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西户崎优奈。高中三年级,十八岁。一直以来都在踢足球,周围很常说我不像个女孩,但我自己觉得我就是女孩啊,所以我非常想在这里……谈看看恋爱什么的!大家请多指教!」
黑色短发配上高挑的身材,修长的手脚,少年般的脸庞,但是既凛然又美丽。优奈在鞠躬之后,嘴角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笑容。
「咦~!居然做出恋爱宣言!?」
日向用奇怪的音调表达惊讶。
「『在这里』也就是说,男生只有三位……就是我、拓海、凉太吧!?」
「我我、我……紧张起来了。」
「好厉害,真帅气啊,好有男子气概。」
「这该不会是我的回合!?」
我用夸张的动作加入对话中,可是我的心中更在意别的事。
日向猜的没错,新成员的确是「爽朗有男子气概的少女」。
刚开始不久的欢迎会。
摄影机正在录影,日向只有一瞬间用眼神对我说「你看吧」。
「那么,优奈,今后也请多指教,乾杯!」
优奈的抵达,接著是互相打招呼的欢迎会,和我那时一样,过了一会儿就进行到乾杯的阶段。
然而,工作人的迟迟不说出OK。就这样继续录影,不知为何走向厨房的绫乃哼著「惊喜、惊喜」,开始准备某种东西。
这么说来那家伙负责惊喜……我只有不好的预感。
不久,绫乃意气风发地走了回来,她拿著纸盘子,上面放著类似握寿司的东西。
「哈哇!」
绫乃突然在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板上滑倒,整个人摔到地上。
「啊,你没事吧?」
「好痛痛痛。」
绫乃坐在地上稍微吐了吐舌头。看来没什么大碍。
可是她精心准备的寿司在地上形成惨剧。仔细一看,数量全部是六个,扣掉不在家的杏,刚好是配合人数的分量,而且其中的一个还滴著大量的绿色汁液。
刺激鼻腔的味道——是芥末。
看来她想到了俄罗斯轮盘吧。太老套了,简直是昭和年代。
「这下……就无法提供惊喜了。」
「你这样哪个有放芥末太一目瞭然了啦。」
我对低头看著寿司,脸上露出落寞神情的绫乃稍微伸出了援手。
「不过这算是很大的惊喜喔,绫乃。」
不知何时,优奈站到绫乃的身旁。
「突然摔倒的芥末寿司,这是很棒的惊喜喔。」
优奈拍了一下绫乃的肩膀,接著当场慢慢地蹲了下去。
「谢谢,你一定想了很久吧。」
优奈把寿司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纸盘上。绫乃也蹲下去,日向也说「我来帮忙」,拿著抹布擦起地板。「要不要拿拖把来?」我也跟著说。
就在这时。
「好OK!欢迎会就到此结束!」
工作人员出了声。大家马上回归本性,日向把抹布丢到桌上。龙之介和平常一样很快就消失,拓海边吃著桌上的菜肴,边像个混混粗鲁地笑说:「居然会摔倒,怎么会蠢成这样?」
「会不会……做得太过头了?」
绫乃像在恶作剧似地搔了搔头。
「你……该不会刚才是故意的吧?」
「很惊喜吧?」
「绫乃……真是可怕的孩子。要当策士也该有个限度。」
边用日向丢到桌上的抹布擦著地板,我非常傻眼。
「那个,可以打扰一下吗?」
优奈突然介入我们之间。和刚才爽朗的气氛有了天大转变,语气变得相当木讷,那果然是设定。
「这个该丢到哪里?」
她拿著放在纸盘子上的寿司残骸。
「啊,该丢到厨房的厨余用垃圾桶……我去丢好了。」
「谢谢。」
优奈把纸盘子交给我,并稍微对我点头示意。接著她迅速站起身来,在看了一下周围之后,突然开始朝桌上的料理伸手。
「这些我就吃了喔。」
没等别人回答,优奈就开动了。炸鸡、三明治、法式薄饼……她完全不管傻眼的我们,从比较靠近的东西开始清光的那种样子,某种意义来说很有男子气概。
「突然就开始吃的家伙……还真的是第一次看到呢。」
太过意外的发展连拓海都无法继续说下去。
「又不是说不能吃,这点小事没关系啦。」
「我要不要也快点去吃啊。」
即使嘴上这样说,日向跟绫乃都有点吓到的感觉。
说实话我也愣住了。首次踏入这里的人应当会有的惊讶或是紧张,这些东西从优奈身上完全感觉不到。
「喂!那个薯条我还没吃啊!留一点给我!」
「啊,抱歉。」
「你也看一下周围的脸色!」
「那种事情我办不太到。抱歉我就直说了。」
大概是放松下来了,优奈小声地这样说完,用困扰的表情稍微歪著头。
「我很笨拙。」
那天夜里,大家都睡得很沉的凌晨两点。我偷偷在仓库的角落跟日向见面。
我们坐在纸箱上,靠著星光和手机的液晶画面,彼此面对面。
「跟我说的一样吧?设定。」
「……啊,嗯。」
我的心跳加速,谈话的内容进不太到脑中。是因为事情的严重性而感到困惑,还是单纯怕黑,或者是因为在黑暗中跟日向两人独处……大概以上皆是吧。
「真的,这种节目怎么会存在。」
日向无力地摇著头。
「老实说,日向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我很久之前就发现了。首先,这个节目里,没有平常该有的构成作家对吧。只要照著设定临场演出就全部OK也很奇怪。这不是在玩啊?而且在这种电视节目的寒冬时代,有那么多的工作人员每天驻守。我原本就觉得很奇怪,果然事有蹊跷。」
「电视节目……原来是这种东西啊。」
「只是,用电话抗议这次还是第一次。琴的事情我也气到……不是啦!才不是那样!」
「……生日蛋糕对吧?你对蛋糕有著非比寻常的执著呢。」
「不行吗?话说你是想对琴告白吧?我觉得很恶心。」
「不是,我想传达的事情,并不是那种……」
「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话语……根本不可能这样说明。
「没有啦,那是,那个……那并不是该跟你说的事吧?」
「我才是不想知道你的事情咧。」
这么说来,不知何时起,我开始直接叫她「日向」了。
而且还用对平辈的语气。
两人这样面对面,我不知道本人怎么想,起码对我而言,感觉两人的距离拉近不少。再来只要她不叫我芥虫的话……
「啊,这么说来关于用电话抗议的事情,我有件事要跟芥虫说。」
「……」
「打给赞助商完全没有意义。」
「咦?这是怎么回事?」
先撇开大家的NHK,对民间电视台来说,最害怕的就是提供广告的赞助商。先不管效果的大小,应该不可能完全没有意义。
「你记得制作人的名字吗?」
「是田原吧?咦?高良?」
「……就是这样芥虫才会高中全部落榜啦。」
「这、这两件事无关吧!」
我的过去已经成为成员的共同认知。
「多多良喔。多多良美香子。」
「TATARA……多多良,该不会是——」
就算是我也灵光一闪。
「没错。赞助商是『TATARA Motors』,那个人也叫多多良。因为是很稀奇的姓氏,我之前就很在意。今天早上我在摄影棚遇到认识的电视台员工,我就试著问了一下,结果是正确答案。她是创业者家族,还是直系,据说是会长的孙子。」
多多良那浏海整齐的精明干练面貌,原来如此,确实有像大企业的大小姐。
