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你们昨天果然是藏在衣柜里吗?」
一夜过后,到了今天。
换句话说,这是我佣人生活的第二天。
放学后,回到宅邸的我向凉月说明昨天的经过。
或者,应该说是她要求我做出说明。
我刚从学园回到宅邸,就被叫到凉月所在的大厅。顺道一提,我的工作服依然是布偶装。
「真狡猾。我知道有人藏在衣柜里,但没想到你们居然在一起做这么好玩的事。」
凉月微笑说道。
想当然耳,近卫全裸以及我迫不得已亲吻吻吻吻吻吻她的事,我全都没说。毕竟我哪说得出口,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整理好心情。
近卫似乎也一样。
不知道她是因为被我看见裸体而害羞,还是因为突然被吻而受到打击,今天一直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昴殿下正处于茧居模式。
「话说回来,昴干嘛窝在房间里?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
「不、不清楚耶!我也不知道。」
「哦?」
大小姐眯起眼睛凝视着佣人。
这家伙这么精明,迟早会发现近卫窝在房里的理由。
「也罢。托她的福,我今天又请假一天。」
「毕竟你昨天才请病假,如果今天精神奕奕地去上课,未免不太自然。」
「这也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有点睡眠不足。」
「睡眠不足?」
「我最近一直睡不好。」
「哦?」
「不是因为身体发烫喔。」
「我又没这么说。」
「但是有这么想?」
「也没这么想!」
「总之,我有点四肢无力,大概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凉月硬生生地止住呵欠,模样相当可爱。
「对了,红羽呢?」
「她说今天有社团活动,会晚点回来。」
「那么,今天人手大概不够用,因为昴也不在。」
「看她的样子,大概好一阵子都不会出来。」
听说红羽和凉月曾去探望她,但近卫不肯让她们进房间。我本来也想去看看她,又怕让情况更加恶化,所以打消这个念头。现在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
「……真是的,好不容易让次郎来凉月家当佣人,她想浪费这个大好机会吗?」
「嗯?」
「啊,没什么,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凉月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
她该不会又在想捉弄我的方法吧?这里是凉月的主场、我的客场,还有莓这徊疯狂的凉月支持者,我可不能大意。
「对了,你今天的工作是打扫。昨天扫宅邸,今天麻烦你扫庭院。」
「呃!」
喂喂喂,饶了我吧,要我一个人扫那么大的庭院啊?
「别担心,今天不会像昨天一样要你一天便扫完,晚餐也可以准时吃。」
「菜色会稍微改善一点。」
莓似乎也觉得白饭配方糖太可怜,所以我今天的早餐升级为腌萝卜套餐(当然依旧是速食白饭)。能够摄取食物纤维,总比方糖好多了。
「不过,吃早餐时我有点意外。」
「为什么?」
「一般佣人不会和主人一起吃饭吧?」
我还以为我们这些佣人得另找时间和地方吃饭,没想到大家居然坐在同一张餐桌前用餐。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这是凉月家的规矩。
佣人等于家人。
所以,吃饭的时候也一起吃。
「平时是分开吃,但偶尔会一起吃。我不知道其他家庭怎么样,但我觉得大家一起吃饭比较开心。如果不和你们一起吃,我就得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饭。」
「毕竟现在屋内的主人只有你一个。」
凉月的父母和大叔都不在家,因此我们的主人只剩下凉月一人。她独掌整座宅邸的大权。
「这么一提,你要我和红羽当佣人,是因为有个和我们遭遇相似的人也在这里当佣人吧?」
「对,是个叫日向真宵的女孩,现在因为盲肠炎住院。她和你们一样,在一场意外之中失去了家,流落到这座宅邸。后来历经一番波折之后,她便成为我们家的佣人。」
「为了公平起见,不让我们白吃白住的道理我是懂啦……」
但是……我总觉得理由不只有这点。
我没有根据,这只是直觉而已,但是依照这位大小姐的作风,就算有什么内幕也不足为奇。
莫非……她要我和红羽当佣人是另有理由吗?
「嗯,其实我要求你和红羽当佣人的理由不仅如此。」
「咦?」
真是意外,凉月居然主动替我释疑。
接着,她露出连知名女星奥黛丽·赫本都自叹弗如的完美笑容。
「是因为奈久留的事。」
「你是指……她告白的事?」
「对。奈久留不断对你发动攻势,要是你和她谈恋爱,那可就伤脑筋。到时候,我们铁定不能像现在一样开开心心地玩耍。」
「我不认为我会和她谈恋爱。」
再说,我也不是在和凉月玩耍,应该说是被她玩弄比较正确。我的心境和如来佛掌中的孙悟空一样。
「开不开心是最重要的事。因为爸妈、流,还有两个佣人都不在,宅邸变得好冷清。若是你和红羽来我家,便会变得热闹一些。再说……」
「……再说什么?」
「难得变身为闇月,我想多多欺负你。」
「……是吗?」
恶魔凉月。
说穿了就是想玩弄我,完全把我当成狗。
「……」
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
『我从现在开始,会一直欺负你。』
体育祭开始之前,凉月曾对我如此说过。
仔细想想实在很奇怪。
欺负。
老实说,这实在不是个让人舒服的字眼。
过去的凉月虽然邪恶,但从来不曾这么直接,她通常是装出好人的模样整人。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是坏人。
套用摔角用语,就是Heel(注12)。
注12 职业摔角的术语,意指扮演反派的摔角手。
套用凉月用语,就是闇月。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活像是故意扮黑脸,让别人对她的观感变差一样。
「不过——接下来会变得更热闹。」
「咦?」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硬生生地打断我的思绪。
变得更热闹?
现在已经够热闹,根本是马戏团。团长是黑心的大小姐,团员是病娇女仆和男装管家。当然,我妹是猛兽,我则是驯兽师。要教我妹耍把戏,应该挺费工夫。
「她应该快来了。」
「快来了?」
谁啊?
我正要询问时,有人敲响大厅的门。
接着走进大厅的是一个女仆。她的制服和莓及红羽的不一样,但款式十分眼熟。
「……政宗?」
没错,正是宇佐美政宗。
绑着双马尾的女仆穿着打工时的女仆咖啡厅制服,一脸不悦地看着我们。
♀×♂
「就是这样,宇佐美也要在凉月家工作。」
我们的雇主若无其事地宣布这项令人惊愕的消息。
……等等。在凉月家工作?
