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望乡的小夜曲 第五章 消失的甘道夫

才人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十天。

蒂芬妮亚施加在他身上的魔法……也就是那个戒指拥有的先民魔法相当强大。就算是原本受到濒死伤势的才人,连同昏睡的那两周在内,总共也只花了约三周就差不多完全复原了。

然而……还是有样东西失去之后没有复返。

才人撑著手肘,用手掌托著下巴,发出了感伤的叹息。

「唉~」

那是个连旁人听到都会为之感到心酸的哀伤叹息。

才人正坐在放置于蒂芬妮亚家后方的柴薪堆上面。他的身后是使用原木与灰泥建造而成的蒂芬妮亚家。

至于眼前,则是一片在阳光照射下的茂密生长的美丽森林。

这里据说是萨斯科塔地方的一个叫做卫斯伍德的村庄。这个小村庄位在森林之中,与萨斯科塔城与港都罗赛斯的连接道路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根据蒂芬妮亚的说法,这地点其实距离才人阻挡阿尔比昂大军的那山丘并不远。

原来如此,这里真的是一个如同被世间遗忘了的小村。像这样环视村内,也只能看到在森林中开辟而出的空地上,有著总数约有十栋的稻草屋顶小房子,像是互倚互靠般的比邻而立。

被靠在柴薪堆上的德鲁弗林加用悠哉悠哉的语气开口说道。

「哎呀~听说阿尔比昂军到最后并没有追上从罗赛斯逃走的联合军呢。换句话说,我们成功地赚取到了让友军平安撤退的时间。伙伴,你拚命去阻挡敌军的行为也算是获得回报了呢。」

这件事情是在几天前,从到村里兜售物品的商人口中听来的。

前来贩售布匹绳索的商人,口沫横飞地讲述著阿尔比昂共和国军逆转败北的经过,一副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的样子。而且他还一脸开心地说「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好过吧」。看来阿尔比昂的贵族派并没有得到本国国民的好感。

「而且战争也结束了,真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高卢突然加入战局,并逼使阿尔比昂军投降之事,也是在这时候一并得知的情报。

「就算中途撤退,但胜利还是胜利呀。」

然而,才人却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

「……是呀。」

露易丝他们一定也平安逃走了。虽然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才人还是呆呆地望著自己的左手,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没错,消失的卢恩符文并没有再度出现。

看样子……契约似乎已经完全解除了。

「我啊,真的已经不是甘道夫了,是吧?」

「是呀。哎……在那之后,我也思考过为什么使魔的契约会解除……」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想应该是因为伙伴的心脏曾经一度停止跳动吧?所以使魔的卢恩符文判断伙伴你『已经死亡』。加上一般的魔法师根本不可能使用先民的魔法,所以这超出了预测范围。就像是跳蚤会从快要死亡的狗身上逃走一般……所以伙伴那状况,也让卢恩符文觉得情况不妙了呀。」

「是吗……」

面对消沉的才人,德鲁弗林加以像是在安慰他的声调说道。

「喂喂,这下不是无事一身轻了吗?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听那个啰哩啰嗦的贵族小姑娘唠叨了,也不必怕会再度碰上害你差点挂掉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啦,虽然是这样没错……」

才人心中有著一股无法完全割舍下一切的苦涩感情。他抬起头来,对著德鲁弗林加问道。

「……有没有和露易丝再订立一次契约的可能?」

「为什么?」

「你别多问,总之回答我的问题啦。」

「有两个障碍。」

「嗯。」

「首先,要看你会不会被『使魔召唤』所选中。因为不知道当那个小姑娘吟诵这咒语的时候,传送门究竟会不会在伙伴你的面前出现。」

「…………」

「实际上,为什么会选中某个对象作为使魔这点……还是个谜。如果是四大系统的话,传送门会在象征该使用系统的动物或幻兽面前开启。但是问题是……你也知道,那个小姑娘使用的是『虚无』。我也不明白虚无到底是依据哪种规则在选择使魔的,只是……」

