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男孩、女孩和—— 第四章 重启咲良田

这是约四十年前的事情。

全世界还只有三名能力者的时期。

魔女他们决定让咲良田成为能力者的城镇。

1 下午四点――十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浅井惠在冲过澡和打扫完房间后,开始清洗电锅的内锅。

这个电锅,是中野智树的父母在惠开始独自生活时送给他的,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惠从来没用过这个电锅,虽然他一直想找机会自己煮饭,但总是因为嫌麻烦而不断拖廷,今天是他第一次将电锅从箱子里拿出来,置是对不起智树的父母。

小型电锅拥有圆形的外表,看起来跟以前看过的科幻电影里的机器人的头有点像,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惠决定以后一个星期要自己煮一次饭。

大致做完迎接相麻堇的准备后,惠传了封简讯给春埼。

――冈绘里成许会去找你。如果变得无法使用重启,请联络我。另外,这封简讯看完后请马上删掉。

要是现在春埼的重启被封印,那就麻烦了。

和魔女那时候不同的是,这次坂上央介人在咲良田。所以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法――只要让春埼复制惠的能力,即使遗忘能力的使用方法,应该还是能重新回想起来――不过,必要的手续还是愈少愈好。

――唉,这部分。就要看冈绘里怎么行动。

如果想确实重启,最好现在就立刻动手,但又不能在见到相麻菫之前重启。

惠姑且已经想好最低限度的对策,在中午前,他就已经打过电话给智树,并传了简讯给冈绘里。目前他这里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惠躺到床上,他打算稍徵睡一下。

不过手机响了,从简讯铃声判断,应该是春埼打来的。

――我知道了。惠现在在做什么?

惠回覆「在收拾房间」。

――惠要忙的事情结束了吗?

虽然大致上结束了,但还剩下一点事情要处理。

――能在今天之内结束吗?我可以继续传简讯给你吗?

惠就这样困倦地传了一段时间的简讯。

在手机显示的时间变成下午四点的同时,房的门铃响了。

惠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才従床上起身。

他带著奇妙的紧张感,缓缓走向房门。惠途中发现房间里有点暗,于是打开了日光灯,站在门前面的他,在吐了一口气后,握住门把、旋转并推开门。

一名少女,站在颜色随著太阳下山逐渐变深的蓝天面前,她用双手抱著一个运动包。

是野猫般的少女。相麻菫。她露出笑容――

「好久不见了,惠。」

如此创道。

感觉好像真的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和两年前实在太过一致,让人有点想哭。

惠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敞开房门。

「欢迎光临。真的好久不见了,你明明可以更常来找我。」

「我也想啊,不过之前有点不太方便。」

她从惠的旁边经过,走进房间,在擦身而过时,她的头发传来淡淡的洗发乳香味。这让人很难相信她是来借浴室的。

惠也跟著进房,关上房门。他差点按照平常的习惯锁门,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相麻仔细环视房间内部。

「你收拾得很乾净呢。」

「因为我的东西不多。而且我刚刚才急忙用吸尘器打扫过。」

「我明明可以帮你打扫。」

「那感觉有点难为情呢。啊,我帮你泡咖啡好?」

「虽然咖啡也不错,但还是先来做鸡肉咖哩吧。」

她得意地补了句「我还特地买了这个呢」后,从运动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那是什么?」

「料理必备的道具。」

相麻撕开胶带,发出轻快的声音,然后将手伸进纸袋。

她拿出一件深绿色的围裙,在胸口附近,有个长得像布娃娃的熊抱著一颗爱心的图案。

相麻费了一番工夫穿上围裙,将手扠在腰上问了句:「如何?」

惠装出严肃的表情,将手抵在下巴上回答:

「嗯,感觉有点像家政课的料理实习。然后在下课时间,到处分送课堂上做的饼

乾。」

「好微妙的评价,意思是看起来不太居家吗?」

「我的意思是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非常适合你。」

相麻以姑且能够接受的感觉点头回应。

「唉,算了。那么来做鸡肉咖哩吧,我可以开冰箱吗?」

「当然,请自便,有什么我能够帮忙的事情吗?」

「那就麻烦你洗米吧。」

她从冰箱里拿出需要的食材,开始洗红萝卜,然后打开水槽下的柜子,准备菜刀和砧板。

「漂亮得跟新的一样。」

「至少比电锅常用。」

惠将两杯米倒进锅中,加水清洗,虽然两杯米到两个人来创太多,但剩下的饭可当明天的早餐。

相麻菫露出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以让人有点担心的动作削红萝卜的皮。

他轻声说道:

「那么,我要开始说了。」

「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这个嘛,首先――」

比理想中还要略厚一点的红萝卜皮,从她的手边滑落。

「就来讲某个能力者,与他孩子的事情。」

????

浦地正宗的头脑从小头脑就很好。

比学校的同学、老师或是周围的任何人都好,他会详细地观察事物,深入思考,然后迅速地找出答案。

所以不用听任何人说,他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在这个镇上算是特别的人物,光是父母的一些对话,就足以让他理解这个城镇怀抱著什么样的问题。

咲良田的问题。能力的问题。

在刚上小学时,他就对父亲说道:

「要是能力可以早点消失就好了。」

他原本是打算鼓励疲惫的父亲。

想告诉父亲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将这座城镇带往好的方向就行了。

然而父亲摇头:

「能力不会消失喔,因为有我们在。」

这个回答,与浦地正宗料想的不同。

父亲创造了管理局,管理局没有活用能力,只是进行管理,像是为了避免引发问题,像是为了避免能力威胁到人们平稳的生活。

这个想的终点,一定就是将能力彻底排除。只要能力存在,就会持续引发问题,

而完美排除问题原因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能力消失。

「爸爸不是想让能力消失吗?」

父亲摇头。

「不是喔,我们的目的,是创造一个能力可以顺利存在的城镇。」

「为什么?」

明明只要能力消失,父亲就可以不必这么辛苦了。

父亲笑道:

「我以前很讨厌能力、能力虽然方便,但问题有点太多。还是直接舍弃比较明智。」

「嗯。」

「不过,我在你出生时明白了……能力果然有其价值,我决定要将这座城镇、打造成一个能发生美妙奇迹的场所。」

浦地正宗认为父亲错了。

无论父亲因为能力获得了多大的恩惠,那都无法证明能力是正确的,即使就结果而言,浦地正宗是因为能力才得以出生,那也无法证明能力是正确的。

「奇迹这种东西,根本不应该发生。」

这是当然的。不可以被奇迹拯救,不可以过著相信那种东西的生活。

人应该靠人的力量获得幸福。

人应该维持人类之姿,接受悲伤与痛苦。

父亲摇头说道: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然后他以温柔的力道摸著浦地的头说:

「不过我相信比起每个人都非常坚强的世界,能够容许弱者存在的世界才是正确

的。我不认为弱者能因为方便的奇迹获救的场所,是个错误的地方。」

不过视情况而定,那个奇迹也可能伤害人。

如果能力也有可能产生不幸,那就不应该存在。

「你非常坚强,你接著该知道的是软弱。」

父亲如此说道。

同样的话,他在几年后又听了一次。

在浦地正宗满十二岁的隔天。

从那天开始,父亲将为了工作离开家里,问题不在于要离开多久,浦地正宗知道,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换句话说,父亲即将死去,虽然和一般定义的死有点不同,但状况其实差不多。

为了管理能力,父亲预定将永远持续沉睡。

离开家门前,父亲和浦地聊了一下。

「对不起。要让你寂寞了。」

父亲如此说道。

浦地正宗摇头回答:

「我无所谓。」

虽然父亲不在,的确会让他感到寂寞,不过那并非问题的本质。

这点徨度的寂寞,全世界到处都是,并不只有浦地正宗特别感到寂

寞。

「不过,我无法容许有人因为能力牺牲。」

这是和这座城镇的构造有关的问题。

为了运用能力,这座城镇容许一部分的人牺牲,这样的构造有缺陷。必须纠正才行。

「爸爸,我一定无法救你。」

无论再怎么思考,他都想不出能让父亲从能力解放的方法,父亲的能力宝在太重要,绝对必须受到保护。

所以他不得不接受父亲的牺牲。

「不过,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像爸爸这样的人。」

无论要花多少时间都无所谓,他想让能力从这座城镇消失。

父亲摇头。

「你非常正确。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接下来说的话。」

浦地正宗点头。他盯著父亲的眼睛。

父亲说道:

「我最喜欢你了,你是我的骄傲,我的希望。不过,我偶尔会觉得你很恐怖。」

恐怖?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非常坚强的孩子,因为你能够纠正错误。」

「这哪里恐怖了?」

父亲的眼睛,散发接近寂寞的色彩。

「我们比你想像的还要软弱许多。软弱,容易犯错,并拥有因此才能获得的幸福。不过,你一定会连这些都一起纠正。」

父亲以温柔的力道抚摸浦地的头。

「你非常坚强,你接著该知道的是软弱。」

真是莫名其妙。

「软弱的事物,有什么价值?」

「理解软弱后,就能原谅各种事情。」

「做错的人不需要原谅。」

只要好好纠正就行了。

「我不是指人,而是指你。」

父亲笑道。

「人之所以温柔,是为了原谅自己。」

然后,父亲的手从浦地的头上移开。

虽然父亲不在让浦地感到悲伤,但这股悲伤,并无助于肯定父亲的话。

虽然浦地对父亲抱持敬爱,但这份敬爱,并无法构成相信父亲话语的理由。

在父亲离开的隔天,浦地正宗一如往常地为了上学而走出家门。

然后,他遇见了一名少年。

对方应该比浦地大两三岁,不过,浦地实在不觉得少年比较年长,对方看起来像个更加年幼的孩子,理由很简单 ,因为少年正在哭泣。

少年以微弱、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是浦地同学吗?」

浦地正宗点头回答:

「你是谁?」

少年以非常微弱的声音回答,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浦地总算理解了。

――就是这个少年,停上了爸爸的时间。

为了让父亲能永远持续使用能力,少年停止了父亲的时间。

少年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几次「对不起」。

这位少年非常清楚自己做的事情,包含了什么意义。将人的时间永远停止,和杀人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是因为拥有能力,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这个少年被迫将一个人类,变成不是人类的东西。简单来讲,就是被迫杀人。

――看吧,就像这样。

能力是残酷的。做得到某件事情,是残酷的。

「你没必要道歉。」

为了安慰少年,浦地露出笑容。

「你做了正确的事情,你能够以此为傲,爸爸的能力,有必要被永远持续使用,甚至可以说你拯救了这个世界。」

要是让父亲停止使用能力,这个世界将充满能力者。

这样一定只会产生悲剧、管理局光是管理一座城镇就已经竭尽全力,浦地不认为人类有办法建立能够管理全世界的能力者的组织。

这l这 ,姐莱做1的桩e能力是正确的,

――爸爸。如果你真的相信能力是正确的,相信人类有办法妥善使用那种东西,就应该要对全世界公开能力的存在。

父亲之所以对世人隐瞒能力的存在,就是因为理解能力的危险性。因为确实讨厌能力,对能力感到恐惧。

这点不应该被蒙蔽。

能力无法成为弱者的救赎,正好相反,是人类没坚强到有办法正确运用能力。

为了守护弱者,应该要让能力消失。

之后过了十年,浦地正宗在二十二岁时加入管理局。

为了彻底管理能力。

换句话说,就是为了让能力从这座城镇消失。

浦地正宗成为了管理局人员。

????

