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帕维尔·加拉德给了五天的期限。
恶路王与卢萨卡的战败是在第三天午后。虽然曾一度交手,但那条龙并没有背弃宣言。他似乎继续停留在永田町,再次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不光是热血,他或许连个性也很一板一眼也说不定。
那条银龙是『杂种』还是『纯种』呢?在发高烧而变得模糊的意识之中,阿春想着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
奇迹生还之后——阿春被潜入旧东京的见城亲手救了出来。
用来逃脱的车内坐着先行获救的爱莎。据说青梅竹马发挥第五阶段魔女的实力,施展了《坠落速度控制》的魔术。那是违背艾札克·牛顿发现的法则,延缓物体坠落速度的魔术。
「要是再晚个三十秒施展魔术的话,我想身体就很难保持原形了……」
在返回东京新都的车内,爱莎精疲力尽地说。
即使如此,她好像还是以脚踏车疾驶的速度撞上了住商大楼的屋顶。青梅竹马之所以只受点擦伤跟跌打损伤就脱困,全都有赖近身格斗训练培育出来的护身技巧及防御魔术。
回到新都后,阿春被送回自己家里。因为坠地后没多久,阿春便受到了近三十八度的高烧侵袭。于是他就这样被迫休养了——
然后到了期限第四天的早上。阿春在寝室床上睁开了眼睛。
「哎,毕竟没用杖就正式发动了秘文字的力量。这样当然会出现反作用方啊。」
火之迦具土在枕边低声说。她依然是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杖……难不成是之前的高等种也用过的『魔导之杖』吗?」
「啊啊。有没有那个负担会差很多。」
火之迦具土靠床解说着。
她居然背对横躺着的阿春把玩起携带式游乐器。无论硬体软体都是阿春的所有物。她正以化身奇幻世界居民狩猎怪物的热门游戏专注地打发时间。
「那个杖要打倒什么怪物才能拿到材料啊?」
「自己去找。妾身也是这样喔。不管是游戏还是斗争,无法照顾自己的人不可能把『路』走完。」
火之迦具土操纵的是强壮的巨汉剑士『火之迦具土』。
他身穿又黑又亮的盔甲。双手挥舞的大剑也是造型骇人的黑色魔剑,跟防具明显都是稀有道具。
自称恶魔者操纵角色的指法也异常熟练……
「教了就会做,说了就会做,汝不觉得这种个性很窝囊吗?如果没有前人走在前面开路的话,那就自己开辟好啦。事情就这么简单。」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火之迦具土只是在玩游戏而已——
从她的背影却可以看出不容许任何牢骚与怨言的严厉与孤高。
「你就是凭着这股气势登上什么女王的宝座吗?」
「嗯?妾身不管做什么都是这样喔。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到处找看不顺眼的人干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有人崇拜妾身,那就帮忙暂代女神的职务。以前大致上就是像这样度过了伟大的一生啦。」
「以前啊……」
阿春轻声复诵。她果然是刻意使用过去式吗?
然后,阿春在高烧中感受到了。
无力感、空虚、不晓得是第几十次的失落感。没错。虽然当下是每个地方都动荡不安的时代,但受到家庭环境与工作的影响,阿春有很多这种经验。
「回到东京果然是错误的抉择吗……?」
他想起了十条地织姬的盟约仪式。当初果然不该接下那份工作吗?
以前曾参与过仪式的魔女战死时,阿春也想过同样的事情。
虽然总是亲赴最前线,但魔女的生还率其实颇高。大概是因为实际负责战斗的是『蛇』吧。不过即使如此还是会出现牺牲者,而其死讯也会通知仅在盟约仪式时见过的工作人员。
如果没有那个仪式的话,织姬是不是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呢?
如此一来,她也就不至于陷入『下落不明,生还机会渺茫』的状况了——
后悔与罪恶感源源不绝,阿春甚至提不起劲叹气。最令他本人也感到意外的是强烈的失落感。
明明只认识将近一个月而已,真是不可思议。
阿春一边对因发烧而使不上力的身体咂舌,一边从床上起身。
「怎么了?小子。觉得厌世想要自杀吗?」
「怎么可能。只是想起了一个不像我会做的约定罢了。」
目前没有确切情报能够证实恶路王跟织姬死了。而且阿春也保证过会尽最大努力妥善处理,还会操使着不太熟悉的力量去救她。
可是春贺晴臣却什么都还没做。
阿春推开火之迦具土,踩着蹒跚的脚步下了床。
首先潜入旧东京,追查织姬跟恶路王的下落。如果敌人出现的话,那就拚了命地找寻线索,看能不能像获得加护时那样掌握力量觉醒的契机了。总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只能采取行动了……
这时,阿春疑惑地歪着头「嗯?」了一声。因为他好像听见了。
想起恶路王的瞬间,耳边传来了求助的微弱叫声——
「哎,毕竟汝跟巫女共同主持了新生仪式。就算跟祭司——形同父母的汝之间产生了因缘也不奇怪啊,唔。」
火之迦具土突然呢喃着说完这段话,阿春瞪大了眼睛。
这样的话,难不成——
「你正准备要去旧东京的废墟!?」
「啊啊。感觉好像还有一丝希望找到,所以我要去。」
阿春对惊讶的爱莎说。
两人所在之处是墨东区的警视厅本部厅舍。新都设立前充满下町风情的墨东——墨田区北侧也被重新开发成现代化的办公区了。
位于钟之渊的警视厅本厅舍也是二十层楼高的钢筋水泥建筑。
「如果晴臣跟恶路王之间真的存在着『魔术羁绊』的话,那么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就算不行也没差。要是状况有变,请随时通知我。我会让爱莎你们在加拉德展开猛攻前会合的。」
两人在七楼的休息区交谈。
为了跟帕维尔·加拉德再度交手,爱莎目前正在待命当中。
她会在这里是因为化为战场的旧东京租借地是警视厅管理的区域。龙族回归以后,许多国家的警察机构都逐渐迈向了武装化。日本也不例外,派往旧东京进行侦查的无人自动直升机也隶属于警视厅。
「如果能一起并肩作战就好了。」
「能够满不在乎地对赞助者的意思视若无睹的魔女,这附近应该是找不到了。」
「日本很少有像我这么强的魔女,或许是因为民族性的关系也说不定呢。」
