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英雄再诞

自深沉、深沉的黑暗中……我缓缓睁开眼睛。

<译注:这里用的是男性的第一人称俺,之后如无特殊说明一直都是俺的自称>

本应……睁开眼睛的。

睁开的眼睛,完全无法成像,世界模糊歪曲。不仅如此,手脚也完全不听使唤,使不上力。

不,不仅是手脚,脑袋也……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想想失去意识之前那无比凄惨的状况,现在这模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孤儿院的神父涉足魔神召唤,以几名孩子为活祭成功召唤了魔神。

但因为我们的插手,神父没能实现目的就被我打倒了。

光这样就结束当然很好,但不能放着失去召唤者重回自由的魔神不管。

那时我的背后,是被吓住动弹不得的孩子们,还有无力应对接近战的柯缇娜。

不得不战斗。

我当即让柯缇娜逃走——命令她带回同伴,自己则单独进入与魔神的战斗中。

她也立即掌握了状况,抛下一句保证会叫来救援就直接离开了。不,应该说是被我赶走的。

幸存下来的孩子还有十人之多,因此力气不足的她恐怕就连抱着孩子逃走都很难做到。

拼死拼活之下勉强讨伐掉了魔神,但我也左手右脚皆碎,胸口到腹部被大幅撕裂。

那种惨状之下——现在呼吸尚存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根据自称神所说的话,我应该是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但既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活动手脚。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嘎吖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甚至无法化作言语,只能发出类似幼猫的叫声般奇异的悲鸣。

很快我的脸颊上传来被某种温暖的东西擦拭的触感,嘴角被按在不知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我本能地将之紧紧抱住,吞咽着其中渗出的甘甜的某种东西。

然后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再度沉入睡眠中。

关于发生的事,经过几天后,我渐渐掌握了状况。

我——重生为了一个婴儿。

那个神所说的歪门邪道,原来是说既然复活本身会触犯禁忌,那么作为新生儿重生即可。

我还发觉视力也恢复了,但是……

「早啊,妮可尔。今天起得很早呢。」

敏锐地发觉我已经醒来,将敞开的胸口凑向我嘴边的端庄美女——玛利亚。

没错,正是过去被称呼为圣女的我的同伴。然后被她称呼为妮可尔的人……是我。

换句话说,我作为过去同伴的孩子重生了。

转生(reincarnation)的魔法属于位列最高位的神圣术。

但这一魔法,是就连施术者本人也只能确认术的成功与否,连转生去了哪里都不知道的,拥有的效果怎么看怎么微妙的魔法。

也就是说,我是她过去的同伴雷德这件事,就连玛利亚都不知道。

正因如此,像是无防备地把我按到乳房上这种行为,要是她知道我就是雷德的话,根本不可能出现。

稍有冒犯就会被一巴掌拍飞吧,她对贞操观念看得十分之重。

过去面对和莱尔大着胆子偷窥时飞来的名为【神罚(vanish)】的攻击魔术时,我还以为真的要死了。

再加上被柯缇娜准确地控制了我们的逃跑路线,干净利落地逮住了我们。

这就是所谓的太年轻了罢。

「呼啾呜呜呜呜呜呜。」

我放声哭叫,拒绝吃饭。

因为肌肉还没成长到能移动脑袋的程度。

再怎么说,我的脸皮还没厚到去吸吮过去同伴胸部的程度。

最关键的是,暴露时太可怕了,这次估计真的会死的。

「呜啾呜,呼哇啊啊啊呜。」

「哎呀,肚子饱了吗?妮可尔饭量真小呢,有些担心呀。」

我转生成婴儿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有正经喝过一次奶。

那啥,说实话,玛利亚是个非常美丽的女性,但我毕竟拥有自己的意识,吮吸过去同伴的胸部这种事实在令人羞耻。

要是个素不相识全无交集的女性的话,大概我能装作无事发生去吸……但是对我而言。

她是过去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

顺便一提,她的丈夫是那个莱尔。

既是共同奋战的同伴,亦是最好的对手,更是我未能成就的有如童话故事中『英雄之姿』之具现的男人。

我怎么会有颜面抓住他妻子的胸部不放呢。

于是,我主动进入了绝食的状态。

由于不吸母亲的乳汁,玛利亚为养育我费尽了心思。

虽然感觉很抱歉,但唯独这点无法妥协。

最后,我依靠着喝适当温过的牛奶,这才勉勉强强活了下来。

今天在我照旧嘴里含着浸满乳汁的棉团时,莱尔起床了。

「早啊,玛利亚,妮可尔也早啊。」

莱尔这么说着,把抱着我的玛利亚搂入怀中,一大清早就开始激情热吻。

然后冲着我脸上——令人作呕地——同样亲了上来。

「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哎呀,生气了?妮可尔莫非很讨厌爸爸?」

「你、你说什么!?」

对于被我明确表示出抵抗意思的莱尔,玛利亚全无恶意地、揭示出残酷的真实。

实际上,我过去不太喜欢莱尔。

并不是说我并不憧憬勇者的立场,倒不如说我对勇者怀有远超其他人的强烈憧憬更合适。

强大、坚强,堪称英雄之楷模的剑士。正因为憧憬其强大,我才追求着强大。

但是,我没有相应的素质。瘦弱的身体没有多少肌肉,挥舞重型武器最后只会被武器反过来带着跑。

但我却无法就此死心。

所以我摸索出了不依靠剑的战斗方式,依靠创意与头脑,以及不得已而为之的小花招,构筑起自身的战斗方法。

利用钢丝奇袭,还有陷阱,其成果即为极力避免正面战斗的暗杀术。

没有力量的正义不过是弱者的戏言,救赎弱者需要力量。因此,我掌握了绝不会输,也绝不能输的战斗方法。

对这样的我来说,作为我理想中英雄像之具现的莱尔,是个会煽起非常微妙情感的男人。

比谁都信赖,比谁都憧憬,拥有的嫌恶感也比谁都多的对手。

被那样的对手在脸颊上亲上一口什么的,感觉背后简直爬满了鸡皮疙瘩。

惨遭打击的莱尔,带着一副落寞的表情,提着空挥用的剑走出庭院。

从窗户看去,他在那里习练日课的架势。其动作充满力量,华丽又凶猛。

我梦寐以求的勇者的姿态,就在那里。

生前缺乏力量、欠缺持久力的我无法做到的战斗方式。

但就在此时,我犹如沐浴电流般身体一震。

没错,这具身体是莱尔和玛利亚的孩子。

也就是说,或许我能同时继承莱尔的强壮与玛利亚的魔力。

这一世的我,说不定能以剑士之身臻至顶峰。而正适合成为道标的存在,近在眼前。

曾经以之为目标又饱经挫折的剑士之道,也许我又能以它作为目标了。

不,若是还一并继承了玛利亚的魔力,甚至还存在开拓魔法剑士的道路的可能性。

「喵啊呜呜!」

我扬起双手表达自己的喜悦。

但力量实在是太弱了,短小的手臂至多勉强抬至脸前。

「妮可尔,看上去好像很喜欢看父亲练剑呢?其实很想去撒娇吧?」

玛利亚误会了我的态度,噗尼噗尼地戳着我软乎乎的脸蛋。

说起来这货原本就是这种会各种误解的家伙呢。

拿牛奶填饱肚子后,我躺着锻炼肌肉,只为尽早用自己的脚站起来。

啪嗒啪嗒地活动短小的双腿,手上下左右地来回挥舞。连翻身都做不到的我所能做到的运动,就只有这些了。

「妮可尔真有精神呢?要是能再多吃点,我就能放心了……」

玛利亚戳着训练中……实际上就只是在单纯的乱动的我的脸蛋,微笑着说道。在旁人看来,我想必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吧。

但我与普通的婴儿不同,营养是从牛奶中获得的。也就是说,我处于非常营养不均的状态,而这与我持久力的不足有很大的关联。

我会轻易地陷入过劳,很快坠入昏迷般的睡眠中。

重复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总算是能打滚了,也能不安分地乱动了。手和脚,逐渐变得能随心所欲地活动起来。

这时我为了实现另一个梦想,开始行动。

那就是魔法。

生前的我,很遗憾的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

还曾经师从过魔法专家麦克斯韦,却被干脆地断言没有才能,从此对学习魔术断了念想。

但这一世,我是玛利亚的孩子,也就是说我蕴藏有魔法才能的可能性很高。

玛利亚能娴熟地运用以信

仰心为基础的神圣术,而神圣术也是魔法。

我没有求教过玛利亚,但从麦克斯韦那里学到的知识还在。

闭目进入冥想状态,探寻自身内部魔力的存在。

接着在身体的深处,肚脐的下边,能感觉到类似热乎乎的能量般的事物。

——哦哦,这就是魔力这玩意儿么?

