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多格维加王国的「救国剑士团」领袖萨洛梅亚·拉多格•巴拉修努,从聚集于旗下的女性剑士之中选出实力特别坚强且美丽的九人,再加上自己并命名为「绝华十剑」。
其中每个成员皆是被优秀神剑选上的剑圣,即使在公开立场上有不同之处,在私底下仍然是宣誓对萨洛梅亚保持忠诚。虽然这是凭藉著萨洛梅亚的压倒性领袖魅力才得以成事,但就结果而言,拥有救国剑士团与绝华十剑这两项强大「武器」,让萨洛梅亚对王国政治具有绝大的影响力。
自从杰杰鲁克大公国独立以来,对于贵族具有强大权力的拉多格维加王国而言,萨洛梅亚的存在可说是防范贵族们谋反独立于未然的有效遏止力。
裘达•尤米尔在微微晃动的油灯火光下书写信件,门扉另一侧传来的匆忙脚步声让他抬起视线。
「哥——将军阁下!」
有个人没有敲门便推开门冲了进来,是身兼裘达妹妹与「绝华十剑」一员的索萝妲。身后还能见到赶来的芙露罗莎•米修拉著她的左手,让裘达大概能够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阁下!」
索萝妲挥开芙露罗莎的手,将双手抵在桌面高声喊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要我们别再追赶那个窃贼——为什么!?」
索萝妲是不肯服从裘达发出的命令才会冲进来,而芙露罗莎正试图阻止她……自从来到这座要塞就任以来,便时常见到此种景象。
「米修卿。」
「是。」
只从裘达的视线,观察力敏锐的芙露罗莎便瞭解他想表达的意图。她命令走廊上的士兵稍微离开片刻,然后将仍然敞开的门关了起来。
「……索萝妲。」
裘达将墨水瓶栓起并刻意如此称呼,在妹妹看似匆忙绑起的金发发辫上还能见到微微留有水气。
「……听说你是在入浴中被偷袭,不过看样子好像没发生什么大事。」
「那是……」
见到索萝妲面红耳赤地哑口无言,裘达则是微微一笑。
「希望这次能让你学乖,赶快放弃学习剑术吧。」
「阁下!」
「现在不用这么拘束。」
「那么哥哥!」
索萝妲「砰」地拍了一下桌面,彷佛掩饰害臊般大声嚷嚷:
「——不继续追捕那家伙是什么意思!?那家伙果然是大公国军的人吧!?而且还让我丢了那么多脸——」
「虽然我这么说有点无情,不过会丢脸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
裘达让自己躺在豪华的椅子上并如此说道。
「所以我才会反对带你过来……不论祖父有什么想法,在我看来你不适合成为剑士。至少还没有做好身为剑士实际与敌人交手的心理准备,而且注意力太涣散了。」
「哥哥!可是萨洛梅亚殿下对我——」
「我也很赞同殿下的理念。」
裘达将索萝妲的话语打断。
先前索萝妲只是以贵族修养的一环学习剑术,但自从被萨洛梅亚选为「绝华十剑」后,她便提出想与兄长一同前往战场的要求。裘达承认萨洛梅亚是王国第一的女剑士,也并非无法理解索萝妲会对她如此倾心的心情。
但身为一个妹妹的兄长,说实话他认为这样反而是多添麻烦。索萝妲想被萨洛梅亚认同,满脑子想著希望能获得符合绰号的战功,因此才会跟著来到了这座最前线的要塞。
「即使在殿下身边服侍,帮忙多多培养后进也是很重要的工作。所以现在回王都还不算太迟——」
「我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
这次换成索萝妲打断裘达的话。
「——我是在说那个窃贼的事!为什么不继续追捕他呢?快马加鞭应该能在他抵达对方本营之前追上的!」
「萨洛梅亚殿下从以前一直寻找著某把神剑,对方拥有的剑有可能就是殿下寻找的神剑。」
「既然这样更应该抓住他——」
「关于这点必须请殿下裁量,究竟该杀害本人夺取神剑,或是以友好方式将对方带回王都——我目前就是在撰写关于这件事的书状。」
「意思是我们都不能对他出手吗!?」
「硬要说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话说你有办法抓住那个年轻人吗?」
「这、这个——」
裘达的问题让索萝妲支吾其词。
「绝华十剑之十剑……我能理解你想得到符合这个名号的战功,但同时你要是有个万一,你要有自觉这也会连带伤害到殿下的名誉。」
「殿下的……名誉……?」
「殿下选上的绝华十剑不能轻易败北,要是你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士,任命你成为十之剑的殿下也会让人见笑。」
「让殿下……被人见笑——」
为了让索萝妲收敛,拿出萨洛梅亚可说是效果绝佳,索萝妲脸色大变地垂下头并紧紧咬著嘴唇。
裘达从位置站起身,紧紧盯著自己挂在墙上的剑。
「那名窃贼是自称为龙因·阿兹达哈吧?那个年轻人……说不定就是『笑面飞虎』。」
「咦!?哥哥知道他是谁吗?」
「我并不认识他。只是见到那位年轻人的举止时,让我想起似乎曾经在某种机缘下听过他的传闻,所以我之前一直在思考……传闻在地下世界有个被称为『笑面飞虎』的杀手。」
「杀手……?」
索萝妲与芙露罗莎面面相觑并皱起眉头。
「对于走在正途的你们来说,原本不需要知道这些事……但并非所有剑士都是清廉洁白,也不一定会碰到以光明方式对决的战场。意思是世界上也有以这种事谋生的剑士,实在无法理解天神为何会将神剑赐给这种人。」
以好坏层面而言,索萝妲的个性都是太过率直,想胜过涉足地下的剑士剑圣可说是天方夜谭。虽然以技术而言算是具有相当水准,不过赌上性命的对决并不可能只靠技术取胜。
「——总而言之,要是对方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千万别对那个男人出手。」
裘达对索萝妲如此再三嘱咐。
「传闻中『笑面飞虎』是个笑容不绝于面的年轻男性。总是面带笑容不让人感到杀气,稀松平常地杀人后再宛如一阵风般消失踪影……龙因•阿兹达哈就是一个我刚才所说的杀手,既然他受雇于大公国,贸然出手是很危险的事。」