两人一起吸着纸盒装的咖啡牛奶,一派稀松平常的样子说。
无论是熟知彼此性情的伙伴突然消失,还是因龙族相关事件而身陷战场,这都是很常有的事情。有别以往的顶多只有非战斗要员的阿春基于调查以外的目的涉足战斗预定地吧——
「晴臣,我不会说什么不要勉强自己之类的话。如果卷入危险的话,那就想办法死里逃生。抱着必死的觉悟积极向前反而才能幸存下来喔。」
「这种时候应该说『真正的专家不会冒险』才有气氛吧?」
「如果是只凭军队经验就能克服的情况,我也是会配合一下啦……不过牵扯到龙族跟魔术的话,敌人往往都超出这类经验的范围……」
「不适用准则的敌人真讨厌啊……」
听了爱莎的忠告,阿春感慨地嘟囔着。
「再来大概就是别搞错逃跑的时机吧。」
「这不是跟刚才『抱着必死觉悟积极向前』的发言互相矛盾了吗!?」
「这个就请视心情灵活运用了。能够自然领悟个中差异才是独当一面的大人喔。」
「就是因为这样才说拥有野兽直觉的人啊……」
面对把最后一句话留在心里的阿春,青梅竹马突然开口说:
「既然如此,让晴臣带着那个帮手好像会比较好呢。」
「你说帮手?」
「嗯。请到大厅等一下,我马上让你们碰面。」
阿春大概想像得到爱莎说的帮手是谁。
总之,他姑且先前往大厅。分手前爱莎这么说了。
「如果真的找到织姬同学她们的话——我会给晴臣抱抱的。我说真的。所以不管再怎么艰苦也要找到喔!」
爱莎也希望相信突然成为后辈的日本少女还活着。赞同者的支持让阿春忍不住笑了。然后他离开了休息区。
现在时间是早上八点过后。昨天的高烧已经完全消退了。
发烧的原因果然不是什么感冒,而是像火之迦具土所说的那样吧。
「魔导之杖是吗?」
阿春自言自语地搭上电梯来到一楼。穿着制服的人果然很多。不过不光是警察,其中也看得到少数像是一般大众的人。
往这边接近的少女明显就是这样。
果然没错。阿春点了点头。身穿学园制服的是白坂羽纯。
「情况我已经听爱
莎学姊说过了。」
羽纯一脸憔悴,眼睛也很红。想来应该是没睡好吧。
「白坂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听说姊姊失踪后,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虽然友加里小姐说跟龙族交战之前什么也不用做,可是我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住……所以才联络了爱莎学姊——」
织姬下落不明的消息当然也通知了家人,还有身为表妹的羽纯。
她似乎感到坐立不安,便来到了警视厅。羽纯一直以来都是为新都而战的魔女,要进来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面对恍然大悟的阿春,操控负伤的『蛇』的魔女说:
「拜托您,请您也带我一起去吧!我希望多少能帮上些什么忙!」
她明确表达了意志,一点都不符合她拘谨客气的作风。
2
其实阿春也想过要拒绝羽纯的请求。
毕竟个性明显不适合当魔女的国中生难得正在停工当中。
阿春认为让她继续休息下去也好。不过从常理来想,有魔女同行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结果阿春还是带着羽纯出发了。两人先在东驹形的旧书店兼《S.A.U.R.U.》支部的弥勒堂确保必要的器材,然后度过隅田川,进入了旧东京地区的浅草桥。
「那个,我记得春贺学长应该跟姊姊一样都是高一生……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那、那个,这样的话,驾照方面怎么办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羽纯尖锐地质问。
有别于身穿学园制服的学妹,驾驶座上的阿春是便服打扮。他穿了保险的连帽外套。虽说有『驾照』,但穿着学校指定的制服手握方向盘也太不小心了吧。
此外,他驾驶的是四轮驱动的休旅车,也是昨天见城使用的车辆。
「这个嘛,《S.A.U.R.U.》成员都有接受过许多技术研习啦。」
别说研习,阿春甚至没上过驾训课程,可是他却随便敷衍着说。
羽纯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斜眼看着连连点头的同伴,阿春感慨地心想:正常长大的人果然会针对这点吐槽呢。
之前织姬也是疯狂吐槽。
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少女,阿春有点静不下心来。
「话说回来,我想你应该明白。虽然我说听到了恶路王的『声音』什么的,但那是不是真的存在也很难说。劝你还是不要太乐观会比较好喔。」
「是、是。关于这点……我大概有心理准备了。」
阿春事先为最糟糕的事态设下防线。这对自己跟羽纯而言都是有必要的。不过容貌神似天使的少女沉思一会儿后,便这么说:
「只是当我为姊姊的事情闷闷不乐的时候,在我心中沉睡的水无月似乎很想要起来的样子。总觉得她是在告诉我『姊姊还活着』。」
「你的『蛇』吗?」
「是的。我想说水无月搞不好也感受到跟春贺学长同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
如果那不是少女的感伤与乐观预期,而是魔女的灵感所带来的启示。
那么或许也没有理由否定吧。就在阿春陷入沉思的时候。
「如果巫女们有血缘关系的话,她们的蛇也能互相感受到灵魂的羁绊。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听到这番语气狂妄的论调,羽纯惊讶地「咦?」了一声,阿春则是毫不动摇地停下了车。
车子刚好开到了靖国通岩本町的十字路口。
不知不觉间,火之迦具土出现在车子的后座上。她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手中可远端操控的空拍用小型UAV——无人飞机(Unmanned Aerial Vehicle)。也就是所谓遥控直升机,上头搭载了摄影机与GPS。
那可用在危险区域的摄影与侦查上,是阿春放到车上的器材之一。
火之迦具土神不知鬼不觉地实体化后,便一直把玩着它。
「既然蛇感觉得到,那只要用魔术搜寻一下就行了。这样不是简单多了吗?」
「对、对不起,我对魔术方面不太擅长……」
被后方的火之迦具土这么一说,副驾驶座上的羽纯垂头丧气起来。