过去再怎么拼死拼活都感受不到的未知感觉,令我自然而然地情绪高涨起来。

将之放出体外,变形为脑内描绘出的魔法阵的形状,添加上指定威力与范围的咒文,魔法即可显现,但是……操纵魔力非常费劲。

我伸出意识之手试图将身体底部存在的魔力塑造出形状,但魔力滑溜溜地从手中逃走、消失无踪。

但这么简单就放弃那就不是我了,毕竟我对放弃的厌恶相比别人可是成倍计的。在无法顺畅地活动身体的当下,我所能做的事就只有魔法的练习了。

和以前不同,能够感受到魔力,就意味着我至少能令魔法显现。

然后使剑的素质应该有莱尔的遗传,我的战斗经验同样寄宿在这具身体之中。

这么一想,既然我蕴藏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天分,又怎么能就此放弃修炼呢。

我被玛利亚喂完温热的牛奶后,又颇为屈辱地被她换下尿布,在好不容易熬过半年的此刻,我又一次憎恨起了神。

脑袋一动不动地慢慢扫视周围,然后身体积蓄起力量逐渐撑起上身的我,那天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经由玛利亚之手取下来的尿布下出现的是……不,与年龄相符的小巧玲珑的男性生殖器没能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无所有的平原。不对,有山谷存在就是了。

即是说,我是女性。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呀!妮可尔,怎么了?突然哭闹起来。」

玛利亚一脸担心地望着突然陷入恐慌状态的我。但是,我的身体本身并无异变。

不对,对我来说是巨大的异变,但对她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草草换完尿布,我埋着脸抽泣不已。

过去甚至被人称为『灾厄之影羽根』以及『潜伏于黑暗的蜘蛛』广受敬畏的暗杀者……变成了女的?这算哪门子笑话!?

自在地操纵据说比圣剑更锐利的秘银制的钢丝,就连邪龙科尔基斯都亲手诛杀了的我……

「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是哭了?」

玛利亚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着我。与生前一样的这份温柔,事到如今真是令人悲伤。

这么说来妮可尔这个名字,是个男女都能用的名,但大体来说还是女性那边用的多一些。

那么久都没发觉的我是傻了吗……不对,反正在婴儿的状况之下似乎也没办法确认自身的性别。

也就是说,这是不可抗力。

不管是生而为女的事,还是半年间没能察觉到这一事实的事。

身为男人降生,才能不足挫折于剑,借钢丝术这一战斗手段穷极顶点的前世。

身为女人降生,继承才能横溢的双亲之血,接受英雄的英才教育的今世。

我完全相反的人生,从此时此刻开始了。

那之后,又过了好一会。

我好不容易才从自己重生为女性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女的又怎样,不就是胸部鼓起点凹凸反个调这点程度吗。

我半强迫性地说服了自己,又再度回到了修炼的日常。手脚啪嗒啪嗒乱动锻炼力量,睡觉前操作魔力积累修炼。

关于魔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反应,不过麦克斯韦曾忠告过我『非一朝一夕能成』。

说到底相比完全感受不到魔力的前世,现阶段已经遥遥领先了。

「呜呜呜~、哒呜~」

「真是的,妮可尔今天这么晚了还不睡吗。要是再不睡觉的话,我可是要睡了哦。」

入夜后,我在床上进行入睡前的魔力操作练习。

今天不知为何感觉进展颇为顺利,所以刚刚稍稍鼓起了点干劲。

但玛利亚却以为我只是不肯睡而已,于是开始哄我睡觉。

「说的没错,妮可尔再不睡着的话,我也会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啊。」

「哎呀,亲爱的,妮可尔在看着呢。」

「这点程度没关系的吧?」

莱尔一面把玛利亚横抱到婴儿车边上的双人床上,一面开始倾吐夫妻间的私语。

这俩混一蛋,来了兴致想趁我睡觉干那档子事?

那样的话我偏偏就不睡。夫妻当杀,无需慈悲。<译注:忍杀语的梗,这是何等的无慈悲(大概)。>

如此下定决心后——回过神来已经是早上了。

婴儿的身体压根熬不动夜,我那时才知道这件事。

自从转生成这具身体以来发生的净是些不顺心的事,令我颇为沮丧。

但眼下,我对于“仰赖”这具身体方才得授的恩惠,感激涕零。乐园,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现在是个婴儿,还是个女的。这就意味着,女性会全无防备毫不避嫌地将肌肤暴露于我面前。

现在我的眼前,玛利亚与身为佣人的精灵少女正脱着衣服,满面笑容地互相称赞对方的身材。

出产之后的玛利亚体力不济,为此最初由家务能力低下的莱尔努力操持家务。

但那货在家政上完全发挥不出剑上的才能,失误不断。打碎器皿尚且算是小事,喂我牛奶时甚至想给我喝加热到沸腾程度的牛奶,使得我深感生命危机。看到这一幕的玛利亚,赶紧雇了个能照看孩子的佣人。

这样一来玛利亚总算轻松了不少。

雇来的佣人是个正值妙龄、十五岁上下的精灵少女,不过这么一个美少女却流落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做佣人,有点奇怪。而且她的面容不知为何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印象,是在哪里见过面吗?自己应该从未结识过如此年轻的女孩才是……不,由自己这么说还真是悲哀。

被纤细的美少女抱在胸前,被那种以下省略若干字的美好触感包围,实在是赚翻了。相比肉感十足的玛利亚,清纯、带着妖精般氛围的她更符合我的喜好。

在玛利亚无法关注到我的时候,就由她来全心全意地照看我。

然后现在,这两人在我眼前褪下衣服,果体毫无遮掩,一览无余,我正是为了这一刻才会点头进入浴室的。

买的是自带浴池的房子,莱尔goodjob!我在内心紧握拳头,对于平日里一直燃烧着对抗心的莱尔罕有地送上溢美之词。

「玛利亚大人,身材真好呢。」

「哎呀,是吗?生下妮可尔之后,感觉有点走样了……」

「完全没那回事!」

前世里下定决心试图偷窥却以失败告终的玛利亚的果体,如今正暴露于眼前。那时被柯缇娜的防卫阵地干扰,图谋被完全制止。

之后更是被玛利亚察觉,惨遭名为说教的拷问。早在向我提议的麦克斯韦若无其事地放了我们鸽子时就该有所警觉的。

可惜说什么都太迟了,我与莱尔得意忘形地前去实行偷窥计划,完美地失败了。

曾经历经千难万险都无缘得见的玛利亚的果体,现如今正毫无防备地……那个时候遭受的艰难险阻究竟算什么呢。

随侍的少女同样拥有与玛利亚不同意义上的别样美丽的果体。

玛利亚属于肉感十足的成熟女性的美色,少女则是妖精般惹人怜爱的美丽。在性的意义上吸引力稍显不足,但却纤细有如艺术作品。

含蓄的胸部搭配苗条的纤腰,虽无露骨的吸引力,却完美地匹配我的喜好。说起来柯缇娜的体形也是偏纤细来着。

……呜嘿嘿,大饱眼福。

我坐在地板上紧握着娇嫩的小手,流淌出滂沱的泪水。明明是如此希望得见的美景,却因为眼泪流个不停视野一片模糊。

或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精灵少女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探头看向我。

不妙,这个姿势刺激过头了。特别是对前世从未受过女性青睐的我来说,这是足以喷出鼻血的光景。我慌忙偏转视线望向玛利亚。虽然她已经是莱尔的妻子这点致使我罪恶感倍增,但相比纯洁无垢的少女自下往上的仰视姿势尚可接受。

