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潭的四周,满是凄惨无比的景象。
遍地布满着看起来像是鸟类尸体的东西,而瀑布潭四周的地面上,更散乱着鱼类的尸骸。恐怕是鸟类尸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吧——浓密的尸血臭味弥漫在这一带,格外地腥臭难当。
看起来像是鸟类尸体的东西——没有明确断言的原因是:所有的尸体都已经看不出来它的原型是什么了。有的被利刃劈成了两半、有的则身首异处、有的则是身体正中央被打穿了一个洞……异形怪兽们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非现实的景象。
而且——简直就像是下过了一场倾盆大雨似地,这附近的地面、树木等等都湿透了。水珠在叶尖、树梢上发出反光,地面上也有一些地方正泥泞不堪。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哼嗯?”
手插着腰、环顾着四周的人,正是巨汉佣兵——尼古拉。
坚硬的皮革铠甲以及长机剑自足不消说,其他还有备用的短剑、锁链等等零零琐琐的配备都装在了自己的身上——全面武装的重装备状态。完全就是一副即将奔赴战场的模样。
在他身旁的其他人也都跟他一样。
“这究竟是……”
除了平常使用的长剑之外,亚伯力克的腰上还挂着另外二把备用的短剑。除此之外,他甚至还佩戴了板金铠甲,虽然仅限于要害之处而已。他背上还背了一个尺寸略大的简易头盔——一旦开打,就可以马上把它戴到头上。因为是在山里头,所以他已经省略掉一些过重的装备了——若是在平地的话,他或许会用整套铠甲把自己全身层层裹住吧。
至于薇薇,虽然乍看之下是很普通的装扮——但大衣底下却暗藏着比平常多了好几倍的暗器。就连平常不怎么穿战斗装备的芷依塔,也佩戴了简易的护具,身上甚至还携带着机杖。
亚伯力克一行人在收钊马特乌斯的联络之后,马上就赶来了此处。
具体情形是:有一只受到马特乌斯精神支配的鸟儿,把联络的纸片送到了〈四月号〉的车上。而纸片上写着一句“我发现嘉依卡了”,同时记载了发现的地点。
基烈特队的所有成员便是为了要逮捕嘉依卡一行人,所以才来到了此处。
重装备——不仅代表着他们的决心,同时也是为了要防备装铠龙又中途乱入的可能性。
然而……
“奇眼鸟……”
芷依塔一边低头看着四散的尸体,一边喃喃地说:
“第一次看到实物呢。”
“哎,若要说到危险的话,所有弃兽都很危险啊……尤其是奇眼鸟呐。”
尼古拉颔首说道。
虽无致命性的威力,但奇眼鸟拥有扰乱他人感官的“视线”,而且它们的“视线”射程很长,人类一旦对上了它们的视线,若不用魔法是打不赢它们的。何况奇眼鸟又都是集体狩猎,因此就连逃走也非常困难。
正因如此,遭遇上它们的人多半都会死掉。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只能够趁奇眼鸟尚未发现之前,从远方偷偷地观察而已——这是普遍对于奇眼鸟的一般认知。虽然这一点认知可以跟其他的弃兽互相共通。
“是马特乌斯干的吗?”
尼古拉蹲下身来,用手指挟起被切得七零八落的其中一片尸体。
“他应该没那么刚好,竟恰巧在场吧?”
“就是说啊。”
芷依塔点了点头。
“所以——是那二个乱破师打倒的啰?”
亚伯力克一边单膝着地,一边说道。
他也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检视着奇眼鸟的尸骸——
“尼古拉。”
“是。”
“这个尸体——莫非……”
“是的。有一点奇怪呐。”
尼古拉把一只奇眼鸟——正确说来,那应该只是奇眼鸟的一部份——拿在手上。
“这并非短剑、也并非铁锤所致。”
“究竟是什么呢……这伤口断面,特别的杂乱不整。”
“该不会是——锯子之类的吧?”
亚伯力克和尼古拉皱着脸,面面相觎。
在他们二人的背后—
“应该是蛇咬剑。”
薇薇一边望着他们手上的尸体,一边说道:
“我以前有看过蛇咬剑砍出来的切口。简直一模一样。”
“‘蛇咬剑’,指的是那个吗?”
尼古拉站起身来,皱着脸问:
“常用在突袭的那个异形剑吗?”
“是啊。虽然蛇咬剑不适合用在正式的短兵交锋,但用在出人意表、突击对手上,却会是个凶恶至极的武器。”
薇薇脸上露出掺杂着苦笑的表情,对他如是说:
“暗杀者们也有在使用小型的蛇咬剑。不过,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可以砍切的鞭子’会比较好理解吧。”
“哼嗯……”
亚伯力克一边用手指撑着下巴,一边沉吟:
“这是怎么回事?那二个乱破师使用了蛇咬剑吗?”
“乱破师会使用各式各样不同的武器。所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呐。”
反倒是骑士和剑士,特别地讲究武器。
但对乱破师而言,只要是可以使用的东西,就算是路旁的石头,也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不过……看了看别的尸体,也有发现到由普通的双把短剑所造成的伤口断面、以及铁锤所致的伤痕。这二种武器在使用时都会用到双手,他们应该不会屡屡更换武器吧……”
“不管怎样,我们似乎是来迟了呢。”
亚伯力克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恐怕是呐。”
尼古拉耸了耸肩。
不管当时杀了这群奇眼鸟的人是那二个叫做托鲁、阿卡莉的乱破师,抑或是其他的家伙,如今这附近都已经看不见那些人的踪影了。
同样该在此处的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亦是如此。
“就算他们追着嘉依卡等人而去。但总该留下其中一人等着联络我们吧。”
“……很有可能是……”
芷依塔歪着头,一边用食指抵着额头,一边说:
“有二组必须追捕的对象。所以,他们二人才分开来去追……”
“另外一位使用蛇咬剑的人是吗?”
亚伯力克低声沉吟。
“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呐。如果对方有三个人的话,因为奇眼鸟的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他们应该是用突袭,所以他们就算真的杀光了奇眼鸟,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尼古拉也赞同说道。
“不管怎么样,毕竟是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他们两人在做事,所以应该有留下些什么留言之类的吧。”
“我们稍微调查一下这附近吧。芷依塔、薇薇,你们先回到〈四月号〉上吧。或许他们二人发出的信息已经送到了也说不定。我和尼古拉稍微在这附近调查一下之后再回去。”
“遵命。”
对于队长的指示,二名少女一起点头回应。
*
少女——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不住地直眨巴着眼睛。
“哇咧?这是怎么了?”
她问话的口气相当地开朗爽快……但却无人回应她。
当然,并不是因为问话的对象已经睡着了,也不是因为对方没听到少女问的问题,更不是因为已经死掉了的关系。只是因为对方太过于疲劳困顿而懒得回应她罢了。
托鲁、阿卡莉、还有红色嘉依卡。
在废弃房屋鳞次栉比的破败街道一角——半埋在瓦砾之中的〈斯维特莱纳号〉旁边,他们三人全身精疲力尽。
离瀑布旁的战斗已过半日有余……他们三人总算打倒了那群奇眼鸟,成功地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话说回来,对手毕竟是鸟类,所以若只是普通地挥舞短剑或铁锤的话,是伤不了它们的。托鲁他们为了击毙那十多只的奇眼鸟,可是费了一番相当大的功夫。
不过,少女应该不知道他们遇上了这样子的事情吧。
“…………”
少女——芙蕾多妮卡张着红色双瞳,视线依序从托鲁、阿卡莉、再到红色嘉依卡的身上打量着。
过了一会儿,芙蕾多妮卡兴致勃勃地一边望着红色嘉依卡,一边如此问道:
“嘉依卡,你换发型了?”
“…………喂。”
托鲁以一脸厌烦的表情回应她:
“你把这个嘉依卡,和平常的嘉依卡看成同一个了啊?”
“嗯?她是嘉依卡没错吧?”
芙蕾多妮卡歪头疑惑。
“你看仔细一点!才不是同一个人咧。”
“诶?是这样子的吗?”
芙蕾多妮卡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嘉依卡——但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把头歪向了另一边。
“都是银发、都是紫色眼瞳啊。”
“你这么说是没错啦。”
“手也是两只、脚也是两只啊?”
“那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吧!人类又不像你一样,可以变形成各种姿态
!”
“是喔……”
“啊哈哈哈哈”——芙蕾多妮卡开朗豪爽地大笑。
她闭上眼睛,一边微微抽动着鼻子,一边添加说道:
“因为味道也一样啊。所以我才分不清楚的嘛。”
“……什么?”
“她们连味道也一样唷!但不是同一个人对吧?真是好凑巧呐。”
“………………”
托鲁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银发、紫眸、以及“嘉依卡”之名。借由某些事情——某种可用来冒称〈禁忌皇帝〉女儿的诈骗手法——的确是可以模仿到这种程度。
但要做到体味也一模一样,应该是不太可能的吧?
还是说,“味道也一样”只不过是芙蕾多妮卡随便信口开河?
“不过,如果这人不是嘉依卡的话,那她到底是谁啊?”
“呃,那个……”
托鲁支吾其词。在这种连开口说话他都觉得懒的状态下,他真的没有力气为她说明太多。
“哎,她是嘉依卡。不过……”
“…………”
灾蕾多妮卡蹲在托鲁的面前,用那双红色瞳孔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的脸。
“托鲁,你是在耍我吗?”
“我才没有!我自己也很困惑要怎么跟你说明才好啊。”
托鲁哼哼唧唧地如此回答她之后——转头望向红色嘉依卡。
“说真的,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色嘉依卡、以及红色嘉依卡。
这二位少女的名字、发色、眸色、体味全都一样——甚至还同样都失去了一部份的记忆。
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有太多的相同点了吧。但若说是造假,那究竟是谁在造假呢?
而且这两为嘉依卡本身也并没有在图谋着些什么啊。
“……我,本尊。”
红色嘉依卡只是怒瞪着眼,如此说道。
恐怕她也不甚清楚自己本身以外的事情吧。抑或者,她根本就连自己本身的事情也不甚清楚。毕竟她的记忆有所缺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话说……这个情况……)
红色嘉依卡坚持自己是“本尊”这件事。
白色嘉依卡坚持要收集“遗体”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欠缺记忆的关系?
自己究竟是谁——她们自己都没有把握。
因此,她们为了证明自己“正是自己没错”,所以才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行动和目标物。
若真是如此……
“但是啊,哥哥……”
呼吸好不容易终于缓和了下来——此时,阿卡莉也加入了对话。
“现在可不是我们可以精疲力尽的时候啊。”
“我知道啦。”
托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说巧不巧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暇使用〈铁血转化〉,如今反倒庆幸幸好没有用。一旦发动了〈铁血转化〉,他们大概会半天都无法动弹吧。〈铁血转化〉会过度使用肉体,因此一旦发动超过一定的时间,身体就会因体内囤积的疲劳而在结束〈铁血转化〉之后,变得完全无法动弹。
若情况真演变至斯,那么托鲁他们应该早就因为超过极限而倒下了。
如此一来……他们恐怕就只能束手无策地让后头追来的基烈特队逮捕了吧。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托鲁心里确信那些奇眼鸟会袭击他们,肯定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所搞的鬼。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他们追上。”
“是啊。”
托鲁转头望向〈斯维特莱纳号〉。
他们返回来此处,是因为包含飞镖在内,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武器、药剂等等的关系。光只靠先前阿卡莉所拿出来的东西,感觉上应该是顶不住的吧。包括恢复疲劳用的食材在内,他们亟需堆在〈斯维特莱纳号〉车中的物负。
然而……
“只能就这样子放弃了吗?”