相麻菫讲完这个漫长的故事时,材料已经都被放进锅里。

她很有耐心地仔细捞掉浮沫,同时说道:

「这就是浦地正宗的故事。」

这话题并不适合边做鸡肉咖哩边聊。

惠坐在床上,望著相麻的背影。

「这样我就知道得很清楚了。谢谢你。」

将浮沫捞到能够接受的程度后,相麻菫打开水煮番茄的罐头,将内容物倒进锅子里,然后她缓缓搅拌锅子里的东西。

「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浦地先生极度讨厌能力。」

浦地一定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以纯粹、没有任何扭曲的心,在讨厌能力。

相麻接著将咖哩块与提味用的少许优格加进锅子里,咖哩的香味飘了出来。

「你觉得这样好吗?」

惠摇头。

「当然不好,我喜欢咲良田的能力。」

如同浦地正宗纯粹地厌恶能力。

如同津岛信太郎觉得能力狡猾。

虽然这与逻辑无关,不过无论再怎么想,惠果然还是喜欢能力。

能力就宛如人们的愿望本身,惠不认为那是一种错误。

能力的确狡猾。包含危险。而且或许也不是追求幸福时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也有只能靠能力跨越的困难,被能力拯救的人,以及将能力当成希望向前迈进的时候。

既然如此,惠选择继续拥有能力。

无论会造成什么样的负担,他都判断在舍弃能力的情况下前进是错误的。

相麻菫用汤匙稍微舀了一点锅子里的酱汁。

她尝了一口,然后点头说道:

「嗯,大概就这样吧。」

盖上锅盖,把火关掉后,她转过身。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请得好像刚才那些都不是正题似的。」

「那当然,对我而言,浦地先生的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顶多只能用来消磨制作鸡肉咖哩的时间。」

说得真过分。

不过,惠也有其他必须告诉相麻的事情。

相麻边脱围裙边问:

「可以借我冲个澡吗?」

惠叹了口气。

「你真的打算冲澡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的。」

真是莫名其妙。

惠从床上起身。

「那我去一下便利商店,大概三十分钟可以吗?」

「不行。给我留在这里。」

「我租的是套房,连脱衣间也没有。」

「创的也是。那就请你出去五分钟吧。」

惠无奈地点头。

「需要浴巾吗?」

「如果你愿意借我,我会很高兴。」

惠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浴巾和一条毛巾,交给相麻。

她收下后――

「你生气了?」

如此问道。

「我没生气。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是吗?那就好。」

惠走向玄关,穿上运动鞋走出房间,关上门后,他直接靠在门上。

太阳正逐渐下山。

宇川沙沙音究竟消除了多少雨云,现在依然完全看不见任何云朵。

放眼望去,都是相同的天空,鲜艳的蓝色通过眼前,惠觉就像是遥远异国的天空。以微弱的力道轻抚过鼻头的风,宛如平缓的波浪,与其说是吹过不如说是飘过。

虽然不晓得正确时间,但应该量不到下午五点,距离太阳完全下山,应该还有三十分钟。照觉淡淡的夜色已经逐渐融入空中,一台点亮车灯的脚踏车,从惠面前经过。

惠茫然地眺望眼前的街景。

咲良田。一座随处可见,但只存在于此处的城镇。同时,也是座或许马上就会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城镇。

确认门对面开始传出细微的淋浴声后。惠返回室内,有咖哩的味道,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一个非常怀念的地方。

相麻带来的运动包上,放著被摺得非常整齐的衣服,最上面是一件緑色的围裙。

惠坐到床上。

他的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代表收到简讯的灯号正不断闪烁。

惠拿起手机,掀开来确认,是春埼美空的简讯。

――明天晚上,方便一起吃个饭?

惠迅速回覆。

――当然方便,我会事先找好餐厅,你想吃什么?

按下送信键的同时,淋浴的声音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相麻菫从浴室发出的声音。

「过来这里,到门前面。」

「为什么?」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要把至今保密的事情告诉你。」

不过隔著浴室的门说话,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抵抗。

「晚点再说就行了,你先悠闲地洗个澡吧。」

「我原本就没流汗。在来见你之前,我就已经洗过澡了。」

真是的。相麻菫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为什么你要在来冲澡之前先洗澡啊?」

她略带笑声地说了句「这很简单啊」,然后又接著开口:

「总不能一身是汗地去见喜欢的男孩子吧。」

这一切。恐怕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想不出该怎么回话的惠,从床上起身,他将手机设定成静音,收进口袋里。

惠走到浴室的前面,靠著浴室的门坐在地板上。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想听什么?我什么都愿意回答。」

坦白讲,惠什么都不想听。

他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她一起笑著聊天。

不过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浅井惠,已经知道相麻菫的故事,而相麻菫,也知道浅井惠早已知情。

所以这就像是按照脚本进行的舞台。

被剧本支配,彼此都早已知道结局的对话。

「吶,相麻。」

惠害怕地缓缓问道:

「你为什么会死?」

对惠而宫,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两年前她的死亡,将惠与相麻菫的故事深深地连结在一起。

「我以前没回答过你吗?因为我不想变得像魔女那样,我不想被管理局抓到。」

明明是在讨论这种话题,她的声音依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这让惠莫名地感到烦躁。

――她这些话,应该这不是谎言。

但也不是一切的真相。还有其他真正的理由。

「那你只要在两年前离开咲良田就行了。」

相麻刚出生就获得了能力。不过因为她小时候搬到其他城镇,所以就连管理局也没发现她的能力。

明明她只要再次离开就行了。要是她从一开始就不在这座城镇,就能以普通女孩子的身分生活。

「为了我的计画,我有必要留在咲良田。」

「就算是这样也一样。只要离开这座城镇,等两年后再回来就行了。」

根本就没必要故意死掉。

「你――」

其实,惠根本不想说这些话。

抱持著屏住呼吸,吞下分量足以致死的毒药的心情,惠开口问道:

「你之所以选择死亡,是为了变得不再是相麻菫吧?」

她,将自己变成了swampman 。

拥有相同的机能,但唯独不具备同一性,她让一个被打造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取代自己。

制造出一个无法证明自己是相麻菫的相麻菫,这就是她的目的。

「难以置信,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就连现在都还在想,不过,我想不出其他答

案。」

连头脑聪明的相麻菫都不得不死的理由,他只想得到这个。

浴室里的少女什么也没回答。相麻菫真的还在门的另一邉吗?惠开始不安起来。

他忍不住加快语气。

惠以接近逼问的口气问道:

「所以给我的指示,才会来自于两年前。对我下达指示的,是已经死亡的两年前的相麻堇,那不是你,因为你不认为自己是相麻堇。所以你什么也没对我说。」

浴室里总算传出她的声音。

「正确答案喔,惠。」

那个声音听起来还比较接近高兴。

她像是在笑著般宣告:

「浦地先生是这样质问我的:『你会阻止找的计画吗?』我必须用否定的话回答他。而且是在索引小姐面前。我必须在没有说谎的情况下,创出『不,我什么都不会做』。」

「所以才要事先死过一次。」

岂有此理。

――啊啊,真是岂有此理。

两年前,有一名少女死了,就只为了这个目的。

相麻菫笑道:

「浦地先生虽然优秀,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呢。要是他问的不是『你』,而是『相

麻堇』,我就必须坦承一切了,这是场赌博呢。」

她的声音,就像是个小孩子在对母亲炫耀般。

这让人觉得,有点疯狂。

「不过我已经事先做好准备,让他不能喊我的名字了。我和浦地先生合作的条件,就是不能对我进行调查,这么一来,即使他知道相麻菫这个名字,也不能用那个名字叫我了吧?」

这根本无关紧要。

我才不想管这种事情。

明明是在说这种事情,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声音?」

你有办法说得这么开心。

少女以充满活力的语气回答:

「惠,这是因为只有你能埋解我,因为即使骗得了浦地先生,我也骗不了你。因为我知道你思考我的事情,比思考春埼美空的事情还多。」

惠用力握紧拳头。

然后粗鲁地捶了一下地板。

发出巨大的声响。

「相麻堇。你是个笨蛋。」

浴室里的少女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已经不是相麻菫了。只是个没有名字,和人类非常相似的人造物。」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

明明设定成静音模式了。

「是春埼传来的吧,你可以回覆喔。」

少女如此说道。

????

春埼美空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面,紧盯著手机的外萤幕。

――明天晚上,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当然方便。我会事先找好餐厅。你想吃什么?

针对这封简讯,春埼是这么回的。

――不用找餐厅。我可以去惠的房间做鸡肉咖哩。

惠很少自己煮饭,而目他最近好像很忙,所以春埼推测昨天买的食材应该都还留著。

所以她拟定了去惠的房间做鸡肉咖哩这个非常棒的计画。他一定也会赞成。

虽然春埼是这么想的,但惠迟迟没有回覆。

是因为还在忙吗?还是累得睡著了?又或者是不喜欢这个提案?

受到不安的驱使,春埼发了第二封简讯。

――对不起。果然还是去外面吃比较好吗?

在按下送出键前,她犹豫了一下。

果然还是想在他的房间用餐。想和他一起煮咖哩。不过那或许是过于奢侈的愿望。不可以给他添麻烦。

春埼手指用力,紧盯著简讯画面。

此时,她听见门铃的声音。

虽然她首先想到可能是惠,但只要冷静思考就知道不可能。如果是

他,在来访前一定会事先联络。

春埼想起惠最开始传的简讯。

――冈绘里或许会去找你。

或许是冈绘里来了。

春埼站在窗边,观看外面的情况,她看见一辆深蓝色的车子停在家门前面,驾驶座有一个穿黑西装的男子。应该是管理局的人。

思考了几秒后,春埼再次坐回书桌前。

――如果变得无法使用重启,请联络我。

这是惠的指示,要等无法使用重启后再联络他。既然如此,现在不应该过度反应。

春埼看著房间的门。

没多久便响起敲门声,那声音意外地温柔有礼。

「请进。」

春埼一回答,房间的门就开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脸上挂著笑容的管理局人员。男子看起来约三十来岁,冈绘里――也有来。少女像是觉得无趣般,站在那位男子的后面。

「我是管理局的人。」

脸上挂著笑容的男子,走向这里……

「我妈妈在哪里?」

应该是母亲让他进来的。既然如此,母亲理应也会一起来这个房间。

「其他管理局的人,正在向你的母亲进行说明。」

「有什么事吗?」

「这说明起来有点困难,不过马上就会结束。只要你乖乖配合一下,就不会有问题。嗯,就像这样。」

管理局的男子在春埼面前停下脚步,弯腰看向她的脸。

「事情已经办好了。」

这是春埼美空最后听见的话。

她的意识突然中断。

????

冈绘里的视线一直没从那位少女的身上移开。

不过她还是不晓得那个变化是何时发生的。

春琦美空闭上眼睛,像是全身无力般的倒下,少女直到刚才,应该都还是短发。

浦地正宗撑住并抬起少女的身体,此时,春埼美空的发型已经变成美丽的长卷发。

浦地将春埼搬到床上。

因为少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所以冈绘里问:

「她还活著吗?」

「当然,只是在我倒回的时间,她正在睡觉而已。」

男子的能力是回溯对象的时间。

现在躺在床上的春埼美空,是两年七个月前的她,浦地重现了刚升上国中二年级,尚未遇见浅井惠时的她。

这个春埼美空不认识浅井惠。

浦地拿起春埼放在画桌上的手机,大概是在确认时间吧。不过他的视线,是朝向猫咪型的手机吊饰。

觉得莫名在意的冈绘里问道:

「那个吊饰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他将手机放回书桌。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呢,我也忘了。唉,反正加贺谷会帮我带路。」

浦地虽然看向这里,但两人的视线根本没对上。

冈绘里觉得对方正在警戒自己。

「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唉,我想也是。」

否则就没必要特地找她过来了。

浦地以视线指示床上的春埼。

「救护车很快就会过来,为了把她送到医院。」

「喔。为什么?她只是睡著了吧?」

「当然是为了隔离她,她只要没有浅井同学,就无法使用重启,所以要将她隔离到浅井同学去不了的地方。」

「喔〜所以呢?」

「我希望你陪在她身边。等她醒来以后,能麻烦你让她忘记能力的使用方法吗?」

冈绘里眯起眼睛。

「就这样?」

「嗯。就这样, 」

「这样就能赢过学长吗?」

「没错,这是他最不乐见的事情。」

说了一句「那就拜托你了」后,浦地走出房间。冈绘里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坐到书桌前面的椅子上,看向春埼美空,或许是因为头发变长,感觉就像是另一个人。

学长究竟预测到什么程度。

春埼美空的时间被回溯到遇见浅井惠之前,要是他有预测这件事,应该多少会有点抵抗吧。

浦地的指示,和惠之前讲的内容一样。

今天上午,冈绘里的脑中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冈绘里,你目前在协助浦地先生他们吧?

这应该是中野智树的能力,无法拒绝,强制一定要听的声音。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听好了,冈绘里,浦地先生他们,打算消除咲良田内的所有能力。

真是莫名其妙,那种事情,有可能做到吗?既使有可能,为什么浅井惠会知道这件事?