「只是?」

「曾经听说过是依据『命运』来选择。」

「唔。也就是说,如果我跟露易丝之间,有被啥子『命运』给联系在一起的话,门就会再度在我面前开启吗?」

「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此分离的命运啊。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唔……那,下一个障碍是?」

「使魔立契。」

才人想起当初刚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来时,有和露易丝接吻。仔细想想,那就是所有事情的开端。

「噢,就是要接吻的那个?」

「没错。先『召唤』再『契约』。要越过这两个关卡,才能成为使魔。」

「契约不是只要接个吻就行了吗?」

「是啊,『形式』上是那样。不过实际上呢,是要把卢恩符文刻在身上,是个相当辛苦的过程耶?」

才人这会才回想起,那时候身体感到了如同烧灼一般的痛楚。

「……那点小事,才不算什么。」

「我个人是不赞同啦……」德鲁弗林加似乎很难以启口般地低声说道。

「为什么?」

「嗯……那个,该怎么说?虽然魔法师只要使魔一死,就可以召唤下一个使魔……但是对使魔来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对使魔来说,『契约』是一辈子的事情。在使魔还活著的状态下『解除契约』……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啊。」

「唔唔……」

「根据以上……我根本没听说过有哪个使魔可以和魔法师进行第二次的契约。也不知道如果这样做了,那家伙的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德鲁弗林加吞吞吐吐地说道。

「…………」

「所以啦,听我的建议准没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没有必要再白白拿去面对危险吧?……而且啊,万一契约失败了,要伤脑筋的也不只是伙伴你而已。我也不知道那小姑娘会发生什么事。我呀,可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呐,会影响心情的。」

……说的也对。

并不是只有自己会发生危险,还有可能害露易丝也必须面临险境。

纵使如此,才人还是无法完全放弃。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种内心里开了个大洞的感觉。就是那种……「自己与露易丝之间的牵绊已经消失了」这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对才人来说,比身体被千刀万剐还要痛苦难受,

「总之呢,你也别这样愁眉苦脸的了。这下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前往东方了,不是吗?我会陪你的啦。」

「就算我已经不是甘道夫了,你也无所谓吗?」

「没问题啦。我都已经活了六千年了,对我来说,和伙伴你在一起的时间就短得跟一瞬间没两样呀。」

才人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不过,露易丝她可就不是这样了吧。」

「也许吧。因为那个小姑娘胸怀『大义』呀。」

德鲁弗林加干脆爽快地说道。

才人也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点了点头。

「是呀,那家伙有著『希望别人认可自己』这个目的嘛……无法使用魔法,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的我就算待在她身边,也只会扯她的后腿而已……」

正当才人就这样陷入低潮时,一个声音自他的背后传来。

「那个……」

他回头一看,只见满脸困扰的蒂芬妮亚正站在那里。

「嗯?」

「我想拿点柴薪……」

看来她似乎想要拿一些正被才人坐在屁股下的柴木。她头上戴著大大的帽子,似乎是用来遮掩那对尖耳朵。

「啊,抱歉!」

才人赶紧站起身来。

蒂芬妮亚似乎不想与才人目光相对,她低下头,对著柴堆伸出手。这动作让才人认为她对自己抱持著警戒心。说的也是,自己是个异世界来的人。像自己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一直赖在这边,会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吧。就算她好心救了自己的命……但是伤都好了还不肯离开这里,对她来说应该是种困扰吧。

「抱歉,我还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过,我差不多要离开这里了。你不必那么怕我也没问题的。其实想也知道,战争也才刚结束没多久而已,像我这种可疑人士还待在村里,你一定很困扰吧?」

蒂芬妮亚一听,惊讶得张大了双眼。

「啊!不是的!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那个,从来没有跟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说过话……所以……该说是有点紧张?并不是对你抱著戒心,或是觉得你很可怕之类的……所以,在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前,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没问题的。该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呢。」

蒂芬妮亚有些局促不安,又有点羞怯地对著才人低下

了头。

看到她这个样子,才人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一点了。接著他觉得十分感动,蒂芬妮亚是个非常怕生的女孩吧?明明是这样,但是她还是救了自己。

