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fraha.lofter.com
翻译:行寒录
在才能的发展这一方面,我们至今仍处在食物采集阶段,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如何培育才能。
(埃里克·霍弗《我们时代的脾性》)
本文撰写之际使用了以下文字系统:
k2k——system ver2.3
伪书,劣书,俗书。在这个复制品的复制品四处蔓延的世界,人们似乎都很有耐性。对于系统的牢固和异常严肃,我只能啧啧称奇。
正因如此,要说我能做什么工作,不过就是些增删的工夫罢了。我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我会打起精神坚持到最后。
我为起源之灵魂祈福。
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
CHPTER 11 三个十神白夜
1
故事很简单,一个青年打算去征服世界。
这个青年经历了一系列非同寻常的冒险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平安归来,结局可喜可贺。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青年是以下选项中的哪一个?
2
“每个人都分到蛋糕了吧?听说在瓜分世界的雅尔塔会议上,是由各国首脑们的女儿准备食物的,这样可以缓和气氛。这里是直升机上,所以没办法款待各位,不过蛋糕还是有的……”
“蛋糕怎样都好,说正事,我就承认你已经掌握主导权了吧。”
“呵呵,你的态度真是令人赞赏,十神白夜,那么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姐姐,你也吃啊,这是来自美国的甜蜜蜜的蛋糕,加了许多糖和黄油,请大家尽情享用。”
那孩子,十神和夜,露出了宛如沉浸在美梦之中的表情。
3
我们被迫坐上了WHO(世界卫生组织)的直升机,面对着无数枪口,围坐在茶具旁,开始了关于征服世界的会谈。
四年不见,弟弟像是已经长成了另一个人,过去瘦弱的身体长出了适量肌肉,嘴角边挂着讽刺的微笑,过去总是担惊受怕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戴着跟白夜大人很像的眼镜。这个一度自称是十神白夜的青年人,就这样威风凛凛地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率领着联合国军,态度趾高气扬。
我并没有被绑住,于是我把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打开应该已经更新了信息的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检索结果
#71009224
分类 人物
标题《十神和夜》
“十神家族最大最恶劣事件”的真凶。他是“口无村火灾”中唯一的生还者,后被降旗道子收养,视同己出。由于在火灾发生后的大规模搜救行动中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已被认定死亡。曾与“件”接触,被十神财阀指定为一级暗杀对象。
此人为现任世界卫生组织传染病防控委员会委员长基斯·埃雷维塔的养子,自称欧文·埃雷维塔,现为世界卫生组织传染病防控委员会行动队队长。
“十神白夜,你已经被联合国的专门机构WHO制服并逮捕,依照《联合国宪章》第七章,我们的权利受到 UNSC(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保障。从你的罪状考虑,本来你已经达到了设立ICTY(前南斯拉夫国际刑事法庭)类似机构的级别……”
“哼,”白夜大人虽然戴着手铐,平时的态度却丝毫不改。“我绝不会接受自己的人生被人视同红色高棉势力。”
“但你难道不是在全世界四处播撒大虐杀的种子?”
“你打算就这样把我押到海牙国际法庭去?”
“是的,从捷克穿越国境线到达荷兰,让你去那里接受审判。挑衅全世界的十神白夜罪大恶极,你可别忘了,本来以你的身份,就算被凌迟处死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看来你很想狠狠揍我一顿。”
“我是很理性的,不会像那些聚集在捷克的暴力分子或者控制不住杀心的暴力国家一样对你施暴。”
“这么多枪口对着我,亏你好意思说什么‘不会对你施暴’。”
“枪口的数量代表对你价值的肯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数量就太少了啊。”
白夜大人露出轻蔑的微笑,联合国部队士兵的枪口有些动摇起来。这让我感到非常痛快,和夜似乎也跟我一样,他很高兴地说了一句“十神白夜真是镇定”。
“那是当然,要是不镇定就当不了十神了。”
“那么在我们到达将把你送去蹲监狱的国际法庭之前,何不让我们尽情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时光?”
“要是不把我的手铐打开,我就没办法教你餐桌礼仪了。”
“你像狗那样用餐就好了。不过不知道贵为‘超高中级的贵公子’,十神白夜知不知道要怎样‘吃狗食’(译注:日本餐饮文化中认为将食器置于餐桌上俯身就食极不雅观,称之为“吃狗食(犬食い)”)呢。”
“看来没用的小家伙也学会说大人话了啊。”
白夜大人尽管双手被铐住,仍然很灵巧地用手指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呵呵,我已经是大人了啊,我现在是世界卫生组织传染病防控委员会行动队队长,”和夜也学着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我跟四年前不一样了。”
“小家伙,如果你想开茶会,至少准备些喝茶的谈资怎么样?告诉我WHO对目前的事态掌握多少情况了。”
“说得也是啊。开头就先从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起吧,比如说‘绝望病’,”和夜拿起了茶杯。“事态已经进行到如下阶段:‘绝望病’在没有‘绝望小说’这个媒介的情况下也能够发病了。在刚才那个村子里就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你说的‘悲剧’是指‘绝望病’?还是指你指使的大虐杀?”
“他们是发病者,对污物进行消毒,把垃圾扔进垃圾箱,这有什么问题呢。”
在来自空中的机枪扫射之下,村民们无一幸免,全部被杀。无论男女老少,他们被射中、被穿透、被击毙,而制造出这么一片尸体田的农夫就是和夜。就算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他也是我的弟弟。这空白的四年,和夜是怎样度过的呢,他为什么会堕落成这个样子呢,难道是因为……我?
“WHO已经把‘绝望病’的警戒等级设为最高的六级了,”和夜接着说道。“因此,我们传染病防控委员会行动队为了尽可能迅速地解决问题,逮捕了宣称是自己散布了‘绝望小说’的学生十神白夜,并要求对该学生就读的希望之峰学院展开调查,这就是截至目前的来龙去脉。”
“真是一着妙棋啊,原来你是利用我当借口打开希望之峰学院大门的。然后呢,校方愿意接受调查吗?”
“请问你可听说过‘圣人计划’和‘圣经计划’?”