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但希望你能稍微怀疑他们一下。请你千万别夺取春埼美

空的重启能力,让她忘记能力的使用方法,或是强迫她存档,只有这隔件事,希望你可以不要做。

冈绘里看著春埼美空的睡脸。

她一直维持原本的表情沉睡,要不是胸口有在上下起伏,看起来就像名死者。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冈绘里喜欢自己的能力。那是强悍的证明,能够明确地区别冈绘里和藤川绘里。是构成现在的冈绘里的一部分,她不想失去能力。

当然,她也不想遵从浅井惠的指示。冈绘里讨厌事情都按照他的预测发展。她想持续与他敌对。

不过。

――拜托你,冈绘里。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希望你能帮我。

他如此说道。

冈绘里忍不住嘟嚷。

「是的,学长太狡猾了。」

这全部都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帮我」这种话太犯规了。

冈绘里想赢过浅井惠。

她的目的一直都是这个。而他也知道这件事。

――那么。

有什么方法,能比帮助浅井惠更能明确地赢过他吗?

有什么方法,能比帮助对方更能明确地显示自己的强悍吗?

两年前的冈绘里曾被他拯救, 并对他的强悍感到著迷。

????

「是春埼传来的吧,你可以回覆喔。」

相麻堇说道。

但浅井惠没有打开手机。

「我正在跟你创话,春埼的事情可以晚点再处理。」

「要是那封简讯的内容,是通知你重启已经无法使用怎么办?一切或许会变得无可挽回喔?」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你事先就会告诉我。」

毕竟她不惜死过一次再复活,并安排了这么绵密的计画。

相麻菫不可能在这时候马虎。

「你知道我们会在明天晚上使用重启。」

明天晚上。在距离上次存档正好过了三天时,春埼美空将使用重启。

否则相麻的计画无法成立。

「你果然不会犯错。」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骄傲。

「相麻,你的目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的目的,就是阻止浦地正宗的计画――不对,那不是我的目的,是两年前去世的相麻堇的目的。」

惠摇头。

「你说谎。」

不,这应该不算说谎,只是也不完全正确。

「你协助了浦地先生。」

浦地正宗的能力,是将对象的时间回溯。

他刻意将能力者们的时间回溯到最不安定的状态――将他们的时间回溯到还没发现自己是能力者时的状态,藉此引起能力爆发。

――不过光靠这种方法,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因为并非每个能力者初次使用能力时,都会连带引发问题。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其实根本就不会牵连到周围的人,而是因为更琐碎的小事,发现自己是能力者。

浦地做的事情。其实只有稍微提高发生问题的机率。

照理来说,应该不可能这么频繁地引发问题。

「相麻,是你选择的,你透过预见未来的能力,找出在什么时候,将谁的时间回溯能够引发问题,只有这个可能。」

无论中奖机率再怎么低,只要看著未来抽,就一定能中。只要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就能挑选一定会引发问题的能力者,将他们纳入计画。

相麻堇什么也没回答。

惠接著说道:

「你有必要加速浦地先生的计画,必须让他的计画提早结束。」

一定要在三天内。

必须让浦地的计画,在开始执行后的七十二小时内结束。

「因为重启能消除的时间,最多就只有三天,如果不让一切在那之前结束,就无法靠重启解决问题了。」

浦地一开始恐伯打算花费数星期或数个月,拟定长期计画,如果以他选择的方法制造「能力连续爆发事件」,无论如何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然后,如果他真的打算花这么长的时间,踏实地进行计画。

就会变成光靠重启无法解决的问题,变成只靠能将时间倒回三天前的能力,根本束手无策的问题。

这么一来,惠恐怕就没有任何手段能对抗浦地正宗。

「是你给了我机会。」

相麻堇并非纯粹只想阻止浦地正宗的计画。

她只是在协助惠。

从浴室里传来的声音,奇妙地冷淡与尖锐,甚至让人觉得她是在不高兴。惠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我只是追求效率。如果想阻止浦地正宗的计画,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利用你。」

「效率?」

惠笑道。

「这怎么可能。你的行动,一点都不符合效率。」

相麻堇的行动很复杂,简直就像要迷惑惠一般,让他费了一番工夫才掌握全貌。

果然无论怎么想,相麻菫的行动都存在著极大的矛盾。

「如果你的目的就只有阻止浦地先生的计画,那为何要到最后一刻才让我知道?只要一开始就将一切告诉我就行了,这么一来,我应该也能更确实地行动。」

「那是为了对抗索引小姐的能力――」

惠打断她:

「你就是为这个目的,才在两年前死掉吧?即使现在的你不能告诉我,两年前的

你应该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早一点将一切都告诉我,就没问题了。」

惠握紧拳头。

指甲陷入皮肤。

「你是因为其他完全无关的理由,才不把事情告诉我。」

浴室里的少女什么也没回答。

惠用力闭上眼睛,继续说道:

「前天,我真的很幸福,我顺利在南校舍的顶楼,对春埼说出了重要的话,我和她之间,一定还有许多误解,但我们确实产生了某种变化,那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惠发自真心这么想。

那段时间,就像是这两年的答案。

「昨天也一样。我和春埼一起捡垃圾,一起吃可丽饼,一起去超市买东西。那样果然很快乐,很幸福。」

不过,相麻菫知道。

如果惠事先

知道一切,那两天就不会来临。

他将以完全不同的心境,度过完全不同的时间。

「相麻。谢谢你,你守护了我的幸福。」

一定,就只是这样。

无论是阻止浦地的计画。

是刻意对惠隐藏各种情报。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她的努力、痛苦。还是死亡。全部。

――全部都是为了保护我。

就只是这样而已。

浴这里的少女总算回答:

「因为,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她的声音既沙哑,又激动。

「我很笨对吧?你觉得我很愚蠢对吧?为了等待自己喜欢的人,向其他女孩子告白,我保密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微弱又不容易听清楚的声音,和淋浴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那宛如豪雨般敲打浴室的地板,盖过她的声音。

