小弟正在激烈地争论时,静默默地站在一旁。
「………………」
「你看,静也吓到了吧。」
「咦,是这样吗?」
雪哉小弟向静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静丢回另一个问题:
「……雪、雪哉想被虐待吗?」
静用比刚才还要小声的微弱音量问。
「嗯?算是吧,我非常希望幸助哥哥可以虐待我。」
「……那、那么……」
静满脸通红地说:
「……我来欺、欺负你……所、所以……比起幸助,还是选我──」
(这是……?)
即使是对她一无所知的我,都察觉到这应该是她一生仅此一次的告白。
(雪哉小弟会怎么回应呢?)
我看向雪哉小弟。
「静……」
雪哉小弟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静说:
「我是想被幸助哥哥虐待,换成静就完全没意义了。」
(果断拒绝了!)
虽然我觉得自己不该干涉他们两人的关系,但这种回应实在太过分了。正当我打算念他几句时──
「……雪哉你这个……」
「嗯?」
「雪哉你这个笨蛋──!」
(声音也太大了!)
目前为止都是低喃细语的声音,难以相信会变成这种撕裂耳膜的大声咆哮。感觉耳朵都要不对劲了。接着,静就这样跑掉了。
对于被吓破胆的我,雪哉小弟用若无其事的模样说:
「你吓到了吗?别看她那样,她可是在轻音乐社担任主唱,和我一样是塔坂学园小学部四天王之一,有『迦陵频伽〈Diva〉』(注:传说中拥有绝妙嗓音的神鸟)的称号。甚至连专业星探都相中了她的声音喔。」
「有太多地方可以吐槽了。」
诸如,究竟是谁想出四天王这种搞笑的制度,还有被称作四天王有什么好处等等,一旦开始吐槽就没完没了。但是比起那种事情,现在有必须要谈的事。
「我说你啊,刚才说那种话,静很可怜耶。」
听到我这么说,雪哉小弟以呆愣的表情回应。
「刚才?喔,你是说『被静欺负就完全没意义了』那句话吗?可是这是事实啊。」
「不,就算是这样,你的说法可以再委婉一点……」
不,我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幸助哥哥,你误会一件事了。」
「误会?」
「我不是讨厌静喔,只是觉得被静欺负,我也不会高兴而已。因为──」
雪哉小弟以正经无比的神色断言:
「因为她是重度被虐狂。被一个重度被虐狂欺负,我也兴奋不起来啊。」
「你的身边只有被虐狂吗?」
「因为她是重度被虐狂,所以被我无情对待反而会让她的内心感到喜悦。这一点我很清楚。」
「虽然我无法理解,不过我明白你们之间有自己的一套相处模式了。可是啊……」
我压低声音,在雪哉小弟的耳边悄声说道:
「店长是静的父亲吧?身为父亲,难道不会说什么吗?」
自己的女儿都哭喊成那样了,不管对方是谁,应该都会想念个几句吧。
「嗯,不要紧。因为静的父亲知道自己的女儿是重度被虐狂。」
「真不想要这种父亲啊。」
有个了解女儿性癖好的父亲,也让人有点百感交集。
「不过呢──」
雪哉小弟以偶尔一现,不像小学生且充满威慑力的表情说:
「要是有除了我之外的人惹哭静的话,不管使用任何手段,我都会摧毁对方。」
他们之间果然自有一套非比寻常的相处模式吧。我这么想着。
「一天差不多要结束了呢。」
离开咖啡店后,我们两人走在河岸上。
夕阳将世界染成一片朱红。我记得现在是小学生必须回家的时间了。
「今天真的很开心。」
雪哉小弟看起来莫名安分。可能是在回顾愉快的一天,心情变得有点感伤吧。
「我知道你现在想讲一些感性的话来为今天划下句点,但可以让我说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为什么还穿着女仆装?」
他没换衣服就离开了静家的咖啡店。现在也仍然戴着假发,外表仍旧是葻(萝莉版)的模样。
「我想说穿着这副打扮的话,幸助哥哥可能兴致一来,就会和我玩起野外调教。」
「抱歉啊,我绝对不会有那种兴致的。」
他真的是一个不会轻言放弃的男人。
「我只是想说难得穿一次,反正都要送洗后再还回去,那就再穿一下好了而已啦。」
「那就好。」
我们两人的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先问他不可。
「你说要看清我,确认值不值得把姐姐托付给我。那么,我能获得你的认可吗?」
我单纯是在问他有没有打算容许我和葻的关系。
结果,他以爽朗的笑容断言:
「完全不行呢。」
「………………」
「首先,要我将姐姐托付出去,至少要是个能作为男人保护女性的人。像是两个人走在路上时,走在靠车道的外侧。」
「………………」
「还有,虽然结账时请客是理所当然,但为了避免让对方尴尬,更若无其事地结完帐才是俐落的做法。」
「………………」
「最重要的是,必须比任何人都还了解她的心情才行……」
「雪哉……」
「……哈哈,你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呢,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叫我喔。」