该不会连这家伙都变成凉月家的佣人吧?
「喂,这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政宗身旁询问她。
政宗露出愤懑的神色说:
「谁知道啊!我今天去打工之后,就被逼着来这里!」
「谁逼你来的?」
「当然是店长!别说那些了,凉月奏,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人事异动,政宗似乎相当愤慨,只见她用比平时更为带刺的态度逼问凉月。
「嗯?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你又和店长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交易吧?」
「哦?你有什么证据?」
「店长的眼睛变成$符号,还命令我穿着女仆装来这里,未免太奇怪!」
「很可爱啊,有什么关系?」
「走在大街上很丢脸耶!」
泼兔暴跳如雷。
这就是现代社会中受雇于人的严苛之处。居然得角色扮演逛大街,简直是就业冰河期的极致表现。
「呜呜,为什么我得来你家当女仆……」
「不要那么悲观嘛。别担心,我已经做好功课。」
「……功课?」
政宗反问。凉月微微一笑,取出一本小册子。
封面上的标题是……
「『五分钟就上手——兔子饲育指南』。」
「你把我当什么啊!」
「就是说嘛,我也觉得怎么可能五分钟便上手呢?」
「我不是在说这个!」
「先来复习一下。『第一
步,兔子是草食性动物。』」
「这也太基本了!」
「『第二步,兔子湿掉时不可以用微波炉烘乾、』」
「这哪是饲育指南?是人类的常识吧!」
「『第三步,兔子一寂寞就会死掉蹦……』」
「那是迷信!还有,蹦什么蹦!」
「真是辛苦你,鳗鱼。」
「不是鳗鱼,是兔·子……不对!我的名字是宇·佐·美!」(注13)
「最近只要和你斗嘴,我的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不要把别人当成精神安定剂!」
政宗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仍努力完成吐槽。
……好厉害。
她也不用每一句都吐槽吧?瞧她活像跑完马拉松全程一样精疲力尽,只差没播放「家」这首歌曲当配乐(注14)。
「既然你那么排斥,为何不拒绝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那个店长很看重政宗(因为她很受客人欢迎),政宗应该可以拒绝。
「唔……那是因为,呃,我也有我的理由……」
注13 鳗鱼的日文发音为「unagi」,兔子为「usagi」,宇佐美为「usami」。
注14 原文名为「サライ」,日本电视台特别节目「二十四小时电视」的主题曲。该节目的招牌单元是「二十四小时马拉松长跑」。
「……是不是因为薪水很高?」
「你怎么知道!」
「呃,因为……」
除了这点以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政宗由于家庭因素,过着相当贫困的生活,甚至因为贪图租金便宜而住进写实版的鬼屋。我看她的眼睛才是$符号。
「喂,你干嘛露出那种责难的眼神?日薪一万圆,而且包吃又包住耶!」
「可是工作内容是当女仆。」
而且,主人是凉月奏。
我觉得这和成为恶魔的爪牙根本是同义词。不过,已经成为恶魔爪牙的我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哼!为了生活,我可以忍耐。再说……」
「再说?」
「你、你们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呃,让我有点好奇……前天发生火灾的时候,我也在场……但我和凉月不一样,什么忙都没帮上……」
政宗细若蚊声地喃喃说道。
莫非她是担心我和红羽?
仔细一想,当时她也在火灾现场,或许是担心我们没能安顿下来吧。她是个刀子口豆腐心的人。
「……唔?」
等等。
仔细一想,眼前的情况不太自然。
因为,凉月不是拿政宗没辙吗?
天敌。
每当凉月使出拿手把戏——胡说八道时,政宗总能尽数识破,所以她对凉月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天敌。
既然如此,凉月为何大费周章地安排政宗来家中当女仆?
「奏小姐。」
敲门声响起,接着传来一道机器人声音。
是莓。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走进大厅里。
「莓,她是今天临时来当女仆的宇佐美,你要好好和她相处。」
「是。你好,新来的。」
「你、你好。」
政宗略卫生涩地打声招呼。她还是一样怕生,活像不习惯亲近人类的野兔。
「不过,奏小姐,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地自我介绍的时候。」
「嗯?发生什么事?」
凉月诧异地歪着头。
只见莓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对主人说:
「有侵入者。」
「「啊?」」
我和政宗的声音完美唱和。
侵入者?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吓人的事!
「哎呀,真糟糕。」
「对不起,我已经留心戒备,却……」
「不用自责,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侵入者有几个?」
「一个,但不能大意。请问要如何处置?」
「那还用问?这是命令,莓,尽快将侵入者抓起来。」
「遵命,奏小姐。」
女仆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喂,为什么突然出现这种如同格斗漫画一般的事态发展?
而且,凉月居然说要把侵入者抓起来。即使有小偷闯进来,我们也不该自己处理,而是打一一〇才对吧?
「莓。」
要是有人死亡可就糟糕,所以我决定给予前辈一些忠告。
「什么事?打杂的。」
「如果有小偷闯进来,我们应该乖乖地依赖公权力比较好。」
「不行,因为侵入者不是小偷。」
「难道是抢匪?」
「NO,比抢匪更可怕。」
莓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
难道是我妈入侵?从前妈妈曾因一时倒霉遇到银行抢匪,但不到五分钟便把抢匪全数镇压。她比抢匪还要恐怖好几倍。
「侵入者根本不是人。」
「咦?」
「那是全身毛茸茸的小怪兽,有着长长的耳朵和鲜红色的眼睛……」
「……」
呃,该不会是…
「兔子?」
「YES。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
「可是,兔子的危险性应该不高……」
「没这回事。兔子也有可能咬坏家电的电线而引发短路,要是因此发生火灾可就糟了。」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居然是兔子?莫非是有人饲养的兔子逃走,或是从宠物专卖店里跑出来的?
