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鸡,不要紧吧?」
晚上。
在完全染上夜色的天空下,政宗担心地问道。
「嗯,不要紧,这家伙挺轻的。」
我转动脖子,看向背上红羽的脸。耳边传来规律的鼻息声,看来她似乎睡得很香。
在那之后……
红羽向近卫告白却彻底失恋后,我带着终于止住眼泪的妹妹来到附近的咖啡店。
换句话说,就是所谓的「惋惜会」。
或者该说是暴饮暴食派对吧。
那间咖啡店的蛋糕口味极多,甜点种类很丰富。至于我们为何来这种地方呢?其实全都是为了鼓励红羽。
「唉,我没想到她会吃那么多。」
或许我不该为了展现兄长风范而向红羽夸口:「今天我请客!」
结果,红羽立刻化为吃蛋糕的机器。
下场就是……
「唔呀,哥……」
背后传来可爱的梦呓。
正如所见,红羽不知何时间趴在咖啡店的桌上睡着了,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背她回家。
不知她是吃饱后想睡,还是哭累了想睡……真是的,我这个妹妹还是老样子,爱给人找麻烦。
哎,如此这般。
我们现在正前往薛学姐家。
之前我完全忘记红羽仍在离家出走,因此行李和换洗衣物全都放在薛学姐家,得有人送她回去。总不能把这份工作推给薛学姐,所以我就自告奋勇背着她。
顺道一提……近卫昴不在场。
当红羽抱着我时,随后追来的政宗告诉我,近卫因为不方便追絰羽,在长椅上坐了好一阵子。或许她已经发现我们。
……不过,我明白她的心情。
如果我和近卫交换立场,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追红羽。
近卫应该同样因为今天的事而受到一些打击。
「话说回来,我吓一跳呢。」
走在我前方的薛学姐喃喃说道。
「……我也吓一跳,没想到红羽会向近卫告白……」
老实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令人震撼。
当然,我早就知道红羽喜欢近卫。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告白。
「……」
不,并不突然。
冷静下来一想,这是有迹可循的。
契机或许是「凉月革命」,又或许是心境上的变化,总之,最后红羽选择向近卫告白。
她决定替自己的感情做个了结,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继续往前迈进。
对我们而言,这是惊人之举:但是对红羽而言,或许是反覆思索之后的行动。
「不,不是,我惊讶的不是她告白的事。」
然而,薛学姐一本正经地如此反驳。
接着,她望向我背上的红羽说:
「我是在想——这家伙还挺强的。」
「……咦?」
听到这句话,我满心困惑。
强?
的确,红羽是个根深柢固的格斗技狂,战斗能力是挂保证的。
「喂喂,我说的不是打架很强,而是精神上的坚强啦。」
「精神上的?」
「对。我本来以为她被昴殿下甩了以后,会大受打击、意志消沉,而且会颓丧一阵子。」
「……」
「不过,这家伙应该不要紧。既然她有在咖啡店狂吃蛋糕和放声大哭的精力,我想她一定很快能振作起来。换句话说,她调适心情的速度很快。」
「调适心情……」
对喔,红羽不也说过吗?
人都有遇上障碍而跌倒的时候。
但是——重要的是爬起来,再度迈开脚步。
薛学姐说的「调适心情」,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重点是如何从失恋的打击中再度站起来。
薛学姐认为红羽站得起来,所以说她坚强。
「你妹真的很了不起。当然,这阵子和昴殿下见面或许会感到痛苦,但是打起精神上学应该没问题。」
「嗯……的确很有红羽的风格。」
我也以为红羽会因为失恋的打击而意志消沉。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时,她抱着我,如此说道:
『等我休息完后,我会再度爬起来。』
「……」
这代表红羽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有何涵义。
没错,即使过上障碍,总有一天得爬起来。
爬起来,迈开脚步。
所以,当时这家伙和普通女孩一样抱住我。
「蠢鸡,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帮你背?」
政宗和刚才一样,满脸担心地问道。
「不要紧啦。这家伙刚才的确狂吃蛋糕,但是她本来就很轻。」
吃了那么多,红羽或许会稍微发胖吧,不过在她发胖之前,我的荷包已经像减重中的拳击手一样变轻。早知如此,我应该选择蛋糕吃到饱的店才对。
「——不,我不是说这个。」
然而,政宗一口否定我的话。
「你背着坂町已经背很久了吧?」
「嗯?那又怎么样?」
「不,所以……你不要紧吗?因为……」
「坂町是女生啊!」
「——啊!」
对喔,我居然完全忘记。
女性恐惧症。
我有个麻烦的体质,症状是一接触女生就会流鼻血。
没错,坂町红羽也是不折不扣的女生。
现在我只是背着她,并未直接碰触皮肤,不过,换作从前的我,应该早已出现轻微的发作症状。
如今看来,莫非是近卫、凉月和政宗对我进行的疗程出现成果吗?