「那个……哥哥。」
先前静静垂著头的索萝妲,彷佛心意已决般抬起头紧盯著兄长。
「那家伙……好像知道关于我的事。」
「……什么?」
「他问过我还记不记得他,而且还问我胸前的伤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说不定那家伙知道我的某段过去。」
「————」
这段出乎意料的话题让裘达顿时哑口无言。
此举似乎反而让少女更加不安,索萝妲则是逼近到裘达面前继续逼问:
「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某些事!?关于我——就是我被哥哥收留之前的事!」
「……抱歉,这我也不知道。」
裘达将手搭在索萝妲的细肩上,从肩膀能够微微感觉到颤抖,让裘达涌现出怜悯妹妹痛失过往的心情。
「不过既然这样,你更不应该靠近那个剑士。别听那家伙说的话,他不是单纯的你应该碰的对手。」
「哥哥…」
「即使你无法恢复记忆,还是无法改变你是我妹妹的事实……所以别让我和父亲大人太过担心。」
「这……好啦。」
索萝妲微微地点了点头。
「从明天开始,你暂时留在这里教士兵们训练武术。」
「……我知道了。」
索萝妲总算展现些许笑容,她将额头抵在裘达胸前做了几次深呼吸后,便刻意做了个符合形式的敬礼,然后迈开大步走出房间。
先前在一旁持续观看兄妹对话的芙露罗莎,望著索萝妲离开后的门扉并向裘达问道:
「索萝妲被阁下收留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你没有听说过吗?」
裘达将意识从兄长切换回代理总督,以拘谨语调如此回问。
「并没有问到详细情形。」
「从现在往回算……说得也是,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裘达再度拿起笔,继续开始撰写准备送回王都呈报萨洛梅亚的信件。只要在拂晓前托付给信鸽送出去,明天应该就能收到这封信了。
「—虽然无从确定本人是从什么时候丧失记忆,但当时的索萝妲看来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身上没有携带能够证明身分的信物,唯一的持有物就是杰葛玛达。」
「面对一个身分无法查明的少女,尤米尔家为何会选择收留她为养女?.」
「当时是本官的祖父决定这件事。」
「米可威将军吗?」
虽然目前已退出第一线,不过裘达的祖父米可威曾经是挑起王国军大梁的名将。由于目前仍然身为军方顾问,因此
年轻世代也很清楚将军的名望。
「当时没有任何人能拔出杰葛玛达,不只是祖父与本官,连当时的那孩子都没有办法拔出那把剑。不过传闻神剑会自行来到符合资格的人身旁,因此祖父认为这位少女便是杰葛玛达的正当持有者。实际上虽不知道是哪种流派,然而从动作就能立刻发现索萝妲已经学会剑术基础,明明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记,却只有剑术的动作深植于身体无法遗忘。」
「将未来的剑圣放在手边——是这个意思吗?」
裘达对芙露罗莎的话点了点头。
「确实如同祖父所见,索萝妲在数年后不只是拔出杰葛玛达;甚至能使出奏鸣,现在还成为了绝华十剑的其中一员。」
在这个优秀剑圣据称能匹敌大军的时代,拥有两位现役剑圣的尤米尔家,在宫廷获得了比以前更强的发言权。他们或许是不想让索萝妲的经历沾上污点,并且最大限度地活用幸运获得的绝华十剑称号,总有一天会在与显赫贵族联姻并缔结关系的方面派上用场——裘达认为祖父与父亲的脑中肯定是如此盘算。
理所当然地,裘达并不打算将如此细节告诉芙露罗莎。裘达朝这位少女剑士瞥了一眼后,便将羽毛笔放下。
「……很抱歉问了如此冒犯的事。」
不知是否发现裘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芙露罗莎轻轻敬了个礼便离开房间。
要是索萝妲能像她如此观察入微,就算是帮了很多忙了,这让裘达不禁微微露出苦笑。
☆
回到基杰尔摩率领的大公国军本营后,龙因在配发的房间内休息了好几天。他命令琪黎里珂将红酒送来房间,只是躺在床上不断喝著酒,丝毫没有如剑士般活动身体,只是日复一日地沉浸在酒中佣懒地过著生活。
见到此种怠惰的模样,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个剑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甚至连负责照顾他的琪黎里珂,要是没有亲眼见到他拔出自己的神剑,肯定也会认为他单单只是个卖弄花言巧语的诈欺犯。
从方才开始,基杰尔摩已经在房内与琪黎里珂眼前来来回回踱步约十分钟以上。虽然基杰尔摩·索尔斯这位贵族青年在大公国军被誉为「兵部十六旗」其中之一的「烈风常胜将」,但实际上却是个如此优柔寡断的男子,看来如此吹捧他的社交界显赫名流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实在不太好……非常非常不妙……」
在如此嘟哝的基杰尔摩手中,正握著被捏成一团的书状。在龙因出现在本营的当晚,基杰尔摩快马加鞭地向本国派出徵求增援的使者,就在先前得到了本国的回应,从基杰尔摩的反应也能大略察觉回应内容为何。
加上前次增派的援军,由基杰尔摩率领的乌尔修瓦拉攻略军已经来到总数五万人以上。为了填满士兵们的胃袋,每天需要消耗极为大量的军粮,要是再与以万为单位的增援会合,不只是需要更多军粮,将军粮送往前线也会对本国造成负担,因此本国判断无法继续加派增援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决定。
对这个理所当然的回应会如此烦恼,也代表著基杰尔摩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这批增援。
即使对长官如此谨慎过度的举动感到相当厌倦,但琪黎里珂尽可能地以不被发现的动作悄悄叹了口气。