「妮可尔大人,一直盯着玛利亚大人的胸部看呢。」

「啊啦?可是妮可尔又不喝奶……」

「也许不是因为肚子饿了,而是在羡慕大小呢。」

「妮可尔继承了我的血脉,肯定会变得很大的哦!」

没错,现在的我是女性的身体。眼前的光景——尤其是玛利亚的身形与未来的我紧紧关联。

我的亢奋一下子萎靡下去……心无杂念。

在我死前,玛利亚正在边境的教会布教。

被邪龙科尔基斯彻底摧毁的三国,其状态业已无法称之为国家了。

当时的诸国将三个国家统合为一个,想要将其交由我们五人治理。

当然,我们之中无论

是谁都对权力不感兴趣。

幸运的是三国中的一国确认有继承王家血脉的少年幸存,所以我们就把那个少年推上了王位,交给还活着的贵族们辅佐,再把国家再建设的工作甩到了他身上。

不过我们还不至于绝情到彻底撒手不管的程度,只要他们申请救援,我们便会不吝力气立刻前去协助。

即使麦克斯韦身在精灵们居住的本国因而不在当地,光凭我们五人便足以应付绝大多数事态。

说到底几乎不存在亮出我们的名号还解决不了的问题。

成为我死因的孤儿院视察,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委,轮到我的工作之一。

但如今不同了。

柯缇娜因为我死亡的打击离开了当地,玛利亚又要出产,英雄们几乎都已各奔东西了。

不过尚未成年的少年王,趁着之前的时间勉勉强强重振了国体,所以莱尔和玛利亚才能毫无牵挂地引退。这个少年的能力似乎出乎意料的出众。

也就是说,莱尔他们终日享受着平平淡淡的隐居生活,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加油啊,我。此时不站起来更待何时!

我现在正拼命地扒住婴儿床的栅栏,试图用不断颤抖的双腿站起身来。

爬行已全无问题,这正是斯巴达运动的成果。

玛利亚不可能一天到晚一直看着我。现在,她为了购买食材正好外出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佣人少女负责照料我的诸多琐事。

但她现在也忙着洗尿布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让孩子离开视线之外,作为保姆这实在不值得赞扬,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倒是值得感谢。

在谁都看不到的现在,我打算尝试走路。

「啊唔啊——呼啊——!」

我猛一鼓劲,挣扎着撑开双腿站了起来。

自重生到这个世界已经差不多一年过去了。事到如今连爬行都要竭尽全力,而且还站不起来,与普通婴儿相比都显得稍晚。

明明开始力量训练远比通常的婴儿早得多,却几乎不见成效。

这全都是我极端偏食带来的后果。

出生以来,一直坚持拒绝玛利亚母乳的我,身体非常柔弱,成长也有些迟缓。

拜此所赐频繁往复的发烧让双亲非常担心,这点实在是对不起他们。

莱尔那混蛋怎样都无所谓,但让玛利亚担心令我颇为心痛。

我的身体总算是稳定起来,玛利亚也能安心地放我离开视线了。

不论如何,现在无疑是极为少有的无人注目的时间段。

尽管摇摇晃晃,但好歹最后站了起来的我,高高挥舞起短小的手臂发出欢喜的呐喊!

「哒呜!」

但这不过是我迈出的第一步而已,如字面所述的第一步。从今往后还有各式各样的任务等待着我。

首先必须得到玛利亚的私人房间去,浏览她拥有的魔导书和圣书,累积魔法的学习。

距离感知到魔力已有半年,我仍然无法成功操作魔力。

也许是我的修炼法出了差错。

也许是我的魔法适性有问题。

必须去了解调查这一点的方法。

为了完成这一任务,我扶住婴儿床的边缘,开始进行扶墙站立的练习。

婴儿的听觉,比大人想象的更为敏锐。

我一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立即躺到床上装睡。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开了,精灵少女探头望向里面。估计是晾完了换洗的衣物,所以来看看我的情况吧。

对保姆来说非常值得赞扬,但对我来说还是希望稍微再多放置我一会儿。

不过这个时间点或许也不坏。

虽然才扶着墙走了三十分钟左右,但我的脚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控诉起自己的痛苦了。

「呼呼,睡得很香呢,妮可尔大人。」

精灵少女走到我的身边探头注视着我的脸,确认了我的睡脸。

当然我是在装睡,不过少女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的能力。

说起来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虽然被玛利亚雇来照顾我,却没有向我介绍过。

不不,也许向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自我介绍有点奇怪……不过一般不都是会那么做的吗?

别看玛利亚那样子,其实是个经常脱线的天然系,没办法呢。这个少女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必须得想办法弄清楚才行。

少女戳着我软乎乎的脸蛋,享受着这份触感。虽然身材稍嫌小巧,但我脸颊的手感诚可谓如天使一般。

不过莱尔成为这份触感最大的俘虏这点令我超火大,有事没事就会来戳上两下。这个少女也呈现出了这种倾向。

我一直装着睡觉,少女则开始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确认没有其他人在。

现在这屋子里谁都不在。明知这一点,她却还是滑稽地重复着这样的举动。

确信谁都不在之后,她在我的脸颊上温柔的亲了一口,然后带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为什么要逃跑这点令我感觉颇为不可思议……不过想来亲吻雇主女儿的脸颊这种事,对佣人而言或许算是失格也说不定。

不过我是男……精神上是男人,所以对精灵美少女的亲爱之情不如说是欢迎至极。

从那天起直到能勉强自力步行为止,我一直维持着训练。

然后还有一件这一时期的婴儿,必须去做的事情。

我下定决心,就在今天,在父母面前,将其公布。

「玛利亚,我回来了——」

莱尔拖着些许长音回到了家。

莱尔作为受雇的骑士,被治理这个地方的领主雇佣着。

这地方被邪龙蹂躏得极其凄惨,怪物的繁殖因而激增,对保卫治安来说,他的本领必不可少。

作为报酬,他被赐予了一定的薪酬和住宅,得以养育我。 

正在厨房里做菜的玛利亚兴冲冲地跑出来迎接。我则是从起居室眺望着这一幕。

然后被精灵少女抱了起来走向玄关,她明明应该在辅助玛利亚料理才是。

「哒呜~?」

「去迎接莱尔大人吧,妮可尔大人。」

少女菀然微笑,如花般绽放。

她的笑容令我不禁忘却了言语,不,虽说还不会说话就是了。

「噢噢,妮可尔也出来迎接了吗,菲妮娅也辛苦了。」

「不不不!我距离熟悉工作还差得远呢!净是在给玛利亚大人添麻烦。」

「没这回事哦,有菲妮娅在,真的是帮了大忙呢。」

原来如此,这个少女的名字是菲妮娅吗,我记下了。

话又说回来,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股温馨的氛围,这样下去我下的那么大决心都要付诸东流了。在此之前必须得强行回归正题。

我如此决断,小脸用力。

「麻——麻?」

「诶!?」

然后从喉咙中挤出声音,称呼玛利亚为妈妈。对我发出的声音,玛利亚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她表现得如此惊讶,实在是相当少见的场景。

「妮可尔,刚才……叫我,妈妈?」

「麻~麻。」

「啊啊,莱尔!这孩子,妮可尔她!」

「妮可尔,我呢?来叫爸爸哟?叫爸爸——」

「莱尔大人,太近了,近得过分了!」

燃起热情的莱尔把大脸凑近名叫菲妮娅的精灵少女的胸口,也就是我的身旁。

这混蛋都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是这么热情到让人死烦死烦的。

而且产生误会我会很困扰的,我讨厌你,所以——

「菲~……泥丫?」

「啊啊,听到了吗玛利亚大人!刚刚妮可尔大人,叫了我的名字!?」

「嗯嗯,听的清清楚楚呢!这孩子,竟然先叫出了菲妮娅的名字。」

这么说来似乎还没有说过玛利亚的名字来着,也许这是个败笔也说不定。我当即挽回这一失误。

「马丽、亚——麻麻?」

「好棒!妮可尔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记下来了呢,好聪明!」

玛利亚感慨至极,开心的不得了。

说实话,她平时一直都维持着软乎乎的微笑,我从未见到她表达出如此激烈的情感过。

果然亲生孩子的成长,对她来说也很特别吧。虽说里头其实是我……

「来来妮可尔,爸爸的名字是?叫声莱尔来听听。」

「哒呜!」

对准凑过脸来亲热到让人受不了的莱尔的脸,我抬起白嫩精致的小手一巴掌就糊了上去。

当然,称之为攻击未免可笑,打击只留下了啪叽一声。

「呜呜呜,玛利亚……妮可尔不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发音有点多,一下子记不下来吧。」