托鲁一边望着机动车——一边喃喃白语,似乎并不是在询问着某个人。
如果没有魔法师在的话,就无法驱动机动车了。
托鲁他们当然可以清得走瓦砾,但驱动机动车这件事情,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啥?你是说这台机动车吗?”
忽然——芙蕾多妮卡手指着〈斯维特莱纳号〉询问。
“要不然我帮你们驱动它吧?”
“……啊。”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颅。
若是芙蕾多妮卡的话——就可以代替得了魔法师了。刻印在脖子上、相当于魔力“存取出入口”的徽纹,如果是芙蕾多妮卡的话,应该可以用变身魔法重现无数个出来吧。让弃兽来当驾驶驱动机动车——他们二人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个方法。
“啊——……”
托鲁一边感到有些羞窘,一边搔了搔脸颊。
平常总是对芙蕾多妮卡冷淡至极,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拜托她,因此他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凡是可以利用的东西就要物尽其用”是乱破师的基本原则,而托鲁身为乱破师,难为情之类的想法,未免太过于耿直了也说不定。
“可以拜托你吗?”
“可以啦。如果你之后愿意跟我打一场的话。”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啦。”
托鲁用半自暴自弃的口气如此回应。
尽管他已经打从内心地不想要再和芙蕾多妮卡战斗了……总之现在也只能拜托她驱动〈斯维特莱纳号〉了。她如果愿意变身成巨大的装铠龙型态的话,那么应该可以很快地把瓦砾清干净吧。
如此一来——在这之后呢……
“离开此处之后,我们该怎么做呢……”
在还没有夺回白色嘉依卡的情况下,托鲁他们也没有什么应该要前往的目的地。
也不晓得对方——使枪的家伙他们藏身于何处。
“果然现在应该还是要拷问……!”
“你果然很喜欢拷问嘛。”
“别瞎说了。我才没有喜欢拷问呢。”
阿卡莉摇了摇头。
“但是我最喜欢看哥哥把活蹦乱跳的女孩子绑起来欺负、厉声喝斥,然后因此而眼神发亮得样子了…………”
“好,就算我真这么做了,但你这样不也是很变态吗?”
“被哥哥你这么一说,人家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呐。”
“我并不是在夸奖你。”
托鲁一边半睁着眼瞪着阿卡莉——一边摇了摇头。
“这家伙,应该也不晓得吧。”
“……哎,是啊。”
阿卡莉很干脆地点头附和。
托鲁他们若要找到对方的所在之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这名红色嘉依卡打听消息。但使枪的家伙他们应该也很清楚这种事吧。若托鲁一行人趁他们大意的时候来突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他们应该已经移动到红色嘉依卡所不知道的地方去了——这样子的想法才稳当。
“那么,哥哥。不如就按照当初的预定,动身去佩利梅拉尔镇如何?”
“啊?但这样嘉依卡——白色嘉依卡要怎么办?”
丢弃雇主、光托鲁他们自己移动,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白色嘉依卡应该也知道我们原本正朝着佩利梅拉尔镇去吧?而从埋伏等待我们到来的这件事情可以推断得出来,对方应该也知道我们正要前去佩利梅拉尔镇。他们也算是‘嘉依卡’的同伴,若受到基烈特追击的话,也只有逃跑一途。不过,他们……”
阿卡莉注视着红色嘉依卡:
“应该也没有打算要抛弃这个红色嘉依卡吧。不然的话,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回应我们交换人质的要求了。这一点跟我们这一方是一样的。如此一来——”
“……原来如此。”
如果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的话,前往佩利梅拉尔镇才是最合情合理的。使枪的家伙他们很有可能也跟托鲁一样,有着相同的想法。
“也没有其他的好方法了……吧?”
“…………”
面对着托鲁和阿卡莉的视线——红色嘉依卡只是无言以对。
既不否定、亦不肯定。所以她应该是没有异议吧。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之后,随即砖头望向芙蕾多妮卡,对她说道:
“芙蕾多妮卡,拜托你了。”
“嗯,没问题。”
芙蕾多妮卡如此说完,顶着一张笑脸,点了点头。
她发出“咚”的一声——同时轻盈灵巧地飞身而起。
密度急速变化的空气,发出了震动声响。轰轰低吟的疾风缠绕着她的身体,芙蓄多泥卡一边扬起尘烟,一边往空中更高处飞舞而上。苍白色的闪电爬转旋绕在她的四周。激烈地蠢蠢蠕动的光影斑驳,将她塑造成跟少女轮廓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而若要计算时间的话,这也只不过用去了眨个几眼的时间罢了。
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降落在地面的是一只巨大的龙。
“——!
红
色嘉依卡愕然地睁大着双眼。
“装铠龙……!”
“啊啊……这么说来,这是你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模样嘛。”
托鲁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话说回来,红色嘉依卡刚刚才和芙蕾多妮卡第一次见面,所以会如此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而托鲁他们已经见识过无数次芙蕾多妮卡的“变身”了,因此事到如今他们都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已经渐渐感觉麻痹了。
红色嘉依卡一边仰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色巨大躯体——
“……………真是惊人。”
一边眯起眼睛不自觉地说出了这般感想。
*
疾走。狂奔。飞驰。
简直就像是毫无体重般地轻盈——或像是在冰上滑行般地行云流水。那动作相当的安定流畅,完全不会想到那竟是穿梭于无路山间之中的移动。
李奥纳多是名亚人士兵。
为了获得高速移动、隐密移动的特殊化身体功能,从他尚在母亲胎里时,就已经开始接受魔法的改造。母亲为了微薄的金钱而将尚且孕育在自己体内的儿子卖掉,而军方则把他的一切权利——正是字面上的意思——把他的生杀予夺的权利给夺走了。
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件事情,李奥纳多也不想多说什么抱怨的话了。
因为没有充裕的金钱可以养育小孩,因此,出生马上就被双亲杀死的婴儿并不在少数。而在面临农忙期的农村里头,因孕妇无法工作之故,于是她们就像是理所当然似地,让僧侣、神官为她们进行堕胎之事……双亲将小孩卖作成奴隶的现象,在战后也依然层出不穷。反倒是景气愈发地明显变差,更导致了数量不减反增”
他心想:或许他反倒该心存感谢,竟可以以亚人士兵的身份出生在这世上。
正因为有着这份亚人的能力,所以他才能在战后不愁找不到饭碗,而且还被分配到了基烈特队队上。至少现在的生活,比起被卖去常奴隶、一边被奴隶头欺负、一边重复着无止尽的单纯劳动,要来得好太多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
李奥纳多才对自己的能力有所坚持。
“……啧。”
短促地啧了一声的李奥纳多,正在奔驰当中。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且还是一个抱着一名少女累赘的人类,他竟然会追丢了?虽然说当时现场非常的混乱,但若以李奥纳多的能力而言,应该可以轻易地尾追在那个使枪者的后面才对啊。
然而……对方却超出了李奥纳多的预料之外,极擅长于在山中移动。
对方恐怕也已经发现到自己被跟踪了吧。他应该是和同伴魔法师一起一边仔细地消掉可供追踪的痕迹,一边移动着的吧。
他们竟选择——破坏这整个地方。
一旦用魔法破坏掉这四面八方,那么岂止追踪痕迹了,就连要用气味追踪,也会因为魔法冲击及破坏的热度而难以继续追踪下去了。结果——李奥纳多最后不得不返回到与马特乌斯事先商定好的地点来了。
然后……
“——马特乌斯。”
大大地纵身一跃——李奥纳多几乎连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便站到了坐在街道旁石头上的马特乌斯面前。
但是,马特乌斯仍只是维持着低垂着头的姿势,并没有把他的脸抬起来。
李奥纳多以惊讶的表情观察着他的面孔——此时,他简短地如此说了一句:
“我失败了。”
“你说你失败了……”
“我把乱破师一行人追丢了。”
“马特乌斯先生也追丢了?”
“嗯?你也是吗?”
此时,马特乌斯总算抬起了他的脸,望向李奥纳多。
李奥纳多晦暗不明地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马特乌斯注视他良久——
“我刚刚为了捉住乱破师一行人而有些勉强乱来,所以才不行的呐。”
他的精神支配魔法有好几种阶段。
他既可以只是交予对方规定好的命令,然后便放任对方去执行——也可以将彼此的感觉连接起来、操纵支配对象的身体、将对象的所见所闻读取到自己的身上。
而这一次,马特乌斯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本来就打算要利用奇眼鸟,确实地将乱破师一行人一网打尽。马特乌斯得要彻底控制住那群弃兽们,方能让它们全体采取战术性的动作。只是单纯交代命令而已的话,那些智能低下的奇眼鸟很有可能无法布下有效的包围网。
可是——这反而适得其反了。
乱破师他们竟不是选择逃跑,而是选择了歼灭全部的奇眼鸟。
马特乌斯和多只奇眼鸟的感觉同步得太强、太深,和一只接着一只被他们杀死的奇眼鸟一起共同经历了临死前的痛苦……因而耗尽了体力。他没有当场气绝昏倒,还是因为他中途调整了精神支配的术式的关系。但即使如此,他之后仍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去跟踪乱破师一行人了。
“真没想到十三只竟全部都被他们干掉了。”
“我们太小看那乱破师一行人的能力了?”
“这一点也不得不承认呐……”
马特乌斯交臂抱胸,低声沉吟:
“那些家伙们带着疑似嘉依卡的少女。那个少女的武器是蛇咬剑。”
“……蛇咬剑。”
李奥纳多蹙眉低喃。
“虽说是剑,但长得几乎跟鞭子一样,攻击范围相当广大。我本来打算从短剑和铁锤的攻击范围之外包抄、制服他们,但如意算盘却被她破坏了。”
“…………”
李奥纳多不禁为他叹息。
“你那边又是怎么样了呢?”