「……也就是说,不管怎么用电话抗议,只要是那种人制作的节目,从那个方面绝对无法给予压力吗。」
「甚至连打电话去电视台抗议也没意义。『TATARA Motors』是大企业对吧?对方在其他的节目也提供很多广告。也就是说,形式上是电视台给对方的大小姐职位,考虑到今后的事,不可能去惹恼大小姐吧。」
「……这很有媒体制造业的风格呢。」
「而她原本是新闻局的记者,但在前年突然调来综艺节目部门,这个节目就是她企划的。她说会把自家拉来当赞助商,要求电视台让她拍这个节目。」
这样表示她发动了很强大的权力吗。好臭,有种勾结的味道。
这个节目果然有地方很奇怪,而关键握在她手里。
不过。
「难如登天吗。」
制作人这种地位,加上等同特权阶级的出身。要把这样的她所下的决定——琴的毕业加以推翻……
想到这里我突然察觉。
「那个……反过来说,如果去问琴,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啊?」
「实际遇到毕业,为什么得毕业之类,她说不定会从工作人员那里听到很多内幕吧?就算不是那么直接,或许会有什么提示。到头来我没有时间要琴告诉我电话号码或信箱……日向你知道吗?」
「你是笨蛋吗?」
我还以为日向起码会有一点赞同,没想到她露出很冷淡的表情。
「和毕业成员的联络及接触会成为诉讼的对象,你一开始没有听他们说吗?说是妨碍节目的行为,而且这是很严重的违反行为。」
的确,我记得我有听过这些事。可是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吗。虽说有盖监护人的印章,我们还未成年。而这部分日向也有所理解。
「当然我也认为她不会真的要发起诉讼。」
「那么……」
「可是大概我们也会毕业喔。如果泄漏出去的话。」
「不不不不,不会那么严……」
「你能够保证绝对不会吗?会做出这种程度的威胁,换句话说就是不想让旧成员跟现役成员有交集吧?这样她会困扰。那也是当然,这么奇怪的节目,越调查就会有越多内情跑出来吧。」
「……」
「那么,这种节目——如此轻易就把成员舍弃的节目,你觉得不会对打破禁忌的成员做出什么事情吗?你就只是认为你自己很安全?」
「那种事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泄漏吧?」
「泄漏出去谁要负起责任?」
直接遭到日向驳回,我无法做出反驳。
「我绝对还不能毕业。我不能在这种地方结束。这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终于连电视剧……」
颤抖的声音。可能是认为说太多了,日向说到一半就闭起嘴巴。取而代之的是用锐利的视线注视著我。我差点就要退缩,不过我总算承受下来。
「不,我并不是要勉强你,只是……」
一厢情愿地吵闹有多愚蠢,我这几天有了深刻的体会。
日向有日向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她这么认真的理由。
终于连电视剧……吗。
总觉得那跟之前拓海说过的「更上层楼」很相近。在演艺界生存,日向或许是在这里追求那种东西。如果是主张「写真女星是通往女演员的一步」的日向,大概就是如此吧。
话是这么说,这是需要那么神经紧绷的事情吗?她可是那个青叶日向……
「可是你冷静地思考一下啊。像我这种一般人就算了,日向你是超有名的艺人,会那么简单就要你毕业吗?」
「在这个世界,想找人代替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日向嗤之以鼻。刻意讽刺的说法听起来总觉得有些悲惨。
「可是如果是现在的日向……」
「谢谢你的高估。不过你又知道这个世界的什么了?」
「不要用那种说法……」
我把说到一半的话吞了回去。日向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漫长的沉默笼罩在我俩之间。
我立刻想起了这里是我害怕的黑暗。
明明热衷于谈话就会完全忘记,一想起来,心跳又开始加速。回过神来,手掌全都是汗。我为了尽量不去意识到这件事,看著手上的手机或星光,一面试著改变气氛,努力把话题带往别的方向。
「……那、那么,我们大家一起抗议如何?」
那完全是我的灵机一动,我继续说下去。
「绫乃跟拓海也很在意琴的事,而只要跟龙之介哥和杏他们说,我想他们会理解,还有优奈也是。」
「……」
「只要对多多良小姐讲说琴不回来我们就都要毕业,我想对方也会无计可施。」
试著说出口后,我还真没想到我能想出这个妙计。只要全员都毕业,节目就无法成立。假如日向所言不假,即便有很多人能够代替,想要一次找人数这么多的替代人选根本不可能。我觉得用这个方法能够赢过多多良小姐。
然而。
「……你就继续幻想吧?」
冰冷的声音让气氛瞬间冻结。
「多少有点相信你这种芥虫的我是笨蛋。」
日向缓缓地站起身来,冰冷的视线正在俯视著我。
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吓到我,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等,那个,等一下啦。」
「我真的很讨厌像你这种人。」
「……那、那是什么意思?」
在内心受到伤害之前,毫无道理的发言令我感到气愤。我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就一生继续玩友情家家酒吧。」
说完,日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喔,这么说来你今天也有工作呢。这么早就起来很辛苦吧。
「……」
「我很期待那部电视剧喔。绝对会准时收看。」
「……」
日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出去工作了。在朝阳照亮的走廊上只留下我一人。日向以那晚为分界,除了录影之外都不再跟我说话。
说实话我很难受。
才想说好不容易缩短了彼此的距离,「又回到起点」了。不,还更惨,她完全讨厌我了。这样下去我们的共同目标——推翻琴的毕业根本无法达成。
本来这不是我们该失和的时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早安。」
出声的人是优奈。转过头一看,就看到她那正缓缓走进厨房的背影,我也跟了上去。不管受到什么伤害,日常生活还是会继续。今天早上是我跟优奈负责做早餐。
「我来做荷包蛋,优奈你可以帮忙煮饭吗?」
在琴毕业之后,工作人员准备了食谱,总之变成不管轮到谁都能做出最低限度的菜色。可是,也不能让忙碌的成员太过劳累,结果几乎都是由我跟优奈来负责。
优奈现在是高中三年级,但是她说自己目前休学中。
「我靠踢足球进入高中,可是旧伤恶化让我不能继续踢球,我想说来到这里可能会有什么新发现。反正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我就递交了休学申请。」
