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车”这玩意儿,基本上其实是个大型的机杖。
不过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所有的魔法机关都只是机杖的亚种——换言之,魔法本来是个异常耗费时间及工夫的技术,而把这个技术简易化的装置,即为机杖——也是可以这样子去理解。至于为何是手杖的形状,据说是因为如果要去除掉多余的功能,那么就需要有一定的长度。
因此一定长度的“基本形状”就此诞生了。
最根本、最原始的魔法道具也是“棒状”的——原因如出一辙。
“这玩意儿真是出乎意料的麻烦呐。”
坐在驾驶座旁、望着前方的托鲁说道。
托鲁一行人所搭乘的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装有大型的挡风玻璃,虽然有时候可以用布蓬遮盖起来,不过基本上驾驶座是可以从外边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说这台原是辆军用机动车,但因为并不是上前线用的战车机型,而是搬运用的车子——因此比起防御性,反倒以视线的开阔性、上下车的便利性为优先。
拜这个特点所赐,驾驶座和辅助角色所坐的副驾驶座,从这两个位置望出去的视野非常辽阔。盘起脚、仰头向上望的话,还可以越过树木的枝梢,看见那满天的星空。
现在时刻为深夜。所在位置是林中小路。
照理说这实在是个太过危险、并不适合开车的时间带。没怎么修补的小路,说不定有岩石或倒了的树木横躺在路上也说不定。机动车若是行驶上去,很有可能会马上翻覆。他们虽然已经点亮了照路的灯,但这个灯也就只比篝火稍微好一些而已,,因此视野还是颇为受限。
即使如此托鲁一行人仍硬是要彻夜往前行的个中原因,不消说,正是基于要跟亚伯力克,基烈特骑士等人拉开一点距离也好的心态。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弄来了“代步工具”——但考虑到对方恐怕拥有最新性能的机动车,所以如果他们只挑易于行动的时间带、容易通行的道路走的话,肯定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用意:若是在夜里行动,可减少遇到目击者的机率。
“所以说,魔法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嘛……”
“非常同意。”
回应他的人是——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魔法师。她现在看起来非常高兴。
她正是嘉依卡。
“我们之中,只有你会使用魔法呐……”
机动车亦属机杖的一种,因此它的装置末端必须要跟魔法师(特殊化成能够使用魔法技能的人类)连接在一起。
简而言之,若要驱动机动车,那就一定要有魔法师在才行。托鲁他们弄来了“代步工具”固然是不错,但这个工具唯有嘉依卡才驱动得了。
“你该休息了吧?”
“……嗯。”
嘉依卡被他这么一说,睡意仿佛重新袭了上来似地打了一个哈欠。
“休息、休息。”
嘉依卡一边说,一边把机动车停了下来。当她手一放开驾驶的操纵杆,她马上就把缠绕在脖子上的连接用绳索取了下来。
“是说,魔法师是用这种印记啊?”
托鲁一边眺望着嘉依卡的脖子,一边说道。
魔法师把机杖连接到自己身上时,会使用到刻印在脖子上的徽纹。连接用绳索的上头,也刻有跟脖子的徽纹刚好左右相反的印记。两者接合在一起之后,魔法师的神经便可与魔法装置连通了。
“可以让我看一下下吗?”
“……?”
“那个印记。”
“啊……可、可以。”
——嘉依卡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语塞了半天。不过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托鲁毫不迟疑地把她的头发抓在手里,轻轻地往上撩起,然后凝视着她那刻印在脖子上的
小小徽纹。
“…………”
嘉依卡不知为何双颊有些泛红。不过托鲁毫无所觉。
“刻得很细耶。跟我们的契印也有点像呢——”
托鲁所说的契印,是指那个刻印在他的手掌上、用来连接机剑的徽纹。
虽有魔力、气脉之分,但这两者的逻辑也许颇为相似。不过……托鲁既非机工专家、亦非
相关技师,当然并不清楚这些细节。
“我可以摸看看吗?”
托鲁忽然一时兴起,于是开口询问。
“唔……唔咿!”
嘉依卡吓得缩了一下身子。
“啊,不行吗?”
“……可、可以。”
嘉依卡说道。同时,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呃,不行的话,就不勉强你了。”
“……可以。”
嘉依卡重覆说着——同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哼思……”
嘉依卡的徽纹跟他和阿卡莉的契印不同,刻印得相当细腻。托鲁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尽量不要太过粗暴地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徽纹。
“呀!”
“呜喔!”
嘉依卡哆嗉地颤抖着身子,并发出奇怪的叫声。托鲁不由得缩回手,重新瞧着她。
“怎…怎么了?”
“没…没事。”
嘉依卡虽然如此回答他——但其实看起来完全不然。她仿佛在害臊些什么似地,缩着身子、红着双颊。
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
从托鲁背后传来了人声。
“啊啊。阿卡莉,交班——”
托鲁的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因为阿卡莉的铁锤正朝着他,沿着弧线轨道水平地飞了过来。
“呜喔!”
托鲁压低身子,躲过了铁锤——然后用全身的力量朝着阿卡莉大喊:
“你干嘛啊!”
虽然阿卡莉刚才的那一击没有蕴含任何杀气,但换个角度而书,正是因为没有杀气才更加危险。若有某种程度以上的杀气,托鲁的身体至少还会半自动地反应过来。但一旦没有杀气,他反而会反应得较为迟钝。
“是说——你干嘛每次每次都这样!”
为何每次都这样突然袭击他啊?至少托鲁还有办法闪躲得开,但若是从未学过体术的人,肯定不只是流血而已——很有可能早就当场死亡了。
“干嘛?那正是我要说的话呢。”
这句话阿卡莉所说的语气,听来相当耳熟。
“哥哥究竟在干什么呢?在这三更半夜里——”
阿卡莉抬头仰望头顶上的夜空说:
“和少女……”
然后以铁锤指着嘉依卡。
“做这种不知廉耻……”
“你给我等等,哪来的不知廉耻——”
“抚摸少女的头发、抚摸少女的脖子等等。”
“……啊。”
阿卡莉说到这儿,托鲁总算发现自己在客观上看来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顺带一提,他也总算发现为何嘉依卡会满脸通红的理由了。
“啊,等、等等。这只是单纯的……”
“我懂。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哥哥。哥哥的单纯,我比谁都还要了解。只要是哥哥的事,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全身上下的痣的位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左大腿上有一颗比较大颗。”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呵呵呵。”
“不要面无表情地笑,很恐怖——!不对,你真的有搞懂吗?”
“当然,哥哥的好色心性之单纯,常常令我戚佩不已啊。”
“你根本就不懂嘛!”
托鲁大叫:
“是单纯的好奇心!或许我有些顾虑不够周到,但我只是摸摸看她的头发和脖子而已!”
“如果你摸的对象是我的话,我有自信你那样子做我就会怀孕了喔。”
“你是有超能力喔!”
“灭却心头火自凉,参禅何须山水地。只要我心怀对哥哥的敬爱之意,就算中间跳过几道程序,也是可以达成这个既成事实。”
“少吹牛了!”
“靠想像怀孕?”
嘉依卡歪着头,也来添乱般地发言。
“也可以这么说。”
“说个屁嫩。”
半眯着眼的托鲁一边瞪着妹妹,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这样子也可以变成‘既成事实’,你的价值观真是莫名其妙。”
“女人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喔,哥哥。”
“是你莫名其妙吧!”