――无法理解相麻菫的意图。

惠一直这么想。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

――根据我预见的未来,我好像必须去你的房间冲澡才行。

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哭。

为了盖过那个声音,立刻冲掉眼泪消除哭泣的痕迹,她以须将自己关在浴室里说这些事。

相麻菫就是这种女孩。

浅井惠按住疼痛的胸口。

「吶,惠,我有个最讨厌的人。」

唯独此刻,她以哭泣的声音说道:

「她好狡猾。只有她不必受苦。只有她能拿你当藉口,一个人待在不会受伤的地方。将痛苦的部分全都推给我,自己一个人轻松,你知道她是谁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然,惠马上就想到答案了。

「她既愚蠢又任性,而且还无比软弱,你知道她是谁吗?」

回答她的问题实在太痛苦,那个答案,实在太过残酷。

――不过,我更不想让她亲自说出口。

无法忍受这种事。

所以他回答:

「吶,拜托你,希望你能原谅相麻菫,」

少女讨厌的人,就是相麻堇。

自己一个人乾脆地死掉,但又创造出她的,两年前的相麻堇。

浴室里的少女以哭泣的声音笑道:

「果然只有你了解我,我无法原谅创造出我这种存在的她。不过,惠,我也无可救药地和她一样。」

此时,她再度停顿了一下。

「我也一直满心期盼你能幸福。」

不晓得自己名字的少女,如此说道。

2 下午五点三十分――十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然后两人一起吃了鸡肉咖哩。

在用餐时,惠从相麻那里听到了许多事,虽然都是些非常重要的话题,但和她在浴室里时讲的那些话相比,惠觉得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等相麻大致说完后,太阳已经下山,不过窗外还没完全变暗。蕴含微弱的光芒,刚诞生的夜晚。

惠说服自己,现在是两人一起悠闲地享用咖哩味道的时间。

他用汤匙舀起下一口饭。

「味道怎么样?」

相麻看著他的脸问道。

惠尽可能以坦率的笑容回答:

「非常好吃。」

两人面对面一起吃的咖哩,味道不怎么辣,酱汁的口感也偏向爽口,带著淡淡的酸味与甜味。非常美味。

「而且总觉得这味道有点怀念。」

惠当然有发现怀念的理由。

――我曾经吃过这个鸡肉咖哩。

不止一次。十次?二十次?还要再多一点。他原本想计算正确的次数,但还是放弃了。

这是惠的母亲做的咖哩。

「重点在于加入大量番茄,还有一点点的优格。」

相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

惠还记得

「小时候为了避免太辣,妈妈都会帮我加优格进去。之后虽然有逐渐减少优格的分量,但果然我们家的咖哩还是少不了一点优格。」

相麻菫握著汤匙,困惑地问道:

「不过味道应该有点不同吧? 」

「是啊。还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程度。」

尽管非常相似,但还是有一点不同。

「是有什么理由吗?」

惠问道。

「才没有什么理由,单纯只是我无法重现而已。」

她吃了口咖哩后笑道。

「为了做出这个咖哩,我用了很多次能力,一面观看未来确认你的反应,一面像理科实验那样一点一点地改变分量,挑战了许多种版本。」

「听起来很开心呢。」

「嗯,不过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做不出能让你说『一模一样』的味道。」

「真不可思议,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感觉只要用相同的作法,就能做出相同的咖哩。

「谁知道,即使拥有遇见未来的能力,还是敌不过母亲的爱。一定就只是因为这样。」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惠仔细咀嚼最后一口,然后咽下。嗯。非常好吃。

「谢谢招待,虽然有点不同,但这个咖哩也一样美味。」

笑著说了句「那当然」后,她接著说道:

「毕竟虽然种类不同,但一样加入了许多爱。」

相麻堇的表情非常平稳,开朗,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她一定是想用这个鸡肉咖哩,将许多事情蒙混过法。将至今的对话,以及在浴室里哭泣的事情,全都赶到某个角落,让今天在欢笑中结束。

这对惠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以的话,他希望能笑著挥手与她道别。

不过再怎么说,今天都无法以咖哩的话题结束。

其实从她待在浴窒里时起,惠就一直很想怒吼――既然说是为了我的幸福,那你怎么能死呢?若你本人让我痛苦,那又有什么意义――他很想这么说。

不过这种事,她一定也知道。

在知道一切的状况下,做出这种选择。

――既然如此,那我该对她说的,应该是其他的话。

惠笔直地看著相麻菫的眼睛。

「我决定要保护能力,套用你的说法,就是要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

两年前,相麻菫将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命名为麦高芬。

麦高芬是用来让主角与故事产生连结的物品,是只有这项功用的小道具。

不过相麻菫为麦高芬附加了一个预言。

――拥有麦高芬的人,能够支配咲良田的所有能力。

麦高芬现在就在惠手中,被他放在桌子的抽屉。

麦高芬简单来讲,就是类似王冠的东西,虽然本身没有力量,但拥有王冠的人,就是国王,同样地,虽然麦高芬不具备任何力量,但拥有它的人,就能成为故事的主角。成为相麻菫准备的故事主角。

――相麻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无法舍弃咲良田的能力。

她知道惠一定会选择守护能力,并配合这点准备了故事。

「支配能力,按照自己的意思利用所有能力。我想将咲良田的能力,全都用在创造幸福的奇迹。」

虽然能力一定包含了许多问题。

他也能理解浦地正宗想做的事情。

不过,那并非浅井惠的理想。他打算开始诉说自己的理想。

相麻堇笑著点头。

「如果是你,一定能够顺利,因为你是我的主角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满足,彷佛没有任何悔恨。

这点果然令人悲伤又郁闷。

「吶,相麻,从昨天傍晚开始,从两年前你死后开始,我都一直在想你的事情。」

相麻天真地歪著头问道:

「想得比春琦多?」

「当然我也有思考春埼的事情,不过一定是思考你的事情的时间比较长,」

「那真是令人高兴。 」

窗外非常宁静。听不见任何声音。如果仰望夜空,一定能看见几颗星星。不过惠现在没有余裕去欣赏那些东西。

他凝视著相麻堇说道:

「为什么在你死前,我就无法这么做呢?」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被相麻菫定义为夏天的期间。