“哎,我啊——”
李奥纳多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自己将使枪者他们追丢的经过原委。
马特乌斯沉默地听着他的说明——
“我们要各自分头捉住‘嘉依卡一伙人’,到底是有些不自量力吧。”
“……是啊。”
再怎么说,他们也未曾想到过:基烈特队正在追捕中的两组“嘉依卡一伙”,竟会齐聚于一堂。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等基烈特殿下找过来吧。”
“……虽然很丢脸,但还是这样做比较好吧。”
李奥纳多在马特乌斯的身边坐了下来,同时叹了口气。
*
佩利梅拉尔镇——非常地繁荣兴盛。
尤其是大马路,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们在摩肩接踵着。头发的颜色、眼睛的颜色、皮肤的颜色自是不同,而且就连衣服装扮,也都掺杂着各种形式、色彩、其他各地地方的民族服装。无数的男女老幼们,一边瞧着并排在路边的摊贩,一边走在大马路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被人潮冲走,最后不晓得会被带去何处了呢。
“……好惊人。”
托鲁眯着眼喃喃自语。
他也是第一次来到人潮多到这种地步的地方。
作为交易集散地而兴盛繁荣的这个城镇,人潮往来非常的频繁。就这一点而言,这儿的确是有些龙蛇混杂,在治安维持上让人感到有些不安。但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有许多尚未从战后的混乱之中脱离、情况仍旧凋敝不振的国家和城镇,而这儿却是个独特的例外,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相当有活力的一个城镇。
领主的居所附近大多会有兴盛的城镇——托鲁和阿卡莉暂时住了一阵子的戴尔索兰特市也是如此——但跟这个佩利梅拉尔镇比起来,规模既不是一个等次、密度上也大为的不同。尤其是这条位于“市中心”、正值大白天时的大马路,人潮密密麻麻,多到让人的视线无法笔直地穿过整条马路。
而在这样的马路上……
“——哎呀。”
托鲁漫无目的地彷徨茫然地走着。
来这佩利拉拉尔镇上看看是不错啦——但他完令没有想到人潮竟然会拥挤到这种地步。
就算那个使枪的家伙跟白色嘉依卡真的来到了这个佩利梅拉尔镇上,但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找到他们,应该非常的困难吧。
不过,对方也有着同样想法的可能性并不低。
如果是双方同时四处搜找彼此的话,那么找到对方的机率应该会提高一些。是故,托鲁才选择了如此漫步在人群杂沓之中。
“哎,如果有个醒目的标记物就好了呐。”
“醒目的标记物?”
问他这句话的人,正是走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
不消说,她现在的外型是平常的少女姿态,或许是怕会走散吧,她右手正抓着托鲁披风的一角——这在旁人眼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岁数上有些差距的妹妹一样。虽然从容貌上来看的话,当然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总之就是:就算有这么多人,也可以马上发觉‘啊啊啊,那家伙在那儿’的醒目啊。”
“那不然我变身吧?”
芙蕾多妮卡像是在说“那不然我帮你敲敲肩膀吧?”似地,口气轻快地问着托鲁。
“不要。拜托你了。”
对此,托鲁皱着脸如此说道。
“很显眼唷?”
“太显眼了啦。话说,会死人的。”
如果在这条街上突然出现弃兽——装铠龙的话,人们无疑会陷入恐慌的状态之中。在这种人口密集的状况下,人群一旦暴走,肯定会有人倒下然后就被踩死的吧。哦不——就算真的尽力避免了这种情况发生,但只要起了大骚动,基烈特队铁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很有可能又要面临三方混战的麻烦场面了。
“如果有什么仅限于那些家伙才会发觉到的标记物就好了呐。”
托鲁交叉着手臂说道。
芙蕾多妮卡像是想到了“绝妙好主意!”似地,“碰”地一声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对他如是说:
“把那个红色嘉依卡的头给剁了,然后装在长枪或是某样东西的尖端上,高举着走在路上如何?”
“那的确是很显眼没错呐!但把要拿来交换的人质给杀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话说,单单只为了显眼,你就要剁人的头,未免也太残暴凶狠了吧。”
“但这在战场上很常见啊?”
芙蕾多妮卡语气爽快地如此说道。
哎,的确。为了达到提振同伴士气、削弱对手斗志的双重效果,把败阵敌人的头颅或其他等等的东西高高挂起、展示给对手看,也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情。
“因为你那是在战场上啊“跟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
“人类的行动原理还真是复杂呢。常常因时间、情况而有所改变。”
“是你不知变通得太过分了。”
考虑时间和情况——是基本以集体生活为主的人类所拥有的思考模式。
弃兽、而且还是从不集体行动装铠龙,似乎没有“察言观色”、“因应周遭状况”等等的想法。
“总而言之,在夺回白色加以卡之前,我们不能做出任何的蠢事出来。”
顺道一提,红色嘉依卡就跟之前一样,绑起来丢在〈斯维特莱纳号〉里。看守的工作则委托由阿卡莉负责。
“托鲁?”
芙蕾多妮卡忽然歪着头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她像是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抬头仰视托鲁,开口问他:
“我是刚刚突然才想到的啦。她也是嘉依卡对吧?”
“哎,她是这么自称的啊。”
托鲁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着红衣少女的身姿,一边如此说道。
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瞳、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味道,而且也一样丧失了记忆。
表面上的言行举止和服装虽略有不同——但共通点却多到让人难以认为是不同人的两位少女。
“目的也一样对吧?”
“哎……收集遗体这一点是一样没错啦。”
话说回来,红色嘉依卡和她的同伴这次袭击托鲁一行人的用意,也是出自于夺取“遗体”的目的。托鲁他们至今为止都是主动夺取的一方,所以之前一直都没有怎么意识到,但如果有人抱着跟他们一样的目的的话,那么他们也很有可能会变成遭人夺取的一方。
反正不管怎样——
“就结果而言,她们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应该是一样的吧?”
“……你说什么?”
托鲁皱起眉头,转头望向芙蕾多妮卡。
装铠龙少女以一副可说是天真无邪的表情,对他如是说:
“我是说,她们都很有可能会为这个世界再次引来战乱啊。也就是说呢,托鲁侍奉的对象,就算不是白色嘉依卡也没关系的啊,不是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
托鲁一脸惊诧地问向芙蕾多妮卡—
“托鲁只是想要有个活下去的目标、以及可以为目标而战的地方而已吧?”
芙蕾多妮卡像是在向托鲁确认似地,如此回问着他。
“这样的话,你就算改和红色嘉依卡一起行动,不也是一样的吗?”
“…………”
托鲁本想立即开口否定她——但却哑口无言。
白色嘉依卡有恩于他。
让他重新燃起想再次找寻人生目标的心情——她的恩情,即在于给予了他转变的契机。
但是,单只是因为欠她恩情的话,托鲁并不会就这样子跟随着她、受她雇用。
正如芙蕾多妮卡所说的,托鲁想要留下曾经以乱破师的身份在这世界上活过的证据、他想要一个能够留下这般证据的战场。而如果他跟随着嘉依卡的话,就算战场之类有些不太可能,但至少打斗现场之类的机会会自动增加吧。
再者,嘉依卡的行动本身就会引发下一次的战乱——这个可能性也并非为零——至少基烈特队、以及在他们上位的家伙们,似乎真的很害怕这个可能性成真。
但是,红色嘉依卡亦是如此。
话说回来,嘉依卡究竟是否为公主本尊的这个问题,托鲁认为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无所谓。嘉依卡是不是本尊、和托鲁信任她这两件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关联——在那座“不归谷”中,托鲁本身已经彻底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么,跟随侍奉较为符合托鲁的目标,亦即积极地想要引发战乱、改变世界、为此而努力战斗的红色嘉依卡,应该比较好吧……这样也比较合理吧。
“别说蠢话了。”
托鲁一副像是使劲地从喉咙深处勉强挤出来的样子,吃力地对她说出否定的话语。
“这样啊?我这话很奇怪啊?”
对此,芙蕾多妮卡果然歪头纳闷:
“托鲁只不过是因为白色嘉依卡有个教唆你‘再次找寻生活的目标’的这个恩情在而已,就打算一辈子跟随她了吗?这样子不就跟‘追寻人生目标’一事互为矛盾了吗?”
“…………”
托鲁再次哑口无言。
他很清楚芙蕾多妮卡想要说的事情。至于她想说的事情,老实说打从遇到那个红色嘉依卡开始,托鲁的心中就隐隐然有了类似的问题——只是没有去意识到它而已。
为了吊唁父亲而收集遗体的白色嘉依卡。
为了替父亲报仇、想用来作为报复敌人的手段而收集遗体的红色嘉依卡。
她们两人最后所采取的行动,都是一样的。哦不……倒是可以说红色嘉依卡的眼光放得更远。收集完遗体之后,以遗体为证明,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自称为皇帝的继承人,然后复兴帝国。借此向杀了父亲的家伙们复仇——这比起单纯“只是想要吊唁父亲”的行动原理,还要更加的明确易懂。
可是——
“……我……”
有一股道不明、说不清的浑沌卡在托鲁的胸口。
想要否定芙蕾多妮卡的心情。
以及想要肯定芙蕾多妮卡的心情。
这两者在托鲁的心中摆荡不定。
心里牵挂白色嘉依卡的这件事情——和重新追寻人生目标的这件事情,并不能画上等号,而且有时候的确有可能会互相矛盾。
(我——到底想怎么做呢?)
或许他至今也只不过是依赖着“达成嘉依卡的目标”这个空头口号,制止自己深入去思考罢了也说不定。
若真是如此——
“啊——这是什么?好有趣。”
芙蕾多妮卡以天真无邪的声音如此说道。
定睛一瞧,她竟已经跑去站在某个摊贩的前面,仔细端详着陈列整齐的商品。
“…………”
独自一人认真思考良久的托鲁,不禁叹了口气。
芙蕾多妮卡不是人类。虽然会说人类的语言,但她的想法根本和人类的想法大相迳庭。如果她的每一句都认真地去回应的话,只会搞得自己疲累不堪而已。
芙蕾多妮卡似乎已经对刚才的话题失去了兴趣的样子……地面上铺着席子,而芙蕾多妮卡正用指尖戳着这些放在席子上的武器、护具等等的商品。
看来这个摊贩——似乎是把一些从战场遗迹中捡来的东西稍微修补了一下之后,便拿来卖钱的样子。虽然说他这样子出来卖,可说是很有做生意的胆量跟气魄,但在这种和平时代里,那些可不是什么好卖的玩意儿吧。
然而……
“小妹妹,这边比较有趣唷?”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一只握着某样东西的手忽地猛然向她伸出。
芙蕾多妮卡和托鲁一看到那只手——便瞧见握着长枪的那只手臂,正连接在一个曾经见过的人物的身体上。
“…………”
托鲁半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瞧。
“……嘿诶?我本来还以为会拔腿就跑呢。这么年轻,胆子却挺大的嘛。”
使枪的家伙一副颇感有趣似地,如此对他们说道。
“我们并没有差很多岁吧。”
托鲁仍维持者双手垂挂在身体两侧的姿势,如此回应对方。
但事实上,其实他差点就要反射性地把手伸向挂在披风下面、腰部后边的小机剑了。但是,如果在这种地方拔出武器来的话——放出杀气、备妥武器的话,这里无疑会混乱四起。
受到恐惧的驱使而东跑西窜的人群
,不仅会妨碍到作战,甚至还十分的危险。暴走的人们就算什么都没有做,也等同于是凶器。
“真亏你居然找得到我呐。”
托鲁说。
而对方使枪的家伙则坦率干脆地如此同答他:
“用魔法啊。我的同伴找出来的。”
听说在探知系的魔法之中,似乎有一招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找出符合设定条件对象的所在位置。但这招有个缺点:必须将对方的身材相当仔细严密地设定好,否则会感应到毫无关系的其他人——反过来说,若能明确地设定好对方的身姿,那么就可以确实地找到对方。
“话说,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不消说,使枪的家伙手指所指的正是芙蕾多妮卡。
知晓托鲁他们的事情而对他们发动袭击的使枪者一伙人——看来似乎并不晓得芙蕾多妮卡的事情。哎,也是啦。这位龙姑娘老是像猫咪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所以要把她算在“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之中,多少有些牵强也说不定呐。
“之前那次,她人并不在吧?”