「普斯卡修秘书官!」
「是、是的!?」
不知是否叹息声被听见,让琪黎里珂不禁缩著头并抬起脸。
「那位龙因•阿兹达哈先生不只是故意被对方囚禁再逃狱,还对王国军做出极尽挑逗之能事又回到这里——刚才是说到这件事吧?」
「是这样没错……他是做出了让人只能如此理解的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对王国军——还有对裘达·尤米尔做出这种挑衅的事?」
「这就算问我也……」
「真是的,居然给我添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基杰尔摩再度开始在房间内踱步,然后不停抓著颇为卷翘的头发并抱头苦思。
「裘达和我同样是作风慎重的人,不是会随便开战的男人。不过另一方面,又像是尤米尔家代代成员一样很重视名誉——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基杰尔摩握紧拳头如此说著,但可惜琪黎里珂不认为他们是同种人。裘达的慎重是深思熟虑,而基杰尔摩却是并非值得赞赏的优柔寡断。
然而,琪黎里珂至少比基杰尔摩多少会思考事情,因此她并没有将此种感想说出口。
「可是,像这样对峙什么都不做好像也怪怪的……既然龙因先生让那个裘达·尤米尔蒙羞,这样也能提振我军士气,在决战之前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区区秘书官也想教我怎么打仗吗?嗯?」
「不、不是的——」
「应该说我根本不想决一死战!」
「……咦?」
「呃……没事。」
基杰尔摩尴尬地含糊带过后,先是做了个深呼吸才总算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琪黎里珂悄悄地窥视著身为护卫官的达尔戴与薇尔贝修,观察他们是否对侍奉此种主人感到排斥,不过生性寡默的两人与琪黎里珂来到此处时没有两样,只是维持同样的姿势在基杰尔摩身后待命。基杰尔摩则是晃著羽毛笔向琪黎里珂说道:
「……别再让那个小鬼随便乱来,他想泡在酒里就好,总之别疏忽,要继续监视他。」
「遵、遵命!」
琪黎里珂实在无法再让自己继续听基杰尔摩发著牢骚,于是赶紧敬了个礼,几乎以跑步的速度离开司令官室。
「……呼。」
琪黎里珂面露疲累地叹了一口气,接著迈步前往龙因的房间。龙因要求提供食宿做为提供神剑的部分交换条件,目前正一副理所当然地占据高级军官使用的某个房间。即使是急建的木造要塞,但还是比起琪黎里珂等等秘书官使用的房间高级许多。
「那个……龙因先生……?」
「嗯~~?」
当琪黎里珂造访时,龙因果然还是躺在床上。但他正一反常态地喝著红酒并专心地阅读著某种东西。
「……咦!?那、那该不会是——」
琪黎里珂打开不离身携带的包包确认内部,因为她发现龙因正拿著琪黎里珂亲手制作的笔记本。
「您、您是什么时候抽走的!?那不是我的笔记本吗!」
「哎呀~~真是佩服佩服,没想到记录得这么详细呢。」
以绳结扣起廉价纸张的笔记本中,详细地记载著每天在本营中所见到的事物。有别于身为书记官的任务,看来这是琪黎里珂个人整理的资料。
琪黎里河冲到床边,从龙因手中将笔记本抢了回来。
「真、真是不能松懈呢……」
「只要是像我这种程度的剑士,这点小把戏根本是易如反掌。嗯,要我随时转行当小偷都没问题喔。」
「请别讲得这么得意!」
琪黎里珂将笔记本收进包包并挑起眉头,明明这个包包已经几乎是形影不离,但她真的完全不知道笔记本究竟是何时被抽走,再度让她对龙因无从预测的实力相当吃惊。
龙因不用酒杯,直接将酒瓶抵在嘴边喝著红酒,然后带著奸笑指著墙壁的方向。
「——话说回来,你们家的阁下是不是挺生气的?怎么好像有听到生气的怒骂声呢?」
「请别说得一副好像不关自己的事!您以为是谁害的!?」
「咦?是我的错吗?」
「当然是!都是龙因先生对王国军挑衅,阁下才会担心是否会提早进行决战!对本国请求增援也被否决——」
「这很正常吧?毕竟从上次要求增援都还没过一个月,还要继续要求增援当然不可能答应嘛。」
「您、您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因为你的笔记本都有写喔。」
「啊……」
「……应该说啊,如果要攻略那个要塞,三个月前早就该发动攻击了。我想只有那时候有机会吧,嗯。」
「龙、龙因先生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呢?」
「我说你啊……你是在装傻吗?这些都是你自己记录的事,这点程度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龙因稍微猛然撑起身体,将背部靠在墙边并摸著耳朵。
「对这个要塞攻略军的人数和斥候调查的要塞战力,你记载得还满详细的嘛。那裘达将军到任前双方的战力大概是怎么样?只要大略告诉我就好。」
「呃……面对我们三万多人的兵力,王国军大约一万人。不过这当然没有包含要塞居住区的非战斗人员。」
琪黎里珂再度拿出亲笔书写的笔记本,靠著记忆翻阅著页面如此说道。
「之后双方都有派增援过来了吧?那现在兵数大概是变成多少?」
「现在……虽然真的只是大略估计,不过大概是五万对两万……」
「简单说三个月前兵力还有敌方三倍,现在已经变成大约两倍半了吧?而且裘达还带了一群剑圣女孩子过来,表示双方的战力差距已经比兵力差更加
接近了。我说的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三个月前才是最有利的开战时间点。不只是兵力有压倒性差距,那时候对方甚至没有剑圣。不过既然已经错过机会,那位阁下就更不可能主动展开行动啰。」
「不会主动展开行动…可、可是总不能完全都没有动静吧……」
「他不会行动的,只要能和敌方一直对瞪,本国就会送军用品和军费过来………我想阁下应该有中饱私囊吧?」
对于龙因一派轻松的话语,琪黎里珂则是皱起眉头不发一语。