听说白坂羽纯是第二阶段的魔女。其实这个等级在魔女的世界中是最标准的数字,羽纯并没有像她本人宣称的那么没用。刚才她会说出『不擅长』这几个字,或许是源自于她对魔术的排斥也不一定。
因为所谓魔术,不是属于光,而是属于黑暗的知识。另一方面,火之迦具土皱起了眉头。
「当代巫女们依然是修为不足呢。居然连这点程度的魔术都不会。」
「对、对不起,我不够用功。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的。如果是在妾身的神域中服侍的巫女,像汝这种半吊子连见习的都当不了。」
「真、真的很对不起——啊。」
羽纯更加缩起纤细的身体,一副很惭愧的样子。不过她忽然又惊觉到了什么。
「那个……前些时候我听说了。之前姊姊跟火之迦具土小姐做了交易,请您用魔法让恶路王诞生。」
「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我也可以拜托您同样的事情吗?」
「什么?」
「我也会听从火之迦具土小姐的什么要求,所以请您教我寻找姊姊的魔法!」
羽纯带着非常认真的表情说完,火之迦具土微笑着「喔……」了一声。
「挺有骨气的嘛。小姑娘,回答妾身。」
「是、是。」
「为什么想跟妾身谈交易?汝没有想过跪下来请教妾身吗?」
虽然自称恶魔的少女面露微笑,但显然不是因为高兴的关系。
那笑容里充满了女王的桀骛不驯与高贵。仿佛诉说着她要亲自考验身分不符的陈情者,如果说不出满意的答案就要给予惩罚一般——
「那、那个,我只是觉得火之迦具土小姐可能不讨厌这种事情,没有其他特别的含意。不好意思……」
「喔,只是这么觉得啊。妾身的性情看起来像是那样吗?」
「是、是的。我曾听姊姊谈论过您,再加上您又不太肯告诉春贺学长秘文字的事情,所以我才擅自这么猜测……」
「哈!汝不只是谦虚老实,还很机伶又有眼光啊。」
面对着缩起身子的羽纯,火之迦具土短促地笑了。
「好吧,要妾身同意汝成为随侍左右的巫女也行。小姑娘啊,妾身接受交易。不过汝可别误会了。」
「您、您是指什么呢?」
「妾身乃女王之身,不会只因为指点了微不足道的小法术就索取报酬。以后有机会的话,妾身将付出相应的代价换取汝的服从,汝就留心等着吧。」
「是。」
当火之迎具土满意地听着直率的答覆时,阿春开口说:
「喂,不要对这女孩做些奇怪的事情喔。」
「春、春贺学长……」
「跟我和爱莎不同,这女孩出身良好,而且恐怕也不像十条地那么强壮。」
「但相对地性格却很温驯,头脑也不坏。听好了,小子。妾身偶尔也会想让可爱又体贴的女孩奉承一番,藉此获得短暂的抚慰啊!」
「就算你这么强调……」
「最近应付汝这个老爱顶嘴又嚣张的小子,害妾身的个性都变阴险了呢。」
「你原本就是个性阴险的人,这点应该无庸置疑吧?」
当阿春警告着自称恶魔的少女时,羽纯投来浅浅的微笑。
比起随便说些道谢的话,这样反而更能传达感谢的心情。阿春觉得非常难为情,忍不住想要别过视线,这时火之迦具土打开车门走到了外面。
阿春跟羽纯互相点了点头,一起追了上去。
「把汝的蛇叫出来,小姑娘。」
站在旧千代田区岩本町的十字路口上,火之迦具土盘起双手下达指令。
羽纯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大概是为了集中精神吧。
「水无月……回应我的声音。」
轻声低喃过后,羽纯头上随即出现一个光之五芒星。
这个星星立刻化为『∞』的印记,变成又长又大的翡翠色龙蛇。
那是水无月。像蛇一样长的身躯在空中蜿蜒扭曲。蜥蜴似的头部长着鹿一般的角,于天空泅游飞舞。四肢当中只有右臂较其他长了大概一倍。
角状部位为右掌的四根爪子,有如剑一般锐利。
不过巨大的身体周围却笼罩着红色的雾气。她全身刻划着多得数不清的小伤口,那全都微微渗血造成了血雾。
「真的是伤痕累累啊……」
「引出那家伙的神力,在这都市里释放出来。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术,所以用点神力也没关系。在这同时,心里也要想着想见到的人。」
看到水无月的惨状,阿春吃了一惊,火之迦具土则是开口给予指导。
另一方面,羽纯不安地抬头仰望搭档。
「我、我试试看。只是我不擅长随心所欲地操纵
水无月,让她战斗时也总是不顺利,如果失败就抱歉了……」
在尝试之前,羽纯就愧疚似的道歉了。
阿春担心起来。近乎厚颜无耻地满怀自信,丝毫不考虑失败的可能性,这般傲慢的魔女才能巧妙地驾驭『蛇』。似羽纯的情况来说,大概是拘谨的性格与缺乏自信相乘造就了恶性循环吧。
是不是该建议她变得更坏一点呢?就在阿春这么烦恼的时候。
「没有必要操控,也不用战斗。直接把汝的心情传达过去。」
火之迦具土简单明了地说。
「汝等驱使的『蛇』毕竟是『伪神』。不过虽说是假的,却依然名列神之系谱。回溯起源的话,其崇高的灵魂可是凌驾人类呢。」
「崇高……?」
「可是汝等却『操控』她们,要她们『战斗』,这实在是太傲慢了。祈祷吧,小姑娘。谦虚、虔诚、真挚、全神贯注地送出汝的愿望,这样就够了。之后那家伙会自己回应汝。」
「是、是。」
羽纯再度闭上眼睛,并且在开始发育的胸前合起双手。
「拜托你,水无月。如果姊姊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那就告诉我吧……!」
她祈祷似的低声说完,一阵风顿时吹起。
那是温和的微风,吹抚过肌肤时的触感轻柔舒适。风的源头是浮在上空庞大的翡翠色躯体。
水无月似乎是拥有《风》之拟似神格的利维坦。
承蒙获得弑龙文字的恩惠,阿春感觉得到蕴含在微风中的探查魔力。
「多亏这么没自信的女孩能够成功呢……」
「像她这种与光相伴的姑娘有适合她的做法,就只是这样而已。不过——」
回答了阿春的自言自语后,前龙族女王抬头仰望上空的水无月。
「那种女孩配得的毕竟是自黑暗苗床中诞生的『蛇』,实在无法期望她有什么大成就。刚才的指导也是要小聪明含混过去的喔。」
羽纯睁开眼睛,发自内心感到开心似的表情说明了结果。
以阿春他们所在的地方为中心,水无月的风宛如波纹般逐渐扩散开来。然后在短时间内随羽纯企求表姊的渴望传遍了整个旧东京租借地——结果微风中蕴含的魔力似乎刺激了施展者的灵感。
「我想……应该是这个方位。」
在行驶于靖国通上的车内,羽纯伸出食指指着新宿方向。
就好像磁针准确地指向北方一样。
「刚才水无月产生的风在前面某个地方『感觉到』了姊姊的恶路王——我是这么觉得的。大概没错。」