“……哎,算是吧。”
毕竟并没有向他解释说明的义务,所以托鲁只是暧昧不明地应了一声。
使枪的家伙一边邪佞地贼笑,一边又开口向托鲁问道:
“是新的女人吗?”
“不是女人唷。”
说这句话的人是芙蕾多妮卡。
她反而一脸看似十分雀跃——十分欣悦似地如此说道:
“我是敌人唷。”
“你给我闭嘴。你越讲会越复杂。”
托鲁伸出一只手制止住芙蕾多妮卡,然后往前踏出一步。
人潮在周围依旧杂乱纷沓的空气之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他们连看都没看托鲁他们一眼。使枪者也完全未受到任何人的注目。毕竟全身武装的人也不是只有一个、二个而已。当然——若起了动武的心思、做出了备战姿势的话,可以预见到时候群众会因此而一片骚乱。表面上尽管看起来和平安泰,但在这里的人们,大半都经历过战争时代。
“前几天有多余的妨碍跑来乱入——但我们想要我们家的嘉依卡这一点,仍旧是不变唷。你们那边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是啊。”
托鲁点了点头。
“那么——因为上次是由你们先指定的嘛。所以这次地点和时间,我想就改由我们指定吧。没有异议吧?”
“……好吧。”
严密地考虑到有利或不利的问题,或许托鲁应该要拒绝他的才对……但托鲁本身很想尽早解决掉现下这个复杂的情况。这个时候接受对方的提案,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到时候再拒绝了事就行了。
“明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在这里。”
使枪的家伙不知为何一边贼贼吃笑,一边如此说道。
“——什么?”
托鲁蹙起眉头——然后视线往左右迅速瞥过。
仍是一片人山人海。
恐怕就算到了黄昏时刻这种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吧。而且人数很有可能还会增加得更多。若情况真变成如此,到时候他们就越发地难以行动,也更容易和同伴走散了。
“关于那些奇眼鸟啊。”
使枪的家伙像是忽然想到似地,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
“它们的动作很奇怪呐。应该有魔法师或是什么人在操纵它们吧?”
“……应该是吧。”
恐怕正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干的好事吧。
但他并没有义务得提供对方如此详尽的情报。
而使枪的家伙似乎原本就大致揣测到了奇眼鸟背后的缘由的样子。
“毕竟我们也跟着嘉依卡一起行动了不少时日呐。”
使枪的家伙反倒一派轻松地对他说:
“粗略的情况我们大致上可以想像得出来。你们正被机密特务的家伙们追捕着吧。贾兹帝国的公主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到处收集着〈禁忌皇帝〉的遗体……因此而惴惴不安的家伙们应该不在少数吧。”
也就是说,基烈特队这类的存在,并不是只有一个而已。
“不过,正因为他们是在执行机密任务,为了避免牵连过多不相干的人,所以他们没办法采取强硬的行动嘛?尤其是在这种交易集散地,谣言会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迅速扩散出去呐。”
理应早已倾灭亡的贾兹帝国。
而且联合国方面还特意极力宣传说“贾兹帝国是万恶的根源”、“因此打倒了贾兹帝国的现在,正是和平的时代”——民众一旦知道了贾兹帝国的残党仍然幸存在这世上、而且企图拥立〈禁忌皇帝〉的遗孤、再次掀起战乱的话,肯定会感到非常的不安。
民心之乱,与治理上的不安定休感相关。统治上若有一丝的不稳,那可就——不妙了。
正因如此,和嘉依卡相关的任务绝不能公诸于世。若贸然公开的话,搞不好反而会助了贾兹帝国余党一臂之力。
总而言之,不论是基烈特队也罢,还是其他部队也罢,那些正在执行公务的家伙们,使用大量弃兽倾力围攻——投注大量物资的作战,在此处发生的可能性应该很低。而想当然耳,亚伯力克、尼古拉、薇薇之类的高手,便会因此而出面吧……虽然在这种人潮拥挤的情况下,骑士或剑士们应该也无法尽情地施展身手作战。
最棘手的便是暗杀者了。身在这种纷纭杂沓的人群之中,对暗杀者反而更为有利。
“接受我的提议吗?”
使枪的家伙像是在向他确认似地,开口向托鲁说道:
“如果接受了的话,那就明天见啦。”
使枪的家伙轻轻地摇了摇手,转身背向托鲁他们。
明知对方是敌人,却还敢这样大剌剌地向对方暴露出他的背部,真是好大的胆子呐——不过,至今仍未现身的魔法师,或许正从某处瞄准着托鲁他们也说不定。还是说,他已经估量过了,托鲁他们并不会做出在人潮之中袭击他的蠢事出来?
“——喂。”
托鲁唤了一声,叫住了使枪的家伙。
使枪的家伙连回头都没有回,只是停下了脚步。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不晓得对方名字的话,很难出声打招呼耶。”
“大卫。”
使枪的家伙很直率地如此回答。
“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做托鲁。”
“姓是‘亚裘拉’吗?还是‘昴’呢?”
“…………”
托鲁没有回答。
万一大卫详知乱破师的事情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从托鲁属于哪个流派的这件事情,进而预测出他的战斗方法。不交出有利的情报给对方、只有自己获取对方的情报——这正是乱破师的作战手段之一。
“哎,算了。拜啦。”
大卫维持着背对托鲁他们的姿势,耸了耸肩……然后,再次摇曳荡漾地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起来。过了没多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人山人海的另一头了。
“芙蕾多妮卡,你可以变小之后去追那家伙吗?”
“可是你不是说变身之后会引起骚动的吗?”
“…………”
哎,的确也是啦。虽说她现在是少女的姿态,但人类突如其来地变得小如人偶的话,应该马上会有人因此而吓得大声嚷嚷出来吧。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地方,要让人无所察觉地变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如果就这样子直接跟踪在他后面的话,马上被对方发现的可能性极高。
“没办法了。”
总而言之,就先乖乖地交换嘉依卡吧。决胜负什么的,恐怕就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吧。
此时,芙蕾多妮卡早已经又被另一间店头的商品夺走了注意力。托鲁抓住她的后领,一边拖着她,一边朝〈斯维特莱纳号〉走了起来。
*
托鲁他们把〈斯维特莱纳号〉停在了镇外。
照理说,把车停到镇上的停车场里面,其实会比较方便。但因为已经被大卫他们突袭过一次了——而且恐怕也被基烈特队目击过了,因此〈斯维特莱纳号〉本身很有可能已经成了明显的目标。
为了以防万一,托鲁他们把〈斯维特莱纳号〉藏在镇外的杂林树丛中,此外还从上头盖了一层黏满枯叶、树枝的网子,伪装得让人难以发现。
“欢迎回来,哥哥。”
托鲁一回到〈斯维特莱纳号〉的附近……原本似乎在准备生火的阿卡莉便出来迎接,对他如此说道。
“收获呢?”
“有。”
托鲁如是说之后,便环顾了一下四周。
“红色嘉依卡呢?”
“还是老样子。”
阿卡莉如此说完之后,手便朝〈斯维特莱纳号〉的方向指去。
在驾驶座上——再次被托鲁他们用针麻痹的红色嘉依卡,正以瘫软的姿坐在驾驶座上。虽然她应该有察觉到托鲁已经回来了,但却连看也不看他们。对于这样的红色嘉依卡——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
阿卡莉下了如此评语。
“这话轮得到你说吗?”
托鲁苦笑说道。对此,阿卡莉有些愤慨地回说。
“你说这什么话啊哥哥。我可是很有自信,像我这么可爱亲切、招人喜欢的乱破师,可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得到呢。”
“你那是在承认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乱破师’吧?”
如此,托鲁跟她像往常一样地斗着无聊的嘴,同时爬到〈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
“…………”
此时,红色嘉依卡终于——转动了她的眼睛,以锐利的目光死盯着托鲁。
托鲁一边在她身旁坐下,一边说道:
“要把你带去和我们家的嘉依卡交换的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好了。”
“…………”
“虽然之前有多余的家伙来干扰,不过这次,哎,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托鲁一边说——一边拔出小机剑。
武器的保养维护做得越多次越好。尤其机剑之类,其内部构造大多比平常的刀剑类要来得复杂——一旦疏于保养的话,很快就会坏掉了。托鲁从驾驶座下的置物空间中取出保养用的工具,然后开始用薄薄的皮革硬布擦起了剑身。
红色嘉依卡一边斜眼瞟着托鲁的动作——
“武器,还来。”
一边如此对他说。
“那可不行呐。”
托鲁一边继续保养着武器,一边说道。
她的蛇咬剑现在正吊挂在托鲁的披风下面,由他随身携带着。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这样,所以才这么做。纯粹只是因为蛇咬剑不可交到红色嘉依卡的手上,所以由托鲁或阿卡莉保管着,才是最妥当的做法罢了。
“…………”
红色嘉依卡以以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凝视了托鲁好一会儿。
“喂,你——托鲁。”
“嗯?”
托鲁手停了下来,转头望向红色嘉依卡。
话说回来,这该不会是这位嘉依卡第一次出口称呼他的名字吧?
“托鲁的雇主,我的冒牌货?”
“……不准叫她‘冒牌货’。”
托鲁对她丢下了这句话。
虽然他不是不懂红色嘉依卡的心情,但白色嘉依卡一旦被叫做“冒牌货”,托鲁自己也不禁觉得白色嘉依卡被人侮辱了。
“要我说的话,你才是那家伙的赝品咧。”
“…………”
红色嘉依卡沉下了脸来,忿忿然沉默不语。
这样子好像有点太没大人样了——托鲁一边作如是想,一边搔丫搔脸颊。
“啊——……咳,没错。那家伙、白色嘉依卡是我的雇主。”
“报酬金额,提示。”
红色嘉依卡如此说道。
“……啊?”
那一瞬间——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托鲁,皱起了脸来。
红色嘉依卡一脸莫名认真的表情,如此对他说:
“出,更多,钱。”
“…………那个……”
托鲁惊吓得肩膀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个女孩——怎么偏偏说出了这种话来呢?