“没听说过。”
白夜大人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我右眼里的博尔赫斯也毫无反应。我松了口气,说实话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我们的希望之峰学院暗地里正干着些不可见人的勾当,这一点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希望之峰学院本该向全世界播撒希望的种子,而他们却是使得绝望的种子散布开来的始作俑者。
“呵呵,‘圣人计划’和‘圣经计划’……听说这是希望之峰学院一直在暗中进行的计划,”然而和夜却开始向我们解释。“这两个名字似乎都是俗称,相当具有宗教色彩对吧。不过这也难怪,事到如今,希望之峰学院已经成了一个崇拜希望的宗教团体。由于现在信息不足,关于‘圣人计划’还很难说,不过关于‘圣经计划’,应该可以推断出一些来了吧?”
“‘绝望小说’就是利用‘圣经计划’的系统制造出来的吧。”
白夜大人回答道,于是和夜满脸堆起笑容,说了一句“太棒了,真是经典的推理”,看来白夜大人能力越强就越能让和夜兴奋。
“哼,这算不上什么推理。不说这个了,告诉我‘圣经计划’的内容是什么。”
“如果校方提交的资料可信,那么这个计划就是为了‘创造一种在人类陷入绝望之时仅凭阅读就能找回希望的读物’。”
“真说不清这个计划是规模太大还是太小。”
“你觉得希望之峰学院最害怕什么?是不是人类的灭绝?”
“不,是人类的绝望。”
“说得没错,不管是天降巨型陨石还是爆发核战争,想必希望之峰学院都会不为所动,但是如果那个时候,人类陷入绝望,放弃挣扎,舍弃希望……他们则会无法忍受。”
“无聊透顶。要是想找回希望就到书店去买托马斯·曼或者村上春树的书好了。”
“然而他们的著作并不能打动全人类的心,目前圣经也只能让争斗的火种四处蔓延而已。于是这个时候就轮到机器……AI出场了。让自动写作系统学习古今内外的所有故事,制造读过就能找回希望的书籍,这就是‘圣经计划’的整个内容了。”
可能是因为直升机在摇晃,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困惑,我的三半规管开始轻微震荡。让AI,让人工智能编写故事?这就是希望之峰学
院的秘密计划,“绝望小说”就是利用这个系统写出来的?这种情节跟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我的头脑向我诉说着疲劳。我需要喝巴菲林。
“AI写出的故事,是吗,”白夜大人的声音很冷淡。“感觉会是乏味的玩意儿。”
“呵呵,十神白夜,你的科学观念真是落后,在围棋或是将棋领域战胜人类可不是AI的本质啊。”
“我是在正确估量AI能力的前提下才会说‘乏味’的。不管AI多么优秀,有一件事是它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愿闻其详。”
“那就是‘创造’,如果没有创造的能力就写不出故事。”
“哎呀,这可真是个浪漫的说法……听好了,十神白夜,所谓的故事,就是数据的重新构筑,让记叙成其为记叙的一种算法,这里面并不需要什么创造。可以说编写故事并不属于文学范畴,而是应该归在历史学或是分类学的范畴里。我劝你还是马上舍弃这种幻想吧,不要以为故事有多么崇高,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出来。要问原因的话,那是因为故事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原创性,从古到今一直如此。”
“数据库理论是吧,这个话题挺让人怀念的嘛。”
“然而这就是真相,能够制造出新的故事的并不是为数不多天才。只要把数据重新组合起来就行,把零件组装起来就行,就像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博士制造怪物时那样。”
“哼,不过也对,要是单纯只说零件,希望之峰学院里倒是有一大把算得上一流的。”
“不管是‘超高中级的SF作家’、‘超高中级的口头传承研究家’、‘超高中级的轻小说作家’、‘超高中级的民间故事搜集家’还是什么,只要把各个学生的数据输入进去,它马上就会成为世界上最高端的故事写作AI,能够写出世界上最高端的故事,也就是圣经……至少你们的学校是这样认为的呢。”
我听着和夜的话,想到了腐川同学这位“超高中级的文学少女”,以及我这个“超高中级的书记”。要是这些数据暗地里被拿来用在“圣经计划”之中,这种滥用职权未免也太夸张了。虽然我很愤怒,白夜大人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人们经常把维克多博士拿来跟身为创造主的上帝对比,怪物则被拿来跟上帝创造出的亚当对比”,他用一如既往的口气这样说。
“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然而这种对比很快就崩溃了。身为人类的维克多博士模仿上帝的行为,其结果是诞生出了可怕的怪物,这个怪物只会四处杀人。故事写作AI也是个冒牌上帝,它所制造出来的圣经,不过也只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
听完白夜大人的高谈阔论,和夜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高兴,他喝了一口红茶,说了一句“让我们不要拘泥于这些陈旧的文艺理论吧”。
“听好了,十神白夜,制造出怪物的维克多博士,和创造了人类的上帝,两者的情况完全相同。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双方都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难道不是吗?没错,那就是基督之死。身为上帝本身的基督被杀死在十字架上,这是否也在上帝的计划之内呢?如果维克多博士对上帝来说是叛逆者,那么上帝对于上帝本身来说也同样是叛逆者;如果说维克多博士有罪,那么上帝亦然。就像这样,否定遭到否定之后,其结果是上帝和维克多博士之间被划上了等号。既然你是希望之峰学院的学生,这些事情你就应该事先搞清楚。”
“看来你看了不少齐泽克的书学习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无政府主义者写的书是拯救不了人类的。话说回来,这个动机就让我很不愉快。”
“动机?”
“出于对人类绝望的恐惧而让机器编写圣经,这是三流的动机。在希望之峰学院受到这种无聊的不安侵袭之时,他们就已经遭到了绝望的毒害,这就好像是让一个得了感冒的医生给病人打针一样。”
“这个比喻真是奇怪呢。”
“结果‘圣经计划’遭人利用,制造出了‘绝望小说’。人一旦陷入绝望,就会在这种地方被人钻空子,这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过校方只是遭劫的一方,他们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陷入绝望的,就跟我一样。”
“想让我同情你吗?居然把自己的堕落归罪于别人,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啊。不管你被夺走了什么,自己的价值都应该由自己来创造,想要自救的话只有这个办法。”
“要说同情的话,我倒是很同情希望之峰学院。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这次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也让你体会到了?”