托鲁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妹妹亲昵的表现、还是在玩弄他,他现在仍旧搞不清楚。
“哎,算了——先别说这些了。”
托鲁从脚下的置物袋中抽出了一张纸。托鲁将那张折叠得好好的纸摊了开来,蓝色的底上头大大地画着一个近似椭圆的黑色图形。
那是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地图。
“既然阿卡莉已经起来了,那休息的同时,也顺便稍微讨论一下今后的事情吧。”
“……
今后?”
嘉依卡像小鸟一样,天真无邪地歪着头看他。
“总之等我们到了下一站——拉提逊这个城镇之后,就先暂停’逃跑’。”
“…………一
听了托鲁的话——嘉依卡和阿卡莉两人面面相觑。
“光是一直逃跑也不是办法啊。总之我想我们应该已经跟对方拉开一段距离了,可以回到
我们原本的目的了。具体而言——”
“…………”
“…………”
嘉依卡和阿卡莉静静地盯着托鲁瞧。
两人似乎都没有异议的样子,只是静默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是说啊……喂!”
托鲁瞪着嘉依卡,说:
“这本来是身为雇主的你该做的吧?”
“…………”
嘉依卡一脸茫然的表情,眨了好几-眼睛。
“啊,忘了。”
“你啊……”
托鲁顿时松开肩膀的力气,无力低语。
阿卡莉像是在安慰似地,将手掌放在他的背上,开口对他说:
“哥哥……我现在超级感动的。”
和她所说的话完全不同,阿卡莉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感动?为何?”
“哥哥居然这么的积极……”
……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安慰。
哎,不过事实确是如此,在半个月左右之前,他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想干、光靠妹妹豢养的失志废材。
“……是说,这又不是我想要做才这么做的!”
托鲁脸上浮现出厌烦的表情,如此表示。
总而言之,托鲁一行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去会一会那个叫做奇伊的少年所提到的“多明妮卡·斯考达”。奇伊声称她也拥有“遗体”。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相信奇伊本人了。
毕竟他们也没有其他目标了……而且,至少他们的确靠着奇伊所提供的情报,弄来了这台机动车——被他们命名为(斯维特莱纳号)。从这件事来判断的话,“多明妮卡”的情报准确度应该也很高。
不过,他们决定不直接前往奇伊所说的森林里。为了慎重起见,他打算先到附近的城镇打听情报,因此他才决定要先到附近的拉提逊市看看。如果真的有英雄住在森林里的话,街上应该会有风声流言传出吧。
“……喂,嘉依卡。”
托鲁稍微换了个口气对她说:
“你的行动,有可能会引领贾兹帝国的余党起来对吧?”
“…………唔咦?”
嘉依卡歪着头看他。
好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一样。
只要她不是在说谎,那么她本身似乎并无复兴帝国的念头。
照她的说法,她只不过是想要收集父亲的遗体、好好地吊唁亡父而已。
那么——那个叫做奇伊的少年,究竟是期望着什么,因而提供情报给他们呢?
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出自于一片好心吧。不图任何利益未免也太奇怪了。
“哦不,等等……对了……”
托鲁忽然想到似地点了点头。
“有可能是既非敌人、亦非同伴的家伙吗?”
会不会是打算先让她自个儿四处奔波……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话说回来,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应该没有任何家伙是因为真心对<禁忌皇帝>怀有忠义之心所以才想要复兴的吧?就算有这种忠心耿耿的臣子,应该也都早在帝国首都攻防战时战死了、或者应该跟随在已故皇帝的遗孤——嘉依卡的身边才对啊。
所以也就是说——
“你……”
托鲁以如受切身之痛的语气说着:
“其实一直遭受到很残酷的对待吧?”
“唔咦?”
嘉依卡微微歪着头,一脸“不懂你的意思”的样子。
阿卡莉一边看着她——一边大力点头表示:
“的确,明明遭受到哥哥那样子的玷污,而且还没有察觉到,真的是太没有防备——”
“求求你,给我闭嘴!”
托鲁瞪着阿卡莉说完之后,将视线调回到嘉依卡身上……果然嘉依卡似乎并无那种自觉她交叉着手臂,持续向右、向左歪着头思索。
“唔唔唔?”
“呃,没有自觉的话就算了,没有关系。”
她究竟是天真烂漫呢?还是只是个思虑单纯的笨蛋呢?
哎,不管是哪个都随便啦——托鲁心想。
比起总是靠着半桶水的小聪明、满嘴藉口的家伙,还不如单纯的人或愚蠢的笨蛋,更值得他出手帮忙。即使在充满绝望的情况之下,她也能清楚地专注在自己的愿望上,然后行动——
嘉依卡的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令托鲁相当激赏。
“不过,还是要先了解一下周遭人们的企图此较好喔。”
总而言之——亚伯力克等人所说的那些“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若真的存在的话,那些家伙们应该不打算把嘉依卡本人当作皇帝的血亲,更不会让她登上皇帝宝座吧。
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有可能甚至设计把她当成诱饵,让她随便到处游走,引诱像亚伯力古他们一样的家伙,以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
若是如此,那么就能够理解奇伊的行为了。
他并不希冀嘉依卡成为“下一任皇帝”。但如果她太轻易就被亚伯力克等人抓住、或被杀死的话,那她就不能发挥转移焦点的功用了。
话虽如此,但又不能太过直接地出面保护她,若因此被反追查到他们的关系,那就失去声东击西的意义了。
因此,他才会尽量把跟嘉依卡的接触减到最低,只提供情报资讯给嘉依卡,好让她不要被人给抓住——应该是这样子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子的话……)
托鲁瞥了一眼那副放在嘉依卡身旁的棺材。
(他对嘉依卡收集遗体一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嘉依卡被抓住的话,阿图尔·贾兹的遗体就会直接变成敌国……是叫做“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吗……就会变成那个敌国组织的东西了啊。
蕴藏有强大魔力的<禁忌皇帝>之遗体,应该可以充分应用在军队资金或是直接的战力上一还有,就跟戴尔索兰特市领主的情况一样,一旦遗体落到魔法师的手上,甚至可以成为强大的魔力来源。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嘉依卡这个立场未定的家伙去收集应该不太好吧。还是说,企园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即使没有遗体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达成自己的计划……难道说他们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些细微末节。
“啊啊,可恶。麻烦死了。”
托鲁烦躁得搔了搔头。
“为什么我要管这么多事啊?”
为什么他非得要担心这些琐碎的事情啊?
所谓的乱破师,是战场上专门负责肮脏龌龊、众人忌讳的工作的棋子——正因如此,乱破师们基本上只在任务范围之内判断事物的是非对错。“视卑鄙为上策、以卑劣手段为家常便饭的乱破师,只凭自己的判断——为自己的欲求而行动,已经跟单纯无视法律的人没啥两样了——
哦不,糟就糟在他们拥有各式各样的技术,因此性质上甚至比山贼、宵小之类的还要更坏。
“……托鲁。”
嘉依卡忽然拉了拉托鲁的袖子,开口说道。
“嗯?”