「原来是这样。你不只人长得很可爱,心地也很善良呢。」

「我、我才不可爱啦!」

「很可爱呀,而且我真的觉得你很温柔善良。」

才人这么一说,蒂芬妮亚就把帽沿拉得更低了。看来她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不是因为善良才说这些话的……只是,因为母亲她曾经说过……」

「你的母亲?」才人反问道。

蒂芬妮亚的发言,听起来带著深深的怀念。

「嗯。已经过世了的……精灵族的母亲。她把那个戒指给了我,还这样对我说:『如果看到遭逢困难的人,就一定要伸出援手』。母亲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是一个不顾自己,为了所爱之人奉献一切的人。所以我也……」

德鲁弗林加突然从旁边插嘴。

「怎么说呢?听起来好像有很复杂的内情呀?」

蒂芬妮亚闻言,再度低下了头。而德鲁弗林加继续说道。

「讲到这个卫斯伍德村也是一样,根据我看到的范围来说,整村里都只有小孩子不是吗?」

「听你这样一说,倒也对呢。」才人也点头同意。

虽然因为卢恩符文消失让他满脑子冲击,没有余力去注意周遭环境……但是到现在,的确都还没有看到大人的身影。

「这个村其实是孤儿院。我领养了失去双亲的孩子们,大家一起在这里生活。」

「都是由你在负责照顾他们吗?」

「毕竟我算是里面年纪最大的,所以负责煮饭、照顾生活起居之类的工作……」

「钱是从哪里来的呀?」德鲁弗林加发问。

「以前认识的人士会送钱过来,就是拿那些钱来应付生活所需的开销。」

蒂芬妮亚似乎很难以敢口地回答。

「你身为混血精灵,手上还持有具备『先民魔法』之力的戒指……还待在这种全都是孤儿的村里,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呀?」

「德鲁,不要说了。」

才人喝阻著德鲁弗林加继续追问下去。

「好啦,你身上的秘密,应该不只是身世来历跟戒指而已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瞒著我们?」

蒂芬妮亚沉默著不肯回答。

「真抱歉,蒂法。不想说的事情你当然可以不用说呀。德鲁,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真是的,你到底是怎样,明明只是把剑还那么喜欢挖人隐私……」

正当才人说到此处时……咻咚!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众人身边响起。

才人定神一看,只见一根箭矢插在了自己身下的柴木上。

「真危险呀。这附近有猎人出没吗?」

咻!咚!

箭矢接二连三地飞了过来,纷纷插进了才人他们身旁的地面。

「是谁!」才人怒吼了一声。接著,从森林中走出了一群外型貌似佣兵的人。

「喂,你们!村长在不在?在的话叫他快滚出来!」

人数约有十几人,全部都装备著弓箭或是长矛之类的武器。

「有、有什么事?」蒂芬妮亚用害怕的语气低声问道。

「哎呀,还真是个美人呀。关在这种森林里实在太可惜啦!」

其中一人这样说道,并靠了过来。那是一个面带奸诈之相,额头上有著刀伤的男子。看来他似乎就是这个集团的老大。

「你们是什么人?佣兵吗?」

「该说是『前』佣兵。因为战争都打完了,所以我们回来干老本行啦。」

「本行?」

「就是强盗呀。」

其中一人这样说完,也不知道哪里有趣,其他人都纵声大笑了起来。

「真是的,有够衰!本来还以为会是场轻松的追击战,结果高卢突然跑来参一脚,就投降了。真是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报酬都飞了,所以至少要靠老本行来捞个一笔,要不然就要连饭都没得吃啰。」

「快离开!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们!」

蒂芬妮亚坚强地如此说道,但是男子们却看著她大笑。

「不是有吗?」

「咦?」

「像这种看起来很穷酸的村子,我们本来就不认为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在经手的……就是像你这种漂亮的小姑娘呀。」