「不过,总比那个好。」
「那个?」
「YES,从数百年前就开始挑战人类的怪兽,潜藏于黑暗之中,爆发性繁殖的黑色恶魔……」
「它的名字该不会是蟑——」
「别说幽口,次郎,不可以把那个被诅咒的名字挂在嘴边,叫它G就好。反正用缩写便知道是在讲什么。」
「呃,那倒是……」
G。
想当然耳,G指的不是钢×,也不是读卖巨×(注15),而是悄悄潜入人们生活的黑色魔物。它极富攻击性,据说发现一只代表有三十只存在。
「这么一提,很久以前宅邸曾被G入侵。」
「那是七年前的事,我绝不会忘记。当时宅邸损失惨重……」
「那么严重吗?」
「YES,当时冒出很多烟,都是昴造成的。」
「近卫造成的?」
「火灾警报器也启动。」
「……哦!」
是Vars×n啊(注16)那一牌的杀虫剂有的会冒出很多烟,不过,这也称不上是损失惨重吧。
「没想到昴会用炸药轰炸每个被G入侵的房间。」
「烟是这么来的啊!」
「火灾警报器也立刻启动。」
「要是没启动还得了!」
注15 蟑螂的g又发音为Gokiburi,与钢弹Gundam、巨人Giant都是G字开头。
注16 Varsan,日本知名杀虫剂品牌。
「幸好火药量不多。再多个五百公克,凉月家便会飞到火星。」
「……」
「这全都是从建筑工地偷炸药轰炸G的昴所造成。」
「呵呵,昴就是这么粗心大意又可爱。」
「奏小姐,您不能宠她。您忘记隔天报纸的头版头条是『日本安全神话崩坏!幽静住宅区发生恐怖爆破攻击』吗?」
「那时候媒体全都找上门,好不容易才以瓦斯爆炸的说法打发他们。」
「……我想她一定很讨厌G。」
应该没有支生会喜欢那种东西。
不过,怕到用炸药来处理倒是个大问题。
「哼,什么嘛,G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同为女生的政宗毫不胆怯。哦!不愧是泼兔,生活能力超强,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好帮手。
「只不过和人一样大啊。」
「未免太大了!」
「咦?那不是普通尺寸吗?」
「哪里普通!要是G都那么大,人类早已经灭亡!」
「它常常站在我的枕边。」
「站?怎么站?」
「用双脚直立站着。」
「又不是小熊猫!一般是用爬的吧!」
「讨厌,那样很恐怖耶。」
「我觉得你家比较恐怖!」
「什么嘛,我一开始也觉得很恐怖,但后来便习惯。」
「习惯……」
「最近我还试着和它交谈。」
「没办法吧!」
「可是,我觉得和它沟通一下比较好。」
「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和那种东西沟通啦!」
「但它主动对我招手说:『哎,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你是说真的吗?」
太恐怖了。和人类一样大、可以双脚直立步行的G栖息在家中,那根本是惊悚片的世界。除了突变以外,G怎么可能进化得那么快?
话说回来……好像
怪怪的。
我总觉得我们是鸡同鸭讲。莫非我们对G的认知有所出入?
「政宗,我问你,G是什么?」
「啊?你连G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跟我讲这么久,难怪我们的对话兜不拢。」
于是,政宗将脸凑近我的耳朵。凉月曾下令「别说名字」,所以她用咬耳朵的方式告诉我。
接着,从她口中说出的是——
(是幽灵,对吧?)
(啊?)
(怎么?既然缩写是G,不是幽灵是什么?话说回来,这座宅邸怎么有幽灵?莫非这里以前是医院或墓地?)
(……)
哦,原来如此。
她以为是GHOST啊!
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政宗住的是灵异套房,即使枕边有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两脚直立步行的幽灵,也没什么好担心……不,很需要担心。
话说回来,要是她继续误会下去可不得了。
正当我想解开误会时……
「新来的,你说的G和我们说的应该不一样。」
「咦?」
于是,莓和一脸诧异的政宗咬耳朵。
我想她应该已把真相告诉政宗。
最好的证据是,政宗听完以后,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
「咦?G……指、指的是那个?」
「YES。怎么?你会怕?」
「我、我我我我才不怕呢!一点都不怕!」
政宗故作镇定,露出抽搐的微笑。
「对,那种东西和我家的幽灵相比,根本不可怕。」
「真的吗?」
「当然。」
「啊,新来的,你的脚边有G。」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莓说的话,政宗立刻跳起约三十公分高。
当然,政宗的脚边没有G,那是老套的骗人手法。真是的,还敢说她不怕,看她的样子根本是怕得要死。
「不要!」
「唔!」
政宗似乎陷入混乱之中,一把抱住我的脖子。
呃啊啊啊啊啊!住手!快发作了!你抱得那么用力,我的女性恐惧症会发作!
「不要!去旁边!别过来!」
「放、放手,喂,政宗!」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你让我抱着!」
「喂,拜托你冷静一点,呃喔!」
喀嚓。
政宗瘦小的双臂勒住我的脖子。
糟糕,这已经不光是女性恐惧症的问题,而是生死一瞬间。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在女仆手上,杀招是变形勒颈。
「呜、呜,好恐怖……」
平时的泼兔模样不知跑去哪里,政宗居然抽抽噎噎地哭泣,完全转变为女孩摸式。但如果可以,我也想哭。
紧紧相贴的身体,隐约飘来的女孩幽香,隔着布偶装传来的柔软触感与温度。女生的触感传到肌肤上……
「唔……」
……不行。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昏倒。
「新来的,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莓宛若机器人的声音响起。
听到她的声音,政宗才发出「咦」一声并回过神。
接着,她开始确认眼前状况。
「!」
政宗总算发现莓在说谎,又发现自已紧紧抱住我的娇羞模样,因而吓一大跳,满脸通红地推开我。
「你、你干嘛抱住我!」
「不、不,是你抱住我……」
「罗唆!白痴!蠢鸡!我一点也不怕!都是你硬……」
「NO,你明明很害怕。」
「你……你说什么!呃……」
「叫我『莓』就好,反正我也叫你『新来的』。」
「那么……莓,请你订正,我怎么可能会怕……」
「『不要!去旁边!别过来!』」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求求你让我抱着!』」
「唔~~~~」
「以上是重现刚才的画面。」
「骗人!你骗人!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丢脸的事……」
「啊,这次真的有G。」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政宗再度高声尖叫,猛然跳起来抱住我的脖子。
