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席
「您是折原临也先生没错吧。」
戴著眼镜,直接将人们对秘书的印象显现在现实中的女性,在轮椅专用区向正在跟遥人他们讲话的临也出声。
这次折原临也会来到这座球场,完全只是偶然。
虽然是别人给他的门票,但那是跟日期无关的自由席招待券。实际上直到要过来之前,他甚至还在考虑今天到底要看白天还是夜间的比赛。
可是对方却知道「临也」这个名字,这代表他们运用某种方法在比赛开始之后,得知自己这边的情报。
考虑到可能被得知的要素,当然就是聂可骇进无线监视器网路这件事。
坐开始警戒,聂可则是在内心自问自答著:「自己有犯什么错误吗?不,不可能的。」临也坐在轮椅上微微转过头,朝像是秘书的女性投以无畏的视线并开口:
「哎呀,真厉害。竟然已经查出我的名字了。不过我们这边倒是不够努力,所以并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及立场。」
再也没有比「厚颜无耻」更适合形容这种态度的字眼了,接著他用疑问来回答对方的疑问。
「所以呢?冰浦副知事跟泷冈刘生总经理,是谁要找我?」
像是秘书的女性听到他这句话,身体立刻僵住。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或许是判断再继续互相试探下去只会陷入泥沼,于是她立刻重新振作起来并老实回答:
「冰浦副知事想邀请临也先生用餐。」
听到这句话,临也露出像是要纠缠住对方的笑容回答说:
「没问题,正好我肚子也饿了。」
接著他转头朝向正装成局外人的老人,听来颇愉快的声音在人们欢呼的空档响起。
「坐先生!坐先生你肚子也饿了吧?」
听到这个呼喊声,坐打从心底厌恶地眉头深锁。临也像是在说「你跑不掉的」般继续讲下去:
「毕竟叫不认识的人推轮椅也不太好意思嘛,不管怎么说就麻烦你来推啰。」
「真是的,鄙人记得那张轮椅应该有自动功能吧?还记得您曾经不停炫耀过,说这是把国外最高级款式再进行改造的特制品?」
「这是为了节省电池嘛。」
这时似乎是打者击出长打,球场突然涌现欢呼声。
背对著人们的狂热,即使声音会被掩盖,临也依旧开口说道:
「这跟比赛一样啊。毕竟谁也不知道,到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嘛。」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人生吧。」
♀♂
──那是……
彩叶看见像秘书的女性和身材壮硕的男性两人组,与折原临也接触的光景。
──记得那是冰浦副知事的……
跟身为雇主的男性有私下往来的政治家秘书与保镳,到底为什么会跟这边的监视对象……?
不,正因为是相关人物,才会变成监视对象吧。
在思考这些事并观察状况时,有名满脸通红的观众从稍远处大喊:
「喂──大姊,给我一杯啤酒!」
「啊……好的!马上来!」
她立刻转成营业用笑容,用背后的携带型啤酒机,帮自由席的观众倒啤酒。
然后收下费用后,立刻离开现场低声地对无线电说:
「这里是B32,对象跟VIP席的贵客接触了。」
♀♂
刘生的办公室
现在虽然被百叶帘遮盖住,但从办公室的窗户也能观看到球场中的比赛。
不过有很多事情万一被外界窥探会很糟糕,所以这扇百叶帘几乎不会打开。
刘生正把百叶帘的缝隙用手指撑开,观看其中一部分的观众席。
「用肉眼还真的看不见,看来该好好锻炼视力了。」
刘生自嘲地说著,在他后头持续分析球场内隐藏监视器相关资料的珠江,也似乎颇为同意地点点头。
「果然没错,看来那个老人跟孩子们是跟折原临也一起来的。」
入场收票口的监视器画面中,映出推著轮椅的少年、站在旁边的少女,还有走在比较前面的老人一起入场的模样。
「那个用笔电的女人……看来还蛮晚入场的。」
「这表示晚来的那段时间,她在骇我们的监控摄影机?」
「入侵是更早之前的事情,影像被替换了大概半天左右的长度。」
「这么说来,那个女人有可能是执行犯?」
刘生平淡地询问,珠江则静静地摇头。
「这还无法下定论。况且,雨木先生本来今天是休假……如果能知道推测死亡时间就能更精准确认,不过已经没办法了吧?」
「是啊,毕竟要完全溶解得花上不少时间。」
这时刘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开始讲些像是闲聊的话题:
「话说回来,现在虽然已经成为用来溶解尸体的主流方法,可是你知道吗?电视剧里头使用的药品,实际效果比那些公认效果最好的药品还要薄弱喔?」
「哎呀,我不太看电视剧,所以不太清楚耶。」
「这就跟把三氯甲烷抵在脸上,就能让对方睡著的这种迷信差不多。里头设下了万一有蠢蛋去模仿,就必定会失败的陷阱。那些愚蠢的犯罪者就这么任凭摆布地走向悲剧之路,完全按照创作者准备好的剧本演出。」
刘生离开百叶帘,看著萤幕上众多的监视摄影机影像继续说:
「原本只是电视剧的观众,却误以为自己支配了这些情报反而遭到操控。虽这相当滑稽又悲哀,但也没办法。操控者与受操控者之间,从最初就有明确的一线之隔。」
周围的男性们还有妹妹珠江,都没有对莫名情绪高涨的哥哥说些什么。
虽然开头不太一样,但是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变成已经听过好几次的内容。
「这一线之隔是什么?没错,是敬意!但是,有太多人不了解自己缺少了对何种事物的敬意!太多了!明明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明确的答案!」
刘生以宛如演话剧般的语气,夸张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虽然这种情绪相当反常,但是已经习惯的妹妹还有护卫们,都毫不在意地继续听刘生大喊。
「是对隐藏了惊奇给观众的导演或编剧的敬意?或是对撰写原作的小说家或漫画家的敬意?还是对出钱的赞助商的敬意?」
身为这个球场的「支配者」的男性踏响步伐,并且高喊:
「不对!不对!都不对!」
然后,他像是要讲给自己,还有自己所在的「场所」听似地断言:
「该付出敬意的对象,是剧院。」
他就这样双手抓住办公桌,同时瞪著投影在布幕上的监视器画面,并继续说道:
「撰写了文章的纸张,电视画面的框架中。感动与骚动反覆上演,名为网际网路的情报网。歌声震撼现场的露天舞台与四周扩展的树林。名为比赛的戏剧正不断上演的这座球场!」