「这回很有自信呢……」
「是的。因为有水无月帮忙。」
驾驶座上的阿春这么说完,副驾驶座上的羽纯随即表达对搭档的信任。
另一方面,后照镜里投映出正在后座上把玩着危险道具的火之迦具土。
「别老是玩那个。虽然还没装上子弹就是了。」
「小子,汝还准备了武器啊。老实说妾身还挺意外的。」
「武器……?咦咦!?」
羽纯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火之迎具土正仔细端详着手枪。
那不是以前也曾携带过的左轮手枪,而是九厘米口径的自动手枪。杀伤力跟弹数都是这把更为上乘。
刚才从旧书店弥勒堂带出来的其中一样东西就是这个。
「那是《S.A.U.R.U.》新都支部的用品,不是我的东西。虽然对龙不管用,但好歹能稍微用来防身……」
见羽纯受了很大的惊吓,阿春辩解似的说。
「您说防身,到底是要防什么身啊!?」
「虽然旧东京相当安全,但全世界的租借地还是有很危险的地方存在。那里已经变成野生动物或野生化的宠物等家畜的住处了。然后呢,其中有些地方这类动物甚至还化为魔兽,而且魔术性的超自然现象频繁发生,是货真价实的危险地带喔。」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似乎是受到这些租借地周边地区的魔力大幅活性化的影响。像旧曼哈顿和旧华沙就是很好的例子……谁也无法保证未来东京不会也变成这样吧?我们反而应该担心会有这种危险不是吗?」
阿春发问的对象是后座上的自称恶魔者。
火之迦具土一笑置之,把枪放回了原本的地方——阿春收放工作道具的腰包。这包包是美国制的,为了藏匿手枪,里头还附有枪套。
现在时间才刚过中午。如果就这样找到织姬的话,这场抢救的戏码就再顺利也不过了。
其实在阿春的预想中——他们会以昨天化为战场的永田町周边为起点,利用带来的器材与调查魔术展开搜索,却为成果不彰而频频咂舌,就这样迎向了夜晚;最后放弃搜索,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不过开着车的同时,阿春却也自觉到心中的『期待』增多了。
来到旧新宿车站西口附近时,羽纯开口说:
「不好意思,可以开往那边吗……!?」
她请求修正路线。语气听来有点兴奋。可能是终点近了吧。
车子朝羽纯指示的方向前进。经过以前很繁华的火车站前,便来到了过去被称为新宿副都心的地区。
现代化设计的高楼大厦不计可数,同时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旧东京都的都厅本厅舍也在这附近。而看了某栋大楼的情况后,阿春叹了口气——好事不常有啊。
副驾驶座上的羽纯痛苦似的倒抽了一口气。
靠近甲州街道的三十层大楼。水银色的黏稠金属液体正仿佛海啸般撞击这栋建筑物。
有如在熔炉内烧熔的钢铁般化为液状的活体金属。
那是帕维尔·加拉德的眷属——『巨大实体金属史莱姆』。它依旧散发高温,光是待在附近就令人频频冒汗。
不可思议的是,在目标的大楼周围,『阳炎』正缓缓摇曳。
活体金属似乎被这飘荡的空气阻挡而无法接触大楼的样子。
金属液体的海啸被阳炎的堤防挡开,徒然地破碎散裂了。
不过变成碎裂的浪花后,残渣依然锲而不舍地重新集结起来,再次撞击过去。即便打散了也还是愚直地重复同样的行动……
「你说水无月感觉到了十条地的所在之处,那果然是——」
「是的。就在那里面……」
羽纯的手指清楚地指向大楼与水银色的液态金属。
3
「虽然勉强捡回了一命……但这样简直就像是困守危城吧?」
织姬做了很少做的行为,也就是叹气。
现在的位置是西新宿高楼大厦内的入口大厅。
其实这里是没有任何照明的废墟,不过有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
从昨天起,大楼外就一直持续着诡异的攻防战。企图入侵大楼的液态金属海啸,以及阻挡它的阳炎结界之间的对决——
阳炎结界是恶路王用《火》之拟似神格创造出来的。
多亏这个才能阻挡敌人的侵犯,那个熔融状金属的超高温也进不了大楼内。防御姑且算是坚不可摧。
「现在是很安全啦,不过三小时后还能不能这样就完全不晓得了。」
唉,织姬再度叹了口气。她是公认的乐天派,喜欢的句子是『去了就知道,不要犹豫尽管去吧』。不过现状实在太严苛了。
昨天被击坠的时候,织姬受到太大的打击,以致于暂时停止了思考。
然而搭档鞭策着负伤的身体,勉强在空中调整好姿势,
恶路王拚了命朝坠落的织姬飞去,追上后把她扛在背上,好歹是成功着陆了。然后她们就这样开始疾驰。不愧是故龙族·火之迦具土评为『了不起』的恶路王。
可是由于冲击波造成了损伤,恶路王行动不便,难以进行战斗。
如果飞往高处的话,或许又会遭受冲击波的攻击也说不定。莫可奈何之下,织姬只好要求恶路王低空飞行。不过逃到新宿时终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于是她们才躲进这栋大楼避难。
然后用拟似神格做出结界,以此做为唯一的屏障。
「接下来就看我的体力能不能撑到救援抵达了……」
织姬精疲力尽地背倚着恶路王的腹部低声说。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全身佣懒无力,脑袋恍惚出神。就算只是维持『蛇』的肉体,魔女也会不断消耗力量,结果导致了这个类似贫血的症状。
另一方面,白色狐狼一直依偎着织姬,呈匍伏姿待命当中。
从昨天起她一直维持着缩小的状态。狐狼变成大约三公尺的体长后,腹部跟毛皮正好可以拿来代替寝具。
「恶路王,我稍微睡一下,不可以又消失喔。要继续待在我身边保护我喔。」
听到伙伴以很像狗的呜叫声呜呜回答,织姬放心地闭上眼睛。
如果要让『蛇』维持实体化状态的话,就算在睡眠中也会持续消耗体力,这点昨晚已经体验过了。可是一旦恶路王消失,结界也会跟着消失。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隋。
不过像这样
等着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来救援。
事前拿到的卫星手机哪儿都打不通。大概是身在屋内的关系,或者是结界的影响吧。无论如何,织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一起摔下来的阿春跟爱莎怎么样了呢?