呃,她根本怕得要死。话说回来,她再不放手,我真的会流鼻血。
「新来的,刚才的也是谎言。」
「!」
「别担心,我们今天追踪的不是G,而是兔子,你不用那么害怕。」
「我、我才没害怕……」
「是吗?好,我们该出发了。奏小姐,请您在这里等候。」
「加油,莓。」
「包茌我身上。」
莓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向走廊。
看来她对于这回的狩猎行动干劲十足,加上那个眼罩,看起来活像女军官,只差没播放华格纳的「女武神的骑行」。
「哼、哼,什么嘛!我哪有怕成那样子!」
总算放开我的政宗也随后跟上。
「唉……」
我叹一口气,尾随她们两人前进。
如此这般,凉月家探险之旅开始。
成员为两个女仆加一个打杂的(身穿布偶装)。真是不可靠的队伍,远远比不上和狗、猴子、雉鸡为伴的桃太郎。而且,我连吉备丸子都没得吃。
更糟的是,我们的雇主是凉月奏。
「啊,等等。」
看吧,话才说完而已,她又来了。
凉月追上走廊上的我们,她的表情像是想到整人方法的小孩一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宇佐美,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干嘛?」
「呵呵,别这么凶,我有礼物要送你。」
「礼物?」
「对。既然要去找兔子,当然得戴上这个。」
凉月说完,将某个东西递给政宗。
兔耳。
那是个时髦的发圈型角色扮演饰品。凉月满脸笑容地拿着可爱的白色兔耳。
「顺道一提,这是主人的命令。要是你不戴,我就扣你薪水。」
「……」
尊严和薪水。
在这两者之间左右为难的政宗整整烦恼三十分钟,才下定决心成为兔耳女仆。
♀×♂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离开大厅之后,我一面在走廊上前进,一面询问带头的莓。
「先去厨房,我是在那里看兄兔子。当时被它逃走,这次我一定要抓住它。」
莓依旧面无表情,却静静地燃起斗志。
她的裙子底下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我猜应该藏着凶器。她刚才回到寝室,应该是在那时候补充装备。
「这种重装备未免太夸张吧?」
「NO,狮子猎兔时也会用尽全力,道理是一样的。」
「你是女仆,不是狮子。再说,不能猎兔子。」
「真遗憾。」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什么事?」
「你明明是女仆,为什么有那么多凶器?」
没错,这个人持有的凶器不仅是电锯,还有铁棒、刀子、冰锥、叉子……显然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即使是杀手也不会如此全副武装。
「唔……」
莓听到我的问题,略微思考过后回答:
「……兴趣。」
「……」
嗯,要吐槽的地方很多,但我不敢继续追问,还是算了。没错,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过怪人怎么尽往我身边聚集?
「呜呜……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
另一个女仆戴着主人给的兔耳。
政宗把玩着头上的兔耳。唔,她戴起来挺好看的。
「蠢鸡,干嘛一直盯着我?」
「不,我只是在想,兔咪进化成兔耳咪耶。」
「你敢这什么烂名字!跟怪兽一样。真是的,我也不想戴这种东西啊。」
政宗紧咬着嘴唇。
我要跟女仆咖啡厅的店长说我想到一个能让来客数倍增的梦幻计划。兔耳万岁!
「——到了。」
机器人声宣告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
厨房。
宽敞又干净的空间。目标在这里吗?
「……NO,不在这里,似乎跑走了。」
眼罩女仆摇头说道。
咦?她怎么知道?不过才看一眼……
「这里没有生物的气息。」
「……」
她有雷达功能吗?居然能探测气息。我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但姑且听从她的指示。
「我们走吧,现在只好从头找起……」
「NO。在那之前先补充能量。」
「啊?」
「空着肚子怎么打仗?」
莓说完在餐桌旁的椅子坐下。她双手拿着不知从哪里取出的刀叉,接着说:
「我肚子饿了,看你们谁要煮东西给我吃。」
「…
…」
「后辈得听从前辈的要求。」
「……」
「我想吃松饼。」
「……」
这女人把我们当成白痴吗?
这是相当无理的要求,但我们若反抗,铁定会被她用凶器做成义大利牛肉薄片。
而且我的肚子也饿了,应该赞同莓的能量补给提案才对。好,这时候就……
「麻烦你,政宗。」
「啊?为什么是我做?」
「抱歉。说来惭愧,我不会做。」
「松饼耶!只要有材料,谁都会做吧?」
「可是你做的一定比较好吃。」
这是真心话。政宗的厨艺很棒,夏天时品尝的马铃薯炖肉很好吃,我真想再吃她亲手做的料理。
「唔~~~~好、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做给你们吃!但我也要吃!」
政宗叹一口气,走向冰箱找材料。唔,虽然她看来挺不情愿的,但我猜她其实很喜欢做菜,因为她做菜的时候看起来很快乐。
「……」
如此这般。
等待十几分钟之后,热腾腾的松饼上桌。
「我最爱吃松饼。」
莓的表情似乎缓和几分。她滴了几滴枫糖浆,将松饼送入口中。
原来她不是毫无感情。她的外表虽然成熟,却有着喜欢吃松饼这类孩子气的地方。
「蠢鸡,不怏点吃会冷掉喔。」
「哦,谢啦。」
「没、没什么,反正没花多少工夫。你要好好感激我!」
「嗯,谢谢。」
我道谢之后咬一口松饼。柔软的饼皮入口即化,融化的奶油及枫糖浆的甜味融合在一起……嗯,美味极了,偶尔吃这种小孩喜欢吃的食物也不坏。
「你要不要来当我们的厨师?」
莓似乎和我所见略同,双眼闪闪发亮地问道。
「这里不是已经有厨师吗?」
「YES,但她是NO。她太变态。」
「虽然我不是变态,但我不想当厨师。我会煮的菜色不多。」
政宗拒绝,冷淡地撇开视线。
唔,她果然很怕生,不过比起之前已经稍有改善。她刚认识我的时候态度十分苛刻,但现在已能平心静气地与人交谈。政宗的疑心病是不是有所好转?
「对了。」
此时,莓舔一舔嘴唇上的枫糖浆,接着开口询问:
「你们在交往吗?」
我和政宗同时呛到。水,给我水!我喘不过气了!松饼的绵密饼皮黏住我的喉咙!
「……YES?」
「不不不不不是!是NO,NO谁要跟这种蠢鸡交往!」
早我一步脱离呼吸困难状态的政宗拚命否定。
她不用这么激动吧?还有,干嘛一直打我的背?政宗小姐。若是持续拍打,吃进胃里的松饼会被强制召唤出来。
「……真遗憾,要是你们正在交往就好。」
「啊?」
「没什么,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好,能量补充完毕,出发吧。」
莓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终于喝到水的我尾随其后。
要是我们正在交往就好……为什么?我和政宗交往对莓有什么好处?