我每天都因为轮值而跟她见面,她却只说了这些。原本她就很少说话又冷漠,而且还很笨拙。和外貌对比之下,实在有很多地方很可惜。
「无洗米是不需要加水吗?」
「不不不不,只是不用洗而已,还是需要加水。我之前有跟你讲过啊。」
不知道教了她几次还是这样。我总觉得很尴尬,所以便试著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今天实际上只有我们两个在吧?」
吃完早餐后,拓海要去录音乐节目,绫乃要进行对局,各自的预定都是到深夜之前不会回来。龙之介基本上都窝在房里,所以不用算上他。
「我接下来要打扫,能够拜托你洗衣服吗?只要放洗衣精然后让它转动就好。」
「抱歉,别跟我说话,我会搞不清楚水的份量。那个……洗衣精是每三十公升要放入一大匙,米饭是一合要……水三公升?」
我煎荷包蛋的手停了下来。没办法了,我只好也帮忙煮饭。然后在忙来忙去的时候,走廊传来拖鞋的轻快脚步声。是绫乃。
「早安,我好快就肚子饿了呢。」
她刚出现在厨房,一开口就是满脸笑容的空腹宣言。仔细一瞧,她今天要对局,所以穿著裙摆比平常还要长的连身洋装,再套上薄薄的针织衫这种普通的打扮。
「再三十分钟就好了,你在隔壁房间消磨一下时间吧。」
「那在那段时间里……」
「不可以脱掉衣服。」
「因为穿著衣服身体会很不舒服啊。」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你是在哪里的大自然中成长的啊?」
「福冈才不是大自然!」
「嗯嗯修罗之……总之你快点去隔壁啦!」
我边应付绫乃,边注意荷包蛋的状况,同时准备要煮味噌汤。
说实话,感觉稍微一松懈,脑袋就会一片混乱。我不得不再次体认到,每天都轻松完成这些事情的琴有多厉害。
「鸟太不愿意跟我说话,我只好去那边想事情。」
说完,绫乃终于移动到客饭厅。
「嗯~那,日向的生日礼物要准备什么才好呢?」
她说得很大声,明显在试探我的反应。即使知道这是绫乃惯用的手法,我的意识跟耳朵还是忍不住受到吸引。
蛋糕那件事还依稀在我脑海里,不过仔细想想,那天就快到了。
日向的生日是六月初——六月九日。
节目会在成员的生日举办派对,全员一起出钱买礼物送给她。派对的画面当然不用说,从成员聚集起来讨论礼物要选什么开始就会录影并播出。
日向参加节目是在去年七月,所以在节目中迎接生日,这还是第一次。
「日向会想要什么呢?优奈你认为呢?」
彷
佛在牵制我似的,绫乃跟优奈搭话。
「对不起,我没有余裕去思考。我现在分身乏术。」
优奈正在跟沙拉的摆盘奋斗,根本没空管她。
「这样啊。抱歉抱歉。如果是我会想要什么呢?」
绫乃把话接了下去,还故意地发出「唔~」的声音。
虽说是大家要合送,但这或许是个机会。
我突然灵机一动。
幸好,我的设定是「开朗的领导型少年」。在近期会举行的讨论中进行引导,在我的主导之下来决定礼物,讨日向的欢心……接著我们和好。完美的剧本。
可是等一下,日向会开心的东西,这个最重要的关键我完全不清楚。
应该说,我……对日向一无所知。
发觉这件事的我错愕不已。
如果是身为写真女星的日向,那她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生日当然不用说,三围从上面开始是85、55、80,非常喜欢吃草莓。不过这些都是有公开的事项,明明距离这么近,我却对真正的日向一无所知。
所以。
比如说欢迎会上我踩到的地雷。结果绫乃还是没有告诉我,我也还没发现那到底是什么。之前在仓库日向会翻脸的理由也是。
或者是琴的事也一样。
想要推翻琴的毕业而认真的日向。
先不管蛋糕的事情,那里面一定包含了日向的心意以及她和琴的关系。就像我想用自己的话语来传达给琴那样。可是,日向的这些方面,我……
结果我根本对日向一无所知,所以才什么都不了解。
「即使住在一起,还是很难理解他人呢。连想要的东西都想不到,结果我们只不过是因节目而有交集的成员,纯粹是共演者吧?」
绫乃的声音字字句句刺进我的内心。
换句话说,我或许一直都只是将日向视为重要的人、憧憬的人,完全没有去看真正的日向。身为一个人的青叶日向……
别说是纯粹的共演者,根本只是观众。
……我这样根本不行啊。我自然而然地失去力气,沮丧地低下头。
「是不是有烧焦味?烧起来了喔?」
「哇喔喔!」
回过神来,味噌汤不知何时已经沸腾,站在一旁的我,身上围裙的边边勾到瓦斯炉,烧成了黑色。现在也一副就要烧起来的样子。
「啊,快拿水!优奈你快点把火关掉!」
「不要一次说那么多事!」
「……燃烧的恋爱之心?人类真的很有趣呢。」
完全不顾正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我们,绫乃遮著嘴巴,发出了笑声。
我趁打扫的空闲时间偷偷躲到仓库,拿出手机来搜寻各种情报。
(经纪公司的强推很烦。明明只是个童星出身。)
(童星!关店歇业!枕营业!写真女星!现在。)
(我跟她同一间学校,不过她看起来很闲,没接到什么工作。)
我利用Google大神逛起各式各样的网页,调查日向的事。不过得到的新情报只有她以前当过童星这个传闻,除了这点以外,剩下的都是如假包换的垃圾。没有任何我所寻求的东西。
……集合智慧根本靠不住。想要倚赖网路的我是个笨蛋。
就算知道了散落在网路上的情报,我打算怎么做?我想知道的并不是那样的日向。说实话,做了这件事之后,我感到很不舒服。
结果还是只能去面对日向本人。
想要理解无法好好面对的对方,但是想要理解的话,又一定得面对对方。单纯却又相当困难的真理。
「喂~凉太!我晒完衣服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远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一往走廊看去就看到优奈的身影,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这里这里」对她这样说。
「那么,再来你能帮忙打扫吗?」
就这样,两人拖著走廊的地板。我有时摆出前辈脸孔教导优奈「仓库的角落收得到讯号,也没有摄影机」之类的事,总觉得令人有些难为情。
在不久之前,我还是被教的那一边。
而教导我的琴已经不在了。
我单手拿著拖把走在二楼走廊上,稍微有点在意女生的房间。
琴的行李在毕业之后,由搬家业者运送回去了。现在换成优奈入住那个房间,大概不会留下任何琴的痕迹吧。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若宫琴的存在,感觉不久就会被忘记。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你会在意女生房间吗?」