说这话时玛利亚的表情,非常少见的,浮现出了优越感。

听到玛利亚的话,莱尔无力地双膝跪地长跪不起。

「那、那、那啥,总有一天也会叫出莱尔大人名字的哦!真的、真的!」

「啊啊,被安慰了吗,菲

妮娅真是个好女孩啊。」

「啊啦,在我面前脚踏两条船吗?」

「别开这种玩笑啊!菲妮娅确实是个好女孩,但是怎么看和我都不是那种关系吧。」

「呼呼,这点我当然知道了。」

玛利亚拍打着莱尔的背安慰道。

然后带着我前往饭厅,一起享用当天的晚饭。

顺带补充一句,当天的晚餐,有些……不,相当之豪华。

从我说话算起,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我已经三岁了,在这段时间里也了解到不少事,比方说我的外表。

婴儿时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移动脑袋所以不大清楚,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头发是犹如纤细银丝般的青银色。头发已经长到披肩的长度,估计是不可能被误认为男性了……真是令人悲伤。

另外从镜中所见,肌肤的颜色是堪称病态的苍白,以及最具特征的异色双瞳。

右眼为红色,左眼为不同的碧色,这是分别遗传了莱尔的碧眼和玛利亚的赤瞳的结果。

如此极具特征的容貌结合在一起,使得我的外表相当惹人注目。就我看来也觉得自己的容貌非常可爱,尽管年龄尚幼,但很容易就能看出将会成长为美少女的未来。

当然,除此之外身体也处于成长中。

不过,虽然从那之后尝试过种种方法来锻炼魔法和身体,但效果不怎么样。

尽管体内存有魔力,然而试图去释放的话就会在意识之手中暴走,无法随心所欲地放出。

身体的锻炼方面也是,这个身体在各个方面都和玛利亚十分相似,与年龄相近的孩子相比较稍显虚弱。

再怎么说玛利亚都是个跨越过残酷冒险考验的强者,她的身体能力远比一般人要高得多。尽管如此,在积累了同样经验的我们之中她也是最为虚弱的一个。

就我而言还是更希望像勇者莱尔多一点,不过看样子继承自玛利亚的血统更为浓厚。

今天照例悄悄结束一天的训练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暖炉前。

成长到三岁的我,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可以在家中自由地走来走去。

不过今晚我坐在地板上,努力进行手指的伸展运动。

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这种细微部位的拉伸运动,不必消耗体力就能完成。

「唔唔~」

莱尔坐在我背后的沙发上,微笑着注视着正手指交叠屈伸运动的我。

玛利亚在暖炉旁努力学习编织,菲妮娅则侍立在一旁。

我屁股紧贴地板,膝盖并拢,脚跟放在屁股两侧,摆出俗称的女子坐。

男性因为骨骼问题似乎很难这么坐,不过这具身体能毫不费力地做出来。

看来这具身体虽然力量和持久力很成问题,却拥有相当出色的灵巧性和柔韧性。

我悄悄抬起左脚,然后右脚轻轻一踢。这样一来我就往左蹭了几厘米的距离。

反复重复上述动作,一点一点地向左移动。

但正在这样做的我,被莱尔从背后抱了起来放到膝盖上。

「卜,放~开~窝~辣!」

「别那么抗拒嘛,妮可尔。偶尔也和爸爸玩一玩吧?」

「姆~」

我扭过身体,从莱尔的膝盖上蹦了下来。

虽然就我个人来说是打算清清楚楚地说出『住手,放开我』这样的发音的,但声带还未发育完全,所以不论如何都只能发出幼儿式的发音来。

我瞬间辨别出这样下去由谁来保护我。

看到跳下来的我,玛利亚张开双手打算接住我。

不过飞扑到以前同伴的怀中,果然还是不太好意思。

于是我,扑向了站在玛利亚身边的菲妮娅的胸口。

因为她的身材十分娇小的缘故,我得以扑到她的胸口。菲妮娅慌慌张张地接住突然飞扑过来的我。

她有着符合森精气质的纤细身材,却又能从细腰和软乎乎的胸部间感受到确实的女性魅力。

再加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令人心情舒畅。

我搜索香气的源头,发现是从她腰际挂着的小袋子里散发出来的。估计是野草做的香袋(pot-pourri)吧。

环绕着这种朴素香气的她,相比带着香水的贵族子女更令人心生好感。

我把手伸向她的腰际,抓住香袋打算确认内容。

这一行为并不是想索要香袋,纯粹只是出于想确认一下这份朴素香气的源头这一单纯的想法。

然而看见我行动的玛利亚,脸上浮现出窃笑。

「妮可尔到底是个女孩子呢,对香袋会做出反应。」

「可是这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

「虽然香袋不算贵重,不过也说明妮可尔还是很中意好闻的东西的嘛。明明不肯穿裙子,还死缠烂打地让莱尔教授剑术,简直跟个男孩子一样。」

「妮可尔大人超可爱哦?比其他村里的孩子可爱多了!」

菲妮娅抱着我据理力争。确实我的外表和玛利亚很像,看上去楚楚可怜、十分娴静。

再加上与同龄人相比小只又虚弱得多的缘故,看上去就仿佛贵族子女一般惹人怜爱。

但我的志向是,那边的可恶的莱尔的画风。

将长及身高的剑运用自如的勇者之姿,过去的我渴望却不可即的身姿。

但就凭这幅身体,这一世也无法企及那样的姿态了。

「对了,菲妮娅,明天大家一起去做香袋吧?」

「大家一起?」

「嗯嗯,村子西边不是草原吗?差不多暖和起来了,花也该开了吧。」

「确实差不多了……村外的危险怎么办?」

「这个就交给菲妮娅了。」

「我更希望是由玛利亚大人来保护我来着……?」

「我不擅长近战呢。」

「明白了。」

玛利亚并非还掌握有近战的神官战士,而是身为纯粹后卫的神官。

她的运动能力在六英雄中是最低的,甚至赶不上同为后卫的兽人柯缇娜和精灵麦克斯韦。当然,即便如此,她还是拥有着凌驾于一般人的身体素质。

嘛,现在的我还差得远呢。

「定好了哦?明天就带着便当去草原吧。」

「是,我知道了。」

「很快就要到洗礼仪式了,在那之前放松一下吧。」

洗礼之仪,是长至三岁的孩子需要接受的仪式,也是用于调查孩子被授予的能力的仪式。

这个世界存有些孩子会被授予名为祝福(gift)的能力,由祝福得到的恩惠会赋予拥有者压倒性的效果。

比方说,从能将任意物品收纳至异空间的异空库、不老不死、魅惑之类的神话级能力,到莱尔和玛利亚拥有的战斗术和神之奇迹之类的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的能力,最后还有猜拳的才能这种几乎派不上用场的能力。