当然,从红色嘉依卡的立场看来,若是能用金钱就能解决得了的话,这样子做不仅可以迅速解决掉自己目前的问题,而且又安拿有保障吧。这样的确很合情合理。
“总有一天,复兴,贾兹帝网。”
红色嘉依卡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报酬,如你所愿。”
“你是在用钱叫我背叛主人址吗?:
托鲁忍不住拔高了嗓门,如此回问。
“…………”
瞬间——红色嘉依卡仿佛被托鲁的气势吓到了似地,陷入了沉默。
她应该没有想到过托鲁竟然会发怒吧。
“乱破师啊……”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为了这种事情就频频发怒,自己也未免太不成熟了。
“不管是生还是死,确实都唯金钱是从——为了金钱而愿意受雇于他人、不论是何种势力也愿意跟从。但即便如此,我们乱破师也并不是毫无矜持可言的家伙啊。乱破师一旦受到雇用,就不会背叛自己的雇主。这一点是我们乱破师唯一的骄傲——若没有这一点矜持的话,我们就只是无法无天的恶霸而已了。”
“…………”
“更何况——”
托鲁忽然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他不晓得为什么他突然想要跟红色嘉依卡说这些事情。或许是因为托鲁自己本身也想要再次确认自己追随白色嘉依卡的理由吧。
“那家伙对我说了,叫我重新再找寻活下去的意义。”
‘再度。找到。从今开始。再来一次。’
她用磕磕巴巴的大陆通用语如此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将一直只是玩岁愒日、白白活着的托鲁的未来彻底改变了。
就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但在某些时间点或某些情况下,一句话也会有相当于万金之资的价值。
“为我——为身为乱破师、失去战场之后变得毫无意义的我,带来了容身之处。我不单只是为了金钱而已。而且老实说,这又不是什么十分好康的工作。”
“……容身之处。”
红色嘉依卡像是在确认这个词语的意思似地,在嘴里呢喃了好几次。
“托鲁,我,可以创造,你的容身之处。”
红色嘉依卡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啥?”
“可以成为,你的主人。”
“…………”
这次换托鲁陷入了沉默。
他有一小片刻——凝视自己的小机剑。
“连你也叫我换啊?”
“换?”
“芙蕾多妮卡说的。”
托鲁一边再次开始保养的作业,一边继续回复她:
“那个装铠龙的化身也跟我说了:就算改成侍奉你——不是白色嘉依卡,而是红色嘉依卡的话,不是也一样嘛。”
“肯定。”
红色嘉依卡连一瞬间的踌躇也没有,便立即如此回应。
充满自信——与其说是如此,托鲁倒觉得她这样子的回应反而比较像是思考停止下的产物。也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兀自继续如此说道:
“我,不松懈、不动摇。”
“这倒是没错啦。”
若只是单纯要追求战场的话,跟着红色嘉依卡可以说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吧。
但是——
“那我问你,跟在你身边的那些家伙们。是叫做大卫吧?以及那个不知其名的魔法师。如果我说:‘反正我都要跟随你了,那就把他们给杀了吧’,你会听从我的话吗?”
“…………随从,可以,多数。”
红色嘉依卡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说的是没错啦……”
托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似乎是觉得托鲁的反应超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红色嘉依卡皱着脸,微微歪着头。
红色嘉依卡既无法容忍白色嘉依卡的存在,而且应该也毫无让出“遗体”的意思吧。
而另一方面,白色嘉依卡正拼了命地收集着“遗体”。至少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在到处收集“遗体”的过程之中,自己某天或许就会丧命了也说不定。
(换句话说……“跟随红色嘉依卡”的这件事情,最终会害死白色嘉依卡。)
纵然这并非是托鲁直接下手——但其结果都是一样。
因争夺“遗体”而互相对立的二位嘉依卡。
在她们二人之间,“和解”这个词语是绝不可能存在。如果双方都是拼了命地在寻找“遗体’的话,那么这场“遗体”争夺战,只会在某一死亡时的时间点才宣告结束。如果是可以放弃得了的东西的话,双方应该早就已经放弃了吧。
红色嘉依卡提案,简而言之,终将会间接性地害死白色嘉依卡——等于是在叫他对她见死不救。哦不,因为她是要把白色嘉依卡已经收集到手上的“遗体”夺走,所以这其实等于是在叫他和她战斗、视情况杀了她。
红色嘉依卡到底有没有理解到这一点呢?
“应该没有理解到吧。”
“没有理解到。”
“……果然如此呐。”
托鲁仍维持着视线望向小机剑的姿势,短短地叹了口气。
*
若不论大小规模的话,贸易兴盛地,佩利梅拉尔镇上开有无数大量的旅店。
因为大部份的来访者都是驾着马车或机动车移动至此,因此其实也是可以把车子停在停车场里面,然后待在车内过夜——但在长时间翻山越岭、穿过原野之后,会想要在宽敞干净的床上、而非狭窄的车内睡觉,倒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也有人是骑马或搭乘公共马车移动至此。
因此,佩利梅拉尔镇的每一间旅店,到处都生意兴隆。
大卫他们下榻的旅店……是一间位置偏僻、情况有
点特殊的旅店。
从房间的宽敞程度及装潢来看的话,其实费用有些偏高。但旅店老板及相关工作人员完全不会过问下榻客人的身家来历。据说就是这种性质的旅店。当然,这种旅店都知道下榻的客人背后往往有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因此有时候会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袭击、或把人全身剥个精光。所以,若要住在这种旅店,就必须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明天傍晚时交换人质。”
大卫回来之后,一边把长枪靠立在墙上,一边如此说道。
“哎……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双手被绑住的嘉依卡,正坐在位于墙角的床上。而她的身旁,则是跟她一样坐在床上的赛尔玛。
“开心一点嘛。”
大卫看着嘉依卡,苦笑了一下。
“你就要可以回到你那个随从乱破师的身边了耶。”
“——!”
嘉依卡的表情突然一亮。
她像发条装置似地从床上蹦地站起,然后走近大卫。
“感谢!”
“呃不……你不用感谢我啦……”
大卫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说到底,当初把白色嘉依卡捉来当人质的,正是大卫他们。因此,嘉依卡根本无须向他们道谢。不过,白色嘉依卡正抬头望着他,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看来她完全不把大卫他们当作“敌人”看待。
“啊——怎么总觉得……”
大卫有些良心不安地耸了耸肩。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个‘嘉依卡’……?”
大卫他们确实并未对这个白色嘉依卡进行拷问、也没有对她暴力相向。
从“对待俘虏”的意义上看来,他们可说是待她相当的恭谨有礼。但横亘在大卫他们和嘉依卡之间的敌对事实,并不会只因为这样就消失不见了吧。
“该说是十分的天真烂漫呢?还是乐天豁达呢?”
赛尔玛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苦笑。
“和我们家的嘉依卡完全不一样呢——才这么一想,就发现除了容貌之外,竟还有几处相类似的地方。但具体上究竟是哪里相似,我又说不太上来。”
“哼嗯?”
大卫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白色嘉依卡。
而她本人则是一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样子,茫然地发着愣。
“话说回来,名字都叫做‘嘉依卡’,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实说……大卫他们也从流言得知了这件事情:这世上有很多自称“嘉依卡”的人。但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其他的信息了。除了跟自己一起行动的红色嘉依卡之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上其他的“嘉依卡”。
“其他的‘嘉依卡’也像这样子,互不相同吗……”
“…………其他的‘嘉依卡’啊。”
听了大卫他们的对话之后,白色嘉依卡一脸困惑,反复眨了好几次眼睛。
*
佩利梅拉尔镇上最为热闹的中央大道。
这一条长长的道路上,从此端到彼端,左右两侧都建了好几问店,且路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攮,是个总是充满喧嚣嗜杂的地方。从早到晚——
于是——
“………”
“人还是跟往常一样地多得可怕呐。”
托鲁和红色嘉依卡正站在大马路上的一端。
红色嘉依卡仍旧绷着一张脸的样子。
顺道一提,麻痹用的针已经拔出来了。为了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托鲁并没有用绳子绑住红色嘉依卡。他只是——把投掷小机剑时的钢丝拿来将她双手的二根小指头绑在一块儿。这跟完整的手铐相比,当然是有些不够完美,但这样子应该就可以充分遏止住她的行动了吧。
“……提案。”
走在大马路上——红色嘉依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忽地小声说道。
“嗯?”
“提案。请考虑,换主人。”
“……啊啊,这件事啊。”
托鲁面朝着前方,跟在红色嘉依卡的后面亦步亦趋。
嘉依卡也是面朝着前方。二人都没有在看彼此的表情。
而阿卡莉则走在托鲁的身旁。虽然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万年不变……但她从刚才就一直陷入沉默,连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虽然她不太可能没听见红色嘉依卡和托鲁两人刚刚的对话,但她却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抱歉啊。”
托鲁对她说:
“如果真要为某人战斗的话,我果然——还是觉得那家伙比较好呐。”
如此说完之后,托鲁穿过人潮的间隙,望向遥远的彼方。
大马路的另一端。
托鲁的视线,在彼端找到了抱着机杖的白色嘉依卡,以及带着她一起来的大卫身影。
似对方的同伴魔法师却不见踪影。说不定她正从某处瞄准着他们,又说不定是跑到戒备变得薄弱的〈斯维特莱纳号〉那儿去,打算抢走棺材——“遗体”吧。
“为何?”
红色嘉依卡出乎意料之外地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竟开口向托鲁如此问道。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应该也没必要拉拢讨好托鲁了才对。但红色嘉依卡意外地很中意托鲁似的。或许是因为乱破师的技能、抑或是其他的某些特点,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对我——不满?”
眼珠朝上——托鲁瞧的同时,红色嘉依卡如此问道。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在赌气呐……虽然只是些微而已,但托鲁的心里萌生出了一丝罪恶感。毕竟不论理由、情况为何,他都是在拒绝着“认同自己、追求自己的人”啊。
不过……
“关于你要雇用我的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不满唷。”
这是不掺任何虚假的真心话。
若要以乱破师的身份在某人手下工作的话,红色嘉依卡作为一名主人,他不会有什么不满。
“而且,还不如说,跟着像你这样子笔直地朝着复仇之路前进的家伙,我还比较有机会可以战斗……借此获得更多的满足吧。”
“……那这样的话……”
“可是啊,该怎么说呢——”
托鲁一边用食指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我放心不下她啊。那家伙跟你不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可乘之隙啊。”
白色嘉依卡。
给了他重新踏上人生之路的契机。
她可以说是他的恩人也没有错。
而同时—
“你很强啊。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呐。就算你那些使长枪的同伴们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下去吧——”
使用蛇咬剑的高手。
心里的目标,清楚明确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这些无疑是红色嘉依卡的强大之所在。
但是……
“坦白说,那家伙啊……在贾兹帝国被攻破之后,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都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既认真、又顽固。
而且……还是个莫名的烂好人。
所以才说她真的是全身上下都是可乘之隙啊。
红色嘉依卡为了得到“遗体”,不惜伤害别人,也完全不会犹豫要不要杀死其他人。这不是残忍,也不是冷酷。这只是她明确地意识着自已心中至高无上的目标——而对于牺牲其他的人事物,不会感到迷惘而已。
跟她对比之下,白色嘉依卡就老是一直犹豫。
对多明妮卡·斯考达时是如此。
对西蒙·斯坎尼亚时也是如此。
明明是他们要夺走“遗体”的对象,她却把自己的感情代入到对象的身上,然后就在那里惶惑不已。可偏偏……她又不肯放弃收集“遗体”。和红色嘉依卡相比,她也可以说是还没有做好觉悟吧——能够果断牺牲他人的觉悟。
不过——也正因如此…
“反正如果真有人需要我的话……”
托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会偏向选择‘更为需要我的人’。呃嗯,总之就是类似这样。”
“…………”
红色嘉依卡忽地停下了脚步。
托鲁轻轻撞上了她的背部——
“再见。”
他把绑住她手指的钢丝解了开来。
如此一来,红色嘉依卡便是自由之身了。
然而——
“………我……我也……”
托鲁听到红色嘉依卡似乎在嘴里呢喃着些什么。
不过她的脸仍旧朝着前方——只是头有些微低——似乎并不是要说给托鲁听的样子。即便他听力再好,也没能听到她后半说了些什么。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红色嘉依卡不知为何有些不悦的样子。一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她便又开始走了起来。
托鲁则——依旧站着不动。
而对方的情形也跟他们一样。大卫停留在原地,只有白色嘉依卡朝着托鲁这儿走来。
虽然她们两
人在人群中忽隐忽现,但二名嘉依卡都面对着面、向前走着。
托鲁静静地注视着此景。他身旁的阿卡莉也没有动作。
因为他们并不晓得魔法师人在何处。随便上前的话,白色嘉依卡很有可能会遭到狙击。当然,如果在这种地方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的话,最后应该会演变成大骚乱吧。为避免如此,魔法师的一击,应该会选择威力较小、命中率较高的招数吧。
嘉依卡和嘉依卡。
白与红——两名少女擦肩而过。
白色嘉依卡以不可思议、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红色嘉依卡。而相对于此,红色嘉依卡——虽然从托鲁他们的位置只能看得见她的侧脸——则以充满怒意的锐利眼神看着白色嘉依卡。
如果红色嘉依卡打算要对白色嘉依卡做些什么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瞬间了。
因此托鲁只有姿势是呈现自然的状态——但他其实暗中向四肢灌注了力气,以备随时能够飞奔出去救援。
“…………”
“…………”
两位嘉依卡相擦而过。
双方都没有要向对方出手的样子。
白色嘉依卡抱着机杖,敏捷快速地朝托鲁他们走去。而红色嘉卡则仿佛在表示她对托鲁他们已经失去了兴趣似地,背着身子,直直地朝大卫的方向走去。
接着——
“嘉依卡!”