当我正茫然地站在原地,优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不是,没、没有那回事……」
慌张的程度简直像在想色色的事情,我还真是丢脸。
「嘛,房间这种东西不论到哪里都一样呢。」
「……嗯。」
优奈并没有管我内心在想什么,她这么说,中断了这个话题。
男生不能进女生房间,女生不能进男生房间。虽然姑且是有这种规则,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会期待「你想看看吗?」之类的一句话吧。
不太寻常的沉默笼罩我们。
「啊,那个……对了。你已经习惯设定了吗?」
试图改变现场的气氛,我随便丢了个问题。
「我不确定呢?应该是还行吧。」
回答完之后,优奈稍微靠在拖把上,难得地继续说了下去。
「意外地没有什么不协调感的感觉。总觉得很适应呢,设定这种东西。」
「适应?」
「以前的我似乎就是像设定那样,并不是像现在只剩冷漠。那时候的队友很常那样说我。」
「那时候是?」
「小学……左右吧?」
大概正好是那样吧。我忽然想到,自己又是怎么样呢?接著发觉我的周围并没有朋友会亲切地提到过去的我。不亏是我。
「那么,会变成那样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只是照大家所说,我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受伤,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改变。」
我记得优奈是因为旧伤的恶化而放弃足球,或许就是那时候的伤。一直提到这点对她也不好意思,「那,差不多该准备午餐了吧?」我就改变话题。
「嗯,虽然也有人说受伤真的会导致性格改变吗?实际上我之后也还是继续踢足球了,大概所谓的思春期或成长期之类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完全无视我的一片好心,优奈还是硬要继续这个话题。
「那么凉太你对设定有什么感觉?你无法适应吗?」
总之话题已经离开受伤,我松了一口气。我耸了耸肩并叹气。
「我……你看,我平常是这样,完全没办法适应喔。」
「是吗?我看起来几乎没什么不协调感呢?会不会你以前其实是那样?」
「不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会看起来没有不协调感……那是因为,那个啦。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对我自己来说满满都是不协调感喔。」
这就是琴说的「习惯」。
「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喔。那么我们赶快收拾一下,来准备午餐吧。」
一回过神,窗外的太阳已经从正中央稍微往西偏。
我跟优奈在那之后没有再特别进行对话,两人迅速地把拖地板的工作告一段落。
「我去帮你泡咖啡。你累了吧?」
「……」
「啊,对喔。现在已经很晚了,咖啡的话怕会睡不著,要换成热牛奶吗?」
「……」
我跟深夜归来的日向在客饭厅碰上面,为了能跟她和好,我不辞辛劳地对待她,但本人完全当耳边风。她别过头去,接著就走回了房间。我想面对她的努力简直没有任何意义。
在隔天,以及后天也一样。
偶然要一起准备晚餐的今晚也重复了一样的情节。
「你很会做菜呢。」
「……」
「很像MOCO'S KITCHEN呢,感觉你手上有什么料理单元吧。」
「……盘子给我,摆盘用的。」
想说隔了好久她终于愿意跟我说话,结果是这样的一句话。「啊,嗯」,我只能照著她的吩咐去准备盘子。
「我真的吓到了,没想到你技术这么好。」
虽然多少有点夸大,实际上日向的料理技术相当不错,动作都很熟练。可能是有在照顾下面的弟妹,她的技巧不输琴,甚至会希望乾脆就这样让她一直负责做菜。
「日向好厉害喔,你什么都会呢。」
「凉太,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吵!这样我不能集中精神看电视啊。」
客饭厅传来绫乃的声音。
才想说她躺在电视前乖乖地一个人看著这礼拜播出的录影,她就做出这种事。看著我们这边的那种恶作剧的眼神,似乎别有用心。
「……对不起喔。」
我只好闭上嘴巴,默默地照著日向的指示行动。
「不是这个盘子,
要更大的。」
她要我拿出比刚才的那个还大的盘子。
我原地蹲下,在餐具橱的下层中寻找著,里面摆著平时不太常使用的盘子,深处还有不知道谁会用的陶壶跟古色古香的茶杯。
「大小要多大?」
「……」
看来是要我自己想。我不情愿地随便朝派对用的盘子伸手。
这时。
伸进深处的手摸到了某个东西,我拉出来一看,那是一本小记事本。
(日向讨厌肝脏、马铃薯。不过马铃薯用在马铃薯沙拉就OK。)
(拓海没有讨厌的东西。不过不太喜欢吃蔬菜?蔬菜汤就可以?)
(绫乃讨厌生的鱼。非常喜欢菠菜,凉拌菠菜就可以吃三碗饭。)
我再翻了几页,其他还有龙之介和杏,以及现在已经毕业不在了的成员们喜欢和讨厌吃的东西,或者是尝试过的菜色跟那时的感想。
这是琴的煮菜笔记。
琴……她这么为大家著想。
再度看见琴的温柔,让我的内心暖了起来。
(日向植物性奶油要多放点?第一次的生日蛋糕。)
还看到和日向的约定也记在上面。总觉得比起其他的文字写得更有劲,感觉得到喜悦之类的东西。第一次……吗,意思是烤别人的生日蛋糕是第一次吧。既然是琴,她一定会干劲十足。
然后。
(凉太喜欢甜的东西。饼乾。巧克力碎片?目标闪闪发光感。)
最后的一页写著这样的一行字。
琴在最后的最后还替我,替这样的我著想。
这个事实让我很心痛。
面对琴的温柔,而我连该传达的一句话、能够传达的一个方法都找不到。
「……我会等你。」这样对我说的琴,我却无法回答她。
已经过了几乎半个月……
这样就像是认同了那毫无道理的毕业。
「那是琴的东西吗?」
忽然传来日向的声音。我转过头去,日向正朝下方看著我。
「……这很像琴的风格呢。」
日向口中说出这句话。她稍微眯起来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柔,也很哀伤。
「她家是在品川的小蛋糕店。」
「咦?」
「因为双亲工作很忙,她从小就在帮忙做家事。然后呢,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用认真的表情说有双亲以外的人吃她做的菜,她很高兴。」
不是对著我,日向是对著那本笔记在说话。
这么说来,琴她有讲过。
家里开店,双亲很忙,她从小就都在做家事。原来是蛋糕店吗。如果她还继续在这里,一定能烤出好吃的蛋糕还有饼乾。日向或许意外地是真的想吃琴做的蛋糕。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
蛋糕店……
就是这个,这样就有办法了!