和夜将目光转向坐在白夜大人旁边的人。
嚼嚼嚼嚼嚼!
吞吞吞吞吞!
可能是因为双手被绑,也可能只是因为太过贪吃,冒充白夜大人的家伙整张脸都埋进了蛋糕里像猪吃食一样大吃大嚼着。他似乎好不容易才发觉自己受到了众人的瞩目,缓缓把脸抬了起来,他的脸上和眼镜上都沾满了蛋糕。
“小猪先生,”和夜对他说。“拥有就读于希望之峰学院的学生身份,夺取了‘圣经计划’的系统,发表了‘征服世界宣言’……你究竟是什么人?”
“喂你们这些家伙,碳水化合物就近在眼前,还在发什么呆,你们要是不吃就给我。”
4
由于头脑一片混乱,我一时疏忽了。这个自称十神白夜的肥胖儿童,从白夜大人手上夺走了一切的冒牌货,他到底是谁?之前我完全深信他就是和夜,但由于和夜本人登上了舞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这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误导。这个在直升机里被枪口抵着吃东西吃得满地都是的肉质物体到底是谁?是跟十神有关系的人?还是完全没关系?
“呵呵呵,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冒牌货将庞大的身躯向后一仰,坦然接受所有人的注视。“你们没有必要推理我的真实身份,因为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少年A。”
“希望之峰学院自内而外的崩溃程度已经相当严重了呢,”和夜说。“自称绝望高中的一派在校内有多少人?预备学科发起的‘巡游’也是你煽动的?”
“不是都说了你们没必要去想我的真实身份吗,我只是……对了,我只是一个追星族。”
冒牌货这样说道,将目光投向一切的原点和原典十神白夜。白夜大人似乎觉得很无聊,他回望着冒牌货:“追星族是什么意思,给我解释一下。”他命令道。
“我一直关注着你。对我来说,你身为‘超高中级的贵公子’,就是希望的象征。正因为存在你这样的希望,我才会陷入绝望。”
“真是颠三倒四。还有处理一下你脸上的奶油。”
“正品先生,赶快让我见识一下你身上最像十神白夜的地方吧,让我这个追星族开心一下吧,华丽地消灭掉WHO这种跟故事无关的玩意儿吧,然后让我们的故事重新开始吧,让希望之峰学院和绝望高中之间的战争重新开始吧。”
他的眼神仿佛一个终于向心上人表白之后欢喜雀跃的少女,跟我望着白夜大人的眼光一样,这令我有一点,相当地,嫉妒。
白夜大人就是上帝。
这是世界的真理,本来是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宣布的,但虽说如此,看到别人也遵从这个真理,我感到很不愉快。我想把白夜大人是上帝这么一个公认的事实当做我自己的秘密。独占欲,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跟故事没关系的人是你才对,”和夜毫不迟疑地指出。“你是冒牌货,不过是一只小猪而已。”
“呵呵呵,十神和夜,在‘十神家族最大最恶劣事件’中消失踪迹的孩子……你这种家伙连冒牌货都比不上,只是苟活着的可怜虫。没有任何人盼望你出场,好了,你应该学会察言观色,赶快退场吧。”
“我的一切都被夺走了,故乡,名字,还有生命。对于我这样一个人来说没有可以退回去的地方,不管什么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会站到前面来。”
“告诉我一件事吧,不断遭到别人掠夺的人生有意思吗?故乡,名字,生命,乃至你心爱的姐姐,这些都被夺走了的人生有意思吗?”
冒牌货用上了恰当好处的讽刺感到心满意足,他把咧嘴大笑的脸转向我。把他误当做和夜的时候我觉得想吐,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因此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姑且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要让你把姐姐还给我。我要让你把属于我的一切还回来,然后,这次轮到我来抢你的东西了。”
“没有什么东西比弱队嘴里的反转戏码更令人绝望了。”
“随便你怎么说。接下来我会得到一切,然后成为十神白夜,赌上十神之名。”
“呵呵呵,也就是说你也想要那个东西是吗。”
“要想成为十神白夜,那个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件’是必不可少的。”
“件”。
会预言的牛怪,出现在历史转折期的异形生物,至今人们仍然津津乐道的妖怪。它的意义、它的真相都非我这等人所能理解,因此在此略去我个人的
看法,总而言之“件”的确就是“十神家族繁荣的秘密”的全貌,如果不能得到它,就算不上真正变成十神白夜。
“回答我啊,正品先生,‘件’在哪里?”
“回答我,十神白夜,‘件’在哪里?”
我从两个十神白夜的候选人身上观测到渴望得到‘件’的想法,然而“你会认定谁是你的敌人”,这种欲望更加强烈。看起来与其说他们俩想成为十神白夜,倒不如说他们俩想要成为十神白夜的敌人。
“真是够了,就是因为这样你们才这么没用,”白夜大人厌烦地吐了口气。“‘件’已经封藏起来了,因为我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就算没有‘件’,我也能征服世界,也能够带领十神财阀抵达更高的高度。”
“那请你把它还给我啊,”和夜毫不犹豫地说。“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第一个找到的。”
“不知道你这小家伙在期待什么,预言是毫无价值的,就算你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你也不能改变它。”
博尔赫斯=检索结果
#69010922
分类 资料
标题《关于件的种种(简略版)》
看来您没有明白预言的意思啊。
不管想出多少办法,用尽多少手段,也无法阻止它的发生,这就是预言。
——TORI MIKI《帕西法厄的宴会》
“是的,没错,我明白的,”和夜并不慌乱。“毕竟我曾经亲身体验过‘件’的力量呢。虽然预言的内容是不可回避的,但可以事先想好对策。就算自己注定要失败,也能够把损失降到最低。”
“你真是个失败主义者啊。听好了小家伙,你不过是一只侥幸捡回了性命的狗崽子,狗崽子就应该有狗崽子的样子,在纸箱子里面发抖去吧。”
“这是挑衅吗?”