「……」
不,不光是如此。
疗程确实有所成效,最好的证据是,最近的我比四月时更习惯接触女生。
可是,理由不仅如此。
「唔呀,哥……我吃不下了……」
红羽在我背上说着老套的梦话。
或许——原因是她。
女性恐惧症。
正如其名,我的体质是从恐惧女生开始。
是谁灌输我这种意识呢?
当然,正是坂町家的娘子军。
十几年来,我一直被热爱格斗技的她们当成沙包殴打。
曾几何时,我开始下意识地恐惧妈妈和红羽。
坂町家引以为傲的小怪兽。
我老是在心里这么称呼红羽,也是因为恐惧红羽,我才会罹患女性恐惧症。
可是……
「!」
刚才的光景闪过脑海。
如同孩子般抱着我哭泣的红羽。
……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普通女孩根本一样。
什么小怪兽?
什么女性恐惧症?
我身为哥哥,却完全不了解这个妹妹。
坂町红羽。
至少刚才的她……抱着我哭泣的红羽,对我而言并不是恐惧的对象。
甚至可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
而且,还有另一件事令我挂怀。
那就是红羽说的话。
被近卫拒绝以后,她说的话。
『——我猜近卫学长也有心上人吧?』
近卫昴的心上人。
这句话代表……
「到了,这里就是鸣海家。」
薛学姐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我忍不住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座豪宅,只不过风格和凉月家可说是完全相反,是座具有古典美的日本建筑。看来这里便是薛学姐的家。
「好、好大……」
见到时代剧中常见的巨大宅门,政宗大为震撼。莫非她是头一次来吗?
「姐姐!」
正当我思索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由于天色昏暗,我刚才没看见,原来宅门前站着一个戴着猫耳和眼镜、打扮相当前卫的女生。
鸣海奈久留。
她一看到薛学姐,立刻直冲过来。
「嗨,奈久留,我回来啦。」
「姐姐,你还是一样我行我素耶,要晚归不会先打个电话回来……咦?为什么学长他们也在?」
见到姐姐身后的我和政宗,奈久留一脸错愕。
感觉挺奇特的。
好久没听见奈久留用敬语以外的口吻说话。
鸣海奈久留和鸣海薛丁格。
因为某种缘故,她们长期以来都有隔阂。但九月体育祭时,这道隔阂消失了,最好的证据是,现在奈久留和薛学姐说话时没用敬语。
话说回来,她是在担心晚归的薛学姐吗?