照常理来想,他们不可能活下来。不过他们两人都拥有特殊技能跟魔力,这让她抱有一丝期待,可是灰暗的想法却也窜起头来。
伙伴们已经丧命了,救援也来不及赶到,十条地织姬就这样孤独地迎接死亡……诸如此类。她害怕得不得了。
那是织姬首度体验到的压力与恐惧。
唯一堪慰的是让人无法保持清醒的睡意与倦怠朝她袭来,织姬疲惫地闭上眼睛,同时在心中祈祷能够再度平安醒来。
「保护这栋大楼的是《火》之拟似神格啊……」
水银色史莱姆虽然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阳炎障壁而碎裂,但每次都会再度化为海啸挑战阳炎——阿春看着这反覆的情景低声说。
他跟同行的羽纯都已经下了车。
由于熔化的活体金属散发高温,这里热得像铁工厂一样。
「如果恶路王从昨天起就持续施展魔法的话——我很担心姊姊!」
羽纯难得大声喊叫。阿春点了点头。
「尽管没有做出像战斗那么激烈的动作,毕竟也让『蛇』维持了将近一天……身心都快抵达极限了吗?如此一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是什么呢?春贺学长。」
「你把水无月召唤出来,火速击破那黏糊糊的东西。」
听了阿春的提议,羽纯吓了一跳。
「只不过那个高等种似乎在关键时刻才会叫出眷属,所以就算那比拉普多尔还要难应付也不奇怪。考虑到水无月受了伤,我认为还是一瞬间分出胜负会比较好。」
「一瞬间……」
「如果对方稍有反击的话,现在的水无月也支撑不住吧?」
宛如起起落落的浪涛般,活体金属一次又一次地袭击阳炎的障壁。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甚至没有攻击阿春等人类的迹象。不过要是身为利维坦的水无月出现了,情况总会改变吧。
「怎么样?有自信能够成功吗?」
「对不起——没有……」
阿春开口确认时,羽纯垂下了眼帘。
「我真的很不擅长叫『蛇』去战斗……就算拜托她『打倒那只龙』,水无月的动作也总是很迟缓。如果只是慢慢击退小龙的话,勉强还可以——」
羽纯战战兢兢地说,始终没有抬起眼来。
「不、不过我会尽可能努力看看的。这也是为了拯救姊姊啊……」
这么说来,一开始看到水无月是在战斗之中。阿春想起当时那场战斗。
现在回想起来,她光是解决一只拉普多尔就费了很大的功夫。如果是恶路王的话,应该会以雷电般的一击加以秒杀才对。
「刚才也说过了吧。没有必要战斗。」
火之迦具土下车说。
「需要的只是传达汝的祈祷。该怎么做才能实现汝的期望,这让『蛇』自己去想就好。她会想出比不熟练的汝更好的做法。」
「怎么这样……可是——」
「汝不用有自信。刚才没听懂吗?」
「啊……」
羽纯的眼里浮现理解之色,她僵硬地抬起头注视那栋大楼。
然后眨了眨眼,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脸上带着挂念重要之人的愁容,不过随即又稍微绷紧了表情。最后她对阿春说:
「虽、虽然没有自信——但我决定相信。春贺学长,请您退下。」
看了羽纯跟平常有些不同的样子,阿春感到惊讶。
他跟性格本应拘谨客气的少女拉开距离,来到了火之迦具土的身旁。
(……还真是一副亲切的老师样呢。真不像你啊。)
(毕竟做了——应该说正准备要做交易嘛。妾身当然得适度地关照人家啊。)
(不过你只是稍微给点建议吧?事情怎么可能会那么顺利……)
不顾既不善良也不诚实的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羽纯终于开始了。
「水无月,回应我的声音。」
召唤的声音比刚才听到的更有张力。
翡翠色的龙种忽然应声自羽纯头上显现,在金属史莱姆背后摆出架势。水无月周围飘着血雾,将空气染得红通通的。
唰!液态金属上头泛起涟漪。
看来它似乎感应到敌人的出现,因而进入了警戒状态。
「我希望你能救救姊姊。如果为此需要我的力量……不管你要拿多少走都没有关系——!」
羽纯不像爱莎那样怀着强大的意志与斗志操纵着『蛇』。
而是祈祷似的再度于胸前合起双手,并且闭上眼睛。
这样无法观望战况,也不能下达指示,等于是放弃战斗了。不过反过来说,这也表示她决心把自己的性命也托付在水无月的判断上——
「我没自信能够灵巧地指挥你,但我可以相信你……所以拜托你了!」
液态金属跟昨天一样如海啸般开始移动。
它涌向背后的水无月,试图将之整个吞下。相对地,满目疮痍的利维坦『叽啊啊啊啊啊!』地吠吼起来。
同时水无月从口中释放出超音波。
她用《风》之拟似神格撼摇大气引发震动。这股空气的波动轻易刮走了液态金属。
「幸好那个银晃晃的小伙子不在呢。」
见水无月赢得了胜利,火之迦具土臭屁地大放厥词。
「那家伙在就会使用屠龙之技,而且也会赐予眷属『剑』的力量吧。如此一来就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了。」
「这世界也太好混了吧……」
另一方面,阿春觉得有些扫兴。不过自称恶魔的家伙哼地反驳:
「汝说妾身只是给了些小指示?愚蠢的家伙。邪道之技岂足耗费千言万语就能学会的。」