<译注:前三种能力都是系列前作中主角的能力。>

被赋予的若是异能自不必说,就算拥有的仅仅是剑术之流的技能,其效果也非常惊人。

曾有人光凭祝福的存在,在区区一年之内便到达一般人十年奋斗才能抵达的高度。

当然,没有祝福照样能使剑,但依据祝福的有无,修行所得的成长速度有着天壤之别。

因此对于调查祝福的这一仪式,这个世界的居民都会以非常认真的态度挑战。

顺带一提,莱尔拥有的祝福是战斗术和不倦。

分别是战斗相关的技术,以及增加持久力的祝福。

有赖于此,他能挥霍无穷无尽的体力持续战斗。

伽多鲁斯拥有的祝福是盾术与强健。

盾术能用盾牌阻挡敌人攻击,还能将攻击弹反给敌人,强健则是耐受敌人攻击的能力。

依靠这两个能力,伽多鲁斯能发挥出堪称队伍生命线的防御力。

玛利亚拥有的是神之奇迹与高速咏唱。

分别是高效习得神圣魔法的才能,以及能够将其瞬间发动的能力。

借助祝福,她能瞬间释放出神圣魔法。

在一秒以内的攻防战展开时,她的魔法与伽多鲁斯一并维持着队伍的生命线。

麦克斯韦的祝福是全属性魔法适性与魔力强化。

操纵运使所有魔法的能力,以及强化其魔法效果的能力。

凭借强大的魔力释放大范围攻击的麦克斯韦,是与伽多鲁斯定位截然相反的攻击上的关键点。

柯缇娜则是神算鬼谋与高速演算。

神算鬼谋是看穿敌方策略,导出战略、战术的最适解的能力,高速演算顾名思义,就是瞬间计算的能力。

在这两个祝福的组合下,即刻处理进入视界的情报,对我们做出最为恰当的行动指示。

正因如此,在我死去的那时候,她才会比谁都快地理解到救不了我这件事。

之后,她无法原谅带来这份委托的伽多鲁斯,最重要的是无法原谅无法得出挽救我的策略的自己,于是离开了这里。

相比他们,我的祝福平平无奇。

我所拥有的是,操丝与隐秘。

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行动,利用钢丝攻击置人于死地的暗杀做派。

因此正面战斗时常落入下风,和魔神能两败俱伤已经可谓是幸运了。

虽然还不清楚转生之后祝福会变得怎样,但从手指的灵巧度和锻炼身体时能不被菲妮娅他们发现来看,似乎继承到了原本的一鳞半爪。

第二天,我们带上便当,前往西边的草原郊游。

唯独莱尔因为巡逻的工作没能跟着一起来。

从早上起就泪眼滂沱泪流满面嚎泣不止的莱尔,烦人的要命。

「妮可尔,爸爸没一起过来真是可惜呢。」

「才木有。」

「又逞强。」

玛利亚误会了我的态度,浮现出一如既往的微笑。

在她的眼中,我的态度看上去像是在为没能与父亲一同玩耍而怄气一样。

实际的情况是,我正在为不能进行日课的锻炼而怄气。

但认真想一想,最近的锻炼不断积蓄疲累确实是事实。今天让身体休息休息,放慢一点脚步,说不定也不坏。

原来的同伴玛利亚自不必说,菲妮娅也是相当程度的美少女。如果不去考虑玛利亚身为人妻这一事实,我现在已经进入了左拥右抱的后宫状态。

当然,我也变成了女性这点,确实是一大阻碍。

「看,妮可尔大人,这就是我的香袋用到的花。」

菲妮娅摘下小小的紫色花朵,放到我的鼻端。昨天嗅到的花香飘散开来,相比昨天更为浓郁。

「把这种花晒干,装几朵进袋子里,香袋就做好了哦。」

「诶——」

我对香袋没什么兴趣,对菲妮娅的说明只是回以不咸不淡的反应。不过她那愉快的表情,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样的幸福时光很快便结束了,因为出现了尖着嗓子的闯入者。

「啊,是玛利亚大人!早——」

「玛利亚大人,早~上好——」

从村子的方向跑来了几个孩子,冲向了玛利亚,身后还跟着领头的大人。他们一瞬间包围住玛利亚,拽住她的手不断绕圈圈。

菲妮娅也未能幸免,同样成为了孩子们的饵食。

「啊,这孩子谁?」

「大姐姐的妹妹?」

「头发漂亮——手臂好细~」

「哇、哇!?」

这次孩子们聚集向了我。

瞬间被揉来揉去,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

我的头发长度差不多长到腰际。我个人希望头发能短一点,但是受到了玛利亚和菲妮娅的强硬反对。

面对她们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也无法坚定剪头发的主张。

我的头发是遗传自玛利亚的青银色,如光般绚烂。

再加上我的眼睛同时遗传了玛利亚的赤红和莱尔的碧色,左右眼颜色各异。

这些特征足以充分激起孩子们那无拘束的好奇心。

「眼睛颜色不一样——」

「怪怪的——」

「放——手辣!」

最后甚至连脸颊都被人拉来扯去的,以至于我不得不做出了抵抗。

我挥手赶开孩子,藏到菲妮娅背后躲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调皮了。这孩子是我的女儿妮可尔,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诶~是叫妮可尔吗。」

「好朋友~」

「一起玩~!」

「停、等——别拉我的手啊。」

我被近乎于旁若无人的孩子们从菲妮娅身边拉开。

被不由分说地拽住,身不由己地在原野上跑来跑去。

「这边有薰衣草,够做好多香袋哦?」

「诶~去那边采木苺吧!当零嘴吃。」

「真是的,男生们就知道奔着吃的去,这样下去会被妮可尔酱嫌弃的哦。」

「搞什么啊——!」

我的主导权已然不复存在了。

就这样,我和村子里的孩子一直玩耍到了日落时分。

之后的连续几天里,我不断受到孩子们的袭击。

对于居住在一成不变的村里的孩子们来说,我青银色的头发,异色的眼瞳,以及可爱的容姿,足以刺激起他们旺盛的好奇心。

而且这个村子里的孩子总数不过十几个。当然,以管理数个村落的教区单位来看孩子的总数是这个数量的好几倍,但边境的村子之间并没有近到能轻易往来。

社区如此封闭,因此我这样的新伙伴,是肯定要被带入伙的存在。

我所住的房屋放到村子里看规模并不小。

但就救世英雄身份的莱尔和玛丽的家来说只能称之为朴素。

房屋是由石头建造的二层楼房。

每层各有四个房间,一层额外设有饭厅、起居室、厨房、浴室、书房。

二层没有这些,取而代之的是安置了阳台,能用来晾晒换洗衣物。

还有个很小的内庭,内庭一角上修了马房,里面系着两匹马。

内庭里还留有莱尔训练的足迹,踩踏得结实坚硬的清晰痕迹,正是他一丝不苟性格的明证。

想必是因为他日复一日地在这里练习同样的架势,才会将地面踩踏得如此结实。

内庭与街道的分界线由低矮的灌木丛和简陋的栅栏分割开来,只要有心就连孩子都能轻松越过。

村子治安良好,所以才处理得如此粗心大意吧,这也导致了孩子们能钻过这些栅栏的缝隙袭击到我。

因为是英雄的家,所以一直以来不会有孩子偷偷摸进来。

再加上我训练一直刻意避人耳目,因此村民们并不了解我的存在。

村民当然知道我的事情,但几乎没有人实际见到过我。

总而言之,在知道我是个和他们并无区别的孩子后,他们卸去了警戒心的壁障。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光明正大地翻过栅栏跑来邀请我。

「妮可尔酱——去玩吧——」

「村子边的树上长出樱桃啦,去吃吧——」

「真是的,男生们整天只会惦记着吃的,一直都这样!」

家主莱尔因为有巡逻的工作,白天不在家里。同时玛利亚要处理教会的工作,也不在家。

最近不需要刻意照顾我了,所以玛利亚重新开始了教会的工作。

当然不可能把三岁小孩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这种时候就由佣人菲妮娅来照顾我。

而菲妮娅现在正在进行屋子的打扫,注意力不在我身上。

虽说作为佣人这种事并不值得赞赏,不过她同时肩负房屋管理和照顾孩子的工作,要求过多就太严苛了。

说到底普通的三岁小孩不会像我一样积极主动地到处乱跑。不对,应该说虽然会乱跑,但因为手连门把都够不到,所以多少在安全范围之内。

像我这样能够灵活地运用踏台,独立打开房门到处活动的孩子,应该不存在吧。

原本孩子们的邀请对我来说,虽然是出于好意,但只会倒添麻烦。

不过现在我相比幼儿的平均水准要娇弱得多,虽然只是和他们一起玩耍,但也能充分地锻炼体力。

「嗯,窝去跟菲妮娅说一声。」

「知道辣,等着乃——」

我尽可能模仿出小孩般的语调回答道。和他们一起游玩,还有让担心我偏爱孤独的父母放下心来的意思。

莱尔姑且不论,我不想让生前就一直照顾我的玛利亚操心。

而且玩累了之后晚上就能早早入睡,可以借此避开回家的莱尔对我令人忧郁的逗弄了。

话说回来,不管我觉得自己有多安全,要是一言不发就消失的话菲妮娅肯定会担心的。万一她跑去联系莱尔,也许会演变成极为烦人的事态。

为了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提前联络是必要的。

虽然菲妮娅的表情有些担心,但因为和其他孩子在一起,她还是允许了我的外出。

当然前提是严禁离开村子。

我和五个孩子一起来到村子边长着的树边。这村子周围种植有不同品种的树木,一年四季都能收获果实。

这些树不属于个人所有,所以孩子们常常来摘果实来当零嘴吃。而作为目标的樱桃树,其本身也是孩子们娱乐的一部分。

樱桃树不是很高,树枝又生长得十分茁壮,就算是孩子都能很简单地爬上去。

青葱茂密的树叶间,红色的小巧果实探出脸来。树荫下丛生的野草生长得旺盛繁茂,看样子就算是掉下来也不至于受太严重的伤。

孩子们分成三人一组开始爬树。

一个人负责在下面接住樱桃,一个人负责意外掉下来时接住人,还有一个人负责爬上树,摘下樱桃。

总共有六个孩子,所以只分成了两组。我和同龄的孩子们聚到樱桃树下。

「那,我(俺)——我(私)来爬上树摘樱桃。」<译注:妮可尔在这里由男性自称改口称女性自称。>

「诶,妮可尔酱,没问题吗?」

「没事的,别看我这样,身体很轻巧的。

转生前我同为英雄的一员。从前世起力量和持久力就一直是问题所在,但也自信反射神经和身手敏捷无人能及。

爬树这种小事易如反掌,我尽可能地伸长短小的手足,嘿咻嘿咻地爬上枝头。

速度对三岁小孩来说快得难以置信。不过持久力果然是致命性的问题,爬到树枝上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喂——妮可尔酱,真的没事吗?」