“是现实。不管你如何否定,现实都不会改变。”
白夜大人把铐在手腕上的手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顺势用力一拉,我毫无抵抗之力,几乎成了被白夜大人抱在怀里的姿势。我的脸被按在了白夜大人胸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让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心醉神迷,差点就要昏厥,为了保持清醒,我不得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十神白夜,你到底……”
“你一直在反复逃避现实,我要让你看清楚。不用客气,仔细看吧,这个女人,‘蓝墨水’是属于我的,所以我甚至可以这样对她。”
白夜大人把我的头往上提,抵着自己的脸颊摩擦起来。每当他的脸颊摩擦一下,就会产生甜美的热度,我感觉自己都快变得不正常了,而和夜已经变得不正常了。他额头上爆出血管,眼镜在没有碰触的情况下自己颤抖起来。不,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从头顶到指尖都在以异样的幅度痉挛。那是充满了即将发狂的迹象的痉挛。
和夜的身体颤抖着,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一会儿我们亲昵的样子,
嗡!
我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下一个瞬间,桌子从正中间被砍成了两半。蛋糕和茶杯四下飞散,冒牌货用明显很沮丧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我还没吃完呢”。
和夜的右手握着一样散发着朦胧光芒的物体。
跟那个时候一样的剑。
杀死了许多兄弟姐妹的剑。
“你的命……可是握在我手上的。你是不是现在就要死?现在就想死?嗯?”
“哼,那把奇怪的剑是什么东西,你在变戏法吗。”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你那张惹人厌的嘴砍掉。”
和夜手上的剑渐渐逼近。白夜大人把面临被砍掉的危险的嘴悄悄凑到我耳边,小声告诉我:
“稍微等一下。”
然后他终于放开了我。和夜明显已经进入了性兴奋状态,他呼哧呼哧反复喘着粗气,克制着马上使用手上的剑的冲动。他的表情扭曲至极,看起来甚至像是在笑。
“抵达荷兰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隔了四年难得见面,让我们慢慢来吧,按照我的风格。”
5
我本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一直乘直升机到达目的地,原来还要换乘列车。移送我们的列车一眼就能看出是特制的,车窗上有铁栏,车门外有巨大的挂锁,并且车上没有乘客,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士兵(保护WHO的联合国军)。他们戴着蓝色的头盔,手持枪械,充斥着车内的每个角落。不知什么时候,白夜大人跟和夜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尽管我觉得我必须趁现在做点什么,但我能做的不过就是收集一些情报,因此我用博尔赫斯调查了一番列车内部的情况,通过收音功能听到了隔壁车厢的人声。
“喔唷——,这里的人数简直跟横滨体育馆的大厅有得一拼了呢,今年南天是不是打算办跨年演唱会啊?”
“渺小的人类无论再怎样齐心协力也是阻拦不住本大爷‘黄昏征服者’的……呼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就是因为你们两个太没用,我们才会被联合国军这样无聊的队伍给抓住。”
是跟我同届的澪田同学、田中同学以及那个冒牌货三个人。从他们说话的内容看来,他们的团队已经是一盘散沙了。且不提这个,澪田同学和田中同学也同样背叛了希望之峰学院,成为了绝望高中的一份子,这个事实再次令我站不稳脚跟了。和夜之前也很想知道,现在投向了绝望势力的学生到底有多少人……难道除了我之外,所有这一届的学生都已经加入了绝望高中?虽然这个想法很疯狂,但现实就是这么疯狂,所以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总之,暂且不论这到底是真是假,绝望高中之所以没有邀请我加入,其中的理由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因为我属于白夜大人,除此之外不作他想。也就是说,对他们而言,我是敌人,从一开始就是。我只是为此悲伤了三秒钟,然后就改变了想法,觉得这其实并不重要。我有自己的上帝,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上帝是什么人,但想必是比不上白夜大人的。
最后我在一名士兵的催促下,被带到了一个单人车厢里。固定的床,固定的沙发,折叠式的桌下,挂在墙上的绘画,效果很好的空调……我一向对铁路旅行毫无兴趣,就我看来,这只是一间豪华的单人牢房。我在床的一端坐下之后,房门就被锁上了,刚才那名士兵给我端来了饮料,是橘子汁,不知道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心怀不满地喝了一口橘子汁,久违的水分让我的胃受到刺激,我发觉自己已是饥肠辘辘。说起来,自从在人骨教堂遭到袭击以来,我完全没有摄入像样的饮食。虽然可能会惹三岛由纪夫生气,但我开始想喝热腾腾的味噌汤,吃梅干饭团了(译注:参看三岛由纪夫《阿波罗之杯》)。
士兵离开房间,和夜跟他擦肩而过,拄着手杖进来了。
他拿着一只义手。
啊,这孩子为我作出的应对措施是多么理所当然啊,我这样想着,几乎生发出了感激之情。自从受到哥哥……大槻的袭击以来,我一直保持着一只手的状态,却一直没有一个人指出这个问题,不管是敌是友。
“终于能够跟你独处了,姐姐,隔了四年的独处,”和夜把义手放在桌上,在沙发上坐下。“电车马上就要出发了,就跟我们的未来一样。”
“……”
“从捷克到荷兰将是一段漫长的旅途。本来我是想坐飞机的,但途中要经过德国,他们不愿意给我们飞行许可。”
“……”
“求你了姐姐,不要捉弄我了。就是因为想见到姐姐,想听到姐姐的声音,我才拼了命地活到今天的。”
“……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是吧。”
“我没有那么自负。我现在还不是胜利者,只不过,接下来我就会取得胜利。”
“把我和白夜大人放了。”
“真是吓了我一跳啊,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我必须要让姐姐坐在特等座上观赏我的胜利嘛……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
“哎呀,那当然好笑了,我在想我为什么要说这种反派角色的台词呢。”
“我们没有时间在这种地方磨蹭了。”
“有什么必要着急呢?轰动世界的十神白夜,在幕后一手策划了整个事件的冒牌货,现在都在我的手上。姐姐你没什么事情要做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以为自己已经赢了是吧,”我重复道。“事到如今,你又像个亡魂似的突然冒出来,逆转了整个局面。”
“我不是什么亡魂,我有手有脚还有心,只是没有希望。”
“其他人在哪里?”