「现在要去哪里?」
离开厨房后,政宗如此问道。
莓是在厨房发现兔子,或许兔子仍在附近。我的心境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
「打杂的,你能循着气味追踪吗?」
「当然不行,我又不是警犬。」
「……那带你来就没有意义。」
「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带我来的啊!」
「没办法,现在开始搜索宅邸。」
眼罩女仆迈开脚步。
即使我穿着布偶装,也不用把我当狗吧。她果然很讨厌我。
我们在凉月家的走廊上前进,一路上并未交谈。
宽广的宅邸内,走廊上四处摆放着花瓶及绘画等高级古董,装潢十分豪华。这些装饰品如果拿去当铺典当,应该足够盖一座坂町家。
「只要卖掉那个,这阵子的生活费都不用烦恼……」
政宗的心境似乎和我相同,一脸羡慕地凝视着古董摆饰。这才是一般平民的正常反应,我们住的世界根本和此处不同。
「接下来搜这袒。」
正当两个见习佣人出神地看着凉月家的摆饰之际,莓停下脚步。
喂!这个房间是……
「昴。」
莓一面敲门,一面用平板的声音呼唤。
数秒过后,一道女低音回应:「干嘛?」
没错,这里是近卫的房间。参加凉月家探险之旅的各位贵宾,现在您的右手边是男装管家的寝室。
「是莓啊。什么事?」
「我有事找你,开门。」
「……不要。」
不知何故,近卫顽固地拒绝。
「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你回去吧。」
「……」
糟糕,昴殿下真的变成茧居族,原因怎么想都是昨天的事件。哇!我也很尴尬,该拿什么脸见她才好?
「NO,你现在立刻开门。」
「不要。」
「你老是窝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好。」
「这只是暂时的。等我整理好情绪之后,便会出来工作。」
「别这么说。现在开门,有好吃的松饼可吃。」
「唔……我、我完全不想吃松饼……」
虽然她这么说,但房门彼端传来可爱的肚子叫声:「咕噜~」她似乎很饿,真是好懂的家伙。
「真可惜,很好吃呢,打杂的也吃得很开心。」
「什么……太狡猾了!你们居然背着我一起吃东西!」
「你不是不想吃吗?」
「唔……」
「快出来。新来的说你现在出来,她可以再替你做一份。」
「新来的?啊,宇佐美吗?大小姐说过从今天开始雇用她。」
「YES,她做的松饼真是极品,你快开门。」
「唔~~~~」
不愧是莓,不是白白和近卫同住这么久,非常了解该如何应付近卫。只是,政宗肯不肯再做一份松饼,倒是很值得怀疑。
「……不、不要。」
可是,今天的管家比平时更加顽固。
看她的样子,似乎很想一个人独处。又或许她只是觉得尴尬,不想和我见面。
「是吗?那也没办法.」
真意外,莓居然轻易地放弃说服她。
接着,莓向我和政宗招了招手,小声说:
(你们帮我把昴引出来。)
(怎么做?)
(取名为「天之石门作战」。)
(那不是……)
那不是古代神话吗?为了让足不出户的神明出门,因此故意在石门前嬉闹,引祂现身。
(换句话说,我们只要说些能够引她注意的话题即可。)
(比方说哪些话题?)
(比方………………之类的。)
(干、干嘛说这么丢脸的话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政宗抗议。
的确,刚才莓说的内容很丢脸……
(因为这么说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可、可是……)
(当然——负责演戏的是你们两个,打杂的和新来的。)
(!)
(没办法,我和打杂的认识不久,说那种话不自然。)
(可是,要我和蠢鸡……)
(如果你拒绝,就扣你薪水。)
(唔~~~~~~唔~~~~~~)
政宗懊恼地沉吟片刻之后瞄我一眼。
(……蠢鸡,这是为了薪水、为了安定的收入,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哦、哦。)
(知道吗?)
(知、知道!)
哇!政宗被怀柔了。
为了做准备,政宗把兔耳拿下来。戴着兔耳说那些话的确很丢脸。
(任务开始。依照昴的个性,铁定正竖起耳朵偷听我们说话。所以你们只要正常交谈,她便会冲出来大叫:「别在大小姐的宅邸里做这种不检点的事!」)
莓对着我竖起大拇指。
——祝你们好运。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蠢、蠢鸡……」
政宗带着紧张的表情呼唤我的名字。
接着,她在胸前玩弄手指,眼睛因为羞怯而湿润。
「——吻我……」
按照计划,这时候我得大叫:「哦耶!我爱上你的眼睛啦,宝贝!」但在这一瞬间,近卫房间的房猛然开启。
开门的力道太猛,门板正好打中我。我发出「呃啊」一声惨叫,遭到撞飞之后和墙壁来了个热吻。
「我、我不准!别在大小姐的宅邸里做这种不检点的事……咦?」
近卫满脸通红地打开门,发现黏在墙上的我后,顿时目瞪口呆。
好厉害,莓。
她的昴殿下预报准确无误。
「昴,谢谢你开门。」
莓面无表情地道谢,伸手按住房门。近卫说着「你、你骗我」,硬要把门关上。
「唔!」
瞬间,她和我四目相交,结果愣在原地。不,我想她应该不是因为看见我整个人黏在墙上才那么惊讶。
冻结的空气。
冰冷的沉默填满我们之间。
近卫满脸通红地撇开视线。
我也跟着把视线移开她身上……喂,我在干嘛,是我强吻她的耶!
快道歉。
我应该道歉才对吧?
不过——
「……」
不行。
昨天的光景闪过脑海,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有,我的心跳声怎么这么吵?