“感谢。”
嘉依卡如此说着——然后好像有些羞愧地笑了一下。
“……哦……喔。”
不知为何气焰有些被压了过去似地,托鲁对她点了点头。
嘉依卡的笑靥——直叫人目眩神驰。
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纯如文字所述的感谢之意。
虽然他们交往尚浅,但嘉依卡不仅在做事上、就连在性格上也不太灵光——他知道以她的性格,是做不来故作演戏或卖弄小聪明、看情况改变嘴脸之类的事情。
她不好也不坏,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她真的完全没在想收集遗体之外的事情——正因如此,托鲁才需要代替她自己,为她伤透脑筋。所以,她对托鲁所表达的感谢之意,应该只会真、不会假吧。
“总之……”
托鲁将视线从嘉依卡身上调离开,然后说出结论:
“嘉依卡所说的情报提供者——根据那家伙所说的话,拉提逊市镇旁的某座森林里,似乎住着某位‘英雄’。确认那个英雄是否真的持有遗体,应该是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
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所率领的<克里曼>机构下的复兴对策执行部队——实际上是在调查、对付那些不利于战后复兴的诸多人事物,根据情况有时候会进行肃清抹杀的行动。这个部队,总计有六名成员。
队长,不消说正是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
副官,巨汉佣兵“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还有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和“芷依
塔,布鲁萨斯可”。
暗杀者“薇薇,荷罗派涅”。
另外,该说是非正式成员吗——有个身分相当特殊的队员“李奥纳多,史特拉”。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李奥纳多”并没有什么称号。
既不是骑士、亦不是佣兵、魔法师、暗杀者。那他究竟是什么呢——恐怕基烈特队的每个人都会回答说“李奥纳多”吧。
不好也不坏地是个独一无二、再无他例的存在。
这就是“李奥纳多,史特拉”。
“……基烈特大人。”
这道声音,准确地选在骑士正好结束挥剑日课的那一刹那响起。
此时已经入夜。街道旁边的小小空地上——停着大型机动车<四月号>,而基烈特队正在歇息。
其他队员们都待在<四月号>的里面。
一直担任驾驶的芷依塔恐怕正在休息中、薇薇和马特乌斯应该正在准备餐点、而尼古拉正在治疗自己的伤口吧。<四月号>虽是具备最佳性能的最新型机动车,但即使如此,在行驶之中也不可能完全不会摇晃。更换绷带、伤口拆线等治疗行为、抑或是料里之类需要细腻处理的作业,果然还是要在停下车之后才比较容易进行。
“是李奥纳多吗?”
——基烈特一边把剑收回到剑鞘里,一边回应。他完全不打算去找出声音的发源处,那太愚蠢了。
如果李奥纳多有那个意思的话,就算基烈特花上一辈子也找不到他。那正是他的绝技,也是他能待在基烈特队里的最大因素。
“是的。”
不知何时——基烈特身旁无声无息地站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
以他那纤细的身材,就算说他是名少女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的样貌,毫无男性的结实或汗臭。从短裤伸出来的大腿细瘦修长、而且像少女的大腿一样白皙滑嫩。
但这名少年的纤细,并不见病态。只是肌肉被尽量减少到所需的最低限度,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显眼,也因此几乎不能期待他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他的动作,却能够比暗杀者薇薇还要迅速、而且完全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他外观上最大的特征,并非他那如少女股的样貌。
而是——长在他头上、比起人耳还要更近似兽耳的耳朵。或是他那相当突兀地从裤子长出来的尾巴。
兽人。又称亚人。
像他们这种人,包括李奥纳多在内,有时候是被人这样子称呼的。
当然——他们并非以一种种族确立于世。因为他们其实原本是人类,只是身体被魔法技术
“改造”了。
野兽的敏捷性。野兽的隐身性。野兽的强韧性。野兽的繁殖性。或是……其他野兽所拥有的诸多特性,采纳到人类的身体里,强化各种能力,结果就变成了这副姿态。
这个技术的发祥地,一样也是那个<禁忌皇帝>的国家——魔法技术大国“贾兹帝国”是也。
不过,李奥纳多并非来自贾兹帝国。
贾兹帝国对于自己国家所开发出来的魔法技术,在管理上莫名地有些不够完善。因此,那些魔法技术过没多久便流出国外——各国靠着片断的资讯,重现贾兹帝国的新技术,甚至还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研究。
亚人研究同样如此。
随着研究的进步,各国进行了很多的实验——在那些实验过程中,大量的亚人诞生了。
毕竟在那个时代,只要满口“为了在战争中获胜”,就可以合理化所有毫无道理的事情。
在那些试验之中,似乎也存在了不少违背人伦的事情。至于李奥纳多,据说他还在母亲体内时,就已经开始接受改造,而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具有兽耳和尾巴了。
尔后——战争结束。基本上被当作“实验兵器”的他们,战后的容身之处,在各国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李奥纳多也有点像是被半摆脱一样,被国家丢来部署在基烈特队下面。
“终于追上你们了。”
李奥纳多苦笑地说道。
“抱歉呐。”
亚伯力克也回以苦笑。
基烈特队的成员之中,李奥纳多和马特乌斯比较常跟本队分开行动。走在本队前头先行侦察、抑或是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情资搜集等等。而这次基烈特下给李奥纳多的命令,是让他送交报告书给(克里曼)机构,并向机构索取最新资料。虽然靠声音进行的简要联络,的确是可以透过魔法通讯……但纸类文书,果然还是必须要仰赖邮政制度。
在基烈特队来回逡巡各处市镇、嘱咐各家卖车业者的期间,李奥纳多则留在戴尔索兰特市等待资料送来。
“所以——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在后头追着基烈特大人您们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先看过了。”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
“很惊人地,什么都没有写唷。”
“……果然如此啊。”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
这也是当然的吧——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嘉依卡·贾兹的资料了。在他接受追踪嘉依卡·贾兹的任务时,就已经将交到他手里的资料浏览过一遍了.
不过……资料上只有写著名字、银发紫瞳等特征、背着棺材之类的事情而已。
其实当初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从机密情报到人口清册,贾兹帝国的相关资料全都大量消失不见了。老实说,那个<禁忌皇帝>居然有个叫做“嘉依卡,贾兹”的女儿——这件事情一般几乎无人知晓,甚至就连她母亲是谁也不晓得。
“说实在的,我对她的来历背景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
前几天和芷依塔对话时也曾提到过,关于那个嘉依卡,贾兹,她身上还有好几个疑点。
她究竟几岁了?
这五年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当年怎么逃出那个帝国首都的呢?
还有其他种种……若说是“因为战后混乱期”,那也太多无法解释的部分了。因此,亚伯力克才会想再跟机构索取资料、重新思考一切跟她相关的事情。追踪嘉依卡,
贾兹的不只他们基烈特队而已,所以他本来期待(克里曼)机构会有一些新的情报……
“真是太奇怪了。戚觉我们好像漏失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感觉我们好像从根本上弄错了什么——虽然说的人的是芷依塔……
但亚伯力克直觉上也认同她的那个意见。
“或者……”
李奥纳多说道:
“也许是我们弄错了该着眼的地方。”
“……咦?”