“十神白夜,绝望高中,78届学生,他们都被关起来了。”
既然现在没有任何人行动,那就应该认为在车厢内奋起反抗相当困难吧。就我个人而言,“超高中级的格斗家”大神同学被关了起来是件非常遗憾的事。大神同学会用缩地术,踩到地雷也不会玩完,要是她能自由行动的话,本应该有办法的……
列车开动了。这条钢铁巨龙一开始行动缓慢,然后速度渐渐加快,仿佛想表明自己运送我们的意志,以猛烈的势头向前行驶起来。从屁股下面传来的震动
意外地舒适,也许是因为太过疲劳,睡魔向我袭来。但我现在不能睡,因为我们现在正行驶在和夜铺的轨道上面。
“姐姐,伸手。”
和夜瞥了一眼我残缺的左臂。本来我也可以拒绝的,但关心我手臂的人只有和夜一个,这个事实让我难以抗拒,于是我决定顺从他的意思。我转过身去背对他脱下上衣,把自手肘以下全部没有了的左臂伸给他。
“姐姐……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和夜碰触我手臂的断面。
虽说伤口已经愈合,但那里皮肤很薄,我为了不让和夜看出我差点叫了出来,快速地说了一句“跟、跟我道歉也没用啊”。
“除了姐姐之外我还能向谁道歉?”
“去跟那些被你杀死的人道歉吧。”
“被我杀死的人?”
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完全不明所以。要是放在旧时代的小说里,这句话也许会用很没品味的片假名写出来吧。
“你亲手杀掉的兄弟姐妹,还有在你的命令下被屠杀的村民啊,你可不要说你忘记了。”
“我们不要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了吧……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这就是十神的世界,而且就是姐姐把我带到这个世界里来的。”
在熊熊燃烧的口无村救下和夜的人是我,听说是这样。可能也是因为当时年纪太小,我完全不记得了,既然大槻也是这么说的,那应该就是真的吧。和夜在烧成一片废墟的房子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是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当时的触感和记忆在我的头脑里已经毫无痕迹,似乎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突然有了一个疑问:那个时候,我伸向和夜的是哪只手呢,左手还是右手?
“你还记得我在口无村救你的事情?”
“那是当然,对我来说那是无比珍贵的回忆啊。”
“那时我伸给你的是哪只手?”
“当然是左手啊。”
虽然不知道和夜在“当然”个什么,但他回答得充满自信。我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于是听任他摆布。义手安装完毕,我稍微动了一动,紧贴在左臂上的义手合适得让人害怕,跟十神财阀制作的最新型的义手比起来,感觉它更像是我自己的手臂。
“姐姐,你想不想回到我……”
“不想。”
“毫不犹豫啊,十神白夜不是都已经完蛋了吗。”
“没有完蛋。”
“完蛋了。他为了征服世界,让人工卫星坠落,散布‘绝望小说’,让世界陷入大规模的混乱,结果狼狈被抓,接下来将会被押上法庭,这样一个人不管什么人怎么说都已经玩完了。”
“没有完蛋,”我把上衣披上。“只要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白夜大人就不会完蛋。”
我这样说着,把惯用的钢笔和一本书一起拿了出来,这是目前正在撰写之中的传记《白夜行》。只要我还活着,白夜大人就不会完蛋。就算白夜大人输给了全世界,从这颗星球上消失,只要我还在写《白夜行》,白夜大人就不会完蛋。我不会让他完蛋的。
“呵呵,《白夜行》啊,失败者的传记有谁会去读呢。”
“记述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读也没关系。”
“既然你要实行这种傲慢,那应该也会认同我的傲慢吧。在我的故事里,我才是主角,我要把自己被夺走的东西全部拿回来,而且还要从别人那里抢走他们的一切,然后在全世界的中心坐享其成。”
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发现了一件事。
难道和夜也在计划征服世界?
“你只是个普通人,”我赶紧说。“你不过是个联合国的普通职员,他们不可能允许你有征服世界的野心。”
“身为一个联合国的普通职员,接下来我会把十神白夜投入监狱,屠杀冒充十神白夜的冒牌货,解决‘绝望病’的问题,全世界将会把我视作英雄。然后,只要我再把会预言的牛——‘件’弄到手,我就能成为十神白夜。呵呵,接下来不用说了吧?”
拯救全世界于危难,掌握“绝望病”的系统,得到“件”,以十神白夜的身份重生,如果他能做到这一切,那就不再是“文字游戏”,而是等同于真正的征服世界了。就算没有领土,没有资金,没有核武器,也一样能参与管理世界的游戏,难道和夜是想证明这一点吗……
轰隆,不知是不是轨道有损伤,车厢猛地一晃,我感觉整个人从下腹部被抬了起来。我不经意间看到橘子汁从杯子里飞了出来,在天花板上溅开一片。正在我觉得奇怪的时候,下一个瞬间,我周围的一切就好像被塞进了洗衣机一样天旋地转起来。
6
我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是倒转过来的。房间里配备的床和沙发在上方,我则倒在成了地板的天花板上。耳朵里嗡嗡响,周围的一切看起来像是跟我毫无关系的某种概念。这种时候,人一般都会开始思考“我大概昏迷了多久呢,是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或者“全身受到了强烈撞击,不知道有没有大碍”这类问题,但换成了我,博尔赫斯马上就会把情报告知。情况如下:我昏迷了三分十一秒,左肩和右大腿撞伤,右膝出血,但不至于影响活动。我的脑袋还晕晕乎乎的,身体也在作痛,很想再躺一会儿,但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我强迫自己站起来,穿过墙上的洞从单人车厢钻出来。果然,在天地颠倒的车厢里,联合国军士兵叠成了小山,人体像千层派一样一层层垒了起来,缝隙之中时不时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和腿。我试图撬开被压扁的车厢门,但由于上面有挂锁,我没办法打开门,并且车窗上也有铁栏,我根本出不去。我几乎要放弃了,折回单人车厢将视线投向打破的车窗,发现那里并没有铁栏。我小心地避开玻璃碎片以免割伤身体,穿过车窗到了外面。
太阳的光辉闪耀刺眼,看来今天也是个大热天。蓝天之下,目光所及尽是牧草地,除了一大片齐腰深的绿草之外,既看不到住宅也看不到牛舍;硬要说有什么的话,大概也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长铁轨了。我之前所在的车厢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从轨道上冲出很远,四周全是联合国军士兵的尸体。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躲进车厢的阴影之中,没过多久就来了一群人,他们身上有类似于触手一样不停蠕动的东西,一旦发现还没断气的士兵,就用触手的尖端刺穿他们的喉咙,确保不留活口。期间传来了类似于地鸣的轰响,于是我用博尔赫斯放大查看,发现有什么东西正从森林深处向这边逼近。那是“飓风”(#41908870),这台兵器两侧安装有喷气发动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意图,三辆战车就像一串丸子似的上下重叠在一起。如果你到有水池的公园去,一般能看到几只乌龟叠罗汉,就跟那差不多,它正一路掀起尘土向这边驶来,还可以听到电吉他的声音。
“不装模作样了,残余力量全部投入!就是这样,放弃无用的抵抗,把十神白夜交出来,否则我们会让无意义的死亡进一步扩大!”