或许是非常感慨的缘故,他双手大开朝天花板吶喊:
「我们之所以会演出名为人生的悲喜剧,全都是有剧院这个舞台存在的缘故!正因为有配合舞台的演出,才能让人生变得更美好!不管是地球、世界还是人类社会,终究都只是基础!不过是为了建造剧院所打下的地基。建立在这地基上并具有明确目的所产生的空间,才能给予人类幸福!没错吧?」
「是啊,就是这样,哥哥。」
珠江虽然这么回答,但声音里并不带有感动的色彩。
负责护卫的男性们,大家也都面面相觑。
他们的单纯的感想……
──总经理果然不太对劲。
就是如此直接了当。
可是没人说出口。
虽然十分夸张,但绝非出于演技。想到会直接讲出这种话的男人是自己的雇主,大家也觉得束手无策。但同时他们也很清楚。
正因为有这种神经质的性格,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沾染那些不法行为,在强者如云的夏瓦集团中崭露头角。
可是,认识刘生的人同时也会感到不安。
他深信自己就是支配者。
以这股自信为后盾的行动力,正是他最大的武器。但刘生的野心却没有装上煞车。
迟早,当只靠马力无法突破的高墙或悬崖出现在眼前,必然会发生重大的惨剧。
但刘生自己的眼中,毫无不安之色。
让他眼中发出光芒的,是对「敌人」的憎恶。还有自己身为球场这个「剧院」的绝对支配者所拥有的自尊。
接著,他把萤幕的画面转到冰浦所在的VIP室内部监视器画面。
这是能收到声音的特制品,由于安装在墙上的绘画还有天花板的洒水器里头,乍看之下客人会有「这房间是完全的私密空间」这种错觉。
连内部对话都能清楚收音,这原本是VIP室绝对不该有的东西。
可是刘生却表示「正因为要对这个剧院,还有特别的来宾表达敬意」,于是就在所有VIP室里头装了相同的监视器。
「
敬意」这个字眼的意思,在他脑中到底是经过了什么化学变化?总之没有任何人违逆以个人价值观持续独裁的刘生。
因为他们都能理解。
这位独裁者建立起夏瓦球场这个「剧场」的期间,自己也做出不少骯脏事并享受个中利益。因此背叛他只会勒住自己的脖子,不会有其他好下场。
从相对上还可以轻松出人头地的时期开始,就给部下套上「项圈」的这个男人,现在把这些枷锁互相缠绕当作地基,创造出巨大的球场。
然后,为了顺从野心而增建自己的「剧院」──他往更为深层的深渊窥探,打算利用一切。
同时早已理解,对方也正在看著自己。
♀♂
VIP室
「我有言在先,这房间恐怕已经被泷冈监视了。我建议你以此为前提发言。」
还没报上姓名,冰浦乱藏副知事就先说出这句话。
坐轮椅的男性,对这句话报以无畏的笑容。
「嗯,我明白。那画框后面有一个,天花板的洒水器感觉上全都各装了一个吧。洒水器里的有装收音器,所以目前我们的这些对话,的确都泄漏给泷冈总经理了吧。」
伴随著无畏的笑容,坐轮椅的男性讲出「自己知道监视器的位置」,也就是带有「我们有介入无法公开的球场监视系统」之意。
──既然明白这一切却又跳进敌阵,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他站在能进行某种交涉的立场?
「所以呢?虽然应该没必要自我介绍……但先让我听听你打算怎么办吧。Orihara Izaya,你有何目的?」
冰浦试探性地询问,坐轮椅的青年露出带有嘲笑的笑容告诉他:
「当然是吃饭啦。毕竟我是为了这件事才被引进这房间来的。您贵为副知事,怎么想应该都不会为了叫一名客人来,还得编出一套谎话吧。」
「……真是狂妄的小子,跟泷冈有得比。」
「能被拿来跟支配如此豪华球场的球团经营人相提并论,真是荣幸啊。」
「好吧,这里能请厨师制作料理。虽然上菜要花点时间,但你就好好品尝吧。」
♀♂
工作人员专用通道
被紧急叫回去的黛彩叶,用啤酒机里头空了这种理由离开观众席,然后回到观众无法进入的工作人员专用区域。
由于啤酒贩售部门经理也知道她的特殊立场,所以即使彩叶放下啤酒机后马上离开,也只是稍微瞄了一眼没多说些什么。
经理只有「啊,又有专找麻烦又爱闹的奥客出现吧」这种想法,接著立刻事不关己似地集中在自己的工作上,并若无其事地联络其他贩售员去顶替彩叶负责的区域。
有察觉到这座球场背后可疑之处的人,不会刻意跑去窥探那些地方。
为了自己的安宁,他们只要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
只不过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发现彩叶会跟人类的失踪,还有处理尸体这种等级的事情有关。
──最糟的情况,就是要把那个叫Orihara Izaya的家伙解决掉吧。
她快步走在后台仓库里头,轻声叹了口气。
过去「第三调查部」执行过多次杀人或绑架行动。
她主要的职责是诱导目标跟处理尸体,所以没有执行过直接杀害。
不过只要有指示下来,她拥有能确实给对手致命一击的自信。
毕竟在被泷冈雇用之前,她从童年起就杀过好几个人。
她原本是弃养儿,后来被黑社会的人捡来,为了用于「那类工作」方面而被灌输各式各样的技术与决心,再彻底实践。
自己为了生存,好几次解决掉跟养父们敌对的黑社会人物。但在差不多十五岁时,她被养父卖了。
卖给名叫泷冈刘生,这个充满野心的财经界人士。
听说他在召集能执行骯脏差事的黑社会分子,连户籍都没有的彩叶,对他而言是非常好用的棋子。
虽然被赋予黛彩叶这个化名,但户籍却是从别人那边买来的。
虽然有跟负责仲介户籍,姓鲸木的女性见过面,但她说自己也是用了别人的户籍,这么一想这种人似乎出乎意料地多。
离开养父身边,接受为期一年「融入一般人生活的教育」后的结果,她变得能思考这些事,也能适应人类社会。
没错,变得能适应了。
虽然不会因为这样就对执行骯脏差事有所犹豫,但结束后却开始会感到空虚。
担任啤酒贩售员时,看到观众们心情起伏的模样,就会时常产生像自己这种人,是否有资格跟他们站在相同空间里的疑问。
然而事到如今,也无法寻找其他生活方式,她只能漠然地过著从别人那边买来的「黛彩叶」人生。
由于已经不需要直接动手杀人,所以现在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技术是否生疏。
顺带一提,把自己培育成人的养父看来果然也是杀手,据称是某个黑帮的首领──但由于杠上福冈的另一个黑帮而陷入衰败,最后听说是被对方一名本领高强又知名的杀手解决掉。
──杀掉义父的家伙,那杀手是叫什么名字?