「你知道那间店的名字吗?」
「……你突然是怎么了。」
日向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先别管,琴她家的……那间店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催促著日向。刚才那种单方面的冷战在现在这种时候已经无关了。
「因为我总有一天想去,姑且是有问她……」
在听见回答之前,我先稍微确认了一下固定式摄影机跟绫乃。
我不是要怀疑绫乃,但是我觉得被她知道,事情就会很麻烦。幸好绫乃躺在沙发上,正专心地看著下周预告。我偷偷地在日向的耳边说。
「今晚,凌晨零点到仓库来。我想到好方法了。」
「咦?」
「我必须重看一下影本,但我想应该没问题。」
内心虽然有她会不会来的不安,不过日向按时出现在仓库。
只是这时发生了预想外的情况,有个人影比我们还早就在仓库里。
「啊?你要批评我的演奏吗?我成长很多喔!我是有实力才会受欢迎啦!我才没在烦恼无法进步!你够了吧我真的要生气了喔!?」
不知道是在跟谁讲电话,拓海正对著手机怒吼。
我们在仓库的门前看向对方。
「那家伙也有很多苦恼呢。」
日向嗤之以鼻。可是我并没有余裕悠闲地听拓海的声音。
……该怎么办。
没有摄影机,能够好好谈话的地点……校舍后面吗?可是仔细一看,外面不知何时开始滴雨。真是不会挑时间的假美少女,还有天气。说实话我相当困扰。
「我们到房间去吧,我的房间。」
主动这么提议的是日向。
乾脆到房间去讲——我也不是没想到,不过日向不会想进我的房间,我也讨厌让她有奇怪的猜想,所以我无法说出口。
「我是没关系,但是规则……」
「这种事情会跟手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到目前为止也有几个人做过了。」
年轻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看来会发生很多事。
「而且,你也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吧?感情变得亲密的男性跟女性,会偷偷在房间里聊天对吧?」
经她一说,的确摄影机有捕捉到几次成员们偷偷去对方的房间,看似要发展成恋爱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固定式摄影机,那就会是工作人员进行录影,这么一来,成员们就是得到了工作人员的许可才前往对方的房间。换句话说就是在制造画面。
日向的想法就是,并没有制造画面可以,而私底下不行的道理。
「我也预定在这个周末要在龙之介的房间跟他谈话。」
日向一派轻松地说了出来,不过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说在龙之介的房间,那就是她跟龙之介……总觉得很不爽。
不管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是节目,是演出」,内心依然会愤愤不平。我想起拓海说过的「会变得像是日向的男友」这句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快点决定啦。」
日向不可能知道我内心的纠葛,她催促著我。没错,现在不是感到苦闷的时候,琴的事情比较重要。我点了一下头,把脚步声放轻,两人朝日向的房间走去。
女生房间的构造几乎跟男生房间一样。
把旧教室照人数隔开,各自变成单人房。从左边开始依序是日向、杏、优奈、绫乃。门上有两个锁,一打开就能看见一个套房大小的房间。
「快点进来。」
她一说,我发现自己连拖鞋都没穿,是光著脚走来这里的。我正犹豫是否要用骯脏的脚底踏进去,但是我注意到日向的表情很严肃,结果我只有装作没事地踏进房间内。
在那瞬间,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是香草系的精油香味。
「你就随便找地方坐。」
仔细一看,里面的构造也跟男生房间一样,木头地板上有一张固定住的床。其他是私人物品的桌子以及书架。不知道是不是日向的兴趣,房间里是全体都以白色系来统一的舒适空间。做为点缀的淡蓝色坐垫明显地被衬托出来。
「你的房间真是整齐乾净。你……会很常叫其他成员进到房里吗?」
「女生是偶尔,男生你是第一次吧?不过你可别搞错了。」
对话在这里就中断了。
我随便拉了个坐垫,惶恐地坐在房间的正中央。日向坐在窗户旁,以对话而言是微妙地有点远的距离,彷佛在表现我们现在的关系。
即使如此,待在日向的房间这个事实还是让我心跳加速。而且我还是第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男生。总觉得稍微能看见真正的日向。
「那么,好方法是什么?是琴的事情对吧?别的事情的话我会生气喔。」
「……是琴的事情啦。」
「那你就快点说啊。」
似乎是很焦急,日向用食指的指甲敲著地板。
「我们可以订购蛋糕。」
「……」
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在愣住的日向面前继续说著。
「琴她家是蛋糕店吧?那我们只要订购就好啊,看要去拿还是让她拿来,就能够见到琴了吧?这样一来就也能够问她很多事。」
「……」
「之前日向也说过吧?为了不想让现役成员和旧成员有交集而做到这种地步,一定有什么背后的原因。那么我们还是要跟琴见面和交谈,再来思考我们该用的方法,好推翻琴的毕业……」
「你要不要去死一死。」
日向把背部靠到墙上,刻意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说我们双方都不能见面或联络吗。这跟使用手机可是天差地远喔?你不懂我说的意思吗?你真的是芥虫呢。」
「不过那是故意的情况下吧?」
「咦?」
「我是说,我们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向琴她家订购日向的生日蛋糕。接著偶然地是琴拿来或者我们去拿,我们就不小心跟琴碰面了。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吧?谁都没办法说没有这种偶然吧?」
「这个……」
我把塞在口袋里的同意书影印本,拿到说不
出话来的日向面前。
(本项指乙方不会故意连络及接触已毕业者。另,如乙方已毕业之情形,乙方不会去故意连络及接触残留成员。)
「你看,上面有写故意吧?」
「那只是脑筋急转弯吧,跟一休渡桥的故事一样。」
「不管是机智还是歪理,我们没有做坏事。」
「可是,你觉得那个人……多多良小姐会允许这种事?」
「不用管允不允许,不是那种问题。」
「就是那种问题喔。」
日向的嘴角露出扭曲的笑容,她不屑地说出这句话。
「当然如果发展成诉讼,你说的或许是正确的。可是,在这个节目中,判官是那个人喔。你认为这种理由能说服那个人?」
「……这个……」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来。
即使世上由法律所支配,但节目是由多多良小姐所支配。经她一说,不管是立场还是出身都没有死角的她,怎么想都不会屈服于这种理由之下。
「而且就算让琴拿来,你打算怎么做?有那么多工作人员,如果琴来了,他们就算豁出去也会挡住她吧?反过来,假设我们去拿好了,移动方法呢?」
「……」
