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她开始画起了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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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森桥ビンゴ 绘:闰月戈

译:Kirisame.Mar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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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画一个画册。

听到妻子突然这样说的时候,我的意识仍然因宿醉而朦胧。

“哦,是吗”

看到我漫不经心地这样回答,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捡起落在地板上的袜子。那是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后回家的我脱下胡乱丢弃的。

我暗觉不妙,于是轻声对她说:

“啊……抱歉”

我们夫妇两人一般不会吵架,但当我偶尔喝醉酒回来,把衣服脱下来扔得到处都是,躺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天亮时,她便会如此表示责备。

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只是拿起我的袜子,背对着我说:

今天要开会,回来会晚一些。晚饭就一个人吃吧。回来的时间,到时候再联系你。

“嗯”

我点点头,她便无声地离开了客厅。

看来她生气了。

我并不是酒鬼,不会每天都醉醺醺地回来,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刚好应酬比较多而已。我不是很能喝,可身边的人偏偏个个都是好酒量(说酒鬼都算是便宜他们了),结果每次和他们喝酒,我都会被灌得站不起身。昨晚差不多也是这么回事,在她睡着后的深夜回到家,把衬衫和袜子脱下胡乱一丢,便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等她回来了,再好好道歉吧。

这么想着,我站起身打算去冲个澡时,听到她离开家的声音。

不过,画册啊。

一边做着前几天接到的一个翻译的活儿,我一边回想着妻子在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又接了一个怪活儿啊。身为作家,接到那样的工作倒没什么奇怪的,但平心而论,她的文风实在不适合孩童。到底是哪家出版社的哪个编辑塞给她这么一个活儿啊。出于职业原因,我也认识几名编辑,妻子的熟人我也认识不少,可眼下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画册啊”

难道说“画册”是某种暗号吗?还是说我刚才犯迷糊没听清?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边工作一边等妻子回来,然后为胡乱扔掉袜子而向她道歉,最后再问:你说画册是怎么回事?

计划很完美。然而真正执行起来,得到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才不是接到那样的活了呢。

“那是说先写出来看看吗?你还没找出版社谈过吧?”

听我这样问,她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很难理解。妻子早在高中时便成为了作家,专职写作至今已有十年。可她居然会挤出用于写作赚钱的时间,来创作一本画册。

故事已经想好了。

见我面露困惑,她微笑着这样说,然后拿出手机,把屏幕转向我。那似乎是某个画图应用程序,画面上,一只长有眼睛和嘴巴的袜子正在笑着。

“……这是啥?”

小单。

她告诉我。

“小单?”

小单它啊,为了寻找失散的双胞胎哥哥,踏上了冒险之旅。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继续说道。

读完了这个故事,人们就一定不会再把袜子随便乱扔了。

听到这儿,我才终于明白了她的真意。也就是说,她在以她的方式,委婉地批评我。

我喝醉酒后,把袜子脱下来随手一扔,有时候就会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虽然大部分的袜子都能在沙发底下找到,不过偶尔会神奇地飞到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每当她发现的时候,都会把我好一番埋怨。

她会特地告诉我制作画册的打算,恐怕也是为了表示:如果写成这种小孩子们都能看懂的故事,想必你也会明白吧。

“……抱歉”

虽然在她回家后我已经道了一次歉,然而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但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了,也算是帮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最近正好手头没什么活,我就加油把画册做出来吧。

看来,不论我如何道歉,她都铁了心要做这个画册了。明明不怎么会画画,到底是吹了哪儿来的风呢。没想到,被我随手丢弃而散落四海的袜子,如此激发她作为作家的灵感。

接下来的数天里,她买来了许多家里未曾出现过的绘画用具,开始练习作画。

我也不怎么会画画,而她没比我强到哪里去。不论画什么,最终都会变成古埃及壁画一般的风格。在一张画纸上,画满了壁画一般的、各种图案的袜子——小单——后,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似是腻了,转而画起歪歪扭扭的床,和身体像虫子一样的猫。

“要不然你就负责写故事,画交给别人来画,怎么样?”

见她与画笔和画纸苦苦斗争,我这样提议,然而她坚定依旧。

我想自己完成。不论是故事还是画面,都由自己来做。

不过——她继续说。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哦。

当然,我没有接受她的提议。眼下,她正进行着赚不到钱的工作,那就只能由我比以前更加卖命地工作挣钱了。一直以来,妻子的收入都要比我的多,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支撑整个家庭的生计了。

显然,由于一直以来过着还算轻松的丁克生活,突然增加的负担着实让我感觉沉重不少。

我在压力下努力工作时,她则是心无旁鹭地画着袜子,甚至到了让我无言以对的程度。她偶尔会在晚饭时喝一小杯酒,然而最近也不喝了,就连作息习性也从夜猫子转变到早睡早起的健康习惯,每天都要画好几张画。如此艰苦的修行,并没有换来绘画水平显著的提升,不过和一个月之前比起来还是像样了许多,画册也已经画好了数页。