雪哉稍微伸了懒腰后续道:
「……我知道喔。就算我说什么要看清你之类的大话,终究没有任何东西会比姐姐……比葻姐姐的心情还重要。」
雪哉低喃说着,露出像是孩子失去了某个重要事物的表情。
「我也明白葻姐姐喜欢幸助哥哥。」
「………………」
「我是打从出生就一直看着姐姐的弟弟,我说的话绝对不会错。」
相较于滔滔不绝的雪哉,我没办法好好地组织话语。
「唉~幸助哥哥真是世界第一幸福的人。就算是世界第一的大富翁,或是世界第一的掌权者,也不会比幸助哥哥幸福……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事物比能获得葻姐姐的爱还要幸福。」
雪哉的脸庞藏在与葻相同发型的假发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
「为什么我是她的弟弟呢……」
「雪哉。」
我想,现在不管对他讲什么,都只会伤害到他而已。再温柔的话都只是刺痛他内心的利刃。因此,我决定只说出最必须说出口的一句话。
「我很高兴雪哉是葻的弟弟喔。因为只要和葻在一起,也能和你在一起啊。」
在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真的很少能够像这样在假日单独约出来玩的对象。如果只算近几年的话,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所以,像这样和他一起度过假日真的是很新鲜的经验。
我真的是很幸福的人,因为还能拥有这么有趣的朋友。
雪哉小弟依旧用假发遮着脸庞,低声说:
「哈哈,真是败给你了。原本我还在想,要是你说『葻就交给我吧』这种话,我一定会痛打你一顿的。」
「很可怕耶。」
「哈哈,你想想,如果是青春连续剧,就会有两人在染着夕阳红霞的河岸上,为了一个女人互殴的桥段吧?」
「要是现在这么做的话,看起来只会像是我袭击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小学女生而已啊。」
「放心啦,如果对手是幸助哥哥,我会赢的。」
「可恶,无法反驳。」
我很不擅长打架。
雪哉背对着夕阳面向我,并直视着我的眼睛。
「幸助哥哥,我不会讲出『姐姐就交给你了』这种话。我一定会把她抢过来。」
「我不会让你得逞。」
「那我们就以情敌的身份,好好较量一番吧。」
说完,雪哉就一个人离去了。
(我喜欢葻。)
就算有任何障碍试图阻挡在我面前,我还是喜欢着葻。
不管要践踏任何人的感情,我都想待在她身边。
(所以,我不能因为区区一个情敌停下脚步。)
因为真正的敌人一定逼近到眼前了。
「先不思考严肃的事情。」
我看着雪哉离去的方向说:
「结果没有买到礼物啊……」
几天后,我们再次相约去杂货店买了礼物。
× × ×
「生日快乐!」
「……哇啊!」
「恭喜我自己!祝我生日快乐!」
来到生日会当天,我们聚集在葻家里举办派对。葻的房间里挂着布幕,上面用仿佛出自小学生之手的丑丑字体写着「小葻生日快乐」。布幕周围还围着做得很丑的折纸花圈。
(完全是小学生举办的派对……)
葻今天穿着有荷叶边的洋装,戴着蓝色缎带发箍,打扮得有点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角爱丽丝。由于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女,这身装扮当然很适合她,但再加上戴在头上的尖帽子,怎么看都很像小学生。
葻一个人大声喊道:
「大家开不开心~!」
「……开心。」
「想不想一起庆祝小葻的生日~!」
「……耶~」
「有在听我说话吗~!」
「……没在听~」
「听我说啊~!气氛再热烈一点~!」
「你跟我讲有什么用……其他人都是那副德性啊。」
「现在是最后冲刺的阶段,我愿意来你就该觉得感激了。」
穿着T恤和短裤,一身居家打扮的内田正在画漫画的原稿。
插图p191
同人志贩售会在即,截稿期似乎很紧迫的样子。
内田一边低头看着原稿,一边唾弃地说:
「再说,你的生日每一年都会撞到截稿前最赶的时期,真希望你能斟酌一下出生的时机。」
「我必须先掌握好同人志的活动日程才能出生吗!」
实在是强人所难。
内田画的漫画出乎意料地好,笔触是少年漫画的风格。虽说当然远远不及职业漫画家,但以同人志的水准而言已经够厉害了。
「这个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啊?」
「等你喝光足以致死的墨水量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唔嗯,你画得满好的嘛。」
「是吗?谢了。」
「啊……因为已经太习惯被咒骂,完全忽略掉了呢……」
葻傻眼似的低喃。
要是认真杠上内田的咒骂,我可吃不消。
「话说回来啊。」
我从正在作业的内田后面看着她画画,并说:
「这不是BL吗?」
「抓到了,肤浅的发言~」
「这个调调是怎样?」
葻听到内田的话后吐槽她。而内田停下画画的手,瞪向我。
「把女生画的同人志和BL划上等号的想法太轻率了。你以为所有宅女都是腐女吧?」
听到内田这么说,我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嗯,我确实想得太浅了,抱歉。所以你并不喜欢BL吧?」
「不,我是喜欢BL的。」
「结果还是喜欢啊!」
那干嘛反驳我?
「别谈BL了,我们来聊聊生日啦!」
「嗯~『BL』和『生日〈Birthday〉』……只有『B』是一样的呢,这个双关语不太好~」
「我并没有打算说双关语!」
葻用不耐烦的语气大声说道。
「再说,小凪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葻话锋一转,这次转到穿着白色针织衫搭配蓝色吊带裤的凪身上。
「我吗?我在为下次要在学校举办的搞笑表演想段子。」
「对喔,毕竟小凪是搞笑研究社的呢!」
「有那种社团?」
感觉大学会有那种社团,但高中很少见。
「有啊,把练习的日子也算进来的话,差不多该写好段子了,不然会赶不上。」
「是什么样的段子啊?」
我决定参与这个话题。
「喔,正好。我试着想好一半了,让我听听你们的感想吧。」
凪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内侧。
「小短剧,按摩器……」
「………………」
「………………」
「我现在想到这里而已。」
「那就跟完全没想一样啊!真亏你敢说自己想好一半了!」
「今天的葻葻卯起来吐槽了耶。」
的确,葻平
常都是在耍蠢,所以这样有点新鲜。
「反过来说,我的段子还有大半部分没完成,很不妙啊。」
「嗯,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毕竟我还没有在舞台上完整表演完段子过啊……」
这次换我问。
「没有完整表演完段子是什么意思?」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表演本身应该是能够顺利完成的。
但凪说:
「我都会被自己想的段子逗笑,表演到一半就只一直笑,所以没有一次是顺利表演到最后的。」
「从某方面来看,真是个幸福的家伙呢。」
能被自己想的段子逗到笑到那种地步,就某方面而言很令人羡慕。
葻斜眼看着和凪交谈的我,大声嚷嚷:
「讨厌~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不想为我庆祝生日呢?今天可是小葻的生日庆典喔!就算全国放假也不奇怪的重大节日喔!」
「不就是因为你会说这种话吗?」
下一个发言的是风音。
「嗯,看到葻得意忘形的模样,确实会让我很不爽就是了。」
「我惹人不爽了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道料理。这到底是什么啊?」
桌上的盘子里盛着神秘的黑色物体。用一句话来形容外观的话,完全就是「焦炭」。
葻颤着声音低喃:
「是、是炸鸡块啊。」
「不,这是焦炭啊。」
「……是炭烧风味炸鸡块。」
「你该不会以为任何东西都只要说是『风味』就没事了吧?」
就算用类似炭烧工匠风奶油培根意大利面的说法,不行还是不行。
「这是我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料理……」
「你明明就不会做菜,为什么还要炸东西?」
「没有啦,我想说庆生会一定要有炸鸡块啊……」
听到葻这么说,凪笑了笑。
「啊哈哈,倒不如说,或许应该夸奖你没有弄到爆炸,把家里烧了呢。」
「又不是漫画,不可能会爆炸吧。」
「唔……」
「………………」
「呃……」
「……爆炸了吗?」
「没有变成火灾啦!」
我下定决心,今后绝对不要再让葻做菜。
内田说:
「为什么今年整体看起来会这么零零落落啊?你每年都会举办派对,但以往都不是这样的吧?」
「……很抱歉,咳咳!这是我的责任……」
「雪哉?」
出现在门的另一边的,是葻的弟弟爱原雪哉。不过,和平常相比之下,他的脸色显然很糟。
「……准备姐姐的生日派对是我的职责……咳咳、咳咳!其实我得了夏季感冒……」
「雪哉,你必须躺着休息啊,不是发烧了吗?」
葻一脸担心地对雪哉说。
「对不起,姐姐……偏偏在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咳咳,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想把我的生日变成忌日吗?」
「葻今天的吐槽真是犀利,我也要效仿才行。」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效仿的!」
葻终于大发雷霆似的大叫。
「我受够了!这是怎样?为什么大家都不认真祝福我呢!」
接着葻垂下头,低声说道:
「大家都讨厌我吗……?」
听到葻这么说,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不对,不是这样的,葻。
我们毫无疑问都很喜欢葻。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抬头挺胸地这么说。但是,我们或许都过于把有葻在身边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了,所以才会在葻的生日这么重大的日子里,对她抱着有点轻蔑的态度。
「对不起,葻,我有点胡闹过头了。」
「幸助……」
「我也要道歉,比起活动,你的生日更加重要。」
「小风音……」
「对啊,段子没完成又怎样,现在最要紧的是派对。」
「小凪……」
「我也不能因为发烧就躺着休息……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舍弃自己的性命了,姐姐……」
「不,雪哉,就叫你去休息了。」
我对所有人发号施令。
「好!大家要全力庆祝葻的生日喽!」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于是,我们决定要全心全意地为葻庆生。
「等等,等一下,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们决定要为葻庆生了!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这才是正确的生日派对装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凪一边大声叫嚷,一边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剪折纸。
「不,小凪,照平常来做就好──」
「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凪──────!」
「这股拼劲是怎样!」
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所需时间四十五分钟的)装饰。庆生会必备的折纸花圈当然不用说,用折纸剪下制作的「SOYOGI HAPPY BIRTHDAY!」这些文字也很有型。垂挂在墙壁上的难看布幕也用心地重做了。
「竟然在一瞬间就完成装饰了……」
「呃,确实很快没错,但说一瞬间也太夸张──」
「难道说,你是传说中的那个!」
「没错……本小姐就是凪──『派对装饰之凪』……」
「不对,太直白了啦!这种时候应该想个有创意一点的名字啊!」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所以我说,这股拼劲是怎样啊!」
「轮到本小姐上场了呢……」
这次是内田现身说道。
「为什么你们的第一人称从刚才开始都变成了『本小姐』啊!」
「这才是为派对锦上添花的料理啊啊啊啊啊啊!」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内田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所需时间六十分钟的)料理。除了夹着鸡蛋、火腿和莴苣等配料的三明治之外,还有把莫札瑞拉起司夹在番茄里,以橄榄油调味的卡布里沙拉。另外,刚才葻炸失败的炸鸡块也炸得很漂亮,色泽令人垂涎欲滴。
最惊人的是摆在中央的蛋糕。
以奶油为基底,上头放有草莓,是简朴的蛋糕。但正因为如此,才看得出厉害之处。这个蛋糕不简单。
「内田,这个蛋糕该不会是你──」
「没错……」
内田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我一开始就买好的。」
「我想也是。」
「嗯。」
不过,毕竟其他料理应该都是她做的,已经算不错了,实际上也看起来很好吃。
「那么,就剩准备咳咳……咳咳……宾果游戏呜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雪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说了,雪哉你去躺着休息啦!」
雪哉被强制退场了。
我们在凪制作的派对装饰的包围下,吃着内田做的料理。
这时,内田嘀咕地说:
「我做了料理。」
「嗯。」
「凪做了派对装饰。」
「嗯。」
「在这期间,渡边你在干嘛?」
「………………」
「你在干嘛?」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已经不需要那种拼劲了。」
「说得也是。」
没办法靠气势敷衍到底。无奈之下,我开始找借口。
「首先,我想帮凪做派对装饰时──」
「哎哟,就说那个的剪法不对了。」
「啊,助助!不要乱丢折纸啦!」