「拜托龙之介开爱之箱去拿?那样马上就会被工作人员知道。或者假设我因为工作去外面的时候,顺便去琴她那边买好了?假设我们要交谈好了?经纪人不可能会当作没看到吧?」
「……」
完全正确的言论。结果我的灵机一动,或许就仅只是灵机一动而已。
不过。
可能性并不是零。
订购蛋糕,拿到蛋糕。只要能好好设计过程……
不能那么简单就放弃连结到琴的细长线条。
「那,这方面你有方法吗?」
「这个……我会去想。我绝对会想到方法,所以拜托你告诉我店的名字。」
「咦?」
「总之我会找到漏洞——不管是多小我也会找到。我想要解决这件事。」
「这句话你是认真的?」
「因为……那种毕业还是太奇怪了吧?」
「……」
日向咬著嘴唇,闭上眼。我默默地等著日向的回答。
「我不会说是日向告诉我的,也会当作是我一个人擅自做出的行为。所以……」
不能就这样结束。
说实话,不在这里就停手,好不容易获得的这里的生活——要让人生重来的一步,我说不定会就此失去。毕业这两个字在我脑海闪过,不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忘掉琴,这种事我做不到。
就算是「阴影处的蕨类植物」,这点志气我还有。
我想要传达,那天夜里我无法传达给琴的话语。
那么——如果有一丁点的可能性,我也想要赌一把。
(抓住明日。)
日向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没错。不管有多细还是怎样,我只能抓住眼前的线再拉过来。我们办得到,一定得这么做。
「那间店听说叫做拉波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向小声地说。
我离开日向的房间后就走向仓库。
立刻用手机搜寻。不亏是Google大神,「品川」、「拉波姆」、「蛋糕」三个关键字就找到那家店,店长的姓是「若宫」,肯定是琴她家。附带一提,Tabelog的评价是3.5颗星。从照片来看,店家的陈设也很整齐清爽。
「那么,该怎么做呢……」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在思考,可是却没有想到半个好方法。
就跟日向觉得不可行的地方一样,不管要她拿来还是去拿,等在前方的都是坏结局。我大概会毕业,最糟的情况还会拖累到琴。已毕业的琴,同意书上也有她不能跟现役成员故意接触的条款。
话虽如此,也不能这样拖下去,日向的生日近在咫尺。
比起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多了,我下定决心打电话到那间店是在翌日下午。
接电话的我想是琴的母亲。
「抱歉这么突然就打电话去。我叫香椎,我是琴的朋友,啊,不是说学校的,总之有一些原因,我想跟她联络……」
如果事迹败露该怎么办的不安占一半,或许能跟琴说上话的期待占一半。我无法好好说话,我自己也很清楚握著手机的手因为紧张整个都是汗。
那么,从结论来说,琴她不在家。
明明是突然打来的电话,应该是琴的母亲的人却很深怀歉意地说琴出去买东西了。我留下号码跟信箱,请琴要回电之后就挂掉电话。
「亮介先生~?你躲在where?」
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走廊刚好传来杏的声音。久未听见的情绪高昂&混杂英文的奇妙日文,让我疲惫的内心平静不少。杏在今天早上刚从个展的准备中抽空回来,不过黄昏的时候她又要出门。
……话说啊,差不多该记住我的名字了吧。
「It's time录影要start了喔~!」
「我现在就去!还有我叫凉太啦!」
我从仓库里冲出来,滑顺的金发正好出现在我眼前。转过头来的侧脸白皙透明,水蓝色瞳孔反射著阳光,不管何时都是令人会看呆的美少女。
「Haha!你在这种地方play啊!」
「我只是在找东西而已。」
「Oh!是等会关于great gift的讨论,你有什么secret吗?」
「不不不不,没那回事。你的个展准备还顺利吗?」
「准备是很顺利,可是开展是从七号开始three days,所以……她的birthday我必然会缺席,我得向她道歉。十号的白天我一定会come back,请一定要告诉我很多birthday的情况……」
虽然表情看起来很痛心,她那样讲话实在很难搞懂她的情绪。
「正因如此,today我会以坚定不移的决心来好好面对!」
「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啊?
我们边进行这样的对话边进入客饭厅,除了日向以外,全员都在场。
昨天杏通知说要回来拿换洗衣物,工作人员紧急准备的场景。日向因为工作不在家。要讨论生日礼物,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跟杏坐到桌子角落还空著的椅子上。
坐在正中央的龙之介就算不想看到也会映入眼帘。
我想起日向说过的「这个周末」那件事,又开始生起气来。
当然,像我这种人不可能想说要跟日向变成怎样。日向想要的东西我至今都还不清楚,毫无头绪。不过我不想输给龙之介。
讨厌的事情就是讨厌。
「那么就开始录影!」
工作人员发出声音的同时,摄影机开始运作。
「那么,大家就直说吧,大家觉得什么东西比较好?」
以她的男友自居的龙之介率先开启话题。
「她有时会工作到很累才回家,关于洗澡的东西如何?」
坐在龙之介右侧的优奈爽快地回答。肯定是事前就先想好的。
「那种东西不错呢。虽然自己不会去买,但是拿到有点贵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得很不错呢。不亏是优奈,好主意。」
坐在龙之介正面的拓海探出身子点头同意。
「只是那种东西很要求品味吧?还有本人的喜好也要考虑进去。」
「假如要buy毛巾,颜色该选什么?You知道吗?她的favorite。」
接在拓海身旁的绫乃之后,杏彷佛很了解状况似地把棒子交给龙之介。
「唔。你这么一问我很难回答呢?女孩子喜欢的粉红色系不行吗?」
「那样太笼统了吧?那么你是要说男生全部都喜欢红色吗?」
「颜色果然该选白色或蓝色吧?」
我看准时机来插话。那是我在日向的房间里看到的配色。
「啊~的确。日向的衣服也很多是白色跟蓝色呢。」
加上绫乃意料之外的帮助,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抓住机会,活用设定的「开朗的领导型少年」来趁胜追击。
「那么我有个提案,跟洗澡有关的东西加上精油如何?香草系的感觉不错呢?放松还有加上慰劳辛劳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很深入的考虑。只是想起进到房间的时候刺激鼻腔的香味而已。我——男生之中唯独我知道,真正的日向中的一小部分。
虽然不知道她是否会喜欢,但我想应该不会讨厌。
「这么说来,日向身上偶尔会有淡淡的香草系香味呢。」
「I'm sure!那肯定是精油呢!」
「好厉害呢。刚才的颜色也好,凉太你很认真观察呢。」
龙之介的语气中感觉混进了一匙的毒药。
「什么观察……又不是暑假的自由研究。只是既然要送礼,那果然要注重这些吧。那么如何啊?大家觉得这种感觉怎样?」
这时我的设定就很方便。我做出不适合我的举动,立刻把话题进入总结。只有龙之介露出苦笑,其他人虽然露出感到意外的表情,却也没提出反对的声音。
日向×龙之介真的别开玩笑了。我一脸得意地看著周围的大家。