「像你这种程度的货色,应该可以换到两千枚左右的金币吧?」

看来这群强盗就是以当人口贩子作为生计。

其中一人靠了过来,打算抓住蒂芬妮亚,就在这一瞬间……

才人挺身而出挡在她的面前。

「住手!」

「小子,你干嘛?还想要命的话滚一边去!除了能拿来卖钱的家伙以外,我们可没兴趣!」

「不准你们碰蒂法!」

「我们呀,可是认真在经商的呢,不会伤害商品的,放心啦!」

「不过呢,会尝尝看味道如何就是了!」强盗们很下流地看著彼此大笑。

才人将手伸向德鲁弗林加。而德鲁弗林加似乎很困扰地悄声说道。

「……伙伴,劝你不要。现在的你可是毫无胜算的啊。」

「听好了小子,我们已经杀人杀得烦啦。可能的话,我们也想很和平赚钱啊。」

其中一个强盗举起长矛,如此说道。

才人紧握住拳头。现在的自己无法使用甘道夫的力量,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可是……

才人握住了德鲁弗林加。

「自己的救命恩人有危险,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伙伴……」

「我说小子,你知道吗?」举著长矛的男子说道。

「什、什么?」

「我们呀,当初是为了要打垮托里斯汀与加尔玛尼亚的联合军而前往罗赛斯的。不过,却被单枪匹马的一个人给阻止了。因为我们是被配置在后方,所以不清楚详情……但是,嗯,光讲勇气的话,你呀,跟那家伙是同等级的,我就称赞称赞你吧。」

「那个人就是我。」

握著剑的才人颤著声回答。男子们却哄然笑了起来。

「喂喂!你是说,光握著剑就会发抖的你……就是哪个挡下阿尔比昂大军的人吗!」

「要说谎的话也该要讲个合理一点的谎言吧!那可是七万大军耶!七万!」

「吵死了!」

才人高举起德鲁弗林加,对著嘲笑他的男子飞扑过去。对方换上了认真的表情,用长矛挡下了才人的剑。

「呜!」

德鲁弗林加非常轻易地就被男子架开了,他巧妙地挥动长矛,对著才人的脚部一扫。才人毫无抵抗之力,直接倒到了地上。

男子将矛尖对准才人的脸,以冷酷的声音说道。

「听好了,小鬼。」

「呜……!」

「下次投胎的时候,记得要好好思考一下吹牛该怎么吹才对。」

当才人做好觉悟,闭上双眼的那一瞬间——从他的背后传来一串话语。

纳鸟西德·伊沙·艾瓦兹……

那是一串和缓地,如同在歌唱般的旋律。

总是在才人的背后响起的,那个咒语的旋律。

哈格拉斯·尤尔·裴奥古……

……也就是跟露易丝的咒语相同的语调。

尼得·伊斯·阿尔吉兹……

才人回头一看,蒂芬妮亚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小小的魔杖。那是一根如同铅笔般又小又细的魔杖。

「搞什么?小姐,你在模仿贵族吗?真是的,想故弄玄虚也该适可而止……」

贝尔卡纳·曼·拉格……

当其中一名男子靠近蒂芬妮亚的那一瞬间……

蒂芬妮亚挥动了魔杖,她的态度就像是指挥家在指挥棒一般地充满了自信。

空气如同蒸腾的热气般扭动著。

包围住男子们的空气产生了歪斜。

「呜哦……?」

当扭曲的空气如同雾气消散般恢复成原状后……男子们如同失了神般,呆望著半空。

「咦?我们……是在干嘛?」

「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儿?」

蒂芬妮亚用沉著冷静的语气对著男子们说道。

「你们是前来森林侦查,然后迷路了。」

「是、是这样吗?」

「你们所属的队伍是在那边。穿过这片森林之后就可以回到道路上,到时就往北直直去就对了。」

「谢、谢谢你呀……」

男子们摇摇晃晃地,一脚高一脚低地离开了此地。

才人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们远去的背影。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进入森林之中后,才人才转身面对蒂芬妮亚。

蒂芬妮亚似乎很难为情地说道。

「……我夺走了他们的记忆,关于『前来森林的目的』这部分的记忆。等到他们回到道路之后,应该已经把我们的事情给忘得一干

二净了。」

「这是魔法吗?」

蒂芬妮亚点点头。

才人的脑海中,迅速联想到某件事情。

「那……救了龙骑士们,并夺走他们的记忆的……」

「对,也是我。原来你跟那些人认识啊。」

才人点了点头。

夺走他人记忆的魔法……

风、水、火、土……

让人不禁觉得,这跟哪个系统都不相符。

这也就是说……

不过,那个……不是传说吗!