如果是,她们姐妹间的鸿沟应该已完全填满……
「好过分!姐姐,你很坏心耶!居然排挤奈久留,自己和学长他们开开心心地玩耍!」
「这是哪门子的被害妄想?」
她们之间的鸿沟还没填补宪毕吗?不,冷静下来,坂町近次郎。奈久留敢直接向薛学姐抗议,已是很大的进步
,虽然她抗议的内容非常牛头不对马嘴。
「喂喂喂,冷静一点,奈久留。我并没有排挤你,我和他们是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碰巧遇到的。」
「哦?是吗?」
「你还是老样子,不知该说你爱胡思乱想,还是一想歪就没完没了……」
「这是奈久留的长处!」
「……唉,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不讨厌你这种直肠子个性。」
「嘿嘿嘿,奈久留也最爱姐姐这种无法坦率的傲娇个性!」
「罗、罗唆!不准说亲生姐姐是傲娇!还有,不要随便把爱不爱挂在嘴上!」
「咦?为什么?」
「因、因为……很丢脸……」
「嘿嘿嘿~我最爱姐姐!」
「唔啊!住、住手!别在这种地方抱我!」
「咦?皮肤这么滑嫩、脸颊这么有弹性,却不能抱吗?」
「你、你又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歪理!」
活像抓住不习惯人的野猫一般,奈久留抱着姐姐用脸颊磨蹭她,薛学姐则是用力扳开妹妹。
……唉,也罢。
虽然以姐妹间的肢体接触而言,这样似乎太过亲密,或者该说根本脱离常轨。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对自己做出这种变态行为,铁定会报警,但我想奈久留只是想跟薛学姐撒娇而已。
身旁的政宗喃喃说着:「好好喔……」这家伙那么想要妹妹啊?干脆去抱薛学姐算了,反正光看外表,她根本是「妹力」全开。
「嘿嘿嘿……咦?这么一提,学长为什么背着红羽?」
奈久留放开薛学姐,望向我背上的红羽。
啊,糟糕。
奈久留不知道今天红羽向近卫告白的事。
当然,也不知道她因此失恋。
可是,由我们来说明,又显得尴尬……
「……唔呀?奈留奈留?」
正当我烦恼之际,红羽正好醒来。看来是奈久留和薛学姐的声音吵醒她。
「呃,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哥哥背着我?」
「哦,这里是薛学姐家。你在咖啡店内睡着,所以我背你来这里。」
「咖啡店……」
红羽缓缓说道,似乎在追溯记忆,接着才又点头确认:「对喔,没错。」并从我背上慢慢爬下来。
「咦?红羽,你的眼睛好像充血耶!怎么回事?」
「呃……呃……」
面对奈久留突如其来的问题,红羽沉默下来。
这时,有人打破这股沉默。
「哎呀,现在先吃饭!红羽、奈久留,你们都饿了吧?」
「副社长……」
「嗯?什么事?红羽,别露出那种表情,你今天还是住我家吧?那就快进来。」
「……」
听到薛学姐的话,红羽小声说:「……谢谢。」
莫非薛学姐是故意替红羽扯开话题吗?
要红羽现在对奈久留说明自己失恋的事,未免太难为她,所以薛学姐才硬生生地改变话题。仔细一想,红羽刚才狂吃蛋糕,肚子应该不怎么饿。
「……」
不过,这样也好。
我想红羽不久之后一定会把失恋的事告诉奈久留,毕竟她们的感情那么好。只是,这种话题还是该由自己找时机说出口才是最好的。
「啊,反正都来了,兔咪,你们也吃过饭再走如何?」
「咦……我和蠢鸡也要吗?」
「哦,好主意,那就这么办吧!宇佐美学姐,吃饭人多才热闹嘛!」
「话是这么说……唔……」
政宗沉吟片刻,又瞄我一眼。
「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家伙似乎在客气,不过吃饭人多才热闹。
「快点进来。」
奈久留摆出招待客人的主人架式,在前头带路。
红羽和政宗也带着笑容跟在她身后。
我顺势要跟上去,但是——
「暂停,哥。」
我的手臂突然被紧紧抓住。
仔细一看,薛学姐正用意想不到的强烈力量拉着我的手臂。
「你陪我去买一下东西。」
「……买东西?」
「对,只是去附近的超商而已。哎,可以吧?」
「嗯,没关系……」
「好。奈久留,我要去买东西,或许……会晚一点回来,你们先开饭没关系。」
薛学姐没等奈久留回答,说完便拉着我走向宅邸前的道路。
「等、等等!不必那么用力拉我!」
我忍不住大叫。
薛学姐见状,说声「啊,抱歉抱歉」便放开我的手。
「话说回来,到底要买什么?」
晚餐要用的调味料不够吗?即使是这样,干嘛找我一起去买?