托鲁喊道。
白色嘉依卡一惊,停下了脚步。而红色嘉依卡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托鲁盯着左右人群的流动良久——等待自己和红色嘉依卡之间暂无行人的那一瞬间。
“………………”
他举起右手——将剑丢出去。
大卫看到他的动作,本来反射性地要走上前来。但想当然耳,在这人山人海之中,怎么可能来得及呢。
托鲁丢出去的剑朝着红色嘉依卡的背部飞去——然后……
“——”
那把剑在空中划了道微弯的弧形,然后不偏不倚地掉落在她的脚下。虽然有几个行人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而转头望瞭望托鲁和嘉依卡,但他们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然后又纷纷地朝着各自的方向走掉了。
“…………”
红色嘉依卡转头凝视那把落在自己脚下的剑。
入鞘的蛇咬剑。
她屈身捡起它之后,将视线瞥向托鲁,看了他一瞬。
但正如文字所叙一样,真的就只有一瞬而已。她再次转头面向前方,然后脚步反而变得更快,快速地往大卫的方向走去。
接着——
“托鲁,阿卡莉。”
白色嘉依卡往托鲁他们的所在之处跑了过来。
尽管她途中有好几次差点就要撞上行人,但总算是平安地回到了托鲁的眼前。算算时间,其实应该还不到三天吧,怎么会有种很久没有近看嘉依卡的感觉呢。托鲁不禁苦笑。
是因为相处在一起,已经变得很理所当然的关系吧。
“没事吧?”
“唔咿。”
“那就好。”
托鲁简要地如此对她说。
白色嘉依卡卡一边看着这样子的托鲁——
“…………”
一边摆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你是怎样啦?”
“托鲁,反应,淡薄。”
白色嘉依卡以有些闹别扭的口气如此说道。
“神经啊以你是想要我夸张地喜极而泣、泪流满面是吗?”
“唔咿。”
嘉依卡一脸“当然啦!”的表情,点头不止。对此,托鲁不禁叹息。
托鲁心想。表现出那种反应的话,看起来反而更假吧。
“——他嘴巴上虽然这么说……”
身旁的阿卡莉弯下身子,向嘉依卡轻声细语:
“但托鲁其实非常地担心你唷?”
“嗯咿?希望详细。”
嘉依卡向前挺身追问。
“他一直不停地保养修护他的武器,擦了一次又一次呢。平常他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吧?”
“唔咿?”
“因为他静不下心来啊,嘉依卡不在身边的话。”
“理解,大大理解。”
“是说托鲁这个人啊,该说是天生就很不坦率吗?就算跟他说‘起来作战吧’,他也都执拗着说什么‘不要不要’。但心里却是想作战想得不得了。很多地方都乖僻别扭得要命,不是吗?”
“更加理解,非常理解。”
“所以说呢,这次也是啊……我好像有说过吧,那啥子的?啊,对啦,掩饰害羞,是吧?”
“超级理解。”
窃窃私语地聊得自得其乐的两个女人。
“喂!你们!不要再说些无聊的话了!”
“啊,又在掩饰害羞了、又在掩饰害羞了。”
阿卡莉一脸兴味盎然地笑着,嘉依卡也一脸高兴地向托鲁看了过来。
对着这两人——
“我才没有在掩饰害羞咧!”
托鲁脸上微微泛红地对她们怒吼。
*
“是了——这个时候防备是最松懈的了。”
赛尔玛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手指扣在架好的机杖扳机上。
测距器的瞄准孔中,可以看得见白色嘉依卡、托鲁、以及阿卡莉三人的身影。
赛尔玛的魔法机杖并不是最新的。但因为她总是精心仔细地修护保养着,因此在精准度方面,完全不逊于最新型的魔法机杖。好的机杖与她自身的本领相辅相成,因此才能做得到远距离的狙击。
现在,她正位于离托鲁三人——隔了大约一条路左右的建筑物上方。
她正趴伏在屋顶上,并已准备好了机杖。她从早上就一直蛰伏于此处,等待他们交换人质的时辰到来。幸好路上人潮的流动动向大致上还能预先判读得出来。就算得考虑到人群混杂的问题,但光这点儿距离,以赛尔玛的技术而言。她的魔法是绝不可能会失手的。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赛尔玛将机杖测距器的正中央对准了白色嘉依卡。
打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该击毙的家伙,果然还是她才对吧。
雇主一旦死了,乱破师就会立即终止“工作”。乱破师一日受人雇用,便会对雇主效忠不二。但相反地,他们不是那种会为已故雇主尽情尽忠的家伙们。至少赛尔玛所知的乱破师,应该是这样子的家伙们。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只要杀死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就够了。
赛尔玛在心里下了这样子的判断。当然,如果杀了嘉依卡之后,乱破师们还想要大干一场的话,那她就一个接着一个地猛掷魔法、将他们杀光也行。
“另一名嘉依卡——吗?”
赛尔玛嘴里碎念。
自称嘉依卡的另一名少女。
尽管早已知道红色嘉依卡和白色嘉依卡是两个不同的人,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种内疚不安的感觉。似乎不像、但又有些相似的两个人。她总觉得杀死白色嘉依卡,似乎会导致某件无从挽回的事情发生。
但赛尔玛并不是那种会因为心里这般暧昧不清的感觉而饶过对方的女人。
“‘你要在心中筑好壁垒!’”
大卫唤作“头儿”的退役军人所说过的教诲,如今在赛尔玛的脑中响起。
人不需要变得残忍、也不需要变得冷酷。只要在心中筑好了壁垒,便能将良心、同情心等等麻烦的感情暂时地摒除掉——退役军人如此地对赛尔玛他们谆谆告诫,尽管他们只是单纯的猎人、樵夫、或是妻子罢了。
但他告诫得非常彻底,对他们说了一遍又一遍。
当然,也是有人没能照着他所说的人做——但他们都很快就身亡了。
赛尔玛一直深信自己能够生存至今,一定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她都有好好地遵守“头儿”的教诲吧。说她是信仰着他的话也没仃锵”
“…………”
赛尔玛调整自己的呼吸。
然后——
“——!”
眼前的视线倏地全黑。
测距器的前方,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似地——惊觉此事的瞬间,赛尔玛马上从趴伏射击的姿势跳起,往后一跃,随即改成膝盖着地、挺身跪立的姿势,手里紧握着机杖。
接着……
“咦……?”
惊讶的呼声从赛尔玛的口中流泄了出来。
自己的眼前,竟站着手拿铁锤的阿卡莉。
这怎么可能!
赛尔玛确实直到须臾之前,都还透过测距器紧盯着阿卡莉——这名女乱破师的身影。不管是再怎样的快脚,也不可能在刹那之间就移动了这么长的距离。
所以也就是说——
“冒牌货?”
“那边那个才是呐。”
发话的同时,铁锤也跟着一起挥了下来。
“〈贯穿者〉——去吧!”
赛尔玛将一直保留在发动前状态的睫法发射了出来。
当然,魔法本来应该依照距离、地脉、气温、湿度等诸多条件来做微调,方能发
挥出最佳的效果。在预料之外的极近距离面临近身泄过战时,突如其来地将之发动,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并不能发挥出魔法本来的力量。
但是……即使如此……
苍白色的魔法阵仍浮现到了半空中,像是在抗议魔法师勉强发动似地,闪烁着光芒。
光芒强烈到若太靠近看着它,眼睛便会烧起来似的。
“——!
阿卡莉的左手放开了铁锤,举了起来,护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猛然之间还能够想到要这么做,她的判断能力还真是敏捷得可怕。
若在过近距离看到强光,眼睛肯定会——就算仅只是暂时性地——失去视力。当然,如果在战斗时突然失去视力的话,那就相当于宣告败北了。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够双眼齐闭以求护住视力。毕竟闭起了双眼,就跟失去了视力是一样的。
而阿卡莉虽然牺牲了一只眼睛,但也保护住了另一只眼睛。
不过,举起单手护住眼睛,想当然耳也意味着:她只剩一只手可以挥舞铁锤。
而且她的可视能力只剩下单眼,在距离感知上肯定会产生错乱——
“呜!”
阿卡莉的铁锤从赛尔玛的头发上擦掠而过,没入了建筑物的屋顶里。
与此同时,赛尔玛大力地向后翻仰,一边滚转着,一边从屋顶——坠落而下。
坠落而下……不过,她的坠落之势在中途便消停了下来。她的身体并没有直接撞上地面,而是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这都多亏了她预先藏在背后的救生索——不过说是“细绳”其实才比较正确。
绳子的另一端系在屋顶的边缘。绳子在承受赛尔玛坠落的冲击之后,便马上断开了。不过,这样子就够了——为了达成这个效果,赛尔玛还刻意挑选了适当长度、适当粗细的绳子来绑。如此一来,她连切断绳子的工夫也不用费了。双脚降落踏在地面上的赛尔玛,就这样子抱着机杖,开始跑了起来。
魔法师住近身格斗时打赢乱破师的例子,一万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
正因如此,魔法师为了以防万一,通常会在以下二者之中选一:一、雇用擅长近身战的护卫;二、在即将面临近身战时,迅速逃离该处。
而赛附玛选择的便是后者。
当然,如果逃走之后,还是被敌人追上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于是——
“不要客气了,赶快追上来吧。”
赛尔玛一边小声低喃,一边在狭窄小巷小奔跑。
和主要街道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虽然是大白天,但却连日光都照不太进来,是条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缝。光是一个人要通过就已经很困难了,若是两个人并排的话,更是无法行走。
正因如此——
“——呣!”