「……刚才那个,算是哪一种魔法?」

才人边发抖边开口问道,

代替蒂芬妮亚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德鲁弗林加。

「是虚无呀,『虚无』。」

「虚无?」

蒂芬妮亚吃了一惊,看向德鲁弗林加。

「……什么啊,原来你用归用,却连那到底是什么魔法都不知道呀?」

才人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著蒂芬妮亚瞧。这个……拥有超乎常理的胸部的少女,竟然还隐藏著超乎常理的力量。

「总之呢……就让我们听听你是怎么学会使用那力量的经过吧?」

那天晚上,才人们为了听蒂芬妮亚述说身世而前往起居室。

蒂芬妮亚的家共有三间房间。之前才人受伤时待的那间房间、她自己的卧室,以及这间起居室。孩子们则是每三人分配到一间房子,虽然平常生活是在自己的房子里,但是吃饭时则是聚集到蒂芬妮亚的家来吃。等到吃完晚饭,让孩子们各自回家之后,蒂芬妮亚从杂物小屋里取出了葡萄酒,和杯子一起放到了桌上。

柴薪一一被丢入燃烧中的壁炉里,炉子上方还架著一只烤鸡。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因为不到晚上,就没有讲这些事的心情……」

「别介意啦。」才人回应道。

蒂芬妮亚望著壁炉中烘烤著的鸡,慢慢地开口叙述。

「这一带被称为萨斯科塔地区,负责治理包括这里在内的广阔土地的是大公阁下……也就是阿尔比昂王弟。而我的母亲……就是大公阁下的侧室。原本身为大公的父亲,似乎拥有相当崇高的地位,甚至连王室的财宝都交给他来管理。母亲都称呼父亲为财务监察官大人。」

「侧室是什么?」

才人问道。

「就是情妇啦。也就是除了妻子之外,还找了别的女人当小老婆。」

「原来如此。」

「为什么精灵会成为那个大公的侧室?」

「这部分我也不清楚。身为精灵的母亲,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才会来到这个白之国阿尔比昂,并成为父亲的侧室……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母亲她对此是缄口不提……不过,因为在这个哈尔凯尼亚之中,根本没有人会对精灵抱持著好感,所以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极为复杂的内情。」

「说的也是,人们还嚷著说要从精灵族手上夺回圣地之类的……」

「是呀。也因为如此,母亲她……是个名副其实的不能见光之人。公共场合当然不必说了,就连偶尔想外出走走都有困难。只能守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父亲归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就算现在我都还记得……母亲凝视著大门时的恍惚表情以及背影……而遗传到母亲那对尖耳的我,也不被允许外出。」

才人胸中涌起一阵感慨,举杯喝了一口葡萄酒。原本蒂芬妮亚那句「从来没有跟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说过话」发言的背后,竟然藏著这样的原因。别说男性友人了,她一定连同性的朋友都不曾拥有过。

「不过,和母亲一起度过的这段生活,并没有那么难熬。因为偶尔回来的父亲对我很温柔,母亲也常常和我聊起各式各样的话题。而且母亲还教导我弹奏乐器跟识字读书呢。」

「是吗。」

「然而,这种生活结束的日子却到来了,是四年前发生的事。父亲他满脸惊惶的来到了我们的居所,告诉我们『这里很危险』之后,就把我们带往原本是父亲家臣之人的住处。」

「为什么?」

「父亲似乎连对王室都隐瞒了母亲的存在。可是,有天这件事情却露馅了。身为王族的一分子,而且还担任财务监察官的父亲竟然藏了个精灵族的情妇,这可是天大的丑闻。然而即使如此,父亲还是拒绝将母亲和我驱逐出境。严格的陛下将父亲关入牢狱之中,并使出各种手段调查我们的下落。就这样,最后我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听到此处,才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那是降临祭的第一天……有大批的骑士及士兵来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虽然原本是父亲家臣的那位贵族拚命地抵抗……但是当然不可能是国王军队的对手。很快的,走廊上就传来了骑士们杂乱的脚步声。母亲将我藏进了衣橱之中后,自己挺身挡在柜子前方。而我就紧握著父亲给我的魔杖,不断地瑟瑟发抖。当士兵们闯入房间时,母亲她如此说道……」