浅井惠当时只顾著想春埼美空的事情。要是他能在相同的时间思考相麻堇的事情,或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好一段时间,相麻都没开口,她只是紧盯著这里看。

无论再怎么侧耳倾听,都听不见任何声音,那是一段宛如空白,令人平静的时间。

不过光是她凝视著这里,就足以令人感到苦闷。

相麻菫悄声问道:

「你后悔了吗?」

「嗯,非常后悔。」

「未来也会继续后悔?」

「嗯,我一定会永远后悔下去。」

「那我姑且算是满足了。」

她挪动汤匙,将鸡肉咖哩吃完。

然后像是一切都没问题,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完毕般微笑道:

「那么,餐

具可以留给你洗吗?」

「当然可以。」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相麻起身。

「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可以跟你借把伞吗?」

象徵夜晚开始的深蓝色天空,晴朗到看不见任何云朵。

「什么时候会下雨?」

「再过十分钟左右吧,明天早上就停了。」

「这样啊。」

惠也起身走向玄关,那里放了两把塑胶伞,一把是他原本就有,一把是他今天买的。他拿起今天买的新伞。

惠把伞递给将运动包背在肩上的相麻。

「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不会有事。 」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喔。」

「如果是不知道未来的普通女孩的话。 」

她收下伞,露出纯粹的笑容。

「那么,再见了。」

惠摇头。

不能用这句话。

「你从以前到现在。只跟我说过一次『再见』。」

只有两年前,最后在下雨的公车站道别的时侯。

所以如果是用「再见」这句话作结,他无法目送她离开。

相麻菫――孤独、高贵,看似随兴却专一 ,宛如野猫般的少女,露出类似苦笑的笑容后改口说道:

「那么,惠,改天见啰。」

「嗯,改天见。」

浅井惠点头,她的话就此成为约定。

晚上六点零五分,这是发生在咲良田开始下雨十二分钟前的事情。

????

浦地正宗走下一辆深蓝色的车子。

这里是某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面积并不怎么宽阔。

驾驶座的门开启,加贺谷走了出来,他垂直地朝大楼深处前进。浦地一面跟在后面一面说道:

「就是这里啊,我来这里开过几次会。你知道吗?」

加贺谷摇头,然后简短地回答:

「不知道。」

「唉,我想也是。」

两人一同搭乘电梯。随著电梯关闭,电梯无声地移动。然后持续往下

不晓得下降到多深,等电梯门再次开启时,前方是一条阴暗的走廊。

两人踏出脚步,虽然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但中途必须穿过几扇门。

浦地发现加贺谷的步调跟平常不同,比平常慢了一点。他隔著约四步的距离,走在浦地的后面。

「来见他们,让你觉得难受吗?」

加贺谷是最初的三人期盼已久的能力者。

被他右手碰过的东西,绝对不会产生变化,只要利用他的能力,就能让境界线永远持续。

换句话说,加贺谷就是停止浦地正宗父母时间的能力者。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都只能听见脚步声。最后他回答:

「是的。那当然。」

那是宛如哭声般,让人觉得年幼的声音。

浦地正宗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第一次遇见加贺浴的那天。他那时候在哭。他对著比自己年幼的浦地,哭著道歉。

「没什么好在意的,你做了正确的事情。你能够以此为傲。」

「是的,我知道。」

不过靠理性理解没有意义,因为感情是位于其他地方。

加贺谷停止了两个人的时间。

将人变得像石头一梁,构成境界线的两名能力者,浦地正宗的父母,他们已经不会再说话,也不会再思考了。

无论有再怎么正当的理由,都无法不抱持罪恶感。

「你――」

加贺谷犹豫地问道。

「来见他们,都不会觉得难受吗?」

浦地笑道:

「当然难受。不过我好久没和妈妈见面了,所以同时也很高兴。」

母亲比父亲晚八年变成石头,在浦地正宗满二十岁的那天,母亲也透过加贺谷的能力,成为绝对不会变化的存在。

母亲当时说过。

――对不起,留下你一个人。

她露出微笑。

――我也将变得和那个人一样。

母亲深爱著父亲。

和父亲一样成为不变的存在,永远待在父亲的身边。

她一定已经期待这天很久了。

浦地正宗觉得那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被加贺谷使用过能力的人类,将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东西,无论是说话还是思考,都再也办不到,完全丧失意识。

在这种状态下待在某人的身边,到底有什么意义?即使变成那样也想前往父亲身

边,这到底有什么价值可言?

浦地想起魔女以前对他说的话。

――你有办法喜欢上石头吗?

当然没办法。

而且,浦地也无法容许人类变成石头。

人必须以人类的身分存在。不可以变成其他东西。

「妈妈从今天起将不再是石头。」

为了从咲良田夺取所有和能力有关的情报。

必须让母亲停止使用能力,她将从加贺谷的能力获得解放。

「她将变回人类,真是令人高兴。」

漫长的阴暗走廊,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有一个小房间。那里的形状接近正方体。别说是窗户了,就连灯都没装,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个房间,原本就没预设会有人进入。

两名管理局人员拿著手电筒,照亮房间内部。

在空荡的房间中央,只放了两个大木箱。

箱子不高。顶多只有五十公分,长约两公尺,宽约七十公分。

那是棺材。

虽然不会被烧掉,但那是为了让人永远沉眠所准备的。最好的情况,是持续沉眠到世界末日。

白色的棺材非常美丽。宛如才刚做好一般,不过这两个棺材,已经在这个房间放了十二年

「是这一个。」

拿著手电筒的管理局人员,指向其中一个棺材。

浦地对看向这里的加贺谷点头。

「拜托你了。」

加贺谷踩著犹豫的步伐走到棺材前面,他单脚跪地,用左手触摸棺材。

隔了十二年,棺材的锁定被解除。虽然手上拿著手电筒,但两名管理局人员还是灵巧地打开了棺材盖。

里面躺了一名女性,看起来像在沉睡的她,彷佛一名死者。

不过这两种形容方式都不正确,她完全停止了。比睡眠或死亡还要严密的不变,这十二年来,她都维持使用能力的状态,完全没有任何变化。123

即使看见这副景象。浦地奇妙地不抱任何感情,与十二年不见的母亲重逢,并未让他产生感动。

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浦地只觉得松了口气,内心安详又平静。

等母亲醒来,停止使用能力时,一切就结束了。

加贺谷轻轻触摸她的肩膀,解除能力,她的眼皮稍微动了一下。石头变回人类,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浦地正宗以谁也听不见的细微声音低喃:

「来吧,梦醒的时间到了。」

重启咲良田。

为这座城镇带来神圣的再生。

????