火之迦具土挺起小女孩的胸部郑重断言。
「刚才的魔术是那小女孩陷于穷途末路之际,无论身心都竭尽全力,最后自己引导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才能自然地运用自如。千言万语反而会妨碍她学会诀窍,需要的只有意味深长且足以点醒她的一句话而已。」
「原来如此……」
「汝可要知道妾身做为师父也是很了不起的。」
「不,这次或许真的是这样呢……」
在阿春首度对一脸臭屁的火之迦具土刮目相看的瞬间,水无月尖声呜叫起来。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呼唤远方的同伴。这时守护大楼的阳炎障壁突然消灭了。因为刚才那是告知同族『安全』的讯息。
然后,把飘浮在上空的水无月周围染成淡红色的血烟变得越来越浓——
大概是持续使用拟似神格造成了负担,导致出血量增加吧。羽纯连忙大叫:
「谢谢你,水无月!已经没事了,你可以休息了!」
翡翠色的龙蛇型利维坦逐渐消失。
另一方面,阿春进入了大楼内。入口附近损坏得很严重。恐怕是巨大生物——恶路王强行闯进这里的关系吧。
结果不出所料,白色狐狼正规规矩矩地『趴』在入口大厅处待命。
而身穿制服的织姬把她的腹部及白色毛皮当成床铺睡着了。
由于恶路王的毛质极佳,她似乎睡得很舒服的样子。把睡着的织姬放到地上后,身为功臣的『蛇』就这样凭自己的意志消失了。她可能是担心给织姬带来负担吧。
「春、春贺同学……?」
织姬清醒后难得露出一脸傻愣愣的表情。
大概是才刚起床,加上体力大量耗损的关系吧。阿春对她点了点头。
「多亏有恶路王跟白坂她们的努力,我才有办法来救你喔。」
「羽纯也来了吗……?不、不道谢不行呢。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织姬以茫然的眼神仰望阿春,控诉道:
「我们明明都已经约好了,这次会不会迟到太久啊……?」
「抱歉。毕竟我在这方面是新手,难免抓不准时机。」
「真拿你没办法……下次我借你小时候制作的『正义英雄资料集』,给我多学着点啊……」
「我越来越能想像你过着什么样的童年了……」
「可是,这次真是糟透了。」
在敬佩不已的阿春面前,织姬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掉……」
「这种情况其实在这个世界里很常见喔。连不参与战斗的我也有好多次差点死掉。习惯就没事了——不过能否这么想就见仁见智啰。」
阿春尽可能刻意保持平常的样子轻松地说。
「十条地大概属于没事的那边吧。」
「我不太想累积这种经验值呢……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贴心地对我这个初学者好一点也不会死吧。」
织姬露出闹别扭似的表情,但嘴角却是笑开的。
「不过,春贺同学跟平常一样有精神真是太好了。毕竟昨天那样就全灭也太逊了。爱莎同学她——」
「我都活下来了,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死。」
「的确,爱莎同学感觉很坚强呢……不过这样的话,我就真的可以暂时放心了。我好累,可以睡一下吗?」
「啊啊。等到离开这里之后,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阿春借出肩膀把织姬带到外面。隔着学园的制服感觉到肢体诱人的温度,阿春脸红起来。
察觉这点的织姬小声地说「色鬼……」
尽管困窘得面红耳赤,阿春却也放心了。
虽然经历过生死交关之际,但织姬精神面上似乎没受到多大的创伤。是与生俱来的大胆性格,以及身旁恶路王的加护消灭了恐惧吗——
「你还好吧,姊姊!?不过,幸好你没事!」
大概是感到放心的关系吧,羽纯泪眼汪汪地冲了过来。她跟阿春一起搀扶着织姬。就在这个时候,巨大的影子遮蔽了阳光。
反射性地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后,阿春倒抽了一口气。
帕维尔·加拉德正展开白银之翼从天而降。
4
「我感觉到眷属消逝了,所以才过来看看——原来是你啊。」
一降落到地面,加拉德马上以如常的美声说。
「不过不好意思,我对你已经失去兴趣了。就算像这样相对而视,我还是激不起丝毫斗志。」
「我也不想跟你战斗啊……」
阿春有生以来第一次跟龙交谈。
跟苏司交手时,他也没有积极地尝试沟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龙族跟春贺晴臣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是吗?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瞬间将你抹杀吧。」
「如果你能默默放过我们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那是在开玩笑吗?不好意思,我是没有所谓『幽默』才能的龙族,实在想不到什么漂亮的回答——那么关于杀死你的方法,火焰跟雷电你喜欢哪种?」