在此,才人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做任何抵抗,我等精灵族并不期望纷争』。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却是魔法。恐怖的咒语接二连三的攻击母亲,发出的声响不断地传进衣柜里。接著,追杀者们打开了我藏身在内的衣柜……」

蒂芬妮亚以痛苦的表情喝了一口葡萄酒。

「后来呢?你被抓了吗?」

她摇了摇头,

「不……」

「那,是哪个人救了你吗?」

「也不是。是刚才的咒语……就是那个救了我的。」

「为什么你会使用那个魔法呢?」

才人没办法控制自己那满到爆表的好奇心,开口问道。蒂芬妮亚闭上双眼之后,开始叙述。

「在我的家里,放著许多有身为财务检察官的父亲负责管理的宝物。小时候的我常常拿那些东西来玩。在那些东西之中,包括了一个很古老的音乐盒。」

「音乐盒?」

「是的。根据父亲所言,那是个在王室代代相传的珍藏之宝。可是呢,就算打开盒盖,也不会发出音乐。不过,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如果戴上同样被称为秘宝的戒指,再去打开那个音乐盒的话,就能够听见乐曲——是一首美丽而令人感到怀念的乐曲。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听见那首曲子……就算戴上那个戒指也没用。」

才人吸了一口气……因为他联想到某件类似的事。

「我听著那首曲子,脑海中就浮现出一首歌……以及卢恩符文。不过……我想拿宝物来玩的事情万一被发现的话,我一定会挨骂……所以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那就是你之前使用过的卢恩符文?」

「是呀。当士兵们打开衣橱时,我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卢恩符文。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一边挥著父亲给的魔杖,一边吟诵那些咒语了。」

蒂芬妮亚所使出的咒语,其效果就跟先前相同。在场的士兵们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就这样离开现场。

「那些卢恩符文,就跟打开音乐盒时听到的歌曲一起,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中。在那之后,那些咒语也救了我好几次……」

蒂芬妮亚说完之后,慢慢地把杯中的葡萄酒喝干。接著,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是吗?那就叫做『虚无』吗?虽然我也一直觉得那是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件事情,最好不要随便就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

「因为『虚无』是传说啊。说不定会有想要利用那力量的家伙出现,很危险的。」

「传说?太夸张了吧!」蒂芬妮亚笑著说道。「像我这种半调子怎么可能是传说呢!真让我觉得好笑!」

「我是说真的啦。」

才人以认真的表情这么一说,蒂芬妮亚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我本来就没有可以聊这些的对象,万一事情曝光,也只要夺走对方的记忆就好了……」

看来……一直在不食人间烟火的状况下成长至今的蒂芬妮亚,似乎无法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才人也喝了口葡萄酒。喝著喝著,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在月光的照射之下,蒂芬妮亚看起来真的是耀眼夺目。

才人反覆思索著刚才的对话。

像这样如同妖精般美丽的女孩,竟然有著如此悲哀的过去。

才人闭上了眼睛。在酒精的帮助之下,他很快就陷入了浅浅的睡梦之中。

神之左手甘道夫,是勇猛果敢的神之盾。左手持大剑,右手举长枪,彻底守护身为引导者的吾人。

神之右手温道夫,是温柔善良的神之笛。能操纵世上所有兽类,运送身为引导者的吾人,上天下地渡海,无处不至。

神之头脑缪兹祢特尼伦,是智慧荟萃的神之书。包容凝聚一切知识,提示建言献呈见解,助身为引导者的吾人一臂之力。

纵然最终尚有一人……但连记述其名也令人踌躇…

率领四名仆从,吾人降临此地……

才人在歌声之中清醒了过来。

黎明似乎尚未降临,窗外依旧可见挂于空中的两轮明月。

「……不好意思,是我吵醒你了?」

蒂芬妮亚抱著竖琴,坐在壁炉前方。

「可以请你再为我唱一次吗?」

于是,蒂芬妮亚再度张口歌唱。

仿佛能浸透内心般的歌声在室内回响著。这歌声就如同她那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长发一般,非常的美丽。