然后,晚上六点十七分。

雨滴落在相麻菫的鼻尖上。

她已经不晓得这代表什么意义。

麻菫打开原本用右手拿著的塑胶伞,仰望天空思考。

――哎呀?天气变阴了?

印象中自己刚才还在抬头欣赏晴朗的美丽夜空,不过既然带著伞,就表示自己有预感会下雨吧。

――这把伞,是和惠借的吧。

离开他家时,因为感觉快要下雨,所以才跟他借了伞……

不可思议,感觉记忆有点模糊。就好像刚从梦里醒来

作梦时,脑中总是充满许多错误的记忆。不管是有大象在飞,还是见到死者,都会相信是自然现象,不过只要一醒来,现实的情报就一拥而上,然后通常会将自己梦到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没多久就连自己有作梦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这感觉和那非常像。

会觉得自己刚才在仰望晴朗的夜空,一定只是愚蠢的想像。因为天色一直很差,好像快要下雨,所以相麻才会跟惠借伞。事情一定就是这样。

雨滴接连打在伞上。

一抬头望向天空,运动包的肩带就差点滑落,相麻连忙重新撑起。

――我明明是去做咖哩,为什么会带著运动包呢?

好像是因为白天时有跑步。

然后为了做咖哩前往惠的房间,因为想借他的房间冲澡,所以才会带著塞了换洗衣物和围裙的运动包,

真像个笨蛋,为什么我会在去惠的房间前,突然想要跑步啊?

对了。是为了找藉口和惠借浴室。

因为打算让他慌张一下。要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有个女孩子在房间里冲澡,就算是他也一定会觉得心神不宁,不过结果好像不怎么顺利,真是令人困扰。

――唉,算了。至少他有称赞我做的咖哩好吃。

天是一切顺利,幸福的一天。嗯,非常幸福。

等明天在学校见面时,应该跟他聊什么好呢?

相麻菫一面想著这些事, 一面走在下雨的夜晚街道上。

她没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被改写。

????

听得见类似杂讯的声音。

等清醒时,春埼美空已经躺在床上。

她试著起身,长卷发流畅地晃动,春埼摇摇头,看向窗外,类似杂讯的声音,是雨

她缓缓环视周围,然后理解一件事。

――这里是病房。

为什么自己会在病房呢?感觉不太能把握状况,算了。

春埼直接坐到床上,周围很阴暗,没有开灯,不过她不在意房间亮不亮。

宛如放在窗边的人偶般,她不抱任何期望,甚至也没在思考,只是静静地坐著。

过不久,病房的门开启。

灯亮了。一名穿著白衣的男性走了进来,他手上拿著病历簿,所以应该是医生吧。

「你醒啦。」

男子说道。

「是的。」

眷埼点头。

「你有记忆吗?」

这个问题很难立刻回答。

――记忆是指什么?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也知道家里的住址和电话,这些都是记忆,不过他是在问这种事情吗?

春埼直接把心里想的事情讲出来。

「原本记得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你问的记忆是指什么?」

男子稍微清了一下嗓子后回答:

「你在自己的房间昏倒,被送来这里,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春埼美摇摇头。

「不。我不记得。」

「我知道了,那么请让我问几个问题。」

虽仍觉得对方已经在问了,但春埼没有说出来,他判断这是不必要的指摘。

「好的。」

她点头表示肯定。

「你叫什么名字?」

「春琦美空。 」

「今年几岁?」

「十三岁。」

男子稍微板起脸,但继续问道:

「你有在上学吗?」

「有。」

「上哪一间学校?」

「七坂中学。」

「学年、班级和座号呢?」

「一年四班,二十四号。」

「今天是几月几日?」

「我不知道。」

稍微想了一下后,她补充道:

「我记得自己在三月十五日的晚上入睡,所以我推测今天是三月十六日。」

「西元几年?」

「二0――」

类似的质问,持续了一段时间。

最后男子摇头说道:

「请你冷静听我说。」

「我不太了解冷静是什么感觉。」

因为没有慌张的记忆,所以也不晓得相反的状况是什么。

男子用右手的食指搔了一下头,表情变得扭曲,以哭泣来说少了眼泪,以笑容来创少了笑声。春埼无法确实判断那是什么表情。

「那么,只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就行了。春埼美空小姐,你丧失了约两年七个月份的记忆。」

他说出正确的西元年月日。

「我知道了。」

春埼回答。今天是十月二十四日。她记下来了。

「居然说知道了……」

男子的表情再次扭曲。

「这应该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接受的事情。」

在那之后,他以缓慢但仔细的方式,向春埼美空说明发生了什么事。

春埼失去记忆的第一天。

换句话说就是两年前的三月十六日,她一直没有醒来。即便母亲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或是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她还是没有清醒。

春埼美空被救护车载来这间医院。不过无论进行再怎么精密的检查,都还是不晓得她为何没有清醒。

春埼在第三天总算恢复意识,在经过检查后,于第六天出院,不过之后她还是会频繁地昏倒,明明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却还是逐渐衰弱。

春埼在升国中二年级时休学,开始专心接受治疗,由于被指出可能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她也同时接受心理治疗。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努力获得了回报,不过春埼的身体状况最近变得比校稳定,改成主要在家里疗养。

这就是这两年七个月间发生的事。

不过在三十分钟前,春埼再次晕倒,被送来这间医院。

「你以前也曾经在失去意识后,丧失一定期间的记忆,不过你一定会马上再想起

来。」

春埼美空点头。

生病、休学、丧失记忆。

「我知道了。」

她觉得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春埼美空没发现医师说的话,都是奠基于虚伪的记忆。

她不可能想得到在开始下雨之前,咲良田所有居民的记忆都被改写了。

只有一位少年知道这点。

不过春埼也已经遗忘那位少年。

所以她在脑中想著。

――有什么记忆,是我应该要想起来的吗?

春埼美空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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