亚伯力克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李奥纳多。
“虽然身为一介亚人,还请您容许小的发表意见。”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别在意这些。”
亚伯力克口气强烈地命令道。
身为骑士阶级,他这个样子或许有些不太寻常,但亚伯力克基本上不太在意身分的差别。正因如此,所以他虽然被派到(克里曼)机构负责这种只有麻烦、没有荣誉的工作,他也完全没有感到一丝后悔。
“我是亚人。”
李奥纳多重新开口。
而他这次的口气里面,再无贬低自己的意思在。
“因此即使拥有跟大家一样的眼睛……”
他手指着自己的双眸,说道:
“我所看到的东西恐怕跟基烈特大人您们所看到的并不相同。对我而言,夜晚既不黑暗、也算不上什么——对我而书,所谓的黑暗,只有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奥纳多有一双能在夜里视物的利眼。
听声辨音的范围也远比普通人类来得宽广遥远。过高或过低的声音、亚伯力克他们听不到的声音……李奥纳多的耳朵都可以感知得到。
的确,他那双耳朵简直就像是可以见闻得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即使是看着同样的东西,但如果看的,眼睛。不一样的话,看上去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譬如看的角度、看的位置一旦有什么不一样,那东西就会随之变得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儿——李奥纳多微微倾首,像是想偷 一下亚伯力克的样子。
而亚伯力克则是大力地点了点头,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继续说吧。”
“誓如——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
李奥纳多续言:
“目前不仅没有那个嘉依卡,贾兹的相关资料,而且她行踪不明的那四年多的时间,有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但如果反过来想的话,又会是如何呢?”
“反过来……?”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之类的。”
李奥纳多如唱歌般地沉吟。
“什么?”
“<禁忌皇帝>真的有女儿存在吗?”
“…………”
的确——这个问题在<克里曼>机构的相关人士之间,也曾经谈论过了好几次。
嘉依卡,贾兹。战后才首次确认有这个人的存在——皇帝的女儿。
如果她是由某人故意捏造出来的存在……?
“先不论她存在的真伪,那可是据说活了三百多年的怪物晴?您不觉得,他很有可能并认为自己需要生小孩吗?”
“那么——这又是为何?”
叫做嘉依卡·贾兹的女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若真是如此——那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捏造出她这个角色呢?
那个银发少女究竟是以什么为目的,而愿意扮演<禁忌皇帝>的女儿这个角色呢?
还是说……
“有太多假说了。”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表示:
“譬如,贾兹帝国的余党只是想捏造出一个易于拱成首领的人……之类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
要复兴一个国家,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像阿图尔,贾兹这样子的“怪物”所建立的国家。他的属下们,一旦从他这个“怪物”的威力之下解脱,肯定会七零八落地发起行动,如此一来该团结起来的也就都团结不起来了吧。
因此——才需要她的存在。(禁忌皇帝)的权威的继承人。
如果事实跟李奥纳多所推测的是一样的话,那么(克里曼)机构不就被那些余党所捏造出来的东西耍得团团转了。
其实……(克里曼)机构已经抓到过好几个“嘉依卡,贾兹”。
但如果公主本来就是那些人所捏造出来的,那么替代品想要推派几个也推派不完。誓如,如果可能——有好几个“嘉依卡,贾兹”就在那些帝国余党们的手上,便于随时供他们利用。他们本来就是连亚人都制造得出来的家伙,因此也是有可能仿造得出身形相似的冒牌货。把一无所知的战祸孤儿带走,再把她们装扮成皇帝女儿的替身,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怎么可能。”
若事实真如李奥纳多和亚伯力克所想的一样,那么这些行为很显然地是在轻渎人类的生命跟人格。亚伯力克不快地皱起眉头。
“这种事绝不可原谅。”
“呃不,基烈特大人。这只不过是我当场突然想到的啦。是我自己……”
李奥纳多一副慌张的样子,再三声明。
“没有任何证据?”
“……是、是的。”
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目前这些情况就能说得通了。
还是说,基烈特他们现在在追捕的那个嘉依卡,贾兹本身,或许只是个可怜的牺牲者,搞不好她还深深相信自己就是公主也说不定呢。
“不管怎样,不先抓住他们的话,说什么都没有用吧……”
“哎,虽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不过的确正如您所说的呢。”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说道。
拉提逊市是一个规模比较小一点的城镇。
有的城镇的市区里盖有领主城堡——即领主本宅,有的城镇则没有。
想当然耳,前者在战争时受到了最坚固的保护,因此容易聚集居民,而各方面的规模也随之变大,道路、街道墙壁等各种设施也比较能够常常整修。
后者大多置有领主的别院,但即使如此,跟前者相比之下,规模通常都要小得多了。
“不过……这个城镇还挺有活力的嘛。”
托鲁一边背靠在(斯维特莱纳号)的车身侧面上,一边喃喃自语。
托鲁所在之处,是一般城镇上都会有的交易所所附属的停车场。停车场里也停了其他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马车、牛车、机动车等等,看这个样子,应该从各个国家来了很多商人。
看来这个城镇,贸易还挺兴盛的样子……
“该怎么说了……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这城镇,是哪里不一样呢?”
托鲁环视四周视之后,说道。
“唔咿?”
他身旁的嘉依卡歪头看他。
“哦不,整体上都不一样呐。虽然有点太杂沓纷乱的感觉——但治安却没有比较糟糕。所以说……啊啊,烦死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托鲁烦恼了一阵子之后——伸出手指向交易所的方向。
“你看那个建筑物。”
“交易所?”
“没错。你看看那个建筑物的四周。是不是没有官吏之类的人在那儿?通常这种交易所——还有进城时的城门,都会有直属于领主的官吏在才对。也算是警示民众用的啦。征税可说是领主的伙食来源,当然,通行税、关税、交易税之类的,也都是由官吏严加管理,通常是不会这么放任平民自己来的。”
老实说,当初他们进到拉提逊市时,虽然也算是有缴了“进城税”,但金额极低,而且来征收的人居然是交易所派来的一般民众。
通常,这种税金很容易发生舞弊——应该说,商人这一方当然想要舞弊蒙混过去,但相反地在领主这一方,却想要尽力公平严正地课征税金,因此通常会派遣直属部下到现场监督。
然而,这个城镇却不是这样。
该怎么说呢……感觉这里的领主也太过放任了吧。
“懂了懂了。”
“……你啊,真的是不知世事呢。”
“养在深闺。千金小姐。”
嘉依卡不知为何“欸嘿”的一声,挺起她的胸膛堂而皇之地表示。
“是公主才对吧。”
“非常肯定。”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啊?”
“品德。”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靠那个就能搞定一切的话,每个人都不需要这么辛苦了啊。”
人品是好是坏,都跟山贼、宵小、骗子——这类的家伙们完全构不上边。
“话说回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在贾兹帝国首都战打得最火热的时候。
“没有,逃出。”
“啊?什么意思?”
“国外。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啊啊,你是说你那时候刚好人在国外吗?”
“嗯。”
嘉依卡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就能说得通她为何能活到现在,并站在这里了。至少隐姓埋名偷偷地活下来,确实远比从首都逃脱出来还要容易得多了——何况当时贾兹帝国首都又遭到联合国军队密不透风地重重包围了起来
不过——
“你自己一个人?”
“……嗯。”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点着头的嘉依卡表情变得有些黯淡。
真是个容易了解的少女啊。托鲁蹙起眉头,又问:
“没有侍从陪着你吗?”
“一个人,从一开始。察觉到的时候。”
“…………”
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人了?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
托鲁一边观着她白皙的脸孔,一边说道:
“失去记忆了吧?”
“……肯定。”
嘉依卡诺诺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托鲁详尽地问了她很多事情,而目前可以明白的就是……嘉依卡的记忆好像只从一年前左右开始的样子。
更早以前的记忆,就只剩下贾兹帝国还很昌盛、她还待在宫廷里时的事情了。这之间有好几年的记忆都消失了,因此她也不晓得那些在空白以前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就是这样。
“缄默——抱歉。”
嘉依卡低头说道:
“错失,良机,说明。”
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一旦说了“我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那么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可疑,然后不管说什么信用度都会下降。但她又觉得不趁早说出来不行,于是反覆错失良机,结果就没能把实话说出来了。
“哎……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抱怨什么啦。”
托鲁搔了搔脸颊,说:
“真是棘手呐…喂。”
“唔……”
嘉依卡点头。
究竟嘉依卡是因为什么样子的原因,失去了她某部分的记忆了呢?