「别说没才能了,你甚至还很有装傻的素质嘛……」
阿春尽可能刻意维持『平常的态度』耍起嘴皮子。
可是因为太紧张的关系,喉咙变得很干,心脏也跳得很厉害。不过如今阿春已经逐渐改观了。尽管不情愿,自己生存的世界还是急速地改变当中。如果此刻想要坚持着活下来的话,首先得让自己的意识彻底改变才行。
要不然连在场的两人也会被卷入死亡之旅——
阿春把织姬软弱无力的身体交给羽纯,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们退下。
虽然两人担心地看着阿春,但羽纯还是拚命地搀扶着步履蹒跚的表姊织姬离开了。
两人现在都无法使用『蛇』。她们大概是担心会拖累阿春吧。
「如果没有特别要求的话,就由我来选择吧。」
「你想选什么就选什么吧。我可不打算乖乖接受喔……」
阿春跟帕维尔·加拉德之间距离十几公尺。
当他昂首仰望龙族巨大的身躯时,敌人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口中可见燃起了蓝白色的火种。本性热血的龙族似乎选择了火焰做为最后一击。
阿春做了个深呼吸,并在心中回想着那出生还的剧码。
藉由想像自己是坚不可摧的敌人而获取不朽的加护。
「别了,弓之继承者!」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被你杀掉!」
阿春往前挺出浮现《弓之秘文字》的右掌。
珍珠色的光芒笼罩着全身。这在光芒的上方,加拉德吐出蓝白色的火焰。持续数十秒的火焰放射释放了足以令皮肿烫伤起水池的高热后,他才闭上嘴巴——
可是火焰中断时,阿春却完全没有被烧伤。
「喔……只过了短短一天就学会了不朽的加护啊。」
见阿春毫发无伤,加拉德眯起了眼睛。
「那么我也不得不拔出这个了。」
白银的手臂高高仲向天空。那是掌心浮现《剑之秘文字》的右手。
加拉德打算使用王牌!阿春瞪大了眼睛。既然如此,他打算学个彻底。敌人施展加护的话,自己也施展加护。召唤魔导之杖的话,自己也召唤魔导之杖——
阿春目不转睛地盯着加拉德,试图模仿一切,以同样的招数回敬对手。
「天上闪耀的燧星轨迹啊,刻划空中的鲁鲁克·松温秘录啊。」
发动魔术视觉的瞬间,阿春看到了。
帕维尔·加拉德的周围蔓延着大宇宙的黑暗。不计可数的繁星在遥远的彼端明灭闪烁,构成了汪洋星海。
「我向其中属于我的刻印『苍天御剑』祈愿。此刻让屠龙之剑来到我的手中!」
加拉德呼唤的瞬间,他头上的一群星星变得更加耀眼。
那是以猎户座之名为阿春他们人类所知的星座。其中的三连星——象征猎人奥立安的腰带的三颗星星散发白金色光辉。
然后加拉德的右手里出现了一把美丽的长剑。
由三个「<」构成的魔术记号落在这把剑上。那是《剑之秘文字》。文字来自于加拉德头上——猎户座的三连星。
剑与秘文字化为一体的瞬间,加拉德的长剑透出了白金色的光芒!
「这就是那家伙的剑,魔导之杖的制作方法吗!」
「哼。屠龙之剑与不朽的加护,就让我来试试看何者更加灵验吧!」
加拉德挥下屠龙之剑。
阿春以加护之力阻挡。巨大的剑刀撞击珍珠色光辉的瞬间,光芒中心因骇人的冲击而晃荡。阿春失去平衡跪倒在地上。
不过珍珠色的光芒展现优异的防御力,阿春毫发无伤——
「春贺学长……!」「你没事吧!?」
织姬跟羽纯在某处大叫,但阿春却没看见她们。
不晓得是不是魔术视觉的关系,连阿春周围都变成了宇宙。明明自己正稳稳地踩在地上,脚底下却是大宇宙的深渊。
如今这个宇宙里只有阿春跟帕维尔·加拉德两名生者存在。
「呵呵呵!要击溃不朽的加护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为对手的强劲而欢喜是龙族的本能吗?
加拉德再次抓下屠龙之剑。这次是朝斜下方刺来。
挡下攻击的瞬间,阿春又受到强大的冲击。不过他并没有受伤。接着加拉德从正面直劈侧砍,然后又仿佛挥动高尔夫球杆般斩了一刀。
每当受到斩击时,珍珠色的加护都会剧烈摇晃。
阿春的身体也跟着激烈震荡,不过好歹是没有受伤。加护之力正可谓绝对不可侵犯的守护结界——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然而身体却出现了异状。
每次晃动发生时,阿春的心脏就会受到针刺般的痛楚侵袭。
「呜……!」
阿春呻吟起来。看来也不能太指望加护的防御力。
要是继续这样挨打下去的话,心脏迟早会爆掉的——可怕的确信侵蚀着阿春的心。我要杖。我果然也需要魔导之杖!
「如果剑之秘文字是猎户座的话,弓之秘文字又会是什么星座呢……?」
星星。这么说起来,之前火之迦具土不是说过吗?
「南天——弓星!」
咏唱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阿春头上的一群星星变得更加耀眼。
其中特别璀璨夺目的无疑是天狼星。据说星星之中亮度最高的是大犬星座的α星,那就是『南天弓星』吗……不。
其斜下方大犬星座的尾端可以看到『画着弧线的弓』。
正确来说是有串星星看起来像弓。该星座正是『南天弓星』!