「这就是和卢恩符文一起听到的歌曲吗?」

蒂芬妮亚点点头。

接下来她开始以竖琴弹奏这首曲子,这次她并没有开口歌唱。才人边听著这首曲子,边悄声对立在椅子旁的德鲁弗林加发问。

「……我说,德鲁。你原本就知道吧?」

「知道啥?」

「还有其他的虚无承担者……甘道夫以外,也许还有其他使魔存在这件事情啊。」

「是呀。」

「干嘛不早讲啊你。」

「的确『有可能』啊,不过,就只是有可能。没必要说吧?」

看到德鲁弗林加这样装蒜,才人有点不爽。

「快老实告诉我啦。」

「说啥?」

「露易丝跟蒂法学得『虚无』这件事情,并不是偶然吧?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我哪知。我呀~说起来也只不过是把剑而已耶,哪可能那么清楚。话说,你问这些又能如何呢?伙伴你已经不是甘道夫了呀。」

「你呀,该不会还有什么事情瞒著我吧?」

才人这么一说,德鲁弗林加就开始以稍微正经点的语气回答道。

「伙伴,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啦。」

「我呀,还满喜欢你的。因为你率直得特别。所以呀,只有这点你要好好记住。我不管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全部都是为你好。如果我说,你没有必要知道,那就是没有必要知道……如果我说……」

「说啥?」

「说我不知道的话,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才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他还是选择沉默。

蒂芬妮亚还在继续演奏著。才人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伤脑筋呀。」

「这次又是怎样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著这首曲子,就会让我想起地球。」

「地球……那是伙伴你的故乡吧?」

「是呀。」

「听一听会觉得怀念故乡也是正常的。因为这首曲子是布利弥尔边思念故乡边演奏的曲子。换句话说,这里面充满了『思乡』的情绪呀。」

「布利弥尔的故乡就是圣地?」

「是啊……大概是。」

「大概?这种事情你该好好的记住吧!」

「讲这啥蠢话。你以为那是几千年的事情呀?我哪有办法一一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才人将葡萄酒倒入杯中,一口喝干后,低声说道。「布利弥尔……就是神吧?因为大家都说什么在始祖布利弥尔的跟前,还很认真的祈祷呢。」

「大笨蛋,他不是神啦。布利弥尔是个普通人……不对,他不算是『普通』……总之呢,他该说是神明的代言人……或者该说是最接近神的存在……我也搞不懂啦。」

「总之是个伟人就对了吧?」

「是呀。」

「就因为是那种伟人的故乡,所以人们才会吵著说要从精灵族的手上夺回来之类的事情吗?」

「应该是那样的吧。」

蒂芬妮亚边弹奏著竖琴,边流著眼泪。

她是不是也回想起身为自身根源的母亲,以及母亲的故乡……精灵族所居住的土地呢?

才人突然对蒂芬妮亚产生一种亲近感。

她的故乡也不是这里。跟自己一样,是来自异乡之人。再加上她拥有一对尖耳,所以这份思念一定很强烈吧?

蒂芬妮亚的泪水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发出了闪烁的光芒。

各式各样的思绪在才人的脑中翻滚著。

总算结束了的战争。

消失无踪的甘道夫的印记。

意外在此相逢结识的,新的虚无之承担者。

还有……露易丝,那个桃色金发的少女。

已经不是甘道夫的自己,也失去了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自己已经不能再回托里斯汀去了。

也不能再见到露易丝。

因为……对露易丝来说,她需要的是甘道夫……而不是这个平贺才人。

这种想法在心中膨胀,不知何时,才人也落下泪来。

才人感到自己的眼泪似乎就这样融入了这个怀念故乡……思乡的曲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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