「不然的话,他没有理由会让士兵不进行锻炼,每天摸鱼打混。那样不只是会让战斗的感觉变迟钝,连体力也会跟著下滑吧?会这么做就代表阁下不想进行决战,就连身为外行人的我都看得出来了。而且那个阁下,比起战争好像更喜欢算钱呢。」
「是指阁下有盗领物资和军费吗——?」
「咦?小珂没发现吗?」
琪黎里珂并没有回答龙因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道:
「……龙因先生看起来吊儿郎当,不过其实很多地方都很观察入微呢。其实您是有其他目的才会潜入这个要塞吧?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龙因咧起嘴没有回答,接著便闭口不再说话。
☆
即使国威已经衰退,拉多格维加王国的首都帕拉斯仍然是大陆最大的口碑载道之都市。
即便为一国之首都,帕拉斯身为城市并没有类似城墙的防御屏障。但由于没有阻挡人潮流动的城墙或门,也没有通过时所需的通行税或关税,因此自古以来便是以大陆各地商人聚集的自由贸易都市蓬勃发展。即使在目前王国军力低落的情况下,经济能力仍然是大陆屈指可数的城市。
人口随著经济发展逐渐增加,居住地的不断拓展让帕拉斯日益扩大,但自从建国数百年以来,城镇中央彷佛镜面反射朝夕阳光的湖上大宫殿,仍然是毫无改变地将优美身影投向王都民众眼中。人们习惯称为「白鹭宫」的别称,便是由来自覆盖宫殿全体的雪白高级消石灰。
而在这个美丽城堡的中庭,萨洛梅亚·拉多格·巴拉修努正在巡视近卫兵团的训练。
「……真是无法相比呢。」
萨洛梅亚身穿白罩衫与骑马裤,视线正注视著有条不紊地挥著剑的近卫兵们,但她那美艳嘴唇流露出的话语却明显带有失望神色。
「训练得很彻底,也有许多良家子弟兵。阅兵游行时肯定会相当有看头……虽然华丽无法在实战派上用场,但对近卫兵而言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缓缓走在士兵之间的萨洛梅亚身旁,凯炎·巴隆正随侍在侧。
凯炎是萨洛梅亚幼小时教导她剑术的「铁锁派」老剑士,目前是以顾问身分随侍萨洛梅亚。在这个几乎没有人能够劝谏国王侄女萨洛梅亚的当下,他对任何事皆能毫不顾忌地有话直说,对萨洛梅亚而言可说是相当难得的存在。
「……应该说原本就不该拿来与殿下的『救国剑士团』相比。那是聚集国内外对实力有自信的菁英实战集团,这里却是贵族为了让子嗣增加头衔而任职,简单说就是类似荣誉职位。光是能训练到此种程度,殿下已经是做得很不错了。」
「哎呀,巴隆卿,平常总是那么严格的你居然会称赞我到这种地步……还真少见呢。」
「殿下,这是事实。对稍微称赞便会得意自满的人,在下是不会这么说的。」
「那这样是挺令人高兴的。不过……」
将长长金发高高盘起的萨洛梅亚,这时视线角落见到侍从快步地走来。即使是在中庭的一角,但宫中工作的人出现在无数刀光剑影的训练场可说是颇为罕见。应该是为了通知萨洛梅亚某些事才会如此赶来。
「殿下。」
小跑步赶来的侍从单膝跪在萨洛梅亚面前,恭敬地递出以锡制作的小通信管。
「辛苦了。」
萨洛梅亚稍微慰劳侍从并打开通信管中的信件,面对默默地过目信件内容的徒弟,凯炎开口问道:
「什么事呢?」
「是乌尔修瓦拉的尤米尔将军报告。坏消息是我为了风姿卫的少女们送去的神剑被强盗夺走……另一件事是似乎已经发现我寻找的神剑了。」
凯炎阅览过由萨洛梅亚手中接过的信件后,便静静地发出叹息声。
「似乎是那名窃贼携带殿下希望得到的剑……不过既然连将军的妹妹都无法匹敌,看来是颇有实力的高手。」
「我原本以为让索萝妲和芙露罗莎陪在将军身边,应该就能轻松击败区区基杰尔摩……没想到敌方有如此高超的剑圣,看来得派援军过去才行。巴隆卿,您认为派谁去比较好呢?」
「说得也是……最好是殿下最为倚赖的剑圣,这时候切忌吝惜。」
「那不就代表得派你上战场了吗?」
萨洛梅亚看著凯炎并眯起眼睛。即使是年轻男性会不禁看傻眼的莞尔笑容,但凯炎只是苦笑以对。
「若是殿下的命令必当悉听尊便——但尤米尔将军肯定会对小人感到不知所措。毕竟小人与将军的祖父为昔日剑友,即使小人能够接受,对将军而言肯定会难以发号施令。」
「既然这样就从『绝华十剑』里——这次就不吝惜地派萨尔盖萝卿前去支援吧。」
「若是『一枝华冥王』…其实力是『双月华』与『荆棘万刃』所无法比拟的,是很适合的人选。」
萨洛梅亚与凯炎微微互相点了点头后,便对身旁静静等待的侍从出声说道:
「立刻通知萨尔盖萝卿前来参见。应该正在我的别馆训练年轻团员。」
「遵命。」
目送深深行了个礼的侍从跑步离开后,萨洛梅亚再度专注地看著贵族子弟挥剑的模样。
「那个自称为龙因·阿兹达哈的剑圣……究竟是为了金钱抢夺我的神剑,还是和我一样想寻找『能够统治世界的最后神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眼确认看看。」
「殿下所说的『最后神剑』……小人没有怀疑的意思,但真的有这种神剑存在吗?」
「与其说是存在,不如该说是接下来『将会成为』。」
「『将会成为』?」
「就像获胜者永远只有一个人,能统治世界的剑也只有一把……拿到这把剑的就能称霸世界。」
「真的会有这种事吗?.」
「传说中白龙曾经将剑赐给吾国创国始祖圣剑王欧德玛尔之女萨洛梅亚,我认为赏赐的剑就是那把剑。获得同样名号的我为了祖国寻找那把剑,你不觉得这是命运中的安排吗?」
「也有种太过巧合的预感。」
不知凯炎究竟是将萨洛梅亚的话当真还是当成玩笑,这位老剑士只是微微浮现苦笑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亲自出发寻找那把剑。」
「殿下。」
对于萨洛梅亚的呢喃,凯炎故意用让人听见的声音咳了咳嗽。
「我能够理解…即使身为国王的侄女,还是有许多需要背负的责任无法如此自由,现在只能将这些事交给我的剑士们处理。」
「这样才是最善之策。」