之前被凉月亲吻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夸张。
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蠢鸡,你干嘛一直闷不吭声?」
政宗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脸诧异地凝视我。
「没、没什么。别说这个,快进去吧!」
我扯开话题。
现在还不行。
我现在还无法和近卫交谈,过一阵子再说吧。
「话说回来,昴殿下穿的睡衣挺可爱耶。」
「什么……」
「……猫?」
「唔~~~~~~~~」
政宗规规矩矩地重新戴上兔耳,并且如此指摘。近卫闻言,手足无措地抓紧睡衣的衣摆,脸上转成红灯。
猫咪图案。
近卫穿的睡衣印着大量的可爱猫咪图案,红羽应该会喜欢这种设计。她的品味还是一样少女化。
「不是!我平常不是穿这种!今天是碰巧只剩下这套可穿!」
「骗人。你明明很喜欢这套睡衣,还有三套同款不同色的睡衣。」
「罗唆!莓,你闭嘴!」
「不必那么难为情吧?这套睡衣一点也不丢脸。」
「对我来说很丢脸!」
「有穿就好,像我睡觉时都没穿。」
「我我我我没问你!」
和莓说完这番话之后,昴殿下的脸变得更红。
呃,睡觉时都没穿……莫非是裸睡?哇,我好意外。瞧她一副沉默寡言又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想到作风如此豪放。
「蠢鸡,你现在一定在想一些有的没的事吧?」
「!」
可怕的泼兔。
我往身旁一看,只见政宗狠狠瞪着我。
「变态,你那么喜欢裸体啊?」
「不、不是!我绝对没有想像女仆的豪放睡姿!」
「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的老实……」
「你没资格说我,色兔!」
「啥?谁是色兔!啊,我知道了,你打算说『你知道吗?除了人类之外,一年到头都处于发情期的动物只有兔子』来调侃我吧!」
「我又没那么说!」
这个比喻未免太过写实。
我猜她小时候曾被如比调侃。政宗容易胡思乱想,难怪人家会这样取笑她。
「哇,好厉害。」
我们一走进近卫的房间,政宗便大吃一惊。她可能是因为布偶太多而惊讶,也有可能是见到满坑满谷的沉默羔羊而害怕。
「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事找我,用不着进我的房间吧!」
「YES。我没跟你说,其实我们在搜索宅邸。」
「搜索?」
「有只兔子跑进来。」
莓一说出目的,近卫便大叫一声,她惊讶的程度比我预料的更强烈。
这种过度反应……莫非她知道兔子在哪里?
「昴,你该不会……」
「那、那是什么眼神!我不知道!我根本没看到兔子!」
「那我们可以搜这个房间罗?」
「这、这个……」
「老实招来,窝藏嫌犯也是不折不扣的犯罪。」
「不!它才不是嫌犯……」
「它?」
「唔~~~~~~」
近卫低吼着,活像玩具快被抢走的小孩。
此时——
「啊!不可以跑出来!」
女低音大喊。
近卫的视线前端——有个灰色物体从床底下爬出来,那是有着长长的耳朵、圆圆的眼睛和蓬松毛皮的小动物。
没错,怎么看都是一只兔子。
「我不会交给你的!我绝对不会把蹦吉交给你!」
穿着睡衣的管家抱起兔子。糟糕,她已经被小动物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没想到这么快便出现一名牺牲者。
我猜她八成是去上厕所时,在走廊上遇见这只兔子。
话说回来……蹦吉?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点命名的天分都没有。
「昴,别任性,把它交给我。」
「不要!我要养它!」
「它说不定是从某家宠物专卖店跑出来的。」
「唔……才不是。蹦吉一定是被其他阴险的兔子欺负,为了追求自由,才趁夜逃到大街上……」
「不要随便把它塑造成悲剧的主角。」
「那、那你呢?葛!你抓蹦吉做什么!」
「你知道吗?听说在澳洲,兔子是拿来吃……」
「滚!立刻给我滚回去!」
「开玩笑的。抓住蹦吉以后,我会替它找出它该返回的家。再说,这也是奏小姐的命令。」
「唔……」
近卫懊恼地咕哝一声,红着眼睛交出兔子。
「好、好吧……」
唉,总不能老像个孩子一样耍赖。再说,这只兔子说不定有人饲养,瞧它一点也不怕人。
「再见,蹦吉……你要好好活下去……」
近卫半是哭泣地将兔子交给莓。
然而——
「啊,等等!」
啪!
兔子不顾近卫的制止,跳下地板、逃向走廊。
「蹦吉!」
近卫立刻想动身追赶,可是——
「昴,大白天穿成那样在宅邸的走廊上奔跑,可不是佣人该有的行为。如果你要追兔子,先换一套衣服再过来。」
「唔……」
「别担心,我们会抓住它。新来的、打杂的,走吧。」
「是、是……」
「啊,等等我,蠢鸡!」
我和政宗追着拔腿疾奔的莓,来到走廊上。
我环顾四周……找到了。
刚才的灰色动物在走廊前端。
「话说回来,莓,其实带近卫一起来也没关系吧?」
我一面追赶兔子一面问道。这里同样是近卫的家,用不着那么严格。
「NO。依她的个性,说不定会改变主意,所以兔子由我们几个来抓就好。」
「……」
莫非莓是故意找理由搪塞近卫,藉此拖延时间?诚如莓所言,依照近卫的个性,随时可能阵前倒戈。
「动作快,前面是死路。」
「收、收到。」
正如同莓所说的,我们成功将兔子逼到走廊的尽头。兔子满怀戒心,竖起毛来威吓我们。
哇!虽然是兔子,但敌意加此明显,看来还是很可怕。不能因为它可爱便掉以轻心,我妹就是个好例子。这只兔子也一样,一有机会搞不好会使出眼镜蛇固定。
「冷静下来,打杂的。」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机器人声音响起。
是莓。
她带着一如平时的淡然表情凝视目标。哦!不愧是女仆,这种时候依然如此冷静沉着,看来她的眼罩不是戴假的。好,现在就听从她的指示……
「只要用这个,一下子便能解决。」
「咦?」
莓当着因疑惑而发愣的我面前,从裙子中拿出电锯……不会吧!
「判决确定,将敌人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唔喔喔喔喔喔喔!住手!」
我立刻从莓的手中打落电锯。
「你在做什么?打杂的,机会难得。」
「别闹了!这样太危险!」
「别担心,这是逆刃电锯……」
「即使是逆刃电锯,使用这种东西对付动物仍是虐待行为!再说,我们只是要抓住兔子而已吧?」
「为了抓住兔子,受点小伤也是在所难免。」
「你的手段干嘛那么强硬啊!」
一点也不像莓的作风。
她平时的冷静跑去哪里?
莫非……不会吧!