追着赛尔玛、飞身而降的阿卡莉所发出的短促声音,从赛尔玛的背后,传进了她的耳里。
恐怕是察觉到了她的暗招了吧。不过,已经太迟了。
赛尔玛一边跑,一边拔出短剑,沿着墙壁唰唰唰地划过。预先绑好的细绳一齐应声断裂……大量锐利刀剑从天而降,落在这狭窄的小巷之中。
这是赛尔玛事先沿着逃命路线所设下的陷阱。她事先用绳子吊起了大大小小二十来只的刀剑。虽然刀剑只是依序规律地落下,但是不管怎样,在下面通行的人应该不可能无视得了吧。
“呜——”
听似焦躁不已的声音和金属声响交叠在一起。
恐怕是阿卡莉正在用铁锤挡弹着从天而降的刀雨。虽然凶器只是普通地落下而且毫无杀死乱破师的威力和精确度,但至少应该可以为赛尔玛争取到一些逃命的时间。
“‘交战始于交刃之前。’……”
因此,万不可疏于在交战前先设下这样子的陷阱。
赛尔玛一边在口中念着师父传授的格言——一边使出全力,在小巷子里飞奔而过。
*
“欢迎回来。”
面对朝着自己走来的红色嘉依卡,大卫以此表示恭迎。
顺道还展开了两只手臂,一副“飞奔到我怀里吧”的样子。
然而——
“…………”
红色嘉依卡只是无言以对。
她仿佛没看到使长枪的同伴似地,径自走过他的身旁,继续往前走去。
“哦?不来个感人大重逢吗?”
大卫一边跟在红色嘉依卡的后头走着,一边苦笑问道。
红色嘉依卡无语良久,只是闷头走着……
“……………”
过了一会儿,她才停下了脚步,转头回望背后。
但不是望向——大卫。
而是越过大卫的肩膀,望向白色嘉依卡、托鲁等人的所在位置。
“哎呀?”
大卫也追随着她的视线,转头回望。
他在托鲁等人、以及红色嘉依卡之间,来回看了好几次。然后突然得意地微微笑着,同时窥探着红色嘉依卡的侧脸。
“小嘉依卡?”
“…………”
“怎么了?迷上他了吗?”
“……!”
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话?还是因为他根本就说中了呢?
红色嘉依卡圆睁着眼、表情僵硬。
她在托鲁他们面前,从没露出过一次像这样子与年龄相衬的表情。她虽然冷漠蛮横,但也会有只在面对大卫时便愿意外露的一面吧。
然而——
“喂喂,真的假的啊?”
大卫愕然说道。
“应该不会是一见钟情吧?”
“…………”
“你该不会被他上了吧?”
——叩。
红色嘉依卡就着回头的姿势,一个毫不留情的的狠戾肘击,正中大卫的腹部。
应该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来这招吧——大卫禁不住弯下了身子,口中断断续续地淌出痛苦的呻吟声。
“咕呜……喔……?”
“下流!”
红色嘉依卡啐了他一声似地,如此评语:
“下流随从,需要——再教育。”
如此说罢,她便一把捉住大卫的衣颁——弯下腰来的大卫高度刚刚好让她捉得很顺手——然后就这样子拉扯着他,开始走了起来。
“啊,等等。咳、等等……”
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被人扯着衣领止的大卫,趔趔趄趄地跟在其后。
红色嘉依卡一脸怅然不悦的表情,步伐快速地往前走去。
她再也没有转头回望托鲁一行人了。
*
托鲁背靠在〈斯维特莱纳号〉的车体侧面,仰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
虽然天空已经渐渐地染上了微微的暗色,但太阳的光芒仍旧盘踞在地平线的附近。若将意识投向佩利梅拉尔镇的方向,则可以隐约听见如往常一样、不分昼夜的喧嚣……而在他们停车的这个附近,夜晚的寂静正在缓缓地蔓延开来。
“…………”
嘉依卡因为要换衣服,所以人待在车内。阿卡莉也跟她一起。
包括内衣在内,嘉依卡已经好几天都穿着同一套衣服了——为求慎重起见,阿卡莉跟她一起是为了要确认,嘉依卡的衣服、或者她本身的身体上头有没有被安装了什么奇怪的机关。
若要说些极端的例子的话……譬如在人质或人质的衣服上洒上具有迟效性及挥发性的毒药……等等的方法。老实说,托鲁他们也曾经想过要用这个方法。但因为在人多的佩利梅拉尔镇街上使用的话,可能会发生某些问题,因此他们最后就作罢了。
不管怎样——身为男随从的托鲁,现在只能在车外待机了。
“如果哥哥对嘉依卡的平胸太过忘我的话,那可就麻烦了。”阿卡莉如此辩解。虽然他有异议,不过要一一回嘴也太麻烦了。因此,托鲁便暂时老实地待在了外头。
突然——
“……结果……”
一名金发少女悄悄出现,从旁边窥视着托鲁的脸。
芙蕾多妮卡。
人质交换时,它帮他们伪装成阿卡莉,骗过了魔法师的眼睛。而现在它已经回复成平常的少女姿态了。话说回来,当他们要离开佩利梅拉尔镇时,明明就没有看到它的身影啊。真不晓得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有时一回神,它人就待在他们的身旁;但有时一回神,它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行动真的就跟猫咪一样。
“你竟然没有换呢。”
“啊……?”
托鲁听不懂它问题的含意,于是皱着脸问道:
“你在说什么?”
“换主人啊。”
芙蕾多妮卡一来到托鲁的身旁,便在他的旁边,学他把背倚靠在车上。它的这种行为,该说是有些幼稚吗——或者该说是:类似于那些喜欢模仿大人的幼儿一样。但单纯就年龄而言,芙蕾多妮卡的年纪明明应该比托鲁还要大上许多才对。
“同样都是嘉依卡,不管跟哪一个,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托鲁一阵
沉默。于是芙蕾多妮卡重新再问了一遍。
“吵死了。才不一样咧。”
托鲁以有些厌烦的口气,如此答道。
芙蕾多妮卡一脸意味深远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就算同样都是嘉依卡,但托鲁还是觉得跟着白色的比较好吗?”
“……算是吧。”
面对芙蕾多妮卡——这个真面目乃非人怪物的家伙,他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吧。
于是托鲁坦率地如此承认说道。
然而——
“——呵咿!”
“啊……”
托鲁圆睁着眼,瞪向〈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
看来嘉依卡似乎从中途就开始听着托鲁和芙蕾多妮卡之间的对话,所以现在正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们。哎,不过就嘉依卡而言,突然只听到“白色的”、“红色的”,想必也听不懂他们对话的意思吧。
“‘白色的’指的就是你唷,嘉依卡·托勒庞特。”
芙蕾多妮卡添加多余的说明。
而且她还继续开口,甚至连这种话都说了:
“说了一大堆,结果就算同样都是嘉依卡,托鲁自己也说了非白色的不可呢——如果不是你的话,他就萌不起来唷!”
“……!”
嘉依卡太过于惊讶,而陈显出有些僵直的状态,
“我才没有那样说咧!”
——托鲁忍不住大喊出声。
“咦?所以托鲁其实觉得那个红色的嘉依卡比较好啰?”
“不是!我是说:我们刚刚对话时,我才没有说到什么‘萌得起来’、‘萌不起来’的……”
“——这话我听了还真无法置之不理呐,哥哥。”
会把话题搞得更加复杂的家伙也来参一脚了。
“哥哥……”
阿卡莉的脸从嘉依卡的背后探了出来,然后以无比认真的口气继续说道:
“关于哥哥的性癖好,我想我必须好好地跟哥哥促膝长谈一次才行呐。”
“那个跟现在讨论的话题根本无关好吗?”
“我知道。你们是在讨论‘就算萌得起来、但却站不起来’的话题,对吧?”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托鲁,不能站起?”
“你们!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啊!”
托鲁虽然表面大喊——但心里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对话跟气氛。
(红色嘉依卡……吗?)
如果只是想要有机会可以作战的话……
如果目标只是这个的话……
托鲁的确该跟着那个红色的嘉依卡才对。
她所期望的未来,非常的明确——而且毫无迷茫。无数的战场、达成目标后所得到的报酬及满足感。光从乱破师的利益来考量的话,他根本无需迷惘。
但是……
(我——)
是为了什么而想作战的呢?
是为了要杀死、蹂躏别人吗?
是为了要尽情使用习得的技能吗?
不是。应该不是吧。
他想要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他想将诞生在这世上的意义,确实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他不想要像虫子一样,只是出生、死亡而已……像这样子按照世界原有的模式随波逐流的人生,他才不要呢。
但反过来说……未必意味着他非要作战不可。
协助复仇、杀死别人,无非就是要不容分说地夺走与自己立场相同的某个人的未来。在“夺人未来”与“自己的目标”之间互作衡量之后,“自己的目标”若是比较重要,那么托鲁当然不会有任何的踌躇……但打从一开始,托鲁就觉得怎么会有人把那个当作“自己的目标”而活呢?
“只是想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而已。”
那个红色的嘉依卡或许会说白色嘉依卡的动机和目的“很幼稚”。
但是,正因为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心愿——托鲁才想要相信实现它是有其意义在。反正如果都是要战斗的话,他觉得还是跟在这个白色的嘉依卡身边比较好。托鲁觉得跟着她比较符合他自己的期望。
“所以说呢,哥哥……”
阿卡莉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一点一点地向托鲁逼近。
“干嘛?”
“关于哥哥的性癖好,我想现在来好好地拷——询问一番。”
“你刚刚是不是差点就要说成‘拷问’?”
“当然,如果哥哥觉得‘拷问’比较好的话,敝人阿卡莉·亚裘拉,愿意用鞭子和蜡烛,全心全力地拷问哥哥!”
“不需要!你们也不要真的在那里配合准备道具!”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不知从哪儿拿出了照明用的蜡烛和骑马的马鞭,一副“要不要用啊?”的样子。托鲁对她们如此怒吼。
*
结果——他们在佩利梅拉尔镇上,并没有得到什么太大的收获。
提供情报的人,数量虽多,但情报却纷乱混杂——或者其实应该说:他们只收集到了一些有如信口开河般的低素质情报,而且大多数都无法辨别抽出其中的真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英雄”本人并不在这个佩利梅拉尔镇上。
如此一来,他们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个镇上了。
托鲁一行人——在此滞留了二天左右,然后又再度踏上了探索之旅。
若要等到奇伊为他们带来情报的话,那可就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他们又不晓得奇伊的底细,就这样子倚赖着他,根本上就是个错误。
“……托鲁。”
嘉依卡一边在驾驶座上驾驶〈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忽然开口。
因为天气很不错,所以托鲁坐在她的身边,翘着脚打瞌睡。
白色阳光普照在街道上。午后的此时,漂浮着令人莫名想睡觉的空气。不知为何路上几乎看不见其他行人、马车或机动车,唯有〈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沉闷的驱动音,一边慢悠悠地在道路正中央缓缓前进。
道路左右是一整排茂密的树林。地面非常的平整,看不到任何小石子之类的东西。
因为这附近尚离佩利梅拉尔镇颇近,因此街道还算修整得挺好的。很久没有在大白天的时候移动了,因此莫名地感到安心——不知不觉地就松懈下来了。
“什么事?”