「没、没唔题……交给窝。」

有点丢脸的是,我现在正呼吸困难,指尖颤抖不已。

不过摘摘果子这种程度完全没问题,我慢慢挪向枝头的前端,摘下樱桃果实扔给地上的孩子。

很快容易摘的地方都采完了,我回到地上。

然后和大家一起,体味起新鲜樱桃的香甜酸味,享受春天的味觉盛宴。

虽然就我而言已经吃的很饱了,樱桃本身量相当多,不过要让正值发育期的其他五个孩子一同吃饱,量上还是稍显不足。

特别是一众男生,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啊,那边的树上也长着樱桃,去摘吗?」

一个男生手指着一棵大树,提议道。

「诶,那棵树在栅栏另一边了呀?」

那棵樱桃树生长在阻挡怪物的栅栏对侧,估计是种子在被鸟叼走吃掉之前落地生根,成功发芽长出来的。可是那里虽然很近,但也在村子之外了。

「太危险了,爸爸会发火的。」

「没事的!那里离这里没多远吧?就算出现怪物也能回头逃掉嘛。」

「不一定吧。」

另一个女生和我一样试图阻止男生们的冲动,这种倾向实在不妙。

「不行,说好了好好待在村子里我才过来的。」

「嘁,那好吧,我们自己去!」

男生们对着态度犹豫不决的女生撒了一通气,旋即钻过栅栏。

以排除怪物为目的设立的栅栏,空隙很大,足以供孩子轻易钻出。

「啊——真是!」

再怎么说,我也无法对孩子单独外出这种无谋的举动坐视不理。

我忿忿地在地上跺了一脚,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根据前几天跟玛利亚和菲妮娅一起去过村子外面所见,其开放感和充满闭塞氛围的村内确实截然不同。

更何况前面还有又酸又甜的果实等待着,孩子们脚步会变得如此轻盈也可以理解。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的树下,摘果子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开始爬树了。

「等下!」

「妮可尔酱能爬吗?要爬就快喔!」

男孩挑衅般地招呼道,我有点火大,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开始爬树。就在我迅速爬到枝头,对着果实伸出手的时候——

我察觉到视野的边缘有黑影在活动。

黑影在西侧的草原上,鬼鬼祟祟地移动着逼近村子。

「那个是——狗头人?」

狗头人,在这个世界里最弱的怪物。形态如同二足步行的狗,其本质更接近野兽。

然而由于狗头人拥有和智商有恙的人类同等程度的知性,致使其性质十分恶劣。

拥有残忍的杀人鬼气质,兼具人类机敏的狗,这么说理解了吧?

这些怪物正成群结队地逼近村子。

对大人不过是种能轻松赶跑的危险性低下的怪物,但问题在于那群家伙的体格,与孩子不相上下。

平日里就算闯进村子,也至多造成田地和房前野菜被糟蹋这种程度的损失。

然而对于不过是孩子的我们来说——存在极高危险。

「糟了,是狗头人!大家去通知大人们!」

要不是身处树上这样的制高点也发现不了狗头人的踪迹,那样一来村子或许会遭到奇袭也说不定。

这个村子存在莱尔这一最终兵器,不可能出现大规模的被害,但这点仅限于村子的内侧。

现在的我们,不具备赶走狗头人的能力。听到我的话,村里的孩子们陷入惊慌之中,纷纷开始逃跑。

原本应该有人质疑我的话真实与否的,不过这个村子长年处于怪物的威胁下。

撒这样的谎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大叔,狗头人出现了!快去叫莱尔大人!」

说是距离村子一段距离,其实这里还在村子边上,稍微跑几步就能碰上频繁往来的村民。

我听到了孩子叫住村民的声音。

但我并没有从树上下去,狗头人很明显是打算避开村内的视线行动。

要是停止监视看丢了它们,说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

「妮、妮可尔酱,快点逃跑呀。」

「不行,我(俺)——我(私)要在这里监视,你快点逃进村子。」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五个孩子中的一个女孩这么说着,顽固地拒绝了避难。

她说出这句话的动机是无法舍弃朋友,还是在害怕我的父母莱尔与玛利亚呢,我并不知道。

但少女决定了为我留在这里。老实说,这份觉悟对我来说着实多余。

「嘁。」

我以不会让下面的孩子——少女听到的音量,轻轻咋了下舌。

这里是村外,也是最靠近狗头人的场所。一旦狗头人来袭,在树下待着的她肯定是最先被袭击的一个。

「能爬上这棵树吗?」

「唔、嗯——」

「那就快点爬上来,待在下面很危险。」

狗头人继承了犬科的性质。爪子不擅长伸入弹出,没办法上树,相比留在下面,树上要安全得多。

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始爬树。

但狗头人们似乎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注意到了这边,完全忘记了隐匿,高声吼叫着蜂拥而至。

「快!」

「等、等下……我、不擅长爬树。」

「敌人可不会等你的!」

这样下去不等她爬上来就会被袭击的。要是不阻止狗头人的脚步的话,她就会丢掉性命。

「继续爬不要停!」

我一边说一边顺着树枝跳到地上。有树下茂密的杂草做缓冲,直接跳下来也没有受伤。

既然我立志成为勇者,那就不存在在此舍弃少女的选项。凭现在的身体,就算对手是狗头人,也不可能打倒。

但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击倒它,只要争取到时间,莱尔和玛利亚就会过来。

没有武器令我有些不安,不过考虑到或许会采摘樱桃之外的果实,我带了小巧的小刀,倒也能勉强作战。

相比村民,狗头人们抢先一步赶到。它们口中流淌着涎水,舌头耷拉着向这边发起袭击。数量为三只,其后方还有两只。

近距离目击到狗头人的树上的少女发出悲鸣。虽然后方的狗头人注意到了她,但它们没有手段够到她那儿。

「也就是说,只要把你们拖在这里,你们就没办法去村里破坏了。」

回忆起生前的生死一线,我勾起嘴角嗤笑出声。

先头的狗头人近乎同时扑来。

以现在的体力是不可能正面挡住狗头人的,我躲向一侧,小刀同时抹向其后颈。然而因为我握力实在太弱的缘故,没能切开坚硬的毛皮。

但狗头人也不是毫发无伤,它痛苦地扭动身体,发出悲鸣。

我抓住它畏怯的空隙转头应对另外一只。

避让最初的狗头人时,我选择向远离其他狗头人的方向躲避,它们的攻击因而产生了时间差。我利用这段间隙,又对另一只全力挥出小刀。

不出所料,攻击没能切开毛皮。尽管如此,时间还是能争取的,这才是我现在的目的所在。

然而对手有五只,这边只有一人,能争取到时间终究有限,我已经逐渐被半包围了。

我利用樱桃树调整位置避免死角出现,狗头人们也因为遭到了预料之外的痛击而久攻不下。

「咕噜噜噜……」

狗头人发出威吓的吼声。

这段对峙的时间对我而言值得庆幸,我的手脚已经开始因超出极限的动作而疲惫了。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太久。