「莓,你该不会——害怕兔子吗?」
「!」
政宗似乎和我所见略同,因而如此问道。
瞬间,莓明显地倒抽一口气,接着拚命否认:「怎怎怎怎怎怎么可能!」
看来正是如此。
「你是不是小时候被兔子咬过?」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最高机密?」
听到我的问题,莓一脸愕然。
宾果,我猜兔子大概成为她的心理创伤。咦?我怎么知道?因为这个人见到兔子时,反应和我见到红羽时一样。共通点正是幼年时期
受到的心理创伤。
「这、这种时候应该复习一下那个……『五分钟就上手——兔子饲育指南』。」
「那本书如同书名所示,是教人怎么养兔子!」
「『第一步,兔子是肉食性动物。』」
「内容变了!」
「『第二步,兔子湿掉时要用微波炉烘乾。』』」
「动物保护团体会立刻找上门啊!」
「『第三步,兔子一寂寞就会使用自爆攻击蹦……』」
「好糟糕的死法!」
乱七八糟。莓显然大为动摇,不然岂会如此胡言乱语?
「别、别担心,我还能战斗。」
「那你一个人抓住它吧,我在这里看着。」
「……了、了解……」
女仆VS兔子。
一场空前绝后的对战即将在凉月家的一角展开。
率先采取行动的是女仆。
她张开双手,慢慢走向兔子。
「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别害怕别担心没问题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我根本不怕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它动了!它抖一下!它刚才抖一下!不行!我还是办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慌失措。
这四个字正好用来形容跌坐在地板上的莓。
接着,她不情不愿地抬起泪水盈眶的眼睛看着我。
「对不起。」
「……」
「其实我很害怕。」
「……」
「打杂的,情非得已,接下来只好交给你。」
说完,莓「啪」一声倒在地上。
真是跌破众人的眼镜。
第一回合居然是由兔子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可恶……」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好靠我和政宗两个人解决。没错,我们可是人类。虽说现代人的运动能力日渐退化,但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应该赢得过野生动物。
「唔!」
此时,正当第二回合——兔子VS打杂的(布偶装)特异让分赛即将展开时,一道冲击袭向我的身体。
想下到队友政宗居然朝我的背部使出一记飞踢。
「你、你在干什么啊!」
我立刻抗议,但失去平衡的我随即倒在走廊上。
政宗为了保护兔子,张开双手挡在前方。
当然,是挡在我的面前。
「……我不会交给你的。」
她狠狠瞪着我,眼神宛若保护小熊的母熊。
「我要养它!」
「呃!」
哇!我想起来了。
这家伙其实很喜欢兔子。
夏天我去女仆咖啡厅打工的时候,曾看见她的手机待机画面是兔子。难怪她一直没说话,原来是在等我露出破绽。
「冷静下来,政宗!你想违背凉月的命令吗?到时候会领不到薪水哦!」
「没关系!为了它,我可以不要钱!」
「什么~~~~」
怎、怎么可能!居然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发展!这只泼兔竟会舍金钱而取友情!政宗在我心目中的股价暴涨,我在她心目中的股价却是暴跌!
「那你也不用踹我啊!」
「哼!我已经手下留情。」
「你这个叛徒!」
「罗唆,蠢鸡!你看看它,眼神充满恐惧,多可怜啊!都快哭出来了。」
「我才想哭咧!」
我的心情宛如刚被犹大背叛的耶稣。因为银币三十枚而被人背叛已经够悲惨,我居然是因为一只兔子遭人背叛。像我这样,半个奇迹都生不出来。
「来,蹦吉,一起逃走吧!」
这个女人居然和野生动物开始沟通!不过,现在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兔耳女仆,或许那只兔子也把她当成同类。
「……」
短暂的寂静过后。
兔子似乎做出决断,朝这边跑来。
政宗见状露出满面笑容。
然而——
「咦?等、等等!你干嘛跑去那边!」
下知为何,兔子不是跑向政宗,而是跑向我。它来到倒地的我身边,舔了舔我的脸颊。
它是在鼓励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去找蠢鸡!我还戴着兔耳朵耶!来来来~」
政宗频频摇着兔耳向兔子示好,这个动作却造成反效果。
不知何故,兔子似乎很害怕政宗,越来越往我身上靠近。
它的视线一直凝视着政宗的上方。
这么说来,我以前曾在电视上看过。
那该不会是……
「哎,政宗,我问你喔……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就是有些动物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啥?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你听我说就对了。比方说,有些家猫会一直盯着空无一物的角落,或许它们是在看人类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幽灵之类的。之前我在电视上看过这种说法。」
「……那又怎样?」
「或许,这只兔子也看得见你背后的某种东西……」
「什么……」
她惊愕地后退一步。毕竟这家伙住的是写实版鬼屋,嫌疑相当大。
「那、那是迷信!」
「或许是吧。但事实上,这家伙的确很怕你。」
「唔~~~~~~」
兔耳女仆懊恼地抓紧围裙洋装的裙摆。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上次看到的那个节目感觉可信度很低。
但这只兔子很怕政宗,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或许它只是害怕政宗的表情而已。
因为……她接近兔子时的笑容看起来有够恐怖。
「好,我现在去恐山除灵。」
「太远了,再说从这里到青森得花不少钱。」
「唔……没关系!为了它,花点钱又算什么!」
「在你回来之前,它就被送回宠物专卖店啦。」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应该不是普通的兔于。它身上有种高贵的气息,搞不好还有血统证明书。我猜它应该是从某家店里跑出来的。
「蠢鸡。」
正当我左思右想之时,政宗摇摇晃晃地靠近我。
……不妙。
这家伙的表情活像走投无路的人。
「政、政宗?」
「来,把蹦吉交给我!」
「嗯?」
倏地,政宗依偎在倒地的我身上。
唔哇!这个兔耳女仆在干嘛!女孩的柔软触感隔着布偶装的轻薄布料传来。她靠得这么近,我的女性恐惧症又快要发作。
「再不然,我们一起逃走吧!」
「逃、逃走?」
「带着蹦吉离开这座宅邸。」
「你、你说要逃,能逃到哪里去?」
「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
「……而且?」
我反问之后,只见政宗羞得满脸通红地说:
「……我可以亲你一下。」
「……」
暂停一下,政宗小姐。
这个发展会不会太突兀?