──速……速……?
──是叫「浪速武士」吗……?可是那样就变成在大阪了……
自己似乎不会想帮养父报仇,只有「既然死了,那也没办法」这种程度的想法。她对人类的生死抱持很达观的看法。
不过,其他部分就被培育成比较像是人类的心灵。
──虽然那个老爷爷大概有九成机率无法解决掉,不过Orihara Izaya应该能杀掉吧。
在平淡地思考这些事情时,她又想起刚才撞到的少年。
──可是,我讨厌让小孩哭泣。
──那个叫临也的家伙,明明带著那样的孩子却还被总经理盯上……
──想必不是什么好家伙吧……
她思索著这些事,同时在专用的更衣室换衣服。
脱掉上衣,露出微微浮现肌肉的结实背部。
即使拥有可以长时间背著装满后将近二十公斤的啤酒机,也不会感到疲累的肌耐力,却还是保持著女性特有的线条跟纤细,穠纤合度的模特儿身材。由此可以窥见是自幼接受的教育,将她「创造」成这副模样。
彩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如同雕像般的肉体有多么特殊,迅速用新衣服把这身肌肤包覆起来。
──好久没穿这身服装了……
为了让自己尽量能潜入球场内部各处,过去学习的技术中这也算是最为特殊的。
这是为了在VIP室里头进行某种服务的技术──她自己还挺喜欢这项服务的。
以黑与白为底色的工作服,她感觉可以稳定自己摇摆不定的心情。
♀♂
VIP室
「餐点不久后就会送到。不用担心,比赛才打到中段,请你尽情享受吧。」
冰浦这么说完就往球场的方向看去,比赛正要进入第四局。
但是临也从整面的玻璃看出去,却感受到与刚才有异的不协调感。
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对于身怀喜欢人类这种自负的他而言,可无法视若无睹。
「总觉得观众的热情好像降低啦。」
「是啊,因为栋象的四打席连续全垒打被阻止了。」
「原来如此,这我还真的没注意到。」
第三局进攻时,由于临也集中于跟聂可讲话,所以几乎没有注意比赛情况。
只有一次,他感觉到观众好像发出沮丧的声音。只不过他对聂可找到的情报还是比探索缘由优先处理,所以并不知道栋象选手没有追平纪录的事。
──啊,抱持期待跑来球场观战却没追平。看到这情况,那些支持者会怎么想?
──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都来加油了,因而感到消沉?还是会觉得「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跑来观战,所以才输球吧?」而垂头丧气?会是哪边?属于后者这类的人倒是意外地多啊。也就是觉得只要每次自己看比赛实况转播,支持的球队就会因此输掉的人。
──希望这些人务必每天都要即时观看比赛,我真想看看输球跟赢球时的反应会有什么不同。嗯,也真的很想看看连败时他们会露出什么表情。
临也想著这种无聊事,并充满感慨地点头。但也许是把这种反应误认为某种对棒球的复杂情感,冰浦看著走进打击区的选手开始说:
「夏瓦毒蛇跟巨人还有狮子这些球队相比,是个才刚加入业界,既年轻又还不成熟的队伍。正因为如此,需要一名能维持团队合作,又能带动比赛流向的球星。栋象虽然拥有充足的球星风格,但是要改变社会上的看法,还需要某种更强劲的冲击。」
「只要发生药物或赌博事件,也能改变社会的看法喔?」
「你这人真爱讲些讨厌的话,这可不是跑来球场观战加油所该讲的话。难道你讨厌运动员?」
「不不不,不管棒球选手陷入何种状况,我绝对不会弃之不顾喔。不管连续
打出三十支全垒打、一个人达成完全比赛、还是两出局后打出逆转高飞牺牲打、或是以现役身分沉溺于赌博或药物,偏离原本充满荣耀之路也好,对我而言都是棒球选手展现出属于人类的一面,我最喜欢这些了。棒球万岁。」
「这下我倒是很明白你看不起棒球了。」
「虽然是我出生前的事,但那场钻选秀会系统漏洞,利用『空白的一天』签约的大骚动(注:指一九七八年发生的江川卓事件)真是太棒了。啊,为什么当时我还没出生?为什么无法亲眼目睹参与那场选秀会的人脸上的表情,真是后悔──」
「够了。」
当冰浦直接打断临也的话时,房间的门被敲响。
「失礼了,我送来各位久等的餐点。」
是名年轻女性的声音。
「嗯,进来吧。」
身后的门开启了,但临也依旧让轮椅朝向窗户的方向。
然后对球场上一喜一忧的观众和选手,投以关爱的眼神。
观众们当下心中所想的,是攻击与守备时对于支持球队的期待。基本上,每一打席的胜负大多马上就会产生结果。
不管是出局的呼喊声,还是在界内滚动的白球,或者是全垒打还是触身球。
在不同的发展下,声援胜者与声援败者的人,同时都会暴露出自己的情感。
临也非常喜欢这种相反情感同时激荡的瞬间。
如果可以,他很希望主客场双方队伍的声援人数可以刚好各一半。又或者最好能让两边客人充满悲喜的表情,映在巨大的电视墙上。这是非常乱来又恶劣的期望。
接著,旁边有人向他出声:
「失礼了。如果有想喝的鸡尾酒,我可以为您调配。」
察觉到有人向自己出声后,临也这时才第一次往送料理来的女性那边看去──
他突然像是打嗝般,整个喉咙彷佛堵住了。
「?」
看到表情虽然没变,但全身明显突然僵住的临也。换上酒保服的黛彩叶在内心感到疑惑。
──啊,怎么突然有好大的破绽。
──趁现在,应该就能顺利杀掉他……
但是看到站在旁边的老人后,她立刻舍弃这个想法。
──啊,还是不行。
──用小刀割断Orihara Izaya的喉咙前,我的颈骨会先被折断。
开始想像自己解决掉对方的瞬间,像是执事的老人冲进这段想像中,对方只用手刀就折断自己颈骨的模样浮现在脑海。
──我果然办不到。
护卫折原临也的老人──坐传助,并没有随时释放出杀气与压力。