凯炎轻轻对萨洛梅亚低头示意后,便来到年轻人面前一一出声指导。对于这群不像有特别才能的年轻人,经过这位老剑客的指导不知道究竟能进步多少,但至少会比萨洛梅亚亲自指导更为有用。由于从出生便天赋异禀,萨洛梅亚实在无法站在凡人的立场进行指导。
☆
即使时值春季,拂晓前的空气依旧相当冷冽。吐出的气息微微变白并随著消失,群青色的西方远处天空仍可见到几颗惋惜地闪烁著的微弱星光。
为了避免吵醒忘记任务呼呼大睡的站哨卫兵,琪黎里珂悄悄地离开要塞,当她来到大栎树矗立的山丘后,接著打开挂在肩上的包包。
「啧啧啧啧啧…」
她发出咋舌声,将包包中拿出的鸽子放向黎明天空,脚上绑著小小信管的鸽子则是振翅飞向南方。
「……你在做什么?」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原先目送著鸽子离开的琪黎里珂吓得缩起头回头察看。
「龙、龙因先生——」
先前理应不在场的龙因,不知何时正站在山丘的斜坡上。
琪黎里珂按著胸口轻轻深呼吸后,便不解歪著头问道:
「您这么早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应该是我要问的问题吧?我刚才不是问你在这做什么吗?」
龙因拿著装有红酒的瓶子喝了一口,用右手的指尖抓起小刀后,便将目光朝著飞往南方的信鸽。
「……话说最近好像好久没有吃鸽子了。」
「咦……请、请别这样啦!」
得知龙因想将鸽子打下来,琪黎里珂赶紧按著他的手。
「嗯?那是你的鸽子吗?」
「那、那个是——」
「哎呀,事到如今你可以不用再演啰。」
龙因将小刀收起,先看著琪黎里珂浮现出奸笑后,再轻轻在他耳边呢喃说道:
「——简单说你是个间谍吧?」
「咦?」
「会故意装得这么吃惊也是演技吧?」
「————」
被连续如此指证,琪黎里珂的表情突然失去感情。事到如今再怎么掩饰,应该都无法瞒过这位少年。自从被看到那本亲手制作的笔记本时,或许早已注定了会有这种结果。
琪黎里珂垂下头,拿下眼镜对龙因问道:
「……这件事您有对谁说过吗?」
「说你是个间谍吗?」
「我不是间谍啦。我好歹也是个正式的大公国军人………只是原本职务是负责内部调查。」
「所以你是在调查基杰尔摩贪污的事吗?」
「这件事您应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吧?要是您四处张扬就麻烦了。」
「我在这个要塞能好好说话的人也只有你啰。」
「那么请继续保密,因为我总算调查出线索了。」
「呃……那刚才那只鸽子果然是你的啊?」
「明天就会抵达首都了。虽然不知道上级接到我的报告会做出什么判断,总之这次我的任务已经结束啰。」
「咦?你该不会把照顾我的事也拋著不管吧?」
「关于这件事嘛……」
琪黎里珂摇晃著握著龙因的手,轻轻地将身体依偎在少年身上。
「既然有这个机会,您要不要考虑到大公国从军呢?」
「从军啊……」
「如果是龙因先生应该能争取到很好的条件。如果您需要,我也是能继续陪在身边照顾您的。」
拥有强力神剑的男剑圣为数稀少,因此像基杰尔摩这种吝啬的人能在大公国军方横行,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当然在掌兵的能力方面,不能保证龙因的能力比基杰尔摩优秀。即使他有装疯卖傻隐瞒实力的坏习惯,但能够轻松看出基杰尔摩真心坚持避免决战的观察力可说是相当优秀;而且再怎么说,身为剑士的力量也是技压群雄。弱势有此种能力又拥有高级神剑的剑圣,不论到哪个国家效命应该都是易如反掌。
但反过来说,要是到其他国家——尤其是拉多格维加王国效命,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其实不一定要从军也没关系的。」
「是这样吗?」
「只不过要偶尔替大公殿下做事,然后拿到奖赏每天喝酒——您觉得这种生活如何呢?」
「那还真是吸引人的提议……顺便问一下,具体来说是要替杰杰鲁克大公做什么事?」
「我想应该只要完成龙因先生能做到的事就好,您到目前为止不也是这样活过来的吗?」
「意思是喝酒跟女孩子玩耍,然后杀人就可以了吧?」
「是的……您意下如何呢?」
琪黎里珂将酥胸抵在龙因的身体上,眯起眼睛说道:
「不然要我现在付订金也是没问题喔?只可惜目前手头现金不多,只能用现有物品抵押喔。」
「用现有物品啊……哎呀,你会像这样毫不吝啬地把胸部抵过来的时候,我大概就能想像到是怎么回事了。」
「嘻嘻……」
琪黎里珂轻轻将嘴唇抵在龙因的下颚,正当她准备撩起长长浏海时……
「虽然我是满中意你的,不过这样再怎么说都有点没礼貌吧?」
「唔!」
龙因一把抓起琪黎里珂伸向额头的手并轻轻推开,接著露出冷酷的笑容。
「——不过我会考虑看看,毕竟我还是满中意小珂的喔。」
「那么就麻烦您了,龙因先生……因为我也是很喜欢龙因先生的。」
一屁股跌坐在地的琪黎里珂立刻起身,并且拍了拍灰尘。
毕竟龙因是个杀人赚钱,再用钱自由自在地喝酒玩弄女人的人,对他使用色诱或是金钱方面的诱惑或许都没有太大意义。琪黎里珂认为继续装熟深究这件事只会造成反效果,于是重新戴起眼镜并露出笑容。
总而言之,现在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用处。
因此需要在不激怒对方的情况下,维持著彼此互相联系的关系。
☆
正从高处掉了下来。
索萝妲知道这是个梦。
这是个从以前便反覆见到自己从高处落下的梦。即使知道是梦,但仍然令她不太舒服。一股彷佛腹部内侧被搔弄般,现实中绝对不会体验到的烦躁感让索萝妲微微咬紧牙齿。
梦中正下著雨。
梦中的索萝妲比现在更为幼小,虽然她无法见到自己的脸,但抓著岩壁藤蔓的手却是小得令人吃惊。大约比现在还小五岁的索萝妲正被狂风暴雨吹袭,拚命地抓著藤蔓差点从悬崖坠落。
她偶尔会做这种梦。
在感觉到手腕酸麻的索萝妲眼前,有个人将手伸了过来。由于暴雨让眼睛无法睁开,因此并无法清楚确认对方的脸,但索萝妲认为那就是哥哥的手。如果是裘达见到索萝妲即将摔下悬崖,的确不论如何都会伸出援手。
然而索萝妲无法抓住那只手,两人的指尖只是微微掠过便无奈地分开,索萝妲从悬崖摔了下去。