还是说——
(因为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所以才失忆的?)
当时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看到嘉依卡的时候,的确说了“你不是早就死了”这句话。
而那个领主是在现场直接杀害阿图尔,贾兹,取得部分遗体的“英雄”之一。
若是如此,那他看到嘉依卡的时间点,应该是在他进了贾兹皇帝的城堡之时啰?
所以那个时候——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之际,嘉依卡果然是在皇帝的城堡里面吧。
因为亲眼看见阿图尔,贾兹遭人杀害的那一瞬间,那份恐惧和哀恸的冲击,令她丧失了记忆……?
“可是……”
嘉依卡断断续续地喃喃说着: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父亲大人——已经死了。”
“……这样啊……”
托鲁大概可以了解
嘉依卡坚持要收集、吊唁父亲遗体的心情了。
暂且先不管嘉依卡是不是真的有在阿图尔,贾兹死亡的现场,如今对已丧失记忆的她而书,父亲的死只不过是一个耳闻的消息罢了。
“父亲已经死了。”
“国家已经灭亡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事件结束之后,才被告知在自己不知不觉的这段时间里,事情已发展至此——这种事情,任谁也无法接受得了吧。在自己不相干的时间、地点,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被别人擅自决定好了
——对此所感到的气愤,托鲁非常能够理解。
父亲阿图尔,贾兹的遗骸。
收集全部的遗体,填补这几年的空白——如此她才能够朝着明天的方向继续迈进。
“……托鲁?”
“呃,没事。”
嘉依卡一副觉得很奇怪的表情,抬头仰视着托鲁。对此,托鲁如此答道——然后将视线投向交易所的方向去。
此时,阿卡莉刚好办完了停车手续,走回来他们这儿。在他们采买食材等等的期间,<斯维特莱纳号>必须暂时先停放在这个停车场里。
“辛苦你了。”
托鲁对着阿卡莉开口:
“办得怎么样了?”
“手续没有问题。停车费用也很便宜。”
“这里的入城税也很便宜呐。”
“关于这件事情啊——”
阿卡莉微微歪着头,说道:
“我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传闻。”
“很有意思的传闻?”
“听说这里的领主对这个城镇完全没有兴趣,好像几乎是置之不理的样子。”
“……没有兴趣?”
托鲁蹙起眉头。
“税金也没来征收的样子。”
“…………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领主几乎没有在干涉,所以听说现在实质上是由自治会在治理这个城镇。拜此所赐,这里几乎没有关税之类的税金,结果贸易就变得兴盛了起来……”
“自由市场吗?可是……”
所谓的“自由市场”,通常是透过削减税收,以达成促进贸易、尽早取得其他地方的资讯而实施的政策之一……老实说,实施这个政策,会让间谍、密探都能够随意地进入自己的领地之内,因此并不是单纯“取消所有进出城镇的限制”那么简单而已。
当然,就算领主没有直接干涉,通常也都会布置一些“眼线”或“耳线”,间接确认自己领地的情况。
但在这个交易所的四周,完全见不到类似的人员配置。
“与其说是政策,应该说是,没有兴趣。比较正确喔。”
阿卡莉重覆说道。
“那个理由有点……”
“有点怎样?”
“这儿原本就没有领主很久了,是战后改由中央派任领主过来的。”
因此即便领主对司政没有兴趣,这里的自治会仍照之前一样井然有序地运作、管里着这座城镇。
“听说现任领主……多明妮卡,斯考达,在之前的领地虐杀了大量的村民。”
“…………”
“…………”
托鲁和嘉依卡面面相 。
若奇伊所提供的情报正确无误的话,那个多明妮卡·斯考达可是“英雄”的其中一人呢。
在战后,因功绩而受取新的城镇作为领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一听到“在之前的领地虐杀了大量的村民”,他们不禁浮起了一丝不安。
“哥哥。”
阿卡莉眯起眼睛,说道:
“禁止无意义的对视。如果怀了孕,一切就太迟了。”
“最好是会怀孕啦!”
托鲁说罢,重新交叉手臂后表示:
“不过这真的……的确很有意思呢。”
先姑且不论什么虐杀村人云云的。如果这领主对司政没有兴趣的话——尤其是对征税没有兴趣的话,那也就是说她原本就已经拥有足够的财宝啰?
譬如——强力无比的魔力来源“贾兹皇帝的遗体”之类的?
“总之我已经大概打听到这个领主所住的地方了。正如哥哥从奇伊那儿听来的一样,似乎在森林里盖有住所的样子。至于距离嘛,乘坐机动车的话大概半天左右就可以到了。”
阿卡莉说罢——托鲁和嘉依卡相互凝视。
“要怎么做?”
“虽然有可能……是陷阱……”
奇伊所提供的情报,到目前为止都完全正确,但是……在另一方面,多明妮卡·斯考达“嗜杀村民”的传言,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
难道是因为“嗜杀村民”这件事,只是个无实无凭的传言吗?
还是说
“算了。在这里一个劲儿地烦恼,恐怕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托鲁将倚在(斯维特莱纳号)车身上的后背移开,然后说,.
“食材什么的全部都采买完毕之后——我们就出发吧。去拜会一下那个q嗜杀村民h的领主大人吧。”
多明妮卡,斯考达。
据说这位骑士在大战末期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中所立下的武功功勋,受到了国家的承认,于是国王便将拉提逊市以及其他几个市镇一带都赏赐给了她。
虽是位阶最低的骑士,但如果只论领地的面积之大,却可与男爵、子爵之类的贵族们并肩相比。可见她应该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勋吧。
“关于多明妮卡,斯考达啊……”
阿卡莉说道。她现在身在移动中的(斯维特莱纳号)里。
“说她是骑士,的确是骑士——但听说她是龙骑士。”
“龙骑士……”
托鲁一脸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棘手的敌人呐。”
“的确。”
阿卡莉也表示赞同。
“——棘手?”
嘉依卡一边从驾驶座转过头来,一边面露茫然地发问。
“除了棘手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形容的了吧。”
托鲁叹了口气,如此回答。
那个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身为他们的敌人,已经是个十分棘手的存在了,但怎么样也比不上龙骑士。只要是大致上可以想得到的,都没有比这个还要棘手的,所以说这是最糟的情况也不为过吧。
“…………”
嘉依卡不停地眨巴着她的眼睛。
在她那张脸上,果然未见恐惧之色、亦无忧郁之色。
简直就像是——
“……喂,你该不会……”
托鲁半张着眼,望着嘉依卡说道:
“不知道龙骑士是什么吧?”
“…………”
嘉依卡又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
“……欸嘿。”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想打哈哈蒙混过去,嘉依卡笑了一下,然后吐了吐舌头。
“欸嘿你个头!”
托鲁半吃惊、半吼叫。
“再怎样不知世事也该有个限度吧——再说了,你是个魔法师吧?”
“肯定。”
“那你应该知道弃兽是什么吧?”
“肯定。”
嘉依卡点头。
“弃兽之中有龙——是说,拜托你看着前面的路开车啦!很危险耶!”