光是能察觉到常人看来应该已经完全隐藏的实力,彩叶的感觉就足以称之为异常了。但她没注意到这种才能,反而开始觉得自己说不定只是个废物。
「?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喔。」
临也看见服务生的瞬间,浮现出动摇的神色。冰浦讶异地出声询问。
这时临也回过神来,露出跟平常没两样的笑容摇摇头。
「咦?啊,抱歉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对酒保的制服有些心理创伤。」
「要怎样才会对酒保制服有心理创伤啊……?」
「哈哈哈,这有什么关系嘛。」
临也像是要蒙混过去般笑道,然后看著身穿酒保服的女性。
「不,酒类就不用了。请帮我用鸡尾酒杯装乌龙茶。」
「我明白了。」
女性恭敬地行礼,然后走向房间里设有吧台的区域。
目送她离去后,冰浦开口说:
「你不喝酒?」
「我生性胆小嘛。可没有那种特地跑进危险场所,还让酒精进入体内的胆量。」
听完这句语带讽刺的话,冰浦呵呵笑著回答:
「你还有这种程度的危机感啊……不过,这间VIP室还真了不起。房间里竟然还准备了吧台。」
「是啊,池袋比较大型的卡拉OK里的宴会用包厢,也是这种感觉喔?」
临也完全恢复成从容不迫的态度,然后把轮椅移动到沙发旁边。
接著装有乌龙茶的鸡尾酒杯送过来,临也接下后对著冰浦高举起来并说:
「敬本县的繁荣。」
接著又把酒杯朝向装有隐藏摄影机的画框说:
「并祈求毒蛇队能获胜,乾杯。」
♀♂
刘生的办公室
「还真小看人,这代表他是如此从容不迫?」
透过监视摄影机看到临也乾杯的模样,让泷冈扬起嘴角。
可是,他的眼神跟嘴巴相反,完全没有笑意。
「他以为我们什么都办不到吗?……难道他没注意到自己身处于只要我们对黛下达指示,心脏跟头顶立刻会被冰凿刺穿的状况?」
「对了,以前有过一个叫冰凿汤普森的杀人魔耶。」
配合哥哥所言,珠江婉转提起已经成为美国都市传说的杀人鬼话题。
「是啊,那真的非常棒。犯人直到最后都没查出来,甚至被称作美国版的开膛手杰克。犯人手法虽然相当完美,但如果不是为了追求快乐,而是单纯把杀人当成买卖,那就得扣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支配杀人剧这个舞台的人,只要不是有什么特别扭曲的兴趣,事件本身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对,重要的是什么该让观众看见,什么不该让他们看见。也就是能站在选择这些取舍的立场上,才是真正运作剧院的人。」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哥哥。」
其实珠江内心并没有什么「原来如此」的感觉,但她判断跟情绪高涨到如此状态的哥哥说什么也没用,于是轻轻带过。
另一方面,她自己开始接收外部的情报,试著去理解折原临也这个人。
「……那个叫折原临也的男人,以前似乎还挺乱来的。他隶属于名叫DOLLARS的独色帮……虽然只是街头传闻,但听说他国中时代还曾经用小刀刺伤过同学。」
「哼,简单地说就只是个人渣吧。」
刘生嗤之以鼻笑道。但实际上,他对这个名叫折原临也的男人也颇为提防。
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众目睽睽的观众席吗?
不管计画成功或失败,原本以为折原临也会在比赛结束后,混入满溢而出的回家人潮里消失无踪。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乾脆地接受冰浦副知事的邀请。
「他在想什么?目标是什么?为什么会跟小孩子在一起……」
刘生思考著这些问题,突然停下动作,他在稍做思考后对珠江下达指示。
「……珠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哥哥?」
「如果折原临也跟冰浦副知事的谈话就要圆满结束,可以请你去轮椅专用区把那些孩子们带过来吗?理由就说……『折原临也哥哥叫他们过去一下』这样就好了吧。」
「哎呀,是要我去演出戏?现在不去没问题吗?」
「嗯,毕竟交涉也有可能马上决裂,到时冰浦副知事就会把折原临也解决掉。」
珠江语带讽刺地说著,刘生则打从心底发出笑容对妹妹宣言:
「如果黛没去办事,我就会把这个角色安排给她……现在就让我期待你的名演技吧,珠江。」
♀♂
观众席
临也不在的轮椅专用区里头。
现在这边只有还坐在陪同人用的折叠椅上的聂可,到处东张西望的遥人,还有站在原地好像一脸达观的绯鞠。
「聂可姊姊,我问你喔。临也哥去哪里了?」
「地狱,他去地狱啦。嘻嘻。」
听到聂可这种完全不正经的回答,让遥人感到困惑。
「临也哥他是好人,所以不可能会去地狱的!……啊,我知道了!他是像释迦牟尼一样,去放下蜘蛛丝了对不对!」
「……真亏你知道那个故事。」
对遥人那种某方面有时会特别渊博的知识感到佩服后,绯鞠往位于体育场一角的VIP席看去。
由于太过遥远所以肉眼无法看清楚,但总觉得那边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拿出用刚才临也给的零用钱购买的小型双筒望远镜,缓缓地抵在眼睛上。
「啊!绯鞠你买了那个喔!好好喔──好棒喔──!」
于是像是新闻记者的人们所在的位置上方,有一排特别大的窗子并排著。她从里头确认到一名站著,看起来像是坐的身影。
──是那边啊。
──真受不了,既然要装成监护人,那就给我好好照顾遥人到最后啊。
在心中抱怨这些事情后,绯鞠向聂可询问:
「你还在调查什么?」
「嗯──?还好啦,只是觉得泷冈身边,怎么好像有很多失踪的记者跟黑道──」
「调查那么危险的事,那样聂可姊姊才真的会被杀然后下地狱喔。」
「嘻嘻,说得也是。可是我停不下来啊──就算被说『别抽菸,会生病的』,也
还是戒不了菸的人就是这种心情吧──」
聂可以体育课坐姿在折叠椅上耸耸肩,像是要跟绯鞠炫耀──不,她确实只是为了炫耀才开口:
「你看你看,这是追踪泷冈跟政治家密切往来的记者留下的资料喔──云端上还剩下不少。除了泷冈还有很多政治家的危险情报,真是挖到宝山啦──厉害吧?」
「……为什么要拿给我看?」
「就算给遥人看,他也只会说『这我不太懂耶』或是『好厉害喔!』嘛。」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听见有人在讲自己的名字,遥人从聂可背后看著她的笔电。
「你看,这是大概已经死掉的人,留下的日记跟各种东西喔──」
「欸──!虽然搞不太懂,但是聂可姊姊好厉害喔!」
遥人依旧满面笑容,讲出几乎跟聂可的推测差不多的话来。
接著说出「啊!轮到栋象选手的打席了!」之后,遥人就往自由席的前方跑去。
绯鞠看著他的背影叹了口气,用受不了的眼神瞪著聂可。
「所以呢?揭露死人的秘密很有趣吗?」
「超棒的,嘻嘻。」
聂可这么说著,同时在电脑画面上接二连三地把「跟泷冈扯上关系后失踪人物所保有的资料」收集起来。
虽然死后被处理掉的电脑,或是连电源或电波都没有跟外界连接的电脑就无法偷窥其中的资料。但残留在伺服器上的邮件资料或是之前隶属组织的网路等,对聂可而言都跟沉睡在无主沉船里的大量财宝没两样。
「聂可」这个名字虽然是她自己取的假名,但由来却是来自过去同行骇客们帮她取的绰号。
她最擅长的,是搜寻网路上的「遗物」拿来当成自己的东西使用。
刚死的人遗留的网路信箱、信用卡、网路货币还有云端服务里头的资料。在这些大量资料与帐号中,利用有些没办理死亡手续,或是跟死亡无关的残留物,让人以为人死复生在网路上活动了,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虽然无法追踪到聂可本人,但骇客们察觉到这些事恐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于是帮她取了「死灵法师【Necromancer】」或是「恋尸者【Necrophilia】」这种称呼。有些人出于佩服,有些人出于敬畏,有些人怀抱敌意,有些人则成为她的粉丝。
但是她自己则把这些称呼用「太长了又不可爱」为理由全部否决,自己取开头的读音「聂可」这个略称当成名号继续活动。
就在某一天,她开始搜寻「折原临也」这个男人留下的资料。
以池袋和新宿为据点,有如都市传说的情报商人。
聂可听到他被俄国人杀手解决掉的传闻后,马上为了猎取大量资料,而潜入网路大海的最深层。
但是──她在这边遭到陷阱的袭击。
那是她首次经历到的「败北」。
九十九屋真一。
虽然知道这个名字是位专栏作家,出了好几本有关于东京街头的书籍。但也是完全找不到其他任何情报的神秘骇客。
当她想要骇进折原临也过去管理的资料伺服器时,就遭受到这名男子的完美反击,电脑系统也被轰炸成七零八落的状态。
想要修复时,才发现损害都在能轻松修复的范围。可是各种资料里头,都很仔细地被留下「抱歉喔,小姐。这是从那家伙那边接下的工作。不过这下子总算能交棒啦。啊,对了,我的名字是九十九屋真一。折原临也的技术可没到这种程度,你可别搞错啦?」这种奇特的文章。
──被耍了。
被实力远超过自己的骇客彻底玩弄,还被寄予同情让资料处于方便修复的状态,而且最后还被报上名号彻底看扁。这些事实摆在眼前,让聂可悔恨地盖起棉被不断哭泣。
过了几个月后,好不容易重振精神打算重新开始活动的某天,她家的门被人敲响。
终于连警察也跑来了吧。
虽然被九十九屋逆向入侵时,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开门后,门口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嗨,你真厉害啊。虽然九十九屋有把概况用邮件寄过来,但如果是我大概早就被剥个精光了。」
──「人脉真的很重要啊。如果觉得自己不是专家,那只要跟真正的专家交朋友就好。不过九十九屋听到了,大概只会说『我可不记得有跟你当朋友』这种话吧。」
那名男子说自己叫折原临也。
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看来似乎在半死不活的情况下得救。
──「听说人家称你为死灵法师啊。」
──「看来我死掉的传闻已经传开了,所以你想不想利用我的尸体……也就是残存的资料开始做些买卖?」
回想起这些过去的同时,聂可更进一步搜刮资料。
同时,电脑画面右方也映出监视器的画面。
──真是的,竟然自己跳进地狱里。临也你真是变态耶。
她刚才对遥人讲的话,完全不是比喻。
对方知道我们偷窥了杀人现场,而他却还同意对方的邀请。这不管怎么想都只是去自杀。
虽然觉得有笔电的自己没被一起带去,让她感到不可思议。说不定临也是打算让自己自由行动。
──他难道没想过这段期间,我会把刚才处理尸体的影片散布到网路上?
──不过,我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啦。
她嘻嘻笑著继续工作,最后终于找到某项资料。
那是追查泷冈的自由记者所留下的采访资料。
──中大奖了。
──好吧,该怎么办?总之先别管临也,寄封邮件给矶坂先生会比较好吧。
──临也打算拿这个怎么办?