接著,总是会在被滚滚浊流或某种物体吞噬前醒来。
「……」
在宁静的房间中充满著微弱的红光,由敞开的窗户能够见到城墙各处焚烧的篝火,红光照耀著索萝妲撑起身时汗流满面的侧脸。
「索萝妲。」
被轻轻摇了摇肩膀,索萝妲才发现正在床边的芙露罗莎。说不定是梦境中的高潮场景时不小心发出了大叫声。
「索萝妲?你没事吧?听你一直在说梦话。」
芙露罗莎拿起桌上的水壶由冷水盆中将水倒进杯子,然后让索萝妲拿著杯子。
「我没事……我只是做了恶梦而已。」
「恶梦?」
「嗯……最近已经有一阵子没做过这种梦了,结果又突然想起来……」
索萝妲用温水润了润乾渴的喉咙,松了一口气后擦了擦满头是汗的脸。
「那个梦和那家伙有关系吗?」
「与其说是那家伙……我想原因应该是认为那家伙也许知道我的过去。」
「……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是尤米尔家的养女吧?」
「嗯。」
不知是否感觉到话题会拉长,芙露罗莎弯腰坐在床边,轻轻地握起索萝妲的手。
「……五年前,哥哥代替爸爸到偏乡领地视察的时候,在巴拉杰特的山中收留了我。听说我昏倒躺在离村落有段距离的谷底河川旁边……我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
索萝妲反覆梦见的那个场景,说不定与失去的记忆有所关联。虽然不知道裘达为何会出现在梦境中,不过应该是碰到类似从悬崖坠落的意外,索萝妲才会因此失去记忆。
「索萝妲这个名字也是哥哥替我取的……因为爸爸只有哥哥这个孩子,而且也想要个女儿,才会收留来路不明的我作为养女。所以为了哥哥和尤米尔家,我已经做好随时能舍弃性命的心理准备。」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这种想法是很危险的,我想将军阁下应该不希望你这么做。」
「因为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索萝妲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杰葛玛达并紧紧握著,据说被裘达发现时,索萝妲已经握著这对神剑。因此索萝妲下定决心要回报兄长等人的恩情,而且她认为这也是得知自身过去的唯一线索。
接著,芙露罗莎将索萝妲搂进怀中。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得先考虑到自己的幸福。我觉得你想牺牲自己,说不定反而会造成阁下的负担喔?」
「这……其实我也知道。」
一想到那个龙因•阿兹达哈,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会难掩浮躁。虽然裘达表示不准接触那个剑士,不过要是龙因知道关于索萝妲的过去,无论如何都想从他口中打听出消息。
看著保持沉默的索萝妲,芙露罗莎不知道浮现什么想法,她掀开棉被钻进索萝妲的被窝。
「——听说基杰尔摩阵营有动静了。」
「咦?」
「说不定有可能会正式发动攻势,所以你得好好休息才行……今晚我陪你一起睡吧。」
「……谢谢。」
索萝妲与芙露罗莎并肩再度躺回床上。
不论索萝妲如何烦恼,早晨总是会来临。于是索萝妲抱著芙露罗莎并将脸埋进她的胸前,闭起眼睛试图让自己硬是入眠。
☆
自从龙因造访以来,大公国军阵营首度出现明显的调度。在要塞后方布阵的兵力,明显地与佣兵开始会合。
不论有名或无名的佣兵们皆陆陆续续聚集,彷佛宣告决战将至般散发出杀戮气氛,先前悠悠哉哉的基杰尔摩麾下正规军也总算浮现出紧张表情。
以琪黎里珂的立场而言,由于她必须要有陪同的指示才能参加军议,因此她并无法得知详情,但看来今天似乎得重整军势往乌尔修瓦拉要塞进军。要塞之所以会如此兵荒马乱,不只是因为佣兵一口气聚集而来,全军准备出阵也是原
因之一。
琪黎里珂与龙因并肩站在窗边,正当她目光呆滞地望著要塞中的景象时,龙因突然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
「会像这样聚集佣兵,表示那个小气的指挥官应该自掏腰包拿了不少钱出来——该不会是和你的报告有关系吧?」
「谁知道呢?我的工作只有报告而已喔。」
琪黎里珂吃著沾有卤动物内脏酱汁的面包代替喝酒。原本这是她送过来给龙因的餐点,但由于龙因几乎不吃食物只喝酒,因此收拾他剩余的食物最近已经变成琪黎里河的习惯。
「——我是因为要照顾龙因先生才会留下来的。如果连这件事都不用做,我绝对会随便找个理由回到本国的喔。」
「这应该不是我的错吧?」
龙因灵活地用小刀拔开酒栓,再度重新开了一瓶红酒。
「——都是那个阁下不把约定好的宝石给我,我才会被留在这里拖延那么久。不过我想你的报告书应该也是原因,对一个涉有盗领军费重嫌的指挥官,当然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把高价宝石送过来嘛。」
「不然龙因先生决定怎么做?要直接到贝尔塞克立格那里吗?」
只要将龙因带到大公国首都,他应该就能得到希望获得的对等报酬。在目前基杰尔摩搜集佣兵聚集战力的当下,待在此处之后也只会被战火牵连。
然而,龙因并没有老实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实在太麻烦了啦……毕竟如果直接到贝尔塞克立格,我应该就会被直接扣留吧?」
「不会这样啦。您以为我国是什么样子啊?」
「哎呀,我又不知道你报告了什么内容。」
「没什么啊……」
没有报告关于龙因的事——正当琪黎里珂准备如此回答时,她却突然闭起嘴,因为她发现门扉另一侧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龙因·阿兹达哈先生!」
门扉传来敲门声与士兵的叫声。
「索尔斯将军有要事找您商讨,请您赶紧到司令官室一趟。」
「好啦,我马上过去。」