「哦,那个啊……抱歉,我说要买东西是骗人的。」
「……啥?」
见她说得这么干脆,我反而困惑。
……慢着。
那么,薛学姐要去哪里?
「哎,哥哥。」
夜空之下。
薛学姐抬起眼来窥探我的脸。
那张法国娃娃般端正的脸庞上浮现微笑之后,她开口说道:
「和我约会一下吧?」
♀×♂
月城神社。
这里距离鸣海家约十几分钟路程。
薛学姐带我前往的是随处可见的神社。
「来,到了。现在是晚上所以没人,不过正月时可是很热闹。」
薛学姐爬上神社的石阶,背对着红色鸟居向我说明。
……不,我想听的不是这种说明。
「薛学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唔?我刚才不是说过吗?约会。」
「你的确说过……」
她干嘛和我约会?而且为何是来神社?如果是新年参拜倒也算了,但很遗憾,现在我可不想添香油钱。
「哦,你别在意地点,我只是找个能和你单独相处的地方而已。」
「……单独相处?」
「对,哥哥,我希望能单独和你谈一谈。」
我们穿过神社的鸟居,走在石板路上。
薛学姐依然背对着我。
「最近发生什么事?」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什么事……你是指哪件事?」
「不知道,所以才问你。我就直说吧,我觉得现在的你怪怪的。」
「……我?」
「嗯,具体来说,就是无精打采,好像在烦恼什么……老实说,今天的昴殿下也怪怪的。」
「……」
听到薛学姐的话,我只能沉默。
对喔,这个人也目睹今天近卫和红羽的约会过程,当然也听见当时近卫说的话。
『——我想,错的应该是我。』
当时,近卫清楚明白地如此说道。
她显然是为了和我有关的事在烦恼。
但是我……
「如果你有烦恼,我可以陪你商量。」
薛学姐转过身来,她的眼眸笔直地凝视着我。
「九月体育祭时,你帮我不少忙;再说我是三年级生,身为学姐当然该倾听学弟的烦恼。」
「……」
她的话语强而有力。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的某处似乎溃堤。
嗯……我猜我是累了。
仔细一想,第二学期开始之后,我身边发生太多事情。
随着事件接二连三发生,我们的关系也逐渐产生变化。
我、近卫、凉月、政宗。
尤其是我和近卫之间的距离,更是渐行渐远。
我努力思考着打破僵局的方法。
但我越是思考,越是陷入泥淖,渐渐动弹不得。
「……薛学姐。」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将胸中堆积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其实……我最近和近卫……算是吵架了吧。」
「算是吵架?」
「……我对她说……我们暂时别当死党……」
「死党啊……嗯,你和昴殿下的交情确实很好,说是『死党』也合情合理。不过,你为何说那种话?」
「那是因为……」
这还用问?
我之所以说出那句话,是因为……
「我觉得近卫好像在烦恼……不,她一定是为了和我有关的事在烦恼。可是,我不知道理由……问近卫,她又不肯跟我说……我甚至觉得,只要我待在她身边就会伤害她……」
没错。
因为如此,我才会说出那种话。
当时我和近卫都有事隐瞒对方。
我没把「兔咖啡」里发生在凉月身上的事告诉近卫,近卫也绝口不提她的烦恼。
我们明明是死党,却互相隐瞒。
所以我才——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觉得你们是死党,近卫却不向你倾欣他的烦恼,还有事情隐瞒你,所以——彼此越伤越深,让你很难受?」
「不,我……」
我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没错,我不愿意看到近卫受伤。
可是——
「……」
真的只是这样吗?
其实,我是害怕自己受伤害吧?
近卫昴。
我告白的对象——我喜欢的女孩。
我只是害怕和她产生隔阂而已吧?