──或者说要是太深入这种事,我想毫无疑问地会被招待去东京湾旅行,而且会有水泥块陪同。
──也罢。到时候就让我好好运用那家伙的尸体【资料】……吧。
──就跟接下九十九屋的工作时所订下的契约一样,嘻嘻嘻。
♀♂
VIP室
「好啦,餐点也吃得差不多了。让我们继续进行交涉吧。」
球场上的比赛,已经进行到六局下半。
毒蛇队的战况可说是时好时坏。跟对手的队伍陷入胶著后,观众席的热情大致上也已经恢复。
「哎呀,我们是来交涉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耶。」
听到手上还拿著刀叉的冰浦这么说,临也微笑道。
「那么,让我们从这边开始交涉吧。折原临也,谁是你的后台?」
「没有人当我的后台……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只是一介情报商人。硬要说起来,当时雇用我的人就是我的后台……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这样啊,那这样事情就很单纯了。」
冰浦移动身体使沙发吱嘎作响后,他对坐在轮椅上的青年露出虚假的笑容。
「就让我来担任你的仲介人吧。」
「你说……仲介人?」
「是的,虽然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但你现在正是如履薄冰,而且还是沸腾的岩浆上那一小层薄冰。不管何时溶化都不奇怪。」
「那还真让人头大,不知道该结冻还是该满头大汗。」
「你把这次取得的所有情报都交给我。这不会亏待你的,我会去说服泷冈让所有人都能获利。」
听到冰浦坦荡地讲出这些话,让临也抬头看著天花板的洒水器回答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真是令人感激的提议。只不过……」
「你有什么不满?」
「关于『那件事』方面,冰浦副知事您握有可以全权决定如何处置我,以及今后生意上相关事项的主导权吗?」
「……」
冰浦陷入沉默,临也继续说下去:
「再说『那件事』的商业伙伴,应该不只是您吧?像我们这样的新人,真的能踏入那块领域吗?」
在吧台听见这段对话的黛彩叶,也从临也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诡谲的气氛。
──「那件事」是……
──难道,这个叫折原临也的男人也跟「那个」有关?
──虽然觉得他并非一般人,但是到底有多大的组织在当他的后台……?
──这位老爷爷,果然是那个组织派遣来的强悍杀手之类吗……
──可以到那个年纪还没被杀并存活下来,应该就是如此恐怖的人物吧。
另一方面,坐则是在临也旁边听他们对话,为了不表现出内心想法而拚死忍耐。
──这男人真是不可置信。
──什么叫「那件事」啊。明明根本什么都还不知道,亏他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虚张声势。
──唔?
──那个当酒保的女孩,正在看这边……虽然现在并没有杀气。
──从刚才稍微吓她,就很乾脆地退下看来,似乎只是要测试我们……不过……
坐依据过去的经验,看到贩售啤酒的女性走路的方式与视线动向
,立刻看穿她是名战斗专家。
然后,这次她换上酒保服出现,恐怕是球场这边派来监视临也,或者是接下杀害指示的杀手吧。坐如此判断后开始戒备。
──可是明明比聂可小姐还要年轻,却围绕著似乎已经杀过好几个人的气息,这世道真是令人感叹。
──不过,在临也阁下这种骗徒还能作威作福的时代,这也是无可奈何吧……
不知道这两人完全相反的评价,临也继续喋喋不休地讲著「不知内容的交涉」。
「何况,这根本没有保障吧。当我们这边亮出手上所有的牌,你搞不好会判断说『这样子可以处理掉』,然后那边的保镳立刻会拔出手枪。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害怕到不敢把情报说出来了。」
「你以为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他就不会拔枪吗?」
「如果发生那种不幸的事故,然后我还死掉,只会让你在一九九六年做过的事被公诸于世喔。」
冰浦的太阳穴不禁抽动了一下。
临也讲出来的,是刚才聂可给他看的逃税资料年份。
虽然完全是虚张声势,但对方立刻对年份有反应,歪曲的情感在脑内四处奔走。
「……原来如此,是冲著我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今天要在这里进行『那个』的交易,所以才来到这球场。」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你跟『那个』的关系到底有多密切?」
「……我交易的只有『舞台美术』跟『小道具』而已,完全没有去碰『灯光』跟『临演』。毕竟我自认为没那么邪魔歪道。」
虽然混杂著跟对话兜不起来的字眼,但临也完全不以为意,彷佛完全理解其中含意般开口:
「哈哈,光是对『灯光』跟『临演』视若无睹就已经很邪魔歪道啰。」
「你这家伙……」
「当然,我也是个邪魔歪道。同为邪魔歪道,搞不好确实会比较合得来,工作上的交易要成交的机率也会很高吧。」
稍做停顿后,他又再次朝向天花板的洒水器,正确来说是朝著装置在那边的监视器镜头与窃听器说话:
「不过也要这座球场的总经理,是个度量大到足以接纳我们的人才行。」
♀♂
刘生的办公室
「……还真敢讲,不过是个骯脏的杀人犯。」
讲出完全把自己做过的事当成没发生的发言后,刘生露出大胆的笑容。
「他跟明日机组交易时,也是这种感觉?」
被询问的对象,是一开始指出临也存在的前明日机组组员,也就是那名男性护卫。
「没错,虽然表面上很恭敬,但是却随时都摆出一副好像把我们都看透的表情……该怎么说呢,就是认为一切事情都会照自己的意思发展的感觉。组员间都觉得他是个嚣张小鬼,所以评价也不太好。他会转去跟粟楠会交易,说不定就是察觉到这种气氛。」
听完部下的话,刘生发出窃笑并摇摇头。
「度量……竟然问我有没有足够的度量?当然有啊!」
然后,他隔著萤幕狠狠瞪著临也断言说:
「但是折原临也,你就不行了。测试他人是怀疑对方尊严的行为。这其中没有敬意可言,你已经亲自证明,自己不过是个以人类自居的禽兽。」
列举出支离破碎的理论后,刘生夸张地摇摇头。
「绝不能让禽兽踏上我们的舞台。更不用说是把雨木……把我最重要的部下雨木啃噬杀害的禽兽。更何况,他还用那种威胁信想践踏我们的尊严。」
然后刘生整理一下衣领,对部下宣布:
「也罢。等他供出自己的饲主,最后再测试他是不是我们也能驯养的野兽。」
「如果能照我的剧本,把跟他同行的执事跟那些孩子射杀,那也许还能利用。」
♀♂
VIP室
「好,多谢招待。您能陪同让我倍感荣幸,冰浦副知事。」
「……商谈不是还没结束?」
冰浦想把挽留他,但临也缓缓摇头。
「很遗憾,如果泷冈总经理不在,这件事也不会有进展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
「不过,希望泷冈总经理到九局下半前,能给我们一个答案就好。而且,我这边也需要处理各种联络。」
冰浦似乎是觉得临也的话很合理,于是点了点头。
「期待之后见面时,你的雇主会报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好像很佩服地观察轮椅上的青年,并且说:
「可是这感觉真是奇妙。你的态度太过坦荡,甚至会误以为你是想跟我们有所联系的组织首领。」
「怎么会。」
临也露出像是自嘲的笑容,轻抚著轮椅的扶手。
「我只是名情报商人。是依照雇主的意志行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傀儡。」