「话是那么说,可是再勉强也必须得拖延下去……」

我没有看漏其中一只伏下身体的狗头人,踢起脚边的草遮住其视野。茂密的草丛对我的行动十分有利。

趁此空隙,我当机立断向其对侧的一只全力冲撞。以此突破敌人包围,之后带着它们兜圈子争取时间,设法等待救援。

但我的盘算在一瞬间落空了。

实在太过年幼、太过娇小的身体,没能撞倒狗头人。

反而被撞了回去,滚倒在地。

狗头人们还没蠢到放跑这种破绽的程度。不给我重整体势的机会,狗头人便已一拥而上。

狗头人猛扑向倒地的我。

以有如人立的狗般的姿态,狗头人一拥而上,一瞬间便将我的视界彻底淹没。这样下去我会被狗头人撕成碎片,干净利落地死掉吧。

但我同样为跨越无数生死之身,不是只会瑟瑟发抖坐以待毙的幼儿。

既然这样下去会

被吃掉,那么避开就行了。

我左脚猛踏地面,对着地面粗暴地甩出左臂。就这样钻过右侧的狗头人身下脱出包围——本该如此的。

手臂发颤,失去力气。

脚底无可抑制地一滑。

本应躲开的攻击,被我完完全全正面承受了下来。持续到现在的战斗,令我的身体远比预想的更为疲惫。

以至于手脚一滑,没能避开攻击。

狗头人的利齿临头,一张大嘴张开到比我的脑袋还大,想必足以将我的脑袋自上而下一口吞下吧。

我勉强偏转身体,仅仅避开了致命伤,狗头人的下颚深深陷入我的左肩。

狗头人的利齿,嵌入左肩的肉中。

噗嗤一下撕裂肌肉,尖端深入至骨,紧接着嘎吱嘎吱地磨削骨骼。

那份声音、感触、疼痛——一息之间侵蚀了我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世中经常受这种程度的伤。

甚至还干过无视狗头人之流的咬击,被咬着坚持战斗,扫荡敌人这种事。

明明如此,这具身体却无法忍耐这样的攻击。

幼小的身体,似乎欠缺对疼痛的耐性。

我甚至松开了唯一的武器小刀,混乱不堪地疯狂挥舞手脚。

即便如此,却还是无法让被咬住肩膀的左臂动上哪怕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哭泣、挣扎……但咬住我的狗头人并未松口。

手臂上传来滑腻的触感,不对,在喷出。很明显伤到了重要的血管,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

就在我做出必死的觉悟时,狗头人的背后投来了石块。投掷的力道并不足以给怪物带来伤害。

尽管如此,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着投掷。扔出石头的是本应该爬上树避难的那孩子。不知何时她回到了地面,不停地掷出石头。

「为、为什么――」

「放开妮可尔酱——!」

带着高亢的、几乎令人错以为是悲鸣的声音,尽管眼中含着泪花,她仍然竭尽全力地扔出石块。

当然对狗头人而言,少女的声音不过是通知它们新猎物的存在而已。

包围在我周围的几只狗头人,对她的声音做出反应,掉转头去。

「咕噜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狗头人扑向少女。关键时刻她抬手护住了脸,这一举动起了作用,她只是被咬住手臂,避开了致命伤。

但她随后被顺势扑倒,很快就连悲鸣都听不到了。然后,我的意识也染成了一片漆黑……。

昏暗的视界,染上赤红。

纷繁杂乱,支离破碎的意识。

这里是……我又死了吗?明明重新活了过来,与莱尔他们再会,却什么都没能传达,就这么死了?

柯缇娜,麦克斯韦,还有伽多鲁斯,明明还没有与他们相见。

再度苏生,好不容易才发现通往高处的道路,却要这样一事无成地迎来死亡?

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不,还能听得到犬吠,也就是说我和她都已经虚弱到就连悲鸣都发不出来了吗。

这是不是证明她已经死去了呢…………不,我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本就是为了挽救她,才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事到如今却要半途而废吗——?

不——舍弃现在正濒临死亡的少女,这样好吗?

这样下去……无计可施,被狗头人吃掉……两个人一同死去…………。

「这种事……怎么可能、允许――噶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拼命喊叫着奋起余勇,强行收拢散碎凌乱的意识,归纳整理重新构筑起即将消失的自我。

被赤红侵染的视野不曾改变,意识却已切换到了暗杀者时代。

原本我就拙于力量,因此才会穷究不依赖力量的作战方式。手牌还没有少到擅长的武器一件都不在手边就说丧气话的程度。

已经听不到那个少女的悲鸣了,或许她即将死去,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尽快救出她。

这点程度都做不到……拿什么去成为英雄!

我动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手指刺入狗头人的右眼。

「嘎呀噗!?」

紧接着弯曲深深刺入的手指勾住眼窝的内侧。

对准仰起头来的狗头人的鼻尖,竭尽全力来了发头槌。

「从那――滚开啊啊啊啊啊!」

「嘎吖啊噜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颅骨内残留的冲击令我有些眩晕,但现在顾不上这个。

幸运的是我的脚还能活动,还能为了救助她而奔跑。

狗头人的站姿形同二足直立的狗,这就意味着其脑袋相比人类更长。而脑袋,换而言之,即是要害所在。

我对准骑在我身上的狗头人击出第二发头槌,趁它仰起脸时用双腿锁住其脑袋,迫使它倒向前方,同时用剩余的右手狠狠拧住它的鼻尖。

长长的脑袋被双腿固定,脑袋上挂着一个小孩全身体重的狗头人,无可奈何地向前倒下。双方的体重完全由鼻尖被拧住的脑袋承载。

咔嚓一声,大腿间传来令人不快的触感。

「放开、那孩子!」

总算是干掉了一只。我把杀掉的狗头人推到一边,站起身。

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少女扔出的石头,砸向正在袭击少女的狗头人背后。

单凭孩子的身体,就算结结实实地砸中狗头人也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于是我从背后死死抓住它,瞄准它的眼睛不断痛击。

眼睛是生物即便再不情愿都得去保护的要害,再结合从背后袭击带来的恐怖感,无视我想必非常困难。

狗头人松开紧咬住手臂的嘴,挥舞右臂想要甩开我。但它的动作正在我预料之内。

尽管无法判断出具体时机,但它只可能做出甩开从背后袭来的对手这样的动作,区别只在于左侧还是右侧这种程度。狗头人并不具备施展背负投的智慧与技术。

我钻过它的手臂绕到前方。利用它挥舞手臂的动作,扫中失去平衡的狗头人的脚,击退了敌人。

若是失去平衡的状态,即便以我的力量也足以设法击退狗头人。

我趁着拉开距离的空隙确认了一下少女的样子,似乎只是因为被咬到的痛苦和出血而昏迷了。并无深到足以构成致命伤的伤口。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得救了。

目前为止只打倒了一只狗头人,而凭这幅身体,又不可能抱着昏迷的她逃跑。

既然如此,除了忍耐坚持下去别无他法。

那可真是……老实说,令人绝望。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也许还存在坚持下去的可能性。

当然,抛弃她这样的选项,对我来说并不存在。

「……只能抵抗到底了。」

左手无法活动。

没有武器。

出血也濒临再不理会就危险了的量。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退后的意思,必须坚持到救援到来才行,但那份救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为了活下去……只能把对方全杀光吗。」

仅仅战斗下去是行不通的,仅仅苟延残喘是行不通的,仅仅争取时间……也是行不通的。我要在自己动弹不得之前,将狗头人们赶尽杀绝。

不杀,就会被杀。前世死前所经历的,那场战斗。

「来啊,狗崽子!」

我竭尽全力地大声威吓,借此鼓舞自己。

大概是从我那左半身血染的模样中,感受到了年幼却又极具威慑的某种东西吧,狗头人们一瞬间,露出了畏怯似的举止。

原本狗头人就既残暴又胆小。尽管如此,它们还是重拾战意包围住这边,摆出袭击的架势。

犹如与它们的动作相呼应般,这边也压低姿态回应。

就在双方即将扑向对方的那个刹那——一道人影射入我们之间。

「你们它妈对我女儿做甚么啊啊啊啊啊啊!」

银光伴随着吼叫疾驰。

那道光拥有压倒性的质量与破坏力,其中一只狗头人粉身碎骨,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那背对着我们威武地横在身前的背影,正是我理想中的英雄姿态。