托鲁一边硬生生地把呵欠咽回去,一边应了一声。
“…………”
明明就是她自己先开口,但她似乎还没想好下一句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嘉依卡维持着烦恼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嘉依卡·托勒庞特。”
她对托鲁如此说道。
“这我知道啊。干嘛啦,怎么现在才突然……”
“嘉依卡——很多。”
“……似乎是很多呐。”
托鲁约略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自称“〈禁忌皇帝〉遗孤,嘉依卡公主”的人,至少不只两名而已。
而其中的几个人——或者全部的人,似乎都在寻找贾兹皇帝的“遗体”。红色嘉依卡只是其中一人。当然,或许不是全部的人都像红色嘉依卡一样,深信“自己才是公主本尊”。
“我……记忆。”
嘉依卡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白色嘉依卡缺少了一部份的记忆。
而那是——
“我……是假……”
“你是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打断嘉依卡的话,如此说道:
“这一点没错吧。光就这一点来说的话。”
“…………”
嘉依卡以有些吃惊的表情注视着托鲁,过了良久,才小声地点头说了声“唔咿”。
“不过,你说想要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也是真的吗?”
“………………唔咿。”
“那这样就行啦。”
托鲁得出结论般地稍微加强了语气,如此说道:
“无论你是或不是真正的嘉依卡·贾兹,都无所谓。”
“……托鲁?”
“我第一个过上的嘉依卡是你。我想要奉为主人的嘉依卡也是你。你是嘉依卡·贾兹与否——哎,那都只是多余的头衔。我觉得啦。”
“…………唔咿。”
有些害臊似地——嘉依卡双颊微红,一脸高兴地点了点头。
托鲁又打了个呵欠。
然后——
“所以说呢……”
他竖起身子,伸手探向脚底板。
两把入鞘的小机剑放置在那儿。
“嘉依卡。挡在你前方的敌人,我会毫不犹疑地将之打倒。就算那个人跟你一样自称为‘嘉依卡’——”
“…………”
嘉依卡跟着托鲁的视线一起转头。
开始缓缓变得有些弯曲的道路正中央——两道人影自旁边的杂林树丛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一个是红色的嘉依卡。
另一个是使长枪的大卫。
虽然依旧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但他们的魔法师同伴应该也在这附近的某处吧。
根据白色嘉依卡的说法,似乎是一位皮肤微黑的美丽女性。
“…………”
嘉依卡一脸紧张地操纵着〈斯维特莱纳号〉——让它停了下来。
“——唷。”
托鲁脸上浮起苦笑,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红色嘉依卡……只是无言以对。
大卫则代替她口说道:
“我重新再说一次。你们快把‘遗体’交出来吧!”
“才不要咧。”
托鲁立即回答。
然而——
“还有啊……”
大卫像是没听到托鲁的回答似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不知为何我们家的公主大人很迷恋你呐。”
“…………”
托鲁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红色嘉依卡瞧。
但是,使着蛇咬剑的少女,仅只是面无表情地回视托鲁而已。
“你如果愿意带着遗体跟我们一道走的话,就可以免掉不必要的战斗啰。”
大卫以不带温度的口吻如此劝他。
可能他自己本身——也不认为托鲁会接受劝降吧。
“你妹妹要跟你一起来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听赛尔玛说过了,你妹妹似乎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能手。啊啊,还有,听说你还带着一只装铠龙?你们到底是做了些什么事,才集结到这种成员的啊……把那家伙也一起带过来吧!”
换言之,除了白色嘉依卡之外,其余的所有人全都想要纳作为己方是吗?
顺道一提——阿卡莉还待在〈斯维特莱纳号〉里,尚未出来。当然,她不太可能还没有发现现在这个状况。她应该是正在找寻隐身某处的魔法师的死角、等待走出车外的最佳时机吧。
托鲁和阿卡莉也没笨到会重蹈一样的愚蠢。再度遭过红色嘉依卡一行人袭击时应该要怎么做,他们事先早就已经商量好了。阿卡莉负责魔法师。毕竟她有看过对方的脸,因此比起托鲁,倒不如由她来应付还比较妥当。
“那届时,要怎么安顿我们这边的公主大人呢?”
托鲁瞥了一眼身旁的嘉依卡,然后说道。
大卫只是耸了耸肩,不作回答。
换红色嘉依卡代替他开口说话:
“……嘉依卡。”
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不需要……两个。”
“……”
白色嘉依卡身体一震。
这远比怒吼还要更加地强烈、还要更能传达出她心中的敌意。这不是愤怒,而是憎恨。这不是发作性的感情,而是冰冷地、静默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这样啊。”
托鲁张嘴笑得有如张牙舞爪、恫吓慑人的野兽一样。
“那我非除掉你不可了。”
“…………”
红色嘉依卡不发一语地把蛇咬剑从鞘中拔了出来。
同时——
“〈粉碎者〉——出来吧!”
白色嘉依卡发动魔法。
闪光与轰响——在托鲁等人与红色嘉依卡二人之间,发生了爆炸。
这正是战斗开始的哨声。
*
“长枪”这个武器,基本上比“剑”还要强大。
这既是因为前者的攻击距离较大——而且怎么说,武器重量越重,其威力也会随之倍增。用主流派的突刺招式也好、或像阿卡莉的铁锤一样的回旋招式也好,不管是哪种招式,其本身的重量都可以让攻击的劲道倍增。
“呼——!”
激烈呼气的同时,大卫的长枪也跟着一起刺出。
托鲁扭身躲过了这一招——但是……
“——!”
大卫用比突刺时还要更快的速度,收回了长枪。
突刺的速度越快,攻击力就越高;收回的速度越快,防御力就越好。刺出突刺之后,身体呈完全伸直的状态,是最无防备的时候——正因如此,能多快把长枪收回,与使枪者的能力高低极为相关。
不仅如此——
“铮!”
枪刃擦过了托鲁的侧腹。
大卫的长枪上附有“翘钩”。以剑的部位来说明的话,大概是相当于“护手”的部份。使枪者常用此处来接下对手的攻击——但大卫的长枪“翘钩”本身就是一种利器,在他拉回的瞬间,只要稍微改个角度,就可以让对手吃下第二记的攻击。
而托鲁——
“别小看我了!”
大卫一拉回长枪的动作,他便立刻迅猛地往前一踏。
如果再不把彼此的距离缩短在自己武器的攻击范围内,他就只有狂遭长枪蹂躏的份儿了。而长枪在拉回的瞬间,基本上是无法发动攻击的。就算是刚刚所说的“翘钩”,也只不过是正式攻击之后的补强罢了。如果长枪跟着他的动作回到了他的怀中,翘钩的威胁也会随之骤减。
不过——
——金属互相撞击的声响。
托鲁刺出了小机剑,但这一击在抵达大卫的身体之前,便被枪柄挡了下来。看来大卫的长枪,不消说枪头了,甚至就连长枪的棍柄,似乎也全都是金属制的样子。不过,应该就只是个中空的长筒而已。
“喝!”
大卫旋转长枪。
托鲁的小机剑弹飞了出去。托鲁的姿势一时大乱。
就在此时,旋转了一半的长枪,其柄端的部份朝托鲁飞了过来。托鲁虽然用左边的小机剑挡下了这一记,但并无法完全消去对方攻击的劲道,于是柄端便从托鲁的太阳穴擦掠而过。
(这家伙……还挺行的嘛。)
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只会嘿嘿傻笑的佣兵,但那果然代表了他的从容有余,同时也是用来让对手疏忽大意的伎俩吧。
不仅如此——
“…………”
大卫倏地收回攻势。
就在此时——一道攻击翻腾着波浪、从他的身侧飞了过来。
当托鲁与大卫正面对峙时,大卫背后的娇小红色嘉依卡便会完全被大卫遮住。因此托鲁完全看不到她接下来会从哪边发动攻击。他们的这个作战方法,充分地发挥了蛇咬剑的特性——就算武器弯折,也能够攻击得了对手。
红色嘉依卡的气势逼来,蛇咬剑剑尖的路径随之改变。
那剑尖简直就像蛇一般翻腾起伏,直逼托鲁而来。就在剑尖快要碰上托鲁的身体时——
——铮!
异音响起的同时,蛇咬剑的路径也变了。
“——感谢。”
托鲁在嘴里向雇主喃喃致谢。
嘉依卡出手救了他。
她用魔法弹开了朝着托鲁而去的蛇咬剑剑尖。
白色嘉依卡人在〈斯维特莱纳号〉车上。无需回头,托鲁也能想像得到她抱着机杖、一脸认真肃穆的样子。虽然白色嘉依卡平常总是呆呆傻傻、有些脱线的样子,但面临紧急时的集中力却是非比寻常。
立于前方的托鲁和大卫。
在背后支援的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
形式虽有所不同,但这确实是二对二的战斗。
同一时间——阿卡莉应该正在追赶着那位不见人影的魔法师吧。一开始白色嘉依卡放出〈粉碎者〉时,阿卡莉便趁着闪光和核爆炸声响从〈斯维特莱纳号〉飞身跳出——托鲁凭气息确认了这一点。
她们两人之前曾经交过一次手,那名魔法师想必知道阿卡莉的能耐如何,所以应该也不敢小觎阿卡莉吧。恐怕她——也没有余裕可以插手这边的战斗了吧。
(如果芙蕾多妮卡也在场的话就好了。)
托鲁在脑中的一隅如此地想道。
就算不直接参与战斗也无所谓,光只要有“装铠龙”这个怪物在场,就可以震慑住那些对怪物还不太适应的家伙们了。如果能因此而行隙可乘的话,这场战斗应该多多少少可以进行得更为轻松吧。
但偏偏芙蕾多妮卡在离开佩利梅拉尔镇时,又随便跑去别的地方溜达了。
不过仅就这一次而言,它似乎并不是单纯的一时兴起而已——而是打定了主意,刻意不加入对上红色嘉依卡的战斗。虽然不晓得它下决定的基准究竟是什么,但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嘉依卡及其同伴”的关系吧。
为了寻求“遗体”而找上了芙蕾多妮卡——一直扮演着多明妮卡的装铠龙。若当初的机缘巧合有变,那么当时找上她的人,或许就会是红色嘉依卡及其同伴们了。从这层意义来看的话,或许对芙蕾多妮卡而言,托鲁等人和大卫等人之间并无太人的差别。
姑且不论这个了……
“挺行的嘛。”
大卫笑眯眯地如此评语。
“不过我以为乱破师并不擅长正面对峙的战斗耶。”
在大卫说这些话的同时,他手下长枪的锐利突刺、以及突刺之后的横砍,袭向了托鲁。托鲁身体灵活地躲开了他的攻击,一边以小机剑接招,一边说道:
“我不否认啊。”
大卫的强大,无疑是从实战中锻炼出来的。
实际对战之后,托鲁痛彻地体会到这一点。虽然他不认为他们在技术上有优劣之差,但大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