「话虽如此,但你真的打算执行那封威胁信的内容吗?」
威胁信。
这个第一次听见的字眼,让打算去推临也轮椅的坐突然停止动作。
这对临也来说应该也是首度听闻的情报,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当坐思考这些事情时──
折原临也露出跟平常没两样的表情,依旧若无其事地回答:
「这个嘛,就算我有送出那封威胁信,但你觉得有可能在这里说出『那封信是我送去的,不过由于已经开始交涉所以不会实行』这种话吗?」
「说得也是,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嗯,我跟您还有总经理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什么威胁信,地下仓库也没有发生任何事件。这样就好了,对吧?」
「真是个老奸巨猾的男人。」
冰浦讲出同时含有褒贬的评价。
另一方面,坐则在心中给予临也「果然是个非比寻常的骗子」这种定位。
没有丝毫焦虑,即使是第一次听见的字眼也能轻松地拿来配合对方的话题。让人开始抱持这个男人的本性,是不是真的跟常人不太一样的疑问。
也不知道临也是否明白坐内心的想法,他让轮椅自动行进,并且对副知事轻轻挥手后就离开VIP室。
「那么,让我们等会再见吧。」
「喂,送他们回原本的位子。」
「是。」
男性护卫点点头,走到临也与坐的前方。
「不不,不用您这么费心喔?」
临也这么说完,冰浦摇摇头。
「不用在意。如果你不小心跑到别的房间就不好了,这对彼此都是如此。」
简单地说,就是「我会盯著你,所以给我乖一点」的意思吧。
临也感受到自己完全不受到信赖,对此似乎颇开心地扬起嘴角,然后在轮椅上对冰浦行个礼。
「这么说也没错。那么,感谢您的好意。」
就这样,狸猫与狐狸最初的互相试探到此结束。
只不过双方连要互相抢夺什么猎物,又或者是否可以联手合作都还无法确定。
要说这两人有何不同──就只有折原临也对于这种漫无目的的状况,感到无比愉悦吧。
♀♂
观众席
「小朋友们,可以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吗?」
「是!请问有什么事?」
「……」
珠江一出声,少年这边就把那天真无邪的脸庞靠过来,少女则是讶异地看著这边然后站著不动。
──是这群孩子……没错吧?
珠江感到疑惑,从隐藏式摄影机的萤幕看到的应该是这两个人吧?
毕竟是礼拜六的夜间比赛,球场里的小孩子绝对不少。
──再说,那个哥德萝莉女跑去那了?
──刚才以监视器确认时明明还在……
装在右耳的耳机型通讯器,传来哥哥的声音。
「折原离开VIP室了。动作快,从B4通道绕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让珠江展现出细微的焦躁感。
但是这种感觉立刻从表情中消失,她对眼前这两人讲出能同时确认他们就是目标对象,又可以引诱对方的言词。
「你们是跟折原临也先生一起过来的对吧?……折原临也先生要找你们过去,可以请两位跟我一起过去吗?」
珠江讲出连小学都会警告学生,完全是「绑票手法」的话来。
想当然耳,少女露出明显的怀疑眼神看著她──
但是少年这边却好像不懂怀疑,他眼神闪烁著光芒点点头。
「真的吗?我马上过去!绯鞠也要一起过去吗?」
「……当然不可能过去吧。」
「咦?为什么?」
「临也要是叫我们过去,才不会派人过来。更重要的,这跟刚才来找临也的眼镜女不同人……」
对于平淡地列举出可疑理由的少女,珠江说声「这么说也是」并叹了口气后,接下来就露出爽朗的笑容往绯鞠走近一步。
「真是有些小聪明的孩子。既然如此,这样做应该会比较有效吧。」
然后珠江把脸靠到她面前,将自己衣服
下襬内侧──也就是挂在里面的小型手枪展示给她看后,以冷酷的视线低声说道:
(要是不乖乖跟来,我会用这个对你的小男孩朋友开火喔?)
♀♂
球场前「夏瓦路」
这里是有售票亭、礼品贩售店以及球团周边商品卖场并排的球场前购物区。
有一对母子,在这边角落的计程车乘车处下车。
「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才花不到一小时啊!」
「……」
「太棒了,步美!这下子应该能悠哉地看比赛吧?」
臼原对于继母好像早已忘记目的的这句话感到疑惑,同时抬头看著比自己的巨大身躯,还要高上几十倍的开闭式巨蛋球场。
折原临也和坐传助就在这里。
至少在一局上半时,确实在这里。
「……」
想到能一雪当时的耻辱,臼原脸上自然就流露出笑容。
虽然只是动机极为单纯的笑容。但是从第三者看来,绷带、伤疤、夜晚这个时间、原本就一脸凶相这些众多要素,都让他的笑容变得活像是个凶恶杀人魔。
虽然周围每个人一见到臼原的脸就吓得发抖逃跑,但他早已不在乎那些人。
「步美,那我去买票了,你稍等一下喔。」
虽然听见继母天真无邪的声音,但他刻意不往那边看。
这位继母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变得不知所措,感觉越是去应对,自己对于争斗的纯度就会变得越低。
臼原内心怀抱著这些想法,抬头看著被灯光照亮的球场──
但是下一瞬间,那座球场消失了。
「?」
不只臼原,周围的行人与位在售票亭的佑希,都因为这突来的异变而瞪大眼睛。
不过,实际上球场不可能消失无踪。他们立刻明白,这只是看起来像是消失了。
先前一直照亮夏瓦球场的众多照明设施,它们的光源同时消失。
♀♂
大王TV 棒球实况转播
「这里是转播台。呃──现在夏瓦球场内部似乎发生大规模停电。这边目前是使用摄影机内部的紧急用电源来拍摄,同时透过外部转播车把转播台的声音传达给各位。哎呀,球评笹柱先生,这种事也是会发生啊。」
「哎呀,真是吓一跳。先不管夜间照明,但至少通道还有观众席的灯光,应该都要有紧急电源才对……」
「看来球场的电力系统似乎出了什么问题,等修复之后比赛就会重新开始……」
♀♂
十五分钟后 VIP室
「……这修复也花太多时间了。」
咚,冰浦副知事用手指敲响扶手,同时皱起眉头。
「锦野还没回来吗?」
他所说的锦野,就是那名送临也离开的高大护卫。以时间来说,就算在停电前回来也不奇怪,但是却还没看到他的人影。
只不过如果没有秘书手上智慧型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就算锦野回来,也是连他的脸都看不见。
「这种停电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走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紧急照明灯都没亮。」
「……连紧急照明灯……也是?」
戴眼镜的秘书讲的这句话,让冰浦内心开始感到些许忐忑不安时──电力突然恢复,内部的日光灯跟球场的夜间照明设备一起恢复。
观众席传来欢呼声,不知是出于从不安中得到解放,还是比赛能平安继续进行。
在此同时,球场开始广播。VIP席里也响起平淡的事务性报告。
「对各位观众造成不便,谨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比赛将在五分钟后重新开始。」
「这样锦野也会回来了吧……去看看情况。」
「是。」
秘书点点头,精神抖擞地往外头走去──
在开门后经过片刻停顿,接著尖锐的惨叫声就响彻VIP室。
「!」
冰浦跑过去一看,在那边的──
是整个人坐倒在地,不断发抖的秘书。还有颈骨被折断而丧命,化为尸体的锦野。
间章 折原临也是怎样的人?(坐传助的情况)
折原临也阁下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这还真是麻烦的问题。
喔,您是侦探?