那是及时赶到的我这一世的父亲,莱尔。

「莱——爸爸?」

「没事吧,妮可尔?」

「唔、嗯――后面!」

狗头人们对着毫无防备转身朝向我们的莱尔身后发起袭击。

这是理所当然的,在互相厮杀的场合堂而皇之的以背示敌之类,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发生。

然而莱尔和狗头人之间实力差距之明显,已经到了这么做也毫无问题的地步。

他完全没在意咬在肩头的狗头人,看到我们没事――不,确切的说是尚且活着后,他舒了口气。

然后用

空着的左手缓缓抓住狗头人的脑袋,扣向地面。

本应被草丛柔和地接住的狗头人的脑袋,却以难以置信的势头四分五裂。

因为它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莱尔的膂力,那是足以视草丛软硬于无物的豪腕。

头部被粉碎的狗头人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现场的狗头人或许是终于察觉到了实力差距,剩下的两只开始互相打起眼色,企图一同逃跑。

但就连逃跑,这个村子的英雄“们”都不容许。

突如其来的光之壁围住四周,阻止了狗头人的逃亡。

我认识这个魔法。

这是玛利亚使用的神圣魔法,名为神之牢的魔法。是种利用神圣力的能量力场制造出牢笼,封锁敌人的魔法。

没有莱尔那种身体能力的她,从远处用这个魔法封锁敌人。

尽管走近的她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却能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压迫力。

看到血染半身的我后,她的笑容更深了一层。只不过,其中还蕴含着巨大的杀意。

「妈、妈妈……」

「没事——看来有事呢,妮可尔,稍微等下。」

她丢下这句话,旋即发动魔法,淡淡的光包裹住我和少女。

直到看到伤口转眼间收拢,我才注意到玛利亚用了治愈魔法。

她的魔法在高速咏唱这个祝福的影响下,发动的比任何人都要快。

「剩下的狗头人就两只了?」

「嗯。」

「那么亲爱的,拜托了呢?」

「啊啊,交给我吧,得把这群敢咬我家女儿的杂种狗送去地狱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莱尔双手握剑,挥出。

光是这一击便撕裂了草原,剥离出下方的地面。足以令人十二分地体会到莱尔的剑的威力的一击。

「嘎、嘎噜噜——」

「哇呜……咔呜。」

侥幸逃得一命的狗头人尾巴夹在股间,好似畏惧一般耳朵伏向后方。

当然就算是见到了这幅模样,莱尔也不可能放过它们。

近乎于咆哮地高吼着挥斩,摧枯拉朽般砍倒、撕碎、蹂躏。

其姿态诚可谓战鬼。

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曾经的我,都无法做到的——『勇者』那豪快的战斗风范。

注视着这一幕的我深刻地体会到,为了抵达那样的高度,我的锻炼还远未足够。

要实现这个目标,单凭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我在前世穷极暗杀术的顶点,但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样子。唯有莱尔的那副身姿,才是我梦想成为的战士之姿。

通向这梦想的近道,果然还是得从向那家伙拜师开始。

思考至此,我终于放松下来,紧接着视野被染成一片漆黑。

伤口明明应该已经被玛利亚治愈了,可是——?

「啊,妮可尔,对你用的治愈魔法只是基础性的,不会连出血一并回复。所以现在就先好好休息吧。」

「为、什么……」

「让组织强行再生的话,出现过各种各样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的前例,所以要尽可能靠自己治愈哦。」

听到这里,我的意识断弦般中断。

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身边陪伴着莱尔,没见到玛利亚的身影。

而且也找不到那个少女的身影。

「噢,醒了吗,妮可尔。」

「……爸爸。」

「别看玛利亚那样,其实挺斯巴达的,明明用个再生(refresh)就行了。」

再生是就连缺损部位都能再生的最高级治愈魔法。

若是用上那个魔法,就连失去的血液都能补充完整。

但从以前开始玛利亚就一直只用必要的最小限度的治愈法术,坚持推崇靠自身力量痊愈。

这是因为若是一直接受治愈魔法,被治疗的部位最后会和周围的部位产生少许错位,反而隐含有遗留微小障碍的可能性。

「可是妈妈好好治疗过我了吧,不可以责怪她。」

玛利亚,绝对不会舍弃受伤的人,治疗伤口永远会负责地治疗到最后。

不过是为了万全起见控制再生罢了。

这点莱尔当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家伙会少有地抱怨起玛利亚,只是因为我——他最爱的女儿受伤了。

「啊啊,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没有责怪妈妈的意思。」

「唔嗯——对了,爸爸,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我试着用出这三年间对这家伙屡试不爽的必杀技,『垂下脑袋抬起眼扮可怜』来撒娇。

如我所料,效果拔群,莱尔干净利落地中招了。

「是什么!不管妮可尔说什么爸爸都会听从的!」

面对罕见地提出『请求』的女儿,莱尔以多余的高涨热情回答。他凑上来的气势过于奔放,简直令我看了想打人。

我稍微仰起头,卖萌的态度不改,继续问道。

「可以,教我用剑吗?」

听到这句话,莱尔瞪大双眼,露出惊愕的表情。

我维持着转生至这具身体后附带的必杀技之一,『垂下脑袋抬起眼扮可怜』,继续仰头望向莱尔。

莱尔一脸困扰地俯视着卖萌的我。

「这个请求……我无法听从。」

「为什么?爸爸,不愿意实现我的请求吗?」

莱尔坚硬的手掌,摸上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的我的头顶。

那份坚硬,正是他日复一日修炼不辍的明证。

「妮可尔还太小了,体力也不足吧?还有,身体也太虚弱了,以这样的状态,很难学剑。」

正如莱尔所言,这具身体十分病弱,既没有体力,也没有力量。所以莱尔才会对是否教我用剑犹豫不决。

毋庸置疑,他的担忧是正确的。

这个身体就连能否举起剑都是个问题,就算举得起剑,也无法持续挥舞。也就是说现在的我,甚至不具备站到剑术入口的资格。

「无论如何,都不行?」

「唔……总之身体状态负担不了,教剑也无从谈起。这样好了,到五岁左右手脚或许就能成长到能够挥剑的程度了。所以在那之前,妮可尔要好好培养体力啊。」

「还有两年……我知道啦!」

虽然想尽可能早的开始学剑,但是操之过急伤到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正如这家伙所言,还是把培养体力放到第一位比较好。

「还有,乱来之后可是要挨说教的喔?玛利亚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妈妈,生气了?」

「非常生气,肯定会降下前所未见的雷霆。」

「呜嘿。」

莱尔愁眉苦脸地这么告诉我。

边笑边释放出足以冻结脊髓的压迫力的玛利亚之恐怖,打从前世我就深刻地领教过了。

和莱尔一起去偷窥女浴室时她发火的模样,难以用言语表述其万一。

顺带一提这一任务,是因为柯缇娜的铁壁防御而失败的。那个可恶的猫耳军师……迟早要她好看,非得摸摸蹭蹭到她飙泪不可。

「她现在查看蜜雪儿的情况去了,再过会儿就该回来了吧。」

「蜜雪儿?」

「就是妮可尔拼命保护的那个女孩。虽然乱来不值得鼓励,但唯独保护了那孩子这点值得夸奖。」

这么说来还没有和那孩子自我介绍过,是叫蜜雪儿吗。

「伤痕之类的……没事了吗?」

「玛利亚可不会允许妮可尔的身体留下伤痕。」

「不是说我,是说蜜雪儿酱。」

「啊啊,嗯,没事了,毕竟玛利亚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过去的。」

那孩子好歹是个女孩,在这个年纪身上留下伤痕多少有些可怜。要是能由玛利亚的治愈魔法完全治愈,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我安心的舒了口气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打开的隙缝间,能看到玛利亚的脸。

「哎呀,妮可尔已经醒了呢。」

「嗯,伤口的治疗,非常感谢。」

「好好道谢这点值得夸奖呢,身体感觉如何?」

「没事,已经完全不痛了哟。」

我高举双手摆出V字形的造型展示道。

一半被撕碎的左臂,行动起来也毫无阻碍,真不愧是玛利亚的神圣魔法。

「是吗,太好了,那我是不是能不客气地开始说教了呢?」

玛利亚露出完美的笑容,微微笑着反问道,虽然是疑问句,却有着不容拒否的迫力。

我除了不断点头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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