“啊咿。”
嘉依卡率真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回到了前方。
托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一边望着她的银发,一边继续说明:
“弃兽之中有‘龙’这个生物——跟其他生物明显不同的特殊怪物‘装镗龙’。”俗称“弃兽”的生物,目前已确认有六种。
双头犬。
奇眼鸟。
独角马。
猛禽兽。
大海魔。
还有——装镗龙。
一般而雷,弃兽各自使用独自的魔法,而实际上它们的魔法规模、魔法程度也都大相迳庭,每只弃兽的智能程度也都大为不同。
简而言之,“弃兽”这个词只不过是用来总括所有“能够使用魔法的生物”而已,除此之外弃兽之间并没有什么共通点。
因此——举例来说,虽然托鲁和嘉依卡打败了独角马,但却不一定能用一样的方法打倒大海魔或装镜龙。说到打倒与否这个问题……装镗龙在这个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应该是最难打倒的敌人吧。
几乎可以说它是不死之身也不为过。
“你知道装镗龙的事吧?”
“知道。防御优秀。变身魔法。”
装镗龙的魔法,可以用来改变自己的身体。
其实“装镗龙”之名原本就是来自于装甲、镗甲裹身之意。也就是龙将装甲(从自己的表皮变化而来的镗甲)穿戴在自己身上的姿态。据说那身钟甲具有完全不是生物该有的强度,不论是刀枪、箭矢,还是半吊子的魔法,都无法伤它半根寒毛。
而且……就算想尽办法成功地伤到了它,龙所拥有的变身魔法,必要时可以自由自在地堵住伤口、重新接回断掉的骨头。
不仅难以伤它,而且就算伤到了它,它也可以马上完全治愈。
这就是装镗龙这种生物的特性。
除此之外——
“龙骑士就是指那些和装镗龙缔结了’契约’的人类。”
“契约?”
嘉依卡歪着头,手指指着托鲁和自己。
“就跟你说了,拜托你看着前面啦!不是像我们这样子的契约啦。哎说是’誓盟’比较正确吧。据说是要举行仪式的。”
“……誓盟?”
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汇似地,嘉依卡也跟着覆诵了一次。
“详细细节据说是秘密中的秘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托鲁。不知世事。”
嘉依卡如此回敬了他一枪。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托鲁顶了回去,然后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干吗……没想到对手是龙骑士啊……”
和装镗龙缔结“契约”之后,变得有如跟龙一心同体的龙骑士们——若直截了当地说的话,他们其实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至少他们的存在已经不再涵盖于人类的范畴之中了。龙骑士——在单枪匹马状态下的战斗能力,恐怕是这块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强的吧。
尽管龙骑士是如此的强大,但相反地,正统派的骑士和战士们却倾向于蔑视、厌恶他们,甚至常常诽谤他们为“邪道”或“怪物”等等的。
“这次应该没办法像对付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时一样,对打之后就能趁机夺走遗体……”
“不可能?”
“几乎不可能吧。”
托鲁爽快地承认。
托鲁并无兴趣去坚持拘泥于个人的胜负或强弱。
人类的状态会因不同情况而大为改变,因此要“以完全相同的条件”进行战斗,本来就近乎不可能。今天能赢的对象,到了明天就不一定赢得了了,反之亦然——因此,对身为乱破师的托鲁而言,想要挑拣出谁优谁劣的想法,简直是无聊到了极点。
乱破师在乎的,就只有“达成目的”而已。
而且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受限于手段。战斗对托鲁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好几个手段的其中一个而已——其实战斗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在,所以如果有更简单的方法的话,他们会尽量避免使用战斗这个手段——这是托鲁以及乱破师们基本的考量模式。
“我忽然想到了,嘉依卡。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请对方和平地让给我们呢?”
“…………?”
嘉依卡以一脸茫然的表情回头看他。
“看前面!前面!”
“唔咿。”
嘉依卡慌张地将视线调回正前方。
“所以说——该怎么说呢,在对打之后夺走、偷偷盗走等强硬的手段之前——你看嘛,你不是只要能拿到遗体就好了吗?”
“肯定。”
“我们乱破师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托鲁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说道:
“为了达成目的,我们会舍弃掉无聊的矜持。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常常被别人讨厌。哎——但由我们乱破师来说的话,那些把战争本身视为“目的”的骑士和战士们,还比较莫名其妙呢。”
如果不能堂堂正正的对决,那么即使战胜了也等同于败北——在骑士之中,有很多人都如此主张。
若用托鲁的话来说,对于那些骑士们而书,手段远比目的重要……也就是说,手段和目的互相对调了。
“总而言之,我们乱破师的思考方式比骑士和战士灵活、有弹性得多了。举例来说呢……”
托鲁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以前师父告诉过他的比喻。
“当你想要拿走放在某处——对了,譬如放在领主宅邸里的大瓮好了。只是比喻而已喔。”
“了解。”
嘉依卡的银发柔顺地摇晃了一下。应该是因为她点了点头吧。
“但因为太大了,所以无法偷偷搬运出来。绝对会被别人发现、而且太重了一个人也搬不动吧。想要偷拿出来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唔咿。”
“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
嘉依卡歪着头想。
因为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所以托鲁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如何。不过应该是眉头紧锁,连皱纹都跑出来了吧。
“——爆破?”
“突然就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啊,喂!”
“会被发现。但没关系。”
“啊啊……你是指声东击西啊。哎,那的确不失为一个手段。”
托鲁苦笑地继续说:
“但万一那个目标大瓮,也被炸飞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嗯……”
“这时候,先偷几个小瓮的方法也行得通喔。”
“……嗯?”
“就跟你说不要转过头来啦!”
托鲁身手抓住嘉依卡的头,强迫她转回到正前方。然后他继续说道:
“不过呢,偷来的小瓮全部卖掉换钱。然后再用那笔钱,去要求对方把目标的大瓮卖给你。”
“…………”
嘉依卡像是想要搔痒般地,肩膀往左右动了一动。似乎是因为……她想要歪过头来,但头却被托鲁抓住的关系,结果就变成这样奇怪的动作了。
“总之——因为你受到“一定要偷出来”的想法所限制,所以自己把其他的可能性都封杀掉了。如果只要能在最后得到想要的目标,那么其实也可以采取别的方法。”
像瓮这种易碎的东西,如果想要弄到手,与其贸然去偷,还不如用正规的手段去买回来还比较安全实在吧。
“……懂了。”
“哎……”
托鲁从嘉依卡的头上移开了他的手——他一边仰望树丛枝梢的彼端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夜空,一边擪擪地说道:
“虽然就算说了’请让给我们。,对方也不可能真的会给我们吧。”
此时,(斯维特莱纳号)已穿过街道,正朝着据说住着那位领主的森林深处前进。不知道
是车轮辗过了隐身在腐叶土里的岩石、还是粗壮的树根——车身大力地摇晃了一下。
当然,周围并无人影。话说回来,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因为<斯维特莱纳号>本就是辆军用机动车,因此勉强可在森林之中行驶……若是贵族所使用的装饰性优先的机动车,应该早已动弹不得了吧。
也许他们最后得停下(斯维特莱纳号),改以徒步的吧。
当托鲁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托鲁。”
“就跟你说了,要看着前方驾驶……”
对着又转过头来的嘉依卡如此说着——但话才说到一半,托鲁就察觉到了。
托鲁并未像驾驶座上的嘉依卡一样亲眼见到,而是感受到阵阵紧迫逼人的异样气息……
“——哥哥。”
阿卡莉以稍嫌严肃的声音喊道。
看来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气息的样子。
“我知道了。”
托鲁从货物区起身,往嘉依卡所在的驾驶座方向移动。玻璃制的防风窗户的另一头——明明是白天的时间,但却昏暗阴沉的葱郁森林里,有几道光芒在摇晃着。
眼睛。野兽的眼睛。
那是——
“——弃兽。”
托鲁呻吟般地低语。
不是一头、两头而已。
托鲁放眼看过去,大概有三十多头一大群。
“双头犬……!”