「那么就决定是跟洗澡有关的东西配上精油的舒压组合啦。」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实际上要选什么之类。」
「因为我会开车,要我开车出去选也行喔?」
「那样的话我也要一起去!」
龙之介一提案,我马上就插嘴。
「不用勉强啦。我是打工族所以时间很多,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好。」
「我也是重考生,时间非常多呢。」
「重考生应该先去用功吧?」
「龙之介哥你才是,不用去找工作吗?」
两人的视线在桌子上针锋相对,双方都不愿把视线别开。
「我认为啊,这种东西应该给女孩子来选比较好吧?果然还是同性比较会注意到一些小地方,大家觉得呢?」
拓海看到这情况,就帮忙当个仲裁。
「啊~总觉得很能理解呢。」
「又不是男友,男生选的东西,还是洗澡相关的东西,很难令人接受吧。」
最后由优奈的一句话——「又不是男友」这个句子成为决定性的一击。
男友这个字眼的重量,我当然不用说,就连龙之介也丧失气势,他连吭都不吭一声。
「虽然我刚拿到驾照不久,我也会开车,就由我们女生去买吧?」
「那样很好,我赞成!哇!三个人可以办女性聚会呢。」
「决定日子之后please告诉我。我也会在准备的in the intervals中前往!」
结果我跟龙之介在那之后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那个……凉、凉、凉太。」
在录完影后,龙之介突然叫住了正要回自己房间的我。
「就是……那个……」
他一直看向周围,明显比平常还更形迹可疑。看来他想私下跟我说话。话虽如此,两个大男人一起去仓库,我实在不太想这么做。
「……要不要去外面?」
龙之介听到我的提议马上就点头,接著就跟我来到校舍后方。然后他把视线别开,一开口就这么说:
「对、对不起啦。我、没有……恶意。」
「嗯?」
突然的谢罪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仔细一看,龙之介正在微微发抖。
「跟日、日向的关系……是节节节、节目所……希望的。」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你不需要那样跟我道歉。」
虽然知道,但内心无法允许……这样回答感觉也很过分,我就只说出这种适当的回答。另一方面,龙之介看著我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拜托你不要那么在意啦,反倒我会感觉对不起你……」
「抱……抱歉。」
「不不不不,你真的不用道歉啦。」
「抱……抱歉。」
没完没了。龙之介似乎也丧失余裕,他的额头浮出斗大的汗水。
说实话我好想赶快离开,但是把他丢在这里,事后我心里会觉得不太舒坦。
「龙之介哥你真有趣呢。在摄影机前你能表现得那么好,平时却很害羞……」
我只好把想到的事当作话题。
「我明明、不、不是那种角色……」
「不过你完全把设定变成自己的东西了呢?该不会你有演过戏吧?」
「完、完全没有。我,比起演戏……更喜欢卖艺。我喜欢……搞笑。」
「那就是……Down Town之类的那种类型吗?」
「要、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东边的团体。香蕉人、三明治人……」
虽然不太懂,不过我打从心底觉得不重要。只是,我也对龙之介他令人意外的一面感到有趣。
「可是……我这、这样……不适合搞、搞笑……」
「该不会你是以搞笑艺人为目标才来到这里的吧?」
「啊啊啊啊……不是那样!」
龙之介全盘否认,他用力地摇头,简直像要把脖子扭断。真的不对吗,是害羞还是隐瞒著什么,不管怎样他太拚命了,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啊,我很常听说搞笑艺人平常很文静。」
「啊,那句话,琴琴琴她也说过。」
「咦?」
「她说平平平常很文静的人似乎很多,我、我也一定适合当搞笑艺人。」
对任何人都那么温柔地包容……这很像琴的风格。
「琴、琴她很温柔呢。」
「没错。」
「我、我也很喜欢她,所以凉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喔。少了琴的生活……感觉很空虚。那种毕业,果然很奇奇奇、奇怪。」
以龙之介来说,是难得带有热情的语气。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达出他对琴的想法。不管怎么样,大家果然都还是喜欢琴的吗。虽然为时已晚,但面对诚实地说出来的龙之介,我还是有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没想到。
「可是……我我我、我什么都做不到。」
「咦?」
「我我我、我就、只有这里了。所、所以……」
说到这里,龙之介咽下口水,突然大声起来。
「日日、日向……我不会让、让给你……我,就只有这里了!」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大喊。而且他说完想说的,立刻拔腿就跑。
发展太过突然,我的理解跟不上。
什么不会把日向让给我,我跟龙之介都只是单纯的成员,跟日向之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而且他还说「只有这里」?那又跟琴有什么关系?
总之一切都太谜了。
「……奇怪的人。」
度过了毫无意义的时间。差不多得开始准备晚餐……一个人留在原地的我为了确认时间,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有了讯号,我收到一封邮件。
谢谢你打电话来。
不过对不起,这样会给凉太带来麻烦。
所以就这样结束吧。
由琴寄来,仅有三行的邮件。
我实在冷静不下来,就再度从仓库打电话去店里。可是推测是琴的母亲的那个人,用打从心底感到困扰的语气这么说。
「琴她……说无论如何都不想接电话。对不起喔。」
这很像她会做的事。琴是真的在担心我,不过……
不用说什么对不起啦。
我是想要跟琴说话,不管是邮件还是电话什么都好。
我想要让那么奇怪的毕业取消。
接著我连续发了好几封信。
我想再一次跟琴一起在这里生活,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想跟你见面详谈。以不是故意的形式来订购蛋糕……我把我的心意跟想法都大致上写了上去。
只是,我想要传达那天夜里无法传达给你的话语……我排除了这件事。
要说是难为情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重要的那句话,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样一写,就好像是抓住琴「……我会等你」这句话的破绽不放,所以我不太想那么做。
应该说,就算没有这种东西,我相信琴也会愿意跟我见面。
不过都没有收到回信。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每天都经过好几次仓库,我持续等著回信。只能一直等待。
如果蛋糕这件事有困难,起码我们能用邮件交谈吗?