发现这点的同时,魔术记号从弓之星座落了下来。那是仿佛将『倾斜的弦月』象形化后的符文记号,《弓之秘文字》。
接着只要找到让它寄宿的『弓』——
阿春立刻把右手伸进腰后的腰包。
然后拉开拉链,握紧了钢铁厚重的触感。那是刚才火之迦具土把玩的手枪。阿春把它从枪套中拔出来。
「喔……」
听到某处传来自称恶魔者的呢喃细语时,阿春看到了。
承接了从天而降的《弓之秘文字》后,手枪散发出白金色的光芒。
他单手举着闪闪发光的手枪。其实这把枪还没有装填子弹——但他却满怀信心地扣下扳机。
『砰!』顿时轰声大作,冲击传到了手腕。
闪烁白金色圣光的手枪排出了本应不可能存在的空弹壳。
刹那间,阿春将魔术视觉切换成普通的视觉,从星光闪烁的大宇宙回到了新宿的废墟——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一幕的关系,周围充满了浓烈得吓人的魔力。
身穿学园制服的织姬及羽纯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这边。火之迦具土不在,似乎是隐身了。
而宛如金刚力士般伫立不动的白银之龙则是被珍殊色的光芒包围。
他展开不朽的加护保护了自己。「喔喔……」地发出赞叹声的同时,他低头看着阿春——正确来说是看着阿春右手拿着的
钢铁色手枪。
那是把子弹跟屠龙的魔力一同射出、用以攻击加拉德的武器。
「你把弑龙文字化为实体的『杖』啦!」
「我参考你的做法,好歹是成功了……」
阿春手中的枪跟之前一样是黯淡的钢铁色。
可是外观给人的印象却变了很多。基本的形状依然是九厘米的自动手枪,但有些地方加上了流利的黄金线条做为装饰,使得这把庸俗的杀伤工具增添了几分庄严的优美。
枪把上也用黄金线条写着小小的《弓之秘文字》。
沉稳而优美,粗犷而壮丽——
这就是『魔导之杖』,连龙都能轻易射杀的手枪。多么荒谬的东西啊。在心中嘀咕的同时,阿春也不忘扣下扳机。
而且还是连续四次。四颗红色光弹击发出来,全都蕴合着屠龙之力。
如果打中要害的话,就连龙族高等种也会轻易毙命。他们应该会以鲁鲁克·松温的秘文字拚了命地防御才对。
可是加拉德却只挥了一下屠龙之剑。
光是这样,珍珠色光芒就包覆了龙的巨大身躯。屠龙的枪击被光芒悉数弹开,但却不是完全没造成损伤。
「唔……!」
这次换加拉德呻吟起来,并以没拿剑的左手按住了胸口。
那刚好是龙族的心脏——心金正上方。跟刚才的阿春一样,他的心脏=心金应该也感觉到刺痛才对。
「呼——不能光是防御吗!」
紧接着加拉德电光石火般地挥下屠龙之剑。
阿春瞬间以手枪护住头部,马上展开珍珠色的光芒。
不朽的加护再一次从剑的一击下保护了阿春。不过加拉德并没有停手。他接连不断地挥动屠龙之剑砍来。
一剑、两剑、三剑,攻击急迫不曾歇止。
每次承受攻击时,心脏都会阵阵刺痛,让人几乎窒息。
如果这个疼痛持续两、三分钟的话——自己恐怕会心脏破裂而丧命吧。阿春咬紧牙关注视着手中的枪。
「如果可以的话……再把威力提升一点!」
在下一瞬间,一阵咖喳的运作声响起。那是手枪内部发出的声音——它回应我的意念了!?
阿春忍着痛楚将枪口指向加拉德,然后只扣了一下扳机。
于是三发红色光弹连续击发出去。三点发射击——魔导之杖切换成连续击出三发的模式了,这三连射打飞了加拉德。
银龙的庞大身躯背部朝下倒地。
不过还不至于破除加护,敌人也依旧毫发无伤就是了。加拉德迅速起身,重新举好屠龙之剑。
阿春也不认输地将枪口指向加拉德。
两人就这样展开不朽的加护,持续互瞪了数十秒钟。
「原来如此。要打败屠龙者需要更强的一刀啊……」
「所以还是多做几次连续射击会比较好吗……?」
龙族与人类,不同种族的两名生物不约而同地说。
双方低声确认自己武器的基本性能。
跟阿春一样,帕维尔·加拉德对于弑龙之力的使用方法也还在学习当中。这点可以从过去种种发言中推测出来。既然如此——阿春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我有个提议,如何?」
「怎么?弓之继承者啊。」
「我们彼此似乎都才测试过自己的武器。为了在下次活用这回的资料,后绩要不要留待晚一点再说呢?」
「喔……」
「你失去了那个黏糊糊的眷属,而我也想让我的伙伴休息。我想择期重新再战对彼此来说都不吃亏吧……」
尽管嘴巴上这么低声说着,阿春却暗自提心吊胆。
其实加拉德有必胜的策略——只要继续战斗就行了。虽然武器不相上下,但原本的实力实在差太多了,阿春应该会惨败才对。
不过若是战斗能够延期,届时就有望获得织姬跟爱莎的支援——
接着就仰赖加拉德的『热血性格』了。毕竟他甚至为阿春的逃跑而感到悲伤。
这只龙大概最喜欢堂堂正正地正面决胜负吧。请务必发挥高等种异想天开的本性啊,阿春向从未相信过的神祈祷。
「唔……」
加拉德低头俯视阿春手中的魔导之杖——也可以说是魔枪的武器。
九厘米自动手枪。今天几乎都是用单手射击。凭阿春的腕力做出这种事情的话,命中率将会变得极低。手腕恐怕也痛得不得了吧。
不过尽管具有相应的反作用力,阿春却能轻易地操纵魔枪。
『刚才的魔术是那小女孩无论身心都竭尽全力,最后自己引导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才能自然地运用自如——』
阿春想起了火之迦具土说过的话。所以是这么一回事啊。
而在这同时,加拉德也放下剑刃。
「好吧,弓之继承者啊!」
银龙以那个充满男子气概的美声朗朗地说:
「虽然一开始对你很失望,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时之间我甚至对跟你决战感到雀跃。我就承认你是足以令我热血沸腾的雄敌候补吧!」
「真是谢谢你喔……」
「那么何时再战?」
加拉德终于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阿春一边小心不让心中的欢喜表现在脸上,一边说:
「你原本设定的期限是到第五天日落为止吧。明天刚好就是那天。明天日落再战如何?」
「那样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
加拉德仿佛咆哮般威猛地叫道。
「我希望在明天破晓时展开决战。再晚我就忍不下去了。」
「……了解。那就这样。」
总之,姑且是争取到时间了。除此之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阿春点了点头。
然后帕维尔·加拉德展开白银之翼再度飞向空中。
「那么明天太阳升起时在这一带相会吧。剑与弓的继承者谁更为勇猛——届时将见分晓!」
留下一番豪言壮语做为临别赠礼后,加拉德便飞走了。
另一方面,阿春一点都不想争谁比较勇猛。他叹了口气,大大地垮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