苍白色的闪电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在树林之间若隐若现。
是兴奋的弃兽在放出魔法吧——多亏如此,他们马上知道那潜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双头犬。人称——奇怪的野兽。
以姿态的奇异程度而言,它在弃兽六种族之中,是和大海魔竞争最奇怪首位的一种怪物。
不管怎样,它基本上身躯长得跟大型的狗或狼一模一样,但正如其名,它的头部总共有二个。
顺道一提,它这两颗头,有一颗是主要,另一颗是次要——正确来说,另一颗头是施展魔法用的神经元所集中的部位,因此无眼、无鼻、也无口。不过,在那颗光溜溜的头部上面,刻着有如假面面具、看起来像眼睛和鼻子的青白色纹样。
“一只一只来的话,就没那么可怕了呐……”
托鲁一边伸手去摸吊在腰后的双刃机剑,一边喃喃说道。
虽然听说双头犬在六种弃兽之中,威胁度算是比较低的——但那是在只有一只的情况下所比较出来的结果。
一旦大意的话,这些成群的双头犬可是会跟装镗龙一样的棘手呢。
这种弃兽会放出闪电来狩捕猎物。要是集结成群,那么它们的闪电就会交互缠绕成网子一样,最后变成团团包住猎物的陷阱圈套。
只要一被那闪电包围住,就非常难从里面逃出来了。
“哥哥。刚刚忘记跟你们说了。”
阿卡莉以
严肃的语气说:
“这附近常常有人遇难,所以本地人很少会进到这里来。”
“你早点说啊!”
托鲁怒吼——不过就算早点知道了,但那个领主就住在这森林深处里,所以他们最后还是
不能不通过这儿啊。
“但没听说有弃兽啊。”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生还者吗……”
托鲁呻吟。
潜藏在森林里的威胁究竟是什么,居然没有半个人知道——也就是说,遇险的目击者们全部都没能生还。不知道威胁是什么的情况下,只会徒增失踪者的人数吧。
“嘉依卡。能够强行突破吗?”
托鲁对着驾驶座上的少女低声耳语。
“试试。可是——”
“我明白。”
机动车跟马车之类的并不相同,钢制的零件很多。
也就是说,这辆车容易通电——所以容易受到雷击。因此,当他们强行突破的时候,如果受到了电击,想当然耳,那个电击的威力可以传导到藏身于车内的托鲁一行人身上。哦不……
不仅如此而已,一部分神经和机动车的魔法机关直接连接在一起的嘉依卡,肯定更加危险。
“我数到五。在这之前你尽可能地加速——然后把跟机关的连接解除掉!”
托鲁说道。
用厚一点的布或皮革应该可以防止雷电传导吧。而嘉依卡就算解除了连接,但只要有一定
的冲力,机动车应该可以靠重力加冲力再持续跑个一段距离吧。
“冲啊!”
“唔……唔咿。”
突然加速的<斯维特莱纳号>。
同时,托鲁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将视线投向阿卡莉。
阿卡莉则对他颔首,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手指指向自己的鞋子。
托鲁和阿卡莉两人所穿的长靴,其底部贴有吸音性极佳的软树脂,因此不会通电。总之,现在他们只要不要用手碰到任何地方、只是站着的话,那么就算(斯维特莱纳号)受到了电击,他们应该也可以承受得住了。
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就只剩——
“一、二、三、四、五——好,嘉依卡,把连接解除掉!”
“唔咿!”
嘉依卡紧紧地闭起双眼。
她应该已经切断一部分构筑在脑中的魔法回路了吧。接着,嘉依卡像是用扯的一样,把接在她脖子上的连接用绳索卸了下来。
“——喵!”
嘉依卡发出了一道不知道是惨叫还是什么的叫声。这是因为托鲁突然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的关系。托鲁并未放松手臂的力道,而是低声在她耳边细声说道:
“好好抓紧了!”
“——了解。”
没想到嘉依卡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然后如此回应。
托鲁表情惊讶地瞥了她一眼。而嘉依卡则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跟初次见面时,一样。”
“——原来如此。”
的确,他们初次相逢时也是像这样子——托鲁抱住了嘉依卡。
“非常,信赖。”
“是哦——”
既非恭维、亦非逞强,嘉依卡的双眼之中真的没有任何不安。看到嘉依卡用那双眼睛这’子仰望着自己,托鲁脸颊不禁抽搐。
他觉得自己快要禁不住地烧起来了。
(真叫人难为情。)
托鲁一边想着,一边抱着嘉依卡往车内去——就在此时。
——啪叽!
青白色的网子在淡淡的漆黑之中展开。
双头犬们所放出的电击,交互缠绕之后,朝<斯维特莱纳号>飞了过来。
电光四射,火星在驾驶座、车身各处散开。
“烫——”
托鲁一边用手遮掩头部,一边估算几时是拔出腰间机剑的最佳时机。
魔法不利于近身对战。人类的话,要使用又重又长的机杖,至于不用机杖的弃兽,则需要诵咏咒文、而且还无法连续攻击。
换言之,弃兽一旦放出了一次攻击,那么在施展下一波魔法攻击之前,会有若干时间的
档出现。
“阿卡莉,嘉依卡就拜托你了!”
托鲁说罢,便从机动车上跃身而下。他没有勉强煞住落下的冲击,就这样子顺势滚到地)
同时从腰间拔出那两把机剑。
“吓!”
伴随着锐利的呼气,他右手上的那把机剑射了出去。
那把剑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剌入了手边那只双头犬的次要头部。
“嘎嗯!”双头犬一边发出无异于普通狗的哀鸣声,一边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尽管次要部只是魔法用的器官,而且就算被割掉,双头犬也不会死,不过因为神经都集中在这次要里头部,所以剧痛难当吧。
双头犬好似被打捞上岸的鱼一样,吧嗒吧嗒地跳动着。
托鲁瞄准次要头部,并不是出自于慈悲或手下留情之意。如果其他双头犬看见痛到打滚的同伴时会进而生怯的话就好了——托鲁是出自于这个用意,才选择瞄准双头犬的次要头部。
果打破它们的联合——只要是一只、一只分开对战的话,那么双头犬也不是绝对打不倒的敌人。
趁着双头犬们联合施放出魔法之后的空档,就让这些弃兽们见识、见识到底“我有多么的恐怖”吧。这可是杀出此重围的关键呢。
托鲁一边拿着其中一把双刃机剑,一边把刚刚丢出去的那一把,用钢丝拉了回来。
黥入双头犬的那把剑,从它的头部脱出,随着这股力道,双头犬跃身而起,并摆出了作战架势。
“托鲁!”
(斯维特莱纳号)靠着惯性从托鲁身旁穿过,嘉依卡从车里探头出来,对他叫唤。阿卡莉用皮革风衣外套紧紧地包住了她,而她似乎慌张地伸手去碰了棺材——她该不会是想要从里取出机杖来掩护他吧。
“快走!别管我!”