然后想要知道临也阁下的事情。
嗯,毕竟没有禁止,那至少让鄙人行使一下言论自由吧。
用鄙人的主观就行吗?
还是说会需要讲解他在社会里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种客观的言论?
嗯,主观是吗?
那就简单了。
他是个被养育成无比乖僻,只有门面修饰得很好的五岁孩童。
而且您可以把这名五岁孩童,想像成心目中性格最糟糕的小孩。
他是个能理解身为小孩就会处处受到原谅,并且毒辣地利用这种事实的聪明小鬼。
如果要问我讨不讨厌他,那当然是会回答讨厌吧。
如果没有工作上的契约跟对鄙人家族的恩义在,鄙人说不定就会抢先把他那纤细的脖子折断。
鄙人觉得自己至少也该成为一道煞车。
他的行动真的是无可救药。
明明拥有躲在安全地点的能力,却非得要自己跳到敌人面前才会甘愿。应该说他是个有如战斗狂般的鬼童吧。
问题在于,临也阁下本身完全无法进行肉搏战。
我有听过以前的传闻。
他好像会运用名为「跑酷」的技术,纵横驰骋地在街头飞跃穿梭,小刀也能操作自如地切刺对手。但由于现在身体状况变成那样,所以无法做出相同的行动。
可是,那个男人甚至连那种束缚都在享受。
医师虽然对他表示只要有想要治好的意志,说不定就能再次四处跑跳。但是就目前看来,他似乎不打算走这条路。
虽然喊著这是给自己一个警惕,但他心中说不定是在害怕吧。
害怕变回过去的自己,跟再度回到身为故乡的那个城市里。
池袋。
听说对他而言一切都从那个城市开始,也都在那个城市里结束。
事情经过也大概知道一定的程度。
不过话虽如此,那全是自作自受。光是没被杀,他就该感谢池袋这城市的慈悲了。
但是自从那个事件后,临也阁下似乎变得比过去更执著于「人」身上。
以前他虽然准备了许多不即不离,然后又很方便的「棋子」,但近年来可以说是改为追求像鄙人这样能代替他「完成自己办不到的事情」的人。
不过身为老朽之身,有些事情也是因为活得久才能参透。
那个的……名叫折原临也的这个人,他的本质完全没有任何改变。
鄙人没有直接见过那个男人以前的模样。虽然没见过,但即使如此,鄙人还是能看见贯彻在他体内那绝不会改变,有如信念般的事物。
普通人大多不会拥有那种「信念」。
如果至少在他体内的这种信念,是正面的就好了。
不,就算是完全的邪恶,说不定都还有几分救赎。
但这是不可能的。
折原临也所拥有的信念,并不能以善恶的形式来画分。
虽然以结果而论,被断定是「恶」的行动比较多。但全都只能看钟摆晃向哪一边。
不管晃向哪一边,临也阁下的行动对某人而言都会成为「恶」吧。
鄙人能做到的,就只有尽量抑制钟摆摇晃的幅度。
可是,鄙人实在很不擅长这种工作……
至少折原临也阁下如果能对某人抱持爱恋情感,说不定就会有所改变……
应该不可能,结果还是不可能吧。
侦探阁下,您能想像吗?
比如说,那个折原临也对某位楚楚可怜的女性一见钟情。即使舍弃一切也要把自己奉献给她,相对地也想从那位女性身上享受到一切,这种为情所困的模样。
哎呀,不过这样说不定反而比较好。
请想想看。
那个不择手段的怪人,要是真的只爱上一个人类。
想必那个男人真的就会成为「恶」吧。
光是为了把对方纳入掌中,我想他会毫不犹豫地摧毁世界跟杀人,即使把社会搞得一团乱也在所不惜。
因此,说不定我们要感谢自己很幸运。
那个叫折原临也的人,一视同仁地爱著名为人类的种族,是个扭曲的博爱主义者。
嗯,侦探阁下。
要向鄙人打听折原临也事情的不是别人,就是折原临也自己吧?
不,无所谓。请您就这样转达给他。
没必要重新检视自己,因为您已经无法恢复正常。
至少让鄙人坐传助,在您真正陷入疯狂时给予最后一击。
不,即使鄙人无法办到,那位身穿酒保服的男子这次就真的会杀掉您吧。
就是您所说的,放弃当人类的可憎怪物。
不过从鄙人看来,有可能成为怪物的人是您喔,临也阁下。
怪物总有一天会被人类追杀。
希望直到鄙人寿终正寝时,您还能继续当个人。
这是为了遥人阁下还有绯鞠小姐著想。
更重要的,也是为了您自己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