「别、别误会!我只是要亲脸颊而已!这算是一种奖励。」
「奖、奖励?」
「再说,刚才我说『吻我』的时候,你明明很开心。」
「有吗?」
「那个表情看起来也像『还是吊袜带最棒』。」
「你的眼睛有问题!」
居然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她以为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着吊袜带吗?才没有!我只是偶尔梦见而已。
「再说,还有奈久留……」
「什么意思?」
「意、意思是……我不想让你踏进BL的世界!我可没说谎喔!奈久留不是一直在倒追你吗?说不定你会因此变成BL!我身为朋友,不愿意看你变成那样!」
政宗态度强硬地说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变成BL。不过依奈久留的个性,搞不好真的会强迫我看BL书籍替我洗脑。
「所以……蠢鸡。」
她用微弱的聱音呼唤我的名字,慢慢把脸凑近我。
鸣!太近了!她靠那么近,我会流鼻血啊。
「……唔!」
微微响起的吐气声。
眼前是兔耳女仆。
宇佐美政宗。
她桃红色的嘴唇和强硬的态度正好相反,微微颤抖着。
接着,她将身体靠过来。
世界缩小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还来不及拒绝,那张柔软的嘴唇便要吻上我的脸颊……
「次郎?」
此时,一道女低音插入我和政宗之间。
我转过视线一看,原来是换上管家服的近卫昴。
看来她追上我们了。
「昴殿下!」
同一瞬间,兔耳女仆立刻离开我。
……好险。
即使是泼兔,也没有那个胆子在别人面前亲我的脸颊。
「昴殿下,帮帮我!我们两个人一起保护蹦吉吧!」
呃!政宗这家伙,一看见近卫来了便临阵倒戈。前所未见的兔子党即将成立,党员是管家和兔耳女仆。既然近卫已有刚才的前例,搞不好真的会发生政权轮替。
「……抱歉,宇佐美,我不能这么做。」
「咦……」
政宗没想到近卫会一口拒绝,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
「其实,刚才大小姐已经联络附近的宠物专卖店,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兔子走失。果不其然,他们遗失一只兔子,等一下店员便会来接它。」
「怎、怎么会……」
「所以,如果你想养蹦吉——只能用买的。对方是宠物专卖店,只要付钱,交易便能成立。」
「我买!为了它,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要多少钱才能贾下它?」
「……」
听到政宗的问题,近卫露出为难的神色。
接着,她略带迟疑地说:
「五万圆。」
「……啊?」
「你没听见吗?五万圆,这是蹦吉的身价。它是荷兰垂耳兔,还有血统证明书。」
「五、五万圆……」
「你付得出来吗?而且得当场付清。」
「…………」
五万圆。
这对高中生而言是一大笔钱。
那甚至是她住的超便宜套房的一年份房租。
这个重担令政宗哭了起来。
她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
♀×♂
「拜拜,蹦吉……」
兔耳女仆在玄关目送宠物店专车载着兔子离去,悲伤地挥着手。
凉月家探险之旅结束。
我们顺利逮捕侵入者,并且送它回家。
喜剧收场,皆大欢喜。
不过,有个女仆是以悲剧收场。
「呜呜……」
政宗红着眼睛道别。
唉……真是拿她没办法。
「别那么难过,它只是回到它该回去的地方而已。」
「……嗯。可是,或许它一个人会寂寞……」
「别担心,我想它一定会很快找到饲主。到时有了新家人,它便不会寂寞。」
「……家人……」
政宗喃喃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说:
「是、是啊,有了新家人……蹦吉就不会寂寞。」
「嗯,一定不会寂寞的。」
我也点点头,政宗的脸庞倏地亮起来。
啊,太好了。
看来她已打起精神。
不过,话说回来……
「你要戴着那个兔耳朵戴到什么时候?」
「!」
听到我的忠告,政宗这才猛然省悟,用手按着头。
「我、我只是忘记拿下来而已!」
「你戴起来很好看啊。」
「才才才才不好看呢!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开心!」
政宗的脸颊泛红。
此时……
「宇佐美,既然蹦吉已经归还,接着我会教你工作的内容。这是大小姐的吩咐。」
「是,昴殿下。」
「好,跟我来。」
近卫走向走廊。
宇佐美跟着迈开脚步,但又微微回过头,小声说:「谢、谢谢你,蠢鸡。」
「真是的……」
她还是一样不坦率。
既然感谢我鼓励她,那就别害臊,好好道谢啊。唉,不过这就是她的作风。
「……唔?」
此时,我发现一件事。
——莓。
兔子离去后终于恢复精神的莓一直盯着政宗,似乎是在观察她。怎么回事?她有什么话想说吗?
「好,打杂的,继续工作。」
莓似乎发现我的视线,自顾自地往前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吧……
「唉,算了。」
我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莓说的对,回去工作吧!今天的工作是打扫,但现在已接近晚餐时间。凉月说过我今天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不如吃完以后再打扫。
「……唔?」
正当我盘算着今后的计划时,布偶装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简讯铃声是童谣「小白兔」……这个铃声不是政宗嚼?
她应该已去做她的工作,难道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我掏出手机,查看内文——
『我忘记告诉你,你最好多小心那个女仆——莓。』
「……」
呃,这封不祥的简讯是怎么回事?倒霉信吗?内容未免太恐怖。
「话说回来,她的警告太晚了。」
我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莓是个必须小心注意的人物。她既是病娇,又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而且不知为何很讨厌我。
「但她好歹是个前辈,用不着那么担心吧。」
我乐观地自言自语,再度转向前方,正要举步前进——
「——打杂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视线前端,站在走廊上的正是刚才已经离开的莓。
现在是傍晚时分,从窗外射入的夕阳余晖将折返的她照得一片通红。她的手上拿着一条小抹布,那应该是打扫用具。
「紧急状况,又有工作。」
「呃!」
又是兔子吗?放过我吧。光是一只兔子已经搞得我们昏头转向,现在打猎时间又到啦?
「不过——这次的工作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这回的工作是——驱除。不是捕获,而是驱除。这回必须确实将目标解决掉。」
「意思是不能像刚才一样吗?难道是更难缠的动物?」
我询问缓缓走来的莓。
莓闻言,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YES。只不过这次的目标是——害兽。」
「咦?」
什么意思?
正当我想反问的那一瞬间——我的话语顿时被封住。
抹布。
莓手上的小抹布——捣住我的嘴巴。
「唔!」
瞬间,一阵晕眩袭来,我的意识突然远去,接着,身体渐渐失去力气。
「晚安,打杂的。」
逐渐淡去的意识中。
略带感情的机器人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随即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