站在“飓风”顶上的妙子妹妹一边弹吉他一边大叫大嚷,看来是初濑川研究所……不对,伞森又出场了。
博尔赫斯=检索结果
#21291600
分类 企业
标题《伞森制药工厂》
创始人为伞森健悟,创立于明治三十二年(一八九九年)。以销售专业医药用品为主,于大正九年(一九二〇年)与德国的NEOGEHIRN公司合并,成为制药行业事实上的第一巨头。德日联盟在二战中战败之后,公司失去了国外的全部资产和设备,其后通过制造和销售被誉为“划时代的抗癌药剂”的红毛蕨片剂220一度实现了V字形复苏。然而该药物却因其副作用致使多名患者死亡,公司在患者家属提起的集团诉讼(红毛蕨诉讼,一九九八年)中败诉,不仅要赔付巨额赔偿金,名誉亦受到损害,有传言称目前公司经营状况已急剧恶化。
WHO自然不可能遵从妙子妹妹的要求,残存的联合国士兵以训练有素的动作从车厢里跳了出来。身背触手的军队……“触手部队”也举起了枪,随后便是炮火的你来我往。由于两支军队已经开始了真枪实弹的枪战,我被迫停住了脚步。枪弹倾落如雨,这句话并不是比喻,目前的状况下我根本无法行动。“就算主角毫无防备地跳出来,不知为什么他也不会被子弹打中”,虽然动作片里会发生这种奇迹,但我确实没有这样的自信,而且最关键的是,在我的故事当中,主角不是我,而是白夜大人。
我正一动不动地听着子弹飞来飞去的声音,车厢突然砰的一响,
“姐姐。”
和夜从里面钻了出来。看到和夜平安无事,我松了口气,也许我是为了掩饰,不自觉间采取了冷冰冰的态度,说了句“你别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呢,要是有哪个弟弟在枪战中能撇下姐姐不管,那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我没事。”
“姐姐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还是喜欢这么说,好像念咒语一样,总是我没事我没事……”
“别说这个了,得先想办法对付伞森,他
们的目标是白夜大人。”
“我知道,一家药店居然敢跟WHO过不去,这个世界也真是没救了,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伞森在冒充初濑川研究所的?”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咦?”
“伞森冒充的是埃尔伍德研究所啊。”
这种组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想起以前班上的同学讨论《日本沉没》时,我以为他们是在说一部很老的电影于是跟他们聊了起来,但很快我就发现他们在说的是那部电影的重制版,虽然情节一样,但和我熟悉的原版有些细节是不同的,让我有种误入了平行世界的感觉……不,这不是那么轻松的话题,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在小学才艺展示会上表演儿童剧,马上就要上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手上拿的剧本不一样,就是那种时候感受到的可怕的战栗……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清楚了,是伞森封锁了德国的空路,虽然他们的名字叫伞森制药工厂,但大部分资本是德国的。”
忙于分析的和夜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安情绪。因此我强行把模式切换回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但是他们海外的资产不是都没了吗?”
“只是转入地下了,而且伞森的高层现在很多都是德国政界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说就是这些人施加压力要求禁止飞行的?”
“嗯,为了在这趟列车进入德国境内之前把一切都解决掉。”
“他们不惜做到这一步也想要得到的……”
“就是‘件’,”和夜点头。“每个人都想从十神白夜口中打听出‘件’的消息,伞森使出了浑身解数,很难说他们会作出什么事。姐姐,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白夜大人在哪里?”
“你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十神白夜交给我的军队了,没问题的。”
“白夜大人在哪里?”
“就说交给我的……”
“白夜大人在哪里?”
“真是烦死人了,”和夜短短地吐了口气。“十神白夜在第一节车厢里。”
“我要去救他。”
“没这个必要,虽然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但列车的物理安全措施是无懈可击的,第一节车厢的车窗全都安了铁栏,车门是从外面用挂锁锁上的,外界无法干涉内部。”
“我要去救他。”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啊,我都说安全措施无懈可击了,反倒是姐姐你比较危险。”
“但我还是要去救他,这就是我活着的理由。我要看着他的样子,写下他的事迹,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不能,那我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真是无聊的幻想。”
“嫉妒的话就不要说了。”
“……如果姐姐一定要去救他,那我不能不管你。”
“你别管我。”
我朝着第一节车厢跑了过去。周围正在进行枪战,双方势力似乎都没有精力去注意我,所以我很顺利地接近了白夜大人所在的第一节车厢。突然,78届学生和绝望高中从我脑海中掠过。既然他们没有乘乱逃出来,那么想必他们还被关在车厢里,看来安全措施的确是无懈可击。
咚。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我回头看去,和夜倒在了地上。我慌张起来,以为他中枪了,但似乎他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只不过感觉有些奇怪,他就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勉强站起来,然后又跌倒在地。感觉和夜就好像还是那个时候的模样,仍然是一个非常弱小的孩子,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在燃烧的十鸦城里,我的左腿就好像鸡肉一样被烤熟了,”和夜苦笑着。“从肌肉到神经全都废了。要是没了手杖,连路都走不动。”
数名“触手部队”的士兵注意到了我们,开始跟某个地方联络。我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伸出了现在已经是义肢的左手,和夜的左手握住了它。我的左手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谢谢,姐姐。”
“……我不会扶你的。”
“没关系,我再也不会借助别人的力量了。”
“找到你了,‘蓝墨水’同学!”
是妙子妹妹的声音。上下重叠在一起的“飓风”来到了我们的面前,2×3的喷气发动机喷射出气流,地面上形成的环形山作为威胁手段相当有分量。
“请你坦白回答,这样还可以保住性命。十神白夜在哪里!”
