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暗之中,少女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
简直就像是肌肤自己在散发着淡淡光芒似的。
原本就是绝尘脱俗的容貌——如今更给人优雅美丽的印象。她那形姿,简直就像是仰赖幻想而活的梦中生物似地,一点脏污也无。
少女现在是……半裸的状态。
她给人印象最强烈、最具特征的黑色棺材正放在她的脚下——不只棺材,就连平常穿的以黑白为基调的衣服,也全都脱下来扔在脚下。戴在头上的发饰和鞋子亦是如此。身上所残留的只剩胸部及腰部的两件内衣裤而已。
“………………”
她现在的所在位置是机动车的驾驶座上面。
机动车……现在正停在街道旁的杂树林里。
此时正值深夜。
小灯微微亮着,在狭窄的范围内勉勉强强地驱赶着黑暗——再往前一点点便什么也看不清,周围被这般浓密的漆黑完全笼罩住了。一旦关掉小灯,那漆黑便会马上涌过来,让人连自己的指尖也看不见吧。
没怎么整修过的边境街道上,障碍物和塌陷的孔洞为数不少……有轮胎脱落、车身翻覆的危险。因此,不论是机动车还是马车,很少会于无月的暗夜里在边境街道上移动。除非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否则停车等待日出,可是在边境旅行的人们的常识。
言归正传……
“——嘉依卡?”
在驾驶座上呈现半裸状态的少女——托鲁·亚裘拉圆睁着眼,呼唤着她的名字。
嘉依卡·托勒庞特。
这正是她的名字。
“呣呀!”
嘉依卡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转头望向托鲁。
“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啊?”
在驾驶座的正后方——托鲁从货物舱的出入口探出了身子,以显得傻眼的声音如此问道。基本上机动车只有这位嘉依卡能够操控得了。对她而言,停车的期间应该是她非常宝贵的休息时间才对……
“托鲁!”
嘉依卡惊慌地把衣服扯回身边,一边缩着身子,一边大叫般地说:
“不……不要看,拜托!”
“啊?啊——嗯。”
听她这么一说,托鲁随即把视线从嘉依卡身上撇开。
看来她似乎是在害羞呢。以前一身内衣裤装扮时,或是泡在温泉里时,她明明就完全不介意托鲁的视线啊。
事到如今,她是在害羞些什么啊?
“你是有在半夜里裸体的癖好吗?”
“呣咿?误……误解!”
嘉依卡一脸面红耳赤地说。
“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癖好呐。不过小心你这样会感冒唷。”
“误解!误解!”
嘉依卡一边用力地摇着头,一边说道。
长长的银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十分好看……但她本人并无暇去炫耀这点,只是两手上下挥舞着握紧的拳头,大声叫嚷着:
“曲解!扭曲事实!”
“哦不,所以说,误解什么的……如果不是癖好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探索!搜索!”
嘉依卡一边眼珠朝上瞪着托鲁,一边如是说。
这位自称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少女出身自北方——因此,说的如果是北方通用语“拉克语”的话,她便能说得极为流利;但说的如果是大陆通用语的话,就会马上变成片段的单词。虽然托鲁最近已经渐渐地可以透过她的表情和语气,多多少少推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但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互相沟通”这件事情,也曾经感到困扰过。
言归正传……
“你在找东西?在找什么东西?”
“药筒!”
嘉依卡大叫般地说道。
“药筒?…………啊,用在魔法机杖上的那个吗?”
“………………唔咿。”
嘉依卡一