彷佛事先猜想到会有这道通知般,龙因将红酒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呢?」
「这还用问,都已经召集这么多佣兵了,阁下想找我做什么应该很好想像吧?」
「是想委托龙因先生处理工作吗?」
「不然就是抱怨我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应该是两种其中之一吧……哎呀,不过就算他抱怨也和我没关系就是啰。」
龙因背起藏在枕头下的剑并走出房间,琪黎里珂也一副理所当然地跟在后头前往司令室。
「——找我有事吗~~?」
「……嗯。」
面对龙因完全不顾出阵前紧张气氛的态度,能够发现基杰尔摩的眉头抖了一下。
先前正在处理大量文件的基杰尔摩,先是大大做了个深呼吸从座位起身,然后由窗户眺望著整座要塞并向龙因说道:
「我想你也已经发现了,我军预定对乌尔修瓦拉要塞展开总攻击。」
「是喔~~到这个时候才要行动喔?」
当龙因如此回答,基杰尔摩的眉头又再度频频抖动。
本国应该是接琪黎里珂的报告,认定基杰尔摩就是犯人。然而以不过问罪刑为交换条件,无论如何都得攻下乌尔修瓦拉——本国应该是下达了此种无法称为交涉的单方面命令,不然吝啬的基杰尔摩没理由自掏腰包召集佣兵,急著进行决战。
「……攻下乌尔修瓦拉是我国的长年愿望。」
不知是否试图掩饰慌张,基杰尔摩压低音量,彷佛气宇轩昂地缓缓说著:
「为了准备决战,将斥候送进乌尔修瓦拉调查后,发现那个裘达·尤米尔似乎也判断决战将至而出现大规模调度……在最外层的城墙上好像已经开始设置大型的投石机。」
「是喔,那还真麻烦呢。」
「总之这种战斗对守备方比较有利,我不想让大公殿下派遣的兵力随便送死。」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去把投石机破坏掉吧?」
「观察力还真敏锐,笑面飞虎。」
「咦?」
「别再装了,我有听过你的传闻……你就是自称唯一继承『古龙派』的神秘杀手『笑面飞虎』。我没说错吧?」
「是又怎么样?」
基杰尔摩拿下自己手上的戒指并放在桌面。
「你之前被捕还能在当天毫发无伤地逃狱,既然有如此程度的实力,这点程度的工作应该是易如反掌——我这么想应该没错吧?」
「这种实力可不便宜喔。」
他拿著戒指在阳光下反射光芒,在手中观望把玩一阵子后,最后还是丢给龙因。
「……太廉价了吧。」
「什么?」
「对方应该也已经处在备战状态了吧?要我偷偷潜入破坏投石机不是很危险的事吗?状况和我去玩的时候差很多耶。就算不说工作的难度,这点程度就想雇用我也差太多了……而且很可惜阁下不能套用特别折扣。」
「折扣?有那种东西吗?」
「嗯,美少女折扣。如果是可爱的女孩子就能打折,反过来说如果是男的照理说应该要多收费,我没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体贴了。」
龙因一副理所当然地如此夸下豪语,并且毫不掩饰地大大打了个哈欠,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司令官室时……
「啊……等、等一下!阿兹达哈先生!如果这样不够的话……那你到底要多少才够?」
「说是多少……应该说现在的阁下付得起吗?」
龙因停下脚步,指著窗外笑著回答道:
「聚集了这么多佣兵是很好啦,那些家伙基本上都是支付现金吧?虽然只有先付订金,不过把钱付给那些家伙后,还有钱能付给我吗?我先说可是要先预付,没有什么等到战争结束后再付之类的事喔?」
「唔……!」
先姑且不论语气,龙因的理由并没有错。就算完成了困难的工作,要是身为委托人的基杰尔摩战败就会变成做白工,因此在工作前要求相当程度的订金也是能够容许的范围。
但目前基杰尔摩没有余力多付钱也是事实。基杰尔摩目前聚集的佣兵大约有五千人左右,要是付给他们的俸禄不足,也无法否认佣兵会叛变至王国方的可能性。因此为了避免佣兵叛变,必须留下必须程度的现金用来支付佣兵。
「话说我之前把神剑卖给你也还没拿到钱。要是阁下就这样战死该怎么办?这样我不就亏大了吗?」
「那个……可、可是那件事你不是说过没有那么急吗……」
「嗯,我是说过。不过连那边的钱都还没有付,就想拜托我处理新的工作,而且还想赊帐。你不觉得这样实在太自私了吗?」
「那、那么……无论如何都不肯接下这份委托吗?」
「我就说只要有该拿的报酬就会做事啰。」
「不过对目前的我军来说——」
「还有啊,你不是有个超好换钱的东西吗?」
「……啥?」
「讨厌耶,别装傻啦。不是有个比那个便宜戒指更有价值的东西吗?就是你腰上佩带的那个。」
「什……这、这把马尔裘朵是我索尔斯家代代相传的——」
「这我已经听过了。所以你只要拿来抵押不就好了了?只要我能完成工作,让阁下顺利攻下乌尔修瓦拉要塞。等到一切分出胜负后,阁下再把这把剑买回去就可以了,这种做法我也不在意喔。」
「你不在意,可是我会在意!这把剑怎么可能拿来抵押!」
「没办法,那就只要之前那些神剑就好了。」
「你说——什么!?」
先前一瞬间气得涨红脸颊的基杰尔摩,这时脸色则是越来越苍白。
「我记得之前应该有卖给阁下三把神剑吧?」
「是、是啊…」
「虽然还没有拿到钱,不过那就算了。我还没有这么坏到要阁下在决战前把钱付清—-总之已经是阁下的东西了吧?所以应该还放在身边吧?」
「是、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是想把那些剑当成工作的酬劳。听懂了吗?」
「那——那未免太贵了吧!就算比不上马尔裘朵,再怎么说拿三把神剑还是……」
基杰尔摩将额头的汗水擦掉,朝龙因身后的琪黎里珂瞥了一眼。他似乎希望一直照顾著龙因的琪黎里珂能帮忙说话,但琪黎里珂并没有出声帮忙的意思。如果无法接受龙因的要求,就只能选择放弃。而且面对比常人加倍任性的龙因,不可能只因为琪黎里珂的几句话便轻易改变心意。