「助助,你的字真丑!」
「我没想到助助会笨拙成这样。」
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没有做派对装饰的天分。
「所以,我想帮忙内田下厨时──」
「我说,你拿菜刀的方法不对!」
「为什么连把东西夹进三明治的这种小事都不会?」
「你站在那里会碍手碍脚!」
「你也不会下厨嘛……」
我会做炒面或炒饭这种男人的独居料理啦。
「所以,我想帮忙雪哉时──」
「咳咳!咳咳!呜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雪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是让雪哉乖乖躺好就耗尽了我的力气……」
「不,我觉得这是很杰出的表现……」
内田接着一口断言:
「但综合各方面来看,你是个没用的人。」
「唔……」
我实在无法反驳。
「结果,没想到助助无能的一面会在今天暴露出来呢。」
「唔……」
「他平常总是装成『精明能干』的样子嘛。」
「呜……」
「你们别这样,幸助很可怜耶!他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努力过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身为一个男人,没有比单恋对象站出来袒护自己更可耻的事情了。我的心被狠狠地挖了一块。
『就这样结束好吗?』
在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悄悄地对我说。
『渡边幸助是会容许事情就这样结束的人吗?』
我回答他。
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我一定要挽回名誉。
我缓缓站起身,并说:
「要炒热派对的气氛,还缺一样不可或缺的东西……」
「炒热气氛……不可或缺的东西?」
我环视所有人的脸庞后说:
「即兴搞笑……」
「你一定会讲无聊的笑话把场子彻底搞冷,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其他结果啊。」
「不要提早破梗啦。」
就在这个时候。
凪不知为何地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说:
「助助……」
「干嘛啦……」
「敢在我面前说要表演即兴搞笑,代表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凪盯着我说:
「虽然我对自己的搞笑表演很宽容,但对别人的搞笑表演可是很严格的。」
「一般都是反过来吧!」
她的座右铭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来吧,让我见识看看!渡边幸助!现在在此评断你的真正价值!」
「竟然用派对上表演的即兴搞笑……来评断我的真正价值……」
尽管这是我主动提出的,但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不仅是凪,连内田和葻都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怎么看都不像表演普通即兴搞笑的气氛。现场充满了紧张感,甚至只要表演得很无趣,马上就会遭到围剿。
(唔,该怎么办……)
坦白说,我原本只想耍个「手指断掉了!(老套的魔术)」(直接上网查会跑出血腥的图片,所以请用「手指断掉、魔术」这组关键字搜寻)这种小把戏来蒙混过关,但在这个气氛下绝对不可行。
喂,刚才若无其事地冒出来的另一个我!这都是你煽动的吧,快给我好点子啊!
『………………』
回答我啊!
「好了,开始表演即兴搞笑吧。」
凪气势汹汹地催促我。
算了,管他的!
我下定决心。
这就是我的即兴搞笑!
「我要模仿葻!」
「「「……………………!」」」
「魔法美少女葻,在此登场☆」
「………………」
「………………」
「………………」
「………………在此……登场……」
「我从没说过那种台词啦!」
今天由葻为大家担任吐槽的角色。
× × ×
温馨的时光恍如美梦一般逐渐流逝。
凪笑着、内田生气及葻莞尔着,我确实爱着这样的日常时光。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如此珍贵的时光。
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何谓回顾旧日往事的痛楚。
为了守护这样的日常时光,我什么都能做到。
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
这段安稳日常的尾声,已逼近至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