所以……
「你才说暂时别当死党……对吗?」
不知何故,薛学姐逼近我。
她走到我的面前,停下脚步。
双方好近。
来到拳击手打近身战的极近距离,薛学姐停下来。
瞬间——
「!」
我的视野摇晃。
薛学姐娇小的手掌,狠狠往我的脸颊挥来。
耳光。
爱情喜剧漫画中,撞见女主角更衣的男主角常挨的老套攻击。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因为对方是鸣海薛丁格。
浪岚学园手工艺社社内排行榜第一名,同时是副社长。
单看她体育祭时的表现,就知道她的身体能力有多么超乎常人。光论运动神经,这个人甚至在红羽之上。
这样的人一旦全力掴耳光……
「唔!」
活像身体被撂倒似的,我整个人倒在石板地上。
我反射性地做出护身动作,倒地时没有受伤,但被打的脸颊却痛得发麻。
「!」
怎么回事?
薛学姐干嘛打我耳光?
「喂,哥哥。」
正当我倒在地上困惑不已时,薛学姐抓着我的衣襟,硬拉到她眼前。
接着——
「我这就告诉你吧,哥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薛学姊清楚明白地说道。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
「……唔!」
一时之间,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逃避?
我在逃避?
我在逃避什么?
我疑惑地愣在原地,薛学姐继续说道。
「你还记得今天白天红羽说的话吗?她说每个人都会遇上障碍,但无论花多少时间,都得重新爬起来。可是现在的你不一样,你放弃爬起来,只是一味逃避。」
「……我、我……」
我没有。
我很想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可是,不知何故,这句话没从我的嘴里出现,
「所以你才跟昴殿下说暂时别当死党,对吧?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冷静一段时间比较好,拿这些好听的藉口当理由,其实只是在逃避,不敢面对问题。」
「可、可是……我……」
我不知道她为何因我的事情而烦恼。
我不喜欢彼此隐瞒的感觉。
我只是不希望双方继续受伤害。
「不服气是吗?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薛学姐依然笔直地凝视我的眼眸。
「——不能隐瞒朋友任何事情吗?」
「什么……」
「我有说错吗?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碰触的话题,这是理所当然的啊。」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没错。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其他人看见的一画。
可是——
「……可是,我和近卫是……」
我们是死党。
没错,我和近卫是死党。
所以我才不喜欢彼此隐瞒的感觉。
「好,那我换个问法。」
「……咦?」
见她轻易地转换话题,我呆愣一下。
薛学姐对我说出决定性的一句话。
「你所谓的死党——是有事隐瞒便会轻易闹翻的关系吗?」
「!」
听到这句话,我只能沉默。
她在我回答之前便大叫:
「不是吧!如果是死党,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情便闹翻?」
「……」
「如果你是昴殿下的死党,即使他有事瞒着你,你也应该陪在他身边!你应该多想想他的感受!应该接纳他!而且——应该保护他!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到,就别把『死党』两字挂在嘴上!」
「……」
「你现在做的只是逃避!遇到问题不爬起来,只顾着逃跑而已!学学你妹妹吧!她……红羽虽然遍体鳞伤,却还是拚命前进耶!」
「!」
我的记忆突然复苏。
没错,红羽不一样。
她虽然抱着我哭哭啼啼,却丝毫不逃避。她已经做好觉悟,无论花多少时间都会爬起来,向前迈进。
「……」
可是……我呢?
是否如薛学姐所说,我只是在逃避?
我需要时间、我们现在最好保持距离、这是为了彼此——紧抓着这种好听的藉口,欺骗自己。
其实,我只是在逃避吧?
没错,逃避近卫昴。
「!」
不,不光是近卫。
我也在逃避凉月。
这两个星期,她都没来学校。
莓说是感冒,但我觉得那应该是谎言。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我拿莓不让我进屋当藉口,不去见凉月。
这是因为——我在害怕吧?
我能做什么?
能为现在的凉月奏做什么?
其实我是没自信,才一直犹豫、逃避吗?