“你不是初濑川研究所的人对吧?”
“啊?你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叫我怎么回答啊。”
从妙子妹妹的态度看来,她似乎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就是说:她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说的话很不正常,我不该相信我自己……
“既然:不肯说出十神白夜在哪里,那么你就没有用了。我们也已经没有闲工夫挟持人质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喷气发动机全部旋转起来。我拉着和夜的手打算跑到车厢后面躲避,车厢却像纸糊的一样整个被吹走了。
“你们是无处可逃的。”
妙子妹妹的话很对,我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并且由于周围激烈的战斗,现在枪林弹雨已经笼罩了整片牧草地。事情到了这一步,想要接近白夜大人所在的第一节车厢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首先我必须想办法活下来。我跟和夜手牵着手向前跑去。
“要是跑慢了,小心你们还来不及被吹走就先被压扁了!”
话虽如此,我也不至于无情到放开和夜的手,而且我们还正好撞上了“触手部队”和联合国军队之间的交战,两军正在面对面脚踏实地肉搏,从后方逼近的“飓风”在地面上四处制造一个又一个的洞,每次都会随之产生很多尸体。这究竟能不能被称为战斗呢,难道不只是毫无意义地榨取生命吗?这是一场互相残杀,不到剩下最后一个人不罢休,好一副无法无天的地狱图景。
而轻轻巧巧从这样一副地狱图景上空一跃而过的——
“各位久等啦——!”
是哥哥。
7
观光巴士从森林深处驶出来,这样的情景违背常理的程度也不亚于三台堆在一起的“飓风”了。不知道这辆观光巴士是从哪里抢来的,大槻驾驶着车,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开心地唱着歌。我用博尔赫斯的收音功能偷听了一下,他唱的是一首童谣。
《坐巴士》
作词:香山美子
作曲:汤山昭
坐上大巴士
顺序排排好
来把车票交
传给下一个 给 传给下一个 给
传给下一个 给 传给下一个 给
最后一个人 装进荷包!
“哦哈哈哈哈哈哈!给停滞的故事带来一股新风!前‘超高中级的杀手’,大槻凉彦宝宝来啦——。碍事的家伙我用一根指头就下载——(译注:《北斗神拳》主题曲《把爱夺回来(爱をとりもどせ)》)其中一句歌词为”碍事的家伙我用一根指头就击倒“)鼠标一点就让你背上多重债务——”
观光巴士以令人咋舌的速度飞驰而来,不管是联合国士兵还是“触手部队”成员都平等地丧生在它的车轮下,巴士车轮上缠绕着尸体向我们逼近。
“我下一站要下车——!虽然这么说了,但这趟巴士抢来的时候刹车就坏掉了没办法减速呢。”
观光巴士的速度的确丝毫不见减缓,没有刹车,一头撞在了列车的其中一节上。观光巴士车内似乎还很周到地装满了火药,引发了一场几乎让地面都震动起来的大爆炸。我跟和夜被热风和巨大的冲击一下子吹得飞了起来,此外……就像玩腻了玩具的小孩子把玩具汽车到处乱扔一样……周围的列车车厢也被吹得飞了起来。我一向很了解哥哥的行事作风,赶紧看了一眼观光巴士。驾驶席四周就像铝箔纸一样裂开了一个大洞,没有见到大槻的人影。
我听到了惨叫声,那是断断续续的、不规则的惨叫声。去到乡下的时候,有时会听到青蛙的大合唱,但一只都看不到,就跟那时的情景很相似,尽管我听到了好几声惨叫,但完全搞不清楚惨叫的原因。联合国士兵和“触手部队”都中断了战斗,他们的视线和枪口四下逡巡,但没有一个人找到大槻。在此期间,诸如“咕”“嘎”“呜”“呶”“噗”“呣”“咯”“嘶”“呼”这样短促的惨叫仍在继续,最后站在我周围的士兵大半都膝盖着地瘫软了下去,他们或胸口,或脖子,都流出了鲜红鲜红的血。为了找到并杀死藏身草丛中四处制造死尸的大槻,士兵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但他们没办法捕捉到前“超高中级的杀手”的踪迹,只能眼睁睁让尸体量产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大槻似乎厌烦了捉迷藏,从牧草地一跃而出,一口气冲上了“飓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站在了妙子妹妹的面前。这时一切都结束了。
“噜。”
妙子妹妹的口中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或许这不过是她的脖子被割断时带动了声带。大槻的刀光一闪之后,妙子妹妹的躯
体四分五裂,手、脚、内脏和内衣像熟透的果实一样从“飓风”上落下。
“哦哈哈哈哈哈,不得不说才能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啊。”
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不,是一滴血都没有溅到的大槻一副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的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作品。没有人打断他,因为“触手部队”和联合国士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喂,出来吧,活着的都是自己人了,大家好好谈谈嘛。”
大槻旋转着小刀说。
我跟和夜在这个时候好像成了真正的同伴,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从牧草地里站起身来。大槻从“飓风”顶上注视着我们,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耸了耸肩。
“难得咱们一家团聚呢,好啊,忍,不好意思在布拉格的时候顾不上跟你说话。”
“之前你都去了哪里……”
为了防止眼泪从我的左眼里掉下来,我赶紧发话。
“我才想问你呢,一下子冒出个没品味的学校,又一下子就塌了,然后你就坐直升机飞走了,而且连和夜弟弟都露面了,”大槻扫了一眼和夜。“好啊,和夜弟弟,四年不见了吧,你还是老样子嘛,还是那么混账,还是那么喜欢权力。”
“你也是老样子……难道你又想妨碍我?”
“又?妨碍?连着说胡话可不太好,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以前跟现在都救过。”
“我就是在说你做的这些事妨碍了我。我是世界卫生组织传染病防控委员会行动队队长,跟四年前不一样了。”
“你是打算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哦哈哈哈哈哈!等你不用垫尿布了再来说这话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不不,未成年人就是小孩子嘛。既然你是小孩子,那就应该像个小孩子的样子,来超越我这堵高墙啊。”
“你想假装自己是父亲?”