等到你改变心意也行,我想要你的回信。
我跟大家都想再跟琴一起在这里生活。
因此需要琴的力量。
从最后寄出的邮件起已经过了三天,连一封回信都没有。状况……惨到不能再惨。
我还夸口说我绝对会想办法,却是这种惨况。
我没脸见日向。
「龙之介要一起来真是帮了大忙,因为洗好的衣服意外地很重呢。」
「就只有这样?我只是搬运工吗!?」
从早上开始我就在客饭厅的沙发上抱著头烦恼,这时走廊传来了日向和龙之介的对话。从两人开心的语气看来,似乎是正在录影。
「这么说来,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吧?日向你过完生日会是几岁啊?」
「咦?现在才问也太晚了吧?十七岁喔。」
「真年轻呢~」
「啊,对喔。龙之介今年是二十岁吧?已经是大人了呢。」
「不过我内心还是十五岁左右喔?」
「说这种话脸皮会不会太厚啊?啊,你不讨厌年纪比你小的人就好。」
留下意义深远的这句话,两人谈话的声音渐行渐远。
「……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叹了几次气。
她的生日就近在眼前了。可是既然无法得到琴的协力,蛋糕这个方法就不可能实现。话虽如此,又没想到别的
方法。我只能不断地叹气。
无计可施……说实话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我跟你真的没在哪里见过面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拿著咖啡的拓海忽然跟我搭话。
我定睛一看,不知何时穿著内衣的绫乃趴在电视前,正在看将棋的对局。她只穿著天空蓝的蕾丝胸罩&内裤,白皙的臀部露了出来。
平常的话我会因为那妖艳的裸露姿态而手忙脚乱,但现在甚至连那种力气都没有。
「你以前有没有学过钢琴啊?」
「没有喔。我除了补习班以外没有学过才艺。」
其实我有学游泳跟空手道,游泳在将要到达二十五公尺,空手则是到绿带,各自都中途而废,有长久持续下去的只有补习班。不过因为说明起来很麻烦,我就没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真是无聊的人生呢。」
拓海一边呼呼地把咖啡吹凉,一边喝著。
「……那你那郁闷的表情是怎么了啊?琴的事情吗?那就别表现得好像只有你是被害者啊。我们也受到她的照顾,对这件事有著很多的想法。不过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就只能乖乖安分啊。」
「……」
「啊,不是那件事,是日向吗?你又被日向讨厌了吗?」
「……闭嘴啦,罂粟种子身材。」
「罂……罂粟种子,对你客气你就开起染坊了啊!」
「哇啊!真不亏是名人,居然还有这一手。」
绫乃突然用力扭曲身体。她的声音大得连大闹起来的拓海跟我都吓了一跳。一看过去,电视上的盘面排著几个棋子。我无法了解那是多么厉害的事情,不过绫乃她的样子非常兴奋。
「快看快看快看!不愧是名人吧?一般不会这样下!远处的7二银逼迫对方防御自阵也瓦解了对方攻势!果然不能够放弃!」
虽然听不懂意思,总之大概很厉害吧。来到这里我第一次认知到绫乃不是单纯的曝露狂,而是天才棋士。不过我没有余裕去感到佩服。
「到了名人的程度,下的每步棋都能窥见人生呢。」
「……」
「要是放弃的话,就是认输了喔。」
「……你是在抄袭某个篮球社的教练吗。」
似曾相识的台词让我忍不住吐嘈。
「才不是抄袭啦,那是真理。」
绫乃转过头来对著我露出笑容。琴的事情是我跟日向两人之间的秘密,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那种笑容却让人觉得她猜到了一切。
「不管什么时候,到最后为止,能用的方法都该用上。」
该不会她是在关心我吗,这大概是绫乃鼓励我的方式吧。明明事情没有任何改变,我自己也清楚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一些。
「……谢谢你,绫乃。」
能用的方法都该用上吗。的确,要放弃随时都能放弃。
还有时间。我为了最后再打一封邮件给琴而站起身来。
抱歉打了这么多封。这会是最后一封。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不想让能再跟琴一起生活的机会溜走。
我……其实之前我看了你的笔记。放在餐具橱的那本。
我重新理解到你这么为大家著想。谢谢。
果然琴就是我们的琴。这里绝对不可以缺少你。
我想跟你见面。想见上面,跟你说话。
那天夜晚,等到大家都入睡后,夜深人静的时间,我在仓库确认手机有无收到信。
把这当作最后吧。如果什么都没有就放弃吧,我下定决心打开信箱。
收件匣0。
对不起,绫乃。果然……我要认输了。
我拖著沉重的脚步离开仓库,刚好是日向正要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
日向稍微看了我一眼,但是她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经过我身边。我看向她前进的方向,男生房间前有几名工作人员,他们准备好器材,正在那里等著。
今天是周末。换句话说,今晚就是日向造访龙之介的房间,并且要录影的日子。
不管是两人今早的互动也好,日向×龙之介的配对确实地在进行。最糟的情况和最糟的情况重叠,我觉得这很像我的人生呢。
「你现在要录影?」
即使这样对日向说,她也连转过头来都没有。我假装顺便要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到日向面前。不过她还是完全无视我,简直把我当成空气。
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去了,我忽然想起她面对我说出来的台词。
『我可是赌上了人生啊。』
日向有日向的目的,那不是我能插嘴的事情。我胸口的不安还有涌现的苦闷感,都跟日向完全没关系。
「……晚安。」
结果,只能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问候,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我也没办法直接睡著,躺在床上,但还是把耳朵竖起来,紧跟著录影的动向。一开始是听见搬运器材的声响,还有工作人员的指示,不久就安静了下来,看来是开始录影了。
不过我的房间在角落,中间有拓海的房间,再隔壁才是龙之介的房间。就算我把耳朵靠到墙上,大概也只能听见拓海的打呼声吧。当我烦闷地翻来覆去藉以打发时间,不久睡意开始袭击我的时候,外面稍微变得吵闹起来。
「日向你真的很厉害。那种气氛看起来完全就是男女朋友呢。」
「谢谢!」
「那么今晚就到这里为止,你好好休息吧。最近发生不少事,你应该很累吧……不要太过在意喔?」
很多事?是拍摄电视剧的事情吗。可是却有把音量放低的感觉。
「完全不要紧喔!反倒是各位,一直都要录影会很累吧?」
「画面大概都齐了,明天就优闲地度过,生日当天再拿出干劲吧。」
「谢谢!啊,对了。我趁这个机会想跟龙之介两个人再讨论一下。我们会努力制造大家想要的画面!」
「可别弄得太晚喔。要是你倒下就本末倒置了。」
「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之后马上传来「晚安」跟关起门来的声音。我悄悄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讨论、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法整理思绪。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从房间里冲出去。
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共处一室……该不会?
糟糕。我的心脏猛烈跳动,宛如要破裂。
然而。
房门再次打开,是只过了几分钟后的事情。
「听清楚了吧?要是没遵守约定……你会不得好死。」
最后我听见的是,日向比平常还要更冷淡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