托鲁大吼。
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行动反而比较方便,要逃也不是难事。
而且——在这儿随便拿出机杖来的话,那机杖就会变得像避雷针一样,双头犬的雷击很有可能会集中到她的身上。这样子的话,那他特地要嘉依卡放开(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杆,不就毫无意义了。
“不要用魔法!总之你们快走!我一个人——”
没问题的——托鲁才喊到一半……
——嘿鲁克伦 思鲁杰伦 揠鲁克伦 贝 款 塞思欺!
“……!”
托鲁惊愕得全身僵硬。
双头犬的咒文诵咏。而且——那已经是咒文结束的部分了。
太快了。双头犬们从混乱之中重新站起,再到重新诵咏结束为止,应该还需要再十秒左右的时间才对啊——
“——!”
哦不,仔细一瞧,其实也有几只双头犬还处在混乱的状态。
但也有些双头犬不理它们、自顾自地诵咏起咒文——
“怎么这么狡猾!”
托鲁呻吟般地吼叫。
成群的双头犬其实手段更为高明。
它们分成了两队,率先攻击的是第一队,而就在第一队的攻击结束之前,第二队便开始诵咏咒文。如此一来,它们就可以做到连续攻击了。
“糟了——”
托鲁把剑收回剑鞘,拉起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的前方——然后用双臂护住头部。
虽然不知道这样子能达到多少的绝缘效果,但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吧。
接着——
啪叽!
下个瞬间,电光网发出声响,并包住了托鲁。
“呜啊!”
受到了贯穿全身的冲击,托鲁发出了哀嚎。
杀人时无声、被杀时也无声——身为以此为最高宗旨的乱破师,托鲁这般哀嚎虽然可耻——但这份痛苦已经不是意志能压抑得了的。
全身的肌肉自己激烈地收缩了起来,托鲁当场倒地,甚至在地上抽搐弹眺。
意志力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虽然想要镇定住痉挛的身体,但却连思考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呜、嘎、嘎、嘎……”
立场登时逆转,托鲁就像刚刚头被刺伤的双头犬一样,在地上滚动、痉挛。
“托鲁!”
“哥哥!”
嘉依卡和阿卡莉在奔驰中的(斯维特莱纳号)里,回头望向托鲁,发出充满哀鸣的叫声。
然而——
“快走……!”
光是要吼叫出这一声,就耗费了托鲁全身的精力了。
然而同一时间——即使疼痛难当,但托鲁仍在意识的最底层盘算着有否胜算。
双头犬的电击强而有力,但并不具有致人于死地的威力。
这是双头用来狩猎的魔法——也就是说,它们只想要制止对方的行动而已——因为双头犬通常倾向于“生吃活生生的猎物,尤其是人类”。
也就是说——
(这些家伙打算用利牙来直接给我最后一击。)
到那个时间点为止,恐怕还有几秒钟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如果能想办法制住这个疼痛,那么只要情势转变成近身战、尤其是混战的话,到时他也会有得胜的希望。只要双头犬不放出雷电,那它们跟普通的狗也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呜……可恶!快点恢复,快点恢复啊!)
托鲁对自己不停痉挛的身体如此命令着,但却不怎么见效。
虽然他想使用(铁血转化)——一种吟诵“关键词”之后可以强化肉体的奥义,但他却连舌头、嘴唇都没办法好好动作了。意识也无法集中。
还需要几秒才能够回复,将是托鲁生死存亡之关键。
“…………呜……嘎……”
野兽的气息渐渐接近痉挛中的托鲁。
在他痛苦得泛起血雾的视线之中,有好几只、好几只双头犬的身影在摇晃——
(……惨了……)
要被吃掉了。活生生的。
这应该是人类的死法之中,最可怕的一种吧。人云乱破师“不会好死”,而托鲁身为乱破师,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但尽管如此,光是想像野兽的獠牙将把他的内脏咬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他就不禁作思想吐。
战栗袭上托鲁的脊梁。
野兽腥膻的吐息喷在他的颊上。
利牙即将碰到托鲁的咽喉时——
“——滚。臭狗。”
毫无前兆、毫无预警。
清澈响亮的声音忽然在托鲁和双头犬的上方响起。
和这个场面毫不相称的冷静沉着——的女声。
“再不滚的话,就等着一只也不剩地躺在这儿晒尸吧。”
“……!”
托鲁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心想。
究竟是谁?这不是嘉依卡的声音,当然也不是阿卡莉的声音。完全不同的——
“……!”
托鲁的头上暗了下来。
(——龙?)
那一瞬间,他突然作如是想。
简直就像是——展翅的龙飞舞而降一样。
然而,那似乎只是随风飘舞的风衣外套,看起来像展翅的龙影罢了。
不知从何处跳出、降落——令人吃惊的是,腐叶土和落叶居然几乎没有扬起——出现在托鲁身旁的,是一位外表飒爽的女子。
穿戴着白银镗甲、携带着长剑,应该是骑士、战士,或是剑士吧。
因为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所以托鲁无从得知她的样貌——
“…………”
但即使如此,托鲁仍觉得“很美”。
那个背影——那个站姿。
极为自然、毫不造作。
尽管如此——她那威风凛凛的背影,该怎么说呢,有种“光华射目”的感觉。或者该说“绝艳夺目”呢?和混在黑暗之中、奔驰在战场上的乱破师完全相反,她的那个背影,是堂堂正正走在战场最前线的人才会拥有的……那是个足以让跟在后方的人们斗志高涨的可靠背影。
亚麻色的长发轻柔地摇曳着。
簪在发上的银色小巧发饰闪耀着光芒。
“要打吗?还是要退?如何?”
女子如此问道。
对此,弃兽们——
(…………怎么回事!)
双头犬们的气息逐渐远去。
这个女子——连剑也没有拔,就只是出言恫吓而已,便赶走了那些狰狞的怪物们。
(她是妖怪吗!)
实际上,从她全身阵阵传来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寻常。
托鲁若是以她为“敌”,恐怕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念头会是“如何逃走”,而非“如何打倒”吧——
这女子的身上,有着某种可怕的压迫力。
不过……
(……该说是上天捉弄吗……)
托鲁在痛苦之余心想。
这样有如怪物的女战士,应该不可能满街都是。
也就是说——
“你没事吧?”
此时,女战士回过头来看着托鲁如此问道。
虽然她背着月亮,所以有些逆光——但托鲁大致上可以捕捉出她的容貌。
细长清秀的苍绿色双眸。尖挺的下巴。抿得紧紧的薄唇。
她那伶俐灵动的美貌,虽与阿卡莉有些相通神似的地方——但这个女子更具备了身为成年女性才有的艳丽。尤其是她即使穿着镗甲仍显得极为清楚分明的肌肉、胸部及腰部。她身体的丰满程度,完全就跟成熟的女性一模一样。
“你在拉提逊市没听说过吗?关于这附近很危险的事情。”
女子表示非常诧异。
她对于救了绝境中的托鲁一事,既没有要求回报,也没有夸耀自己的力量,简直就像是向跌倒的孩子伸出援手一样——没有任何嚣张的语气。恐怕对这位女战士而言,轰走双头犬这件事,只不过是件区区小事而已吧。
她在间不容发的时刻解救了他。照理说他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但是——
(……要从这家伙身上夺走遗体?)
怀着忧郁的心情,托鲁茫然地望着她朝着自己伸来的手。
这块土地的领主暨龙骑士——女英雄“多明妮卡·斯考达”。
这就是……托鲁一行人和她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