龙因将手抵在额头上,刻意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说啊,我可是要去卖命的。虽然有些白痴哲学家会说性命是难以取代的,不过我的命是真的没有东西可以取代的。和那些满身汗臭味的大叔完全不能比,你可是让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去卖命,这点程度的报酬你至少要有个底嘛。」
「唔……!」
「不然
那些神剑拿来抵押也没关系喔。如果阁下在决战后还活著,反正我还是会回来拿卖神剑的钱。到时候我们再来讨论关于工作的报酬吧——不过既然现在没办法付现金,拿神剑作抵押让我拿著应该也没关系吧?」
「………」
基杰尔摩紧紧凝视著龙因,他目前或许正在脑中迅速地打著算盘,寻找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答案。但就连从旁观看的琪黎里珂都能计算出的答案,凭他与生倶来的吝啬天性不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即使龙因不守信带著三把神剑逃走,基杰尔摩原本就还没有支付代价。因此实际上,基杰尔摩顶多只有支付大量红酒的费用而已。
而且以目前基杰尔摩的立场,除了将胜负赌在龙因身上,已经没有其他能够大幅扭转战局的手段了。
「……只能祈祷你是个为人正直的人了。」
「这种事还是要讲信用嘛~~」
见到基杰尔摩打开房间角落上锁的箱子,龙因不禁眯起眼睛。
「——那这就当成抵押品啰,等我好消息吧。」
先将原本预定卖给基杰尔摩的三把神剑一并回收后,龙因意气风发地走出司令官室。琪黎里珂则是随即敬了个礼。
「我会继续进行监视他的任务。」
如此说完后,琪黎里珂便快步地追赶龙因。
「龙、龙因先生,请等一下!」
琪黎里珂用小跑步追上龙因后,便悄悄地出声问道:
「……您该不会就这样直接消失无踪吧?」
「我一直在想啊,我有必要老实回答你的问题吗?」
「因为我已经学到,讨厌男人的龙因先生会听可爱女孩子的请求喔。」
「好好,你是很可爱啦。」
龙因不看著琪黎里珂并摸了摸她的头。
「那么,您应该会告诉我接下来会去哪里吧?」
「那当然是乌尔修瓦拉,我刚才不是与阁下约好了吗?」
「咦?您是认真的吗?」
「咦?你不相信我吗?」
「那个……要人相信还比较难吧?」
「我说你啊,平常模样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没想到说话还满毒的嘛。」
「这代表我与龙因先生的心灵层面距离已经缩短啰。」
「这么粗线条才是你的本性吧……啊,那边那个人先等一下。」
龙因在马厩旁发现一辆小马车后,便朝看似忙著卸下货物的士兵出声搭话。载货车上放著剑与盾,这些应该是接下来即将交给士兵们的武器。
「那辆马车可以借我吗?」
「啊?」
士兵停下作业的动作回过头,以充满压迫感的表情紧盯著龙因,琪黎里珂则是赶紧插进两人之间。
「我、我是索尔斯将军的直属秘书官琪黎里珂·普斯卡修。」
虽然以军阶算是低层,但直属于基杰尔摩的立场可说是相当具有说服力。当琪黎里珂一说出基杰尔摩的名字,便让士兵的目光开始游移不决。
「咦?啊?是、是将军的……?」
「是的,然后这位是接下来要处理将军直接委托处理机密任务的龙因·阿兹达哈先生。由于任务需要徵收那辆马车,没有问题吧?」
「啊……遵命。」
「那我就借走啰~」
士兵仍然带著一头雾水的表情将货物全部卸下后,龙因便错身跳上铺满乾草的载货马车上。
「小珂也要去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你帮忙啦。」
「这是当然的,毕竟我的职责就是负责照顾龙因先生嘛!……这当然是表面上说说的好听话啰。」
「好听话?」
「因为要是被逼急的阁下发现是我收集贪污的证据送回本国,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会被当场处斩,所以我才不想待在他身边呢。」
「原来是这样啊。」
明明没有特别狭窄,琪黎里珂还是紧紧依偎著,龙因则是用力甩了一下马车的缰绳。
不论正规军或佣兵,在拿著闪闪发光武器的男子们注视下,龙因以相当快的速度驱车通过。琪黎里珂小心地环视四周,但没有人注视著龙因身后背的剑。这也许就是一流与三流的差别。如果聚集在此的佣兵中有实力高超的剑士,一眼见到龙因背的神剑,肯定就能发现这毫无疑问地是身为剑圣的证据。
光是无法聚集到此种手下,或许已经注定了基杰尔摩会败北的命运。即使王国的国力日渐衰退,但之所以尚未毁灭仍然存在,原因肯定就是能够将像这种以一挡千的剑圣投入战场。
「——呀啊!?」
当琪黎里珂静静地想著这些事时,胸部突然被搓揉,让她忍不住缩起身体。
「您、您怎么突然做这种事口」
「因为看到软绵绵的胸部在手能马上碰到的距离,是平常人都会想玩弄看看吧?这不是能随便我玩弄的胸部吗?」
「那么……给您玩弄就能让您去首都吗?如果这样就没关系喔。」
琪黎里珂将自己的胸部抵在龙因手上,并且紧紧盯著这名少年。
「如果是这样就不好玩啰。」
「为、为什么呢?」
「因为这样就不有趣了。要摸摸然后发出尖叫声的反应才好玩,像这样用胸部当成交换条件挖角,然后靠过来让我搓搓揉揉……感觉你被我看穿真面目之后就变了个人耶!我好难过喔!」
「哎呀,我只是觉得在龙因先生面前装模作样也没有意义了……」
琪黎里珂推起眼镜并露出苦笑。
「什么没有意义啦!没必要说成这样嘛——」
龙因紧紧抱著琪黎里珂的胸部,尽情地将脸压在胸部上磨赠。
「啊……好好,如果可以的话,您想怎么在我的胸部上撒娇都没关系,不过现在能先考虑关于任务的事吗?」
「……说得也是喔。」
龙因带著舒畅的表情抬起脸,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那马上就找你撒个娇吧。」
「咦?」
「哎呀,只是想请你帮忙做点事而已啦。」
龙因摸了摸琪黎里珂的头后,便如此轻轻呢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