我把她已经做好的部分拿来看了看。故事和她之前讲的一样:一天早上醒来,袜子小单发现自己变成了孤身一人,于是它四处冒险,寻找失散的兄弟。

床下是昏暗的洞窟,掉在地板上的毛巾被是一座山丘。盛有水的浴缸就像一片湖,而地板上散落的积木块则是摇摇欲坠的落石地带。

平素写作并不快的她,这次却写得相当顺畅,故事也十分耐读。看了这个故事的孩子,也一定会把自己想象成是孤零零的小单,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冒险吧。或许还会在看到拼命避开倒塌的积木的小单后,变得主动收拾地上散落的玩具了。或者,在看到形单影只陷入伤悲的小单后,变得再也不随手乱扔袜子了。

画册并非一定要讲述某种道理。但这本画册作为面向儿童的作品,既能让孩子们体会到故事的乐趣,也能让他们学会收拾整理的重要性,是一本优秀的画册。

如果拿到某个出版社的话,应该可以出版发行吧。画虽然谈不上有多漂亮,却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她在画好了画册后,却不见将其拿去出版社,只是重新回到之前工作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本画册,你不送去出版吗?”

一天晚上,我们早早吃过晚饭后,我这样问她。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多可惜啊。我觉得写得很好呢”

听到我的话,她轻轻一笑,说。

我想最先给一个人看。送去出版什么的,要等到那个之后。

我苦苦思索,可还是想不出她打算先给谁看。见我不停挠头,她再次莞尔一笑,然后歪起头。

你还没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

我问道。只见她低下头,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腹部。

孩子啊。

“孩子?”

我鹦鹉学舌般重复着那个词。她点了点头,看向我。

我怀上孩子了。

我惊得差点站起来。

“孩……!?”

妻子冲我微微一笑,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一样。

现在已经有三个月了。

我半蹲着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各种事情浮上脑海又旋即消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所、所以才……要画那个画册……?”

想问的、该问的事情有那么多,然而费了半天劲,只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点点头,然后有些捉弄一般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用更像是对“自己的肚子”而不是对“我”的口吻,柔声说道。

可不要长成随手乱扔袜子的孩子哦。

原来如此。她突然画起画册,是为了给继承了我的血液的、我们的孩子看。

“有、有没有……妊娠反应?”

我搜刮着脑中仅有的相关知识问道,她只是微微歪着头。

好像没有。听我妈妈说,她当年也没有。

“咱妈、知道这事儿了吗……?”

我也没别人能商量嘛。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我跟前。

要摸摸看吗?

说着,她卷起上身的衬衫,露出雪白的肚皮。我还以为会鼓胀得很明显,然而她的腹部却一如

既往,不见任何变化。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触摸,她刺痒似地轻轻扭动。

“……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嘀咕。她的腹部微微起伏,但就算我也能看出来,那是因为她的呼吸,而不是里面婴儿的胎动之类的。

那当然了。现在还小呢。

说完,她重新把衬衫放下。

再过一会儿,肚子就该鼓出来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抓住她的双肩,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脑中虽然仍是一片混乱,但不知从哪里涌出这样一股冲动。

“对不起。我竟然一点都没注意到”

我在她耳边低声说。她低下了头。

本来还想过等进入稳定期(译注:一般怀孕12周后进入相对稳定期)之后再告诉你的。

“这种事怎么能不说出来呢。我可是你丈夫啊”

又不是什么明星的绯闻。

我轻轻环抱她的腰部。感觉好久没有如此紧密地接触她的身体了。

我原本是夜猫子的生活习性,不等到深更半夜就没法有效率地工作。所幸妻子的习性和我相似,我们得以保持同样的作息。然而,自从她开始创作画册,变成早睡早起的作息后,我们的时间表便错开了许多。

“我以后也该早睡早起了”

听到我的话,妻子只是苦笑。

用不着勉强啦。

“我会努力的”

这么一看,她这一个月以来的变化也可以解释了。不论是停止了饮酒,还是改变了作息时刻,都是因为有了孩子。

当然,不论我是早起还是晚起,对她肚子里的婴儿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让我这个胆小鬼丢下妻子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实在是办不到。

总之,爸爸以后可不能再随手乱扔袜子了哦。

她靠在我胸前,这样说完,笑了。

“……我会多加注意的”

我一边在内心深刻反省,一边轻抚她的腰部。纤细的腰身与结婚前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只有约十五厘米厚。然而,一想到在这削瘦的肚子里,存在着另一个生命,我就仿佛见到了某种奇迹一般,心里满是兴奋与期待。

我闭上眼睛,试图透过皮肤,感受到新生命的一丝气息。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把头靠过来,依偎在我的怀中。

我一直在想,怀上孩子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着,她轻轻抱住我的身体。手臂绕在后背,传来的体温比平时似乎更加温暖。这说不定是因为,现在,她的身体带有两个人的温度。

不过,这种感觉,比我想象的还要开心。

妻子静静地、紧紧地贴在我的怀里,显得更加娇小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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