「……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哥哥。」
如泣如诉的声音传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大吼大叫,薛学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
即使如此,她仍是继续说道:
「我认识的你,还要更帅气一点喔。」
「……」
「我不是要你变成漫画或小说里的主角。书里不是常有吗?充满正义感、不顾性命迎战强敌、最后帅气获胜的人。但是,现实世界中不会有这么帅气的人。」
「……」
「你妹妹不也说过,每个人都会过上障碍,都会烦恼、害怕……但还是得向前迈进。就算再怎么逊……也得前进。没人能像小说或漫画里的主角那么帅气。」
「……」
「所以,别再逃避!不爬起来、一味逃避,根本和死了一样!挣扎!爬起来!放手一搏!无论花多少时间,无论多逊……也别放弃起身迈步!这就是……这就是……」
「——活着的意义!」
「……」
这句话让我明白薛学姐为何打我耳光。
连我都想痛殴过去的自己。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直围困着我的事韧似乎粉碎。
这个人替我破坏它。
没错,正如同薛学姐所说。
不知不觉间,我开始逃避。
随波逐流,不知所措。
放弃用自己的双脚前进。
可是——
「!」
我的脚慢慢地使出力气站起来。
在神社的石板地上,我稳稳地——站起来。
「……哥哥。」
薛学姐放开我的衣襟。
接着,她用和刚才怒吼时完全相反的温柔声音说:
「你现在没问题了吧?」
「是的。」
我清楚明白地回答。
我终于回答得出来。
现在——没问题了。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直到现在才爬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和漫画及小说中的帅气主角天差地远,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
可是——
「……我走了。」
我静静地对薛学姐说道。
没错,即使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还是得向前迈进;无论再怎么逊,总有一天得爬起来,迈开脚步。
过去的我实在太窝囊。就算最近发生很多事,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又理所当然的事给忘了呢?
妈妈口传、红羽以身示范的坂町家家训。
那和薛学姐刚才说的一番话相似。
无论我再怎么胆小——不,正因为我胆小,才应该挣扎、爬起来、放手一搏。无论再怎么逊,都得爬起来,专心致志地朝前方迈进。
就这么活着。
就这么活下来。
这种不顾一切的风格才是——
我该有的生存之道。
「……了解,你全力以赴吧。」
听到我的话,薛学姐点点头。
或许她已经明白,也知道我现在要去哪里。
「可是,等一下,哥哥。」
「咦?」
然而,薛学姐在我打算打铁趁热时叫住我。
……什么事?
她还有话想对我说吗?
「呼……」
薛学姐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你打吧!」
「……啥?」
「我要你打我。因为我刚才打你一巴掌,那根本是偷袭。所以……在你走之前,先打我拳,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
「…………」
好厉害。
这个人真的好厉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和她一样帅气?
「……好,快动手。别看我这样,我还挺怕痛的。」
薛学姐略微腼腆地说道。
片刻沉默之后——
「……我明白了。」
我回答。
「那请你闭上眼睛。」
「啊?为什么?你刚才被我打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耶。」
「可是,刚才那根本是偷袭,现在要你闭着眼睛并不过分吧?别担心,我不会打你的脸。」
「唔唔……很、很好!你可别瞧不起我!我才不怕闭着眼睛挨打!」
薛学姐显然在逞强,只见她战战兢兢地闭上眼。
她像是被责骂的孩子一样,微微颤抖着。
「……」
我定睛凝视着她。
然后,抱住她。
而且抱得很用力。
「啥~~~~~~~」
瞬间,薛学姐的脸变得一片通红。
看来她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你你你你你干干干干嘛啊!」
「咦?我不是说『我不会打你』吗?」
「那你为什么抱住我?」
「总比被打好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薛学姐。」
我用坚定的口吻,对困惑的她说:
「——谢谢你。」
我真诚地向她道谢。
「唔~~~~~~~~白痴!别道谢!别说谢谢!你要去就快点去!我会替你向兔咪她们说明!」
薛学姐似乎是在掩饰她的难为情。
听到她的话,我只说一声「拜托你了」便放开她。
接着,我冲出薛学姐所在的神社,奔驰在柏油路上。
目的地只有一个。
——大厦。
我的死党管家——和她的主人大小姐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