“碰到这种问题的时候,要是有谁会回答YES,那他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死骗子。还有,我既不是父亲,也不是死骗子,是你哥哥,不过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就是啦。”
“你为什么会到捷克来?该不会你现在又突然想得到‘件’了吧?”
“我对牛的预言不感兴趣啦,我只是接受了委托来暗杀白夜弟弟的。”
“谁委托你的?”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这是在撒谎吧?”和夜说。“你是自发地到捷克来,自发地掺和到这次事件里的。”
“嗯——,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直觉。”
“光靠直觉是没办法驳倒别人的啊和夜弟弟,就是因为这样,那个时候你才会被侦探打败。”
“你知不知道那个侦探后来怎么样了?听说他死了啊,像条狗一样。”
“我没兴趣。”
“说实话我也是,听说那个侦探死了,我心里毫无波动。说来真是奇怪呢,那个时候我明明那么恨他,明明那么放不下。”
“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不下啊。”
“没想到我居然过了这么久才理解自己的心情。……那你能理解你自己的心情吗?”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你们和好,”大槻从“飓风”上跳下来,稳稳地落了地,然后跨过妙子妹妹支离破碎的尸体,站到了我们的面前。“哎,怎么说呢,‘仇敌相遇在深山 四顾无人 故而双方和好了’(译注:出自梦野久作《猎奇歌》),就是这个样子吧。兄弟姐妹全死了,活下来的只有我们几个了,十神再也不能束缚我们了,十神不能成为让我们兄弟相争的动机了。所以嘛,我们就应该自然而然地和好啊。”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那你真是疯了,就是你把一切都毁掉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和夜弟弟?那你才是疯了,是你毁掉了一切。”
和夜与大槻的意见正好相反,也许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被破坏,我们三个每个人身上都有原因。大槻毁掉了我,和夜也毁掉了我,而我……毁掉了大槻与和夜。显而易见,要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破坏一定会再次来临,然而我的哥哥和弟弟都理解不了这一点,一直都是这样。
“你们不要自说自话,我不会回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你不是十神凉彦,是大槻凉彦,你不是十神和夜,是欧文·埃雷维塔,都是外人,跟我没关系。”
所以我只能对我的哥哥和弟弟说出这样残酷的话发泄。
“你说的话真让人伤心啊,好妹妹,”大槻不为所动。“名字这玩意儿根本不重要啦,我跟你之间的关联性足以超越名字了。”
“名字是非常重要的。我是十神忍,是‘超高中级的书记’,属于白夜大人。所以我不能……再对你好了。”
“哦哈哈,小事就别提了,忍,让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亲热亲热好不好?”
“别说了。”
说这句话的是和夜。和夜向前走出一步,他让那把剑出现在了右手上,拦在大槻面前。
“我说啊,和夜弟弟,怎么可能会有弟弟能够胜过哥哥的呢,把那个危险的玩意儿收起来吧,咱们几兄弟一起玩嘛。玩什么好呢,象棋还是扑克?UNO我身上倒是带着……”
“我要救出姐姐,让她摆脱你的诅咒,用我自己的力量。”
和夜用那把像日光灯一样发亮的剑抵住了大槻的咽喉。然而大槻丝毫没有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他嘀咕了一句“哎呀哎呀,看样子必须得让你改过了”,举起了还沾着血的小刀。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听到这种声音的一瞬间,我们周围燃起了一大片火焰,燃烧弹引燃的火将我们包围了。热气几乎足以灼伤喉咙,柿子色的火墙出现在四周,牧草地上又被一副全新的地狱图景所覆盖。而且,这似乎并不是哥哥干的好事,大槻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仰望着天空,嘀咕着“这咋回事啊”,而和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发抖。
博尔赫斯=检索结果
#90908892
分类 症状
标题《闪回》
创伤后应激障碍,由于灾害、事故、突发事件等原因受到强烈的心理压力后所发生的精神障碍,造成心理阴影的事件或情境在脑内重现,症状严重时甚至会造成精神错乱。
曾在口无村和十鸦城两次遭遇火灾的和夜看到燃烧蔓延的火焰之后,的确陷入了精神错乱。他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眼睛和嘴里都流出了可耻的液体,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膝盖着地跪了下来。啊,和夜,和夜正痛苦不堪,而我却打算利用这个空隙逃走。我充分理解了自己的冷漠无情,与此同时拔腿往前跑去。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到白夜大人所在的第一节车厢去,仅此而已。
“等等,忍。”
大槻追了上来,我没理他。燃烧弹像战争片里那样接连落下,我穿行其中,好不容易来到了第一节车厢。此时火也已经烧到了这里,鲜红鲜红的火焰覆盖了车厢的表面,随时可能开始对内部的侵蚀。我试图打开车厢门,但从外面锁上的挂锁阻止了我,我对它无计可施。我发出无声的惨叫,狠狠击打着挂锁,毫无慈悲的钢铁却纹丝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大槻来到了我旁边,他的刀光一闪,挂锁像豆腐似的被割断了。
“白夜大人!”
车厢内已被烧得灼热,充满了已经达到危险等级的热气。我快步往前走,却四处不见白夜大人的身影。我本以为他可能是从另一扇门逃出去了,但我试着拉了拉那扇门,它被挂锁锁得牢牢的,白夜大人却不见了。白夜大人,白夜大人,白夜大人,白夜大人你在哪里,我叫着这个名字在车厢里四处乱跑,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这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出得去的……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引擎的咆哮声。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赶紧从第一节车厢里跳了出来。我知道的,我知道这种景象,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着,梅赛德斯不出我所料地停在了旁边,驾驶席的车窗不出我所料地打开了。
“少爷!搭车吗?”
驾驶席上的男子不知为什么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咦,少爷去哪里啦?”
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拉开后车门,跳进了梅赛德斯。
“快开车!”
“感谢你令人兴奋的命令,小姐。”
油门一踩,梅塞迪斯猛地向前飞奔。我看到大槻以令人悚惧的速度跑了过来,但驾驶席上的男子说了声“我按”,按了一下骷髅头按钮,车后出现了喷气发动机,车速又提高了。牧草地,天空,火焰,还有大槻,都在猛烈的加速中消失了形状,以我的动态视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忘了系安全带的我身体在车内撞来撞去,与此同时我感到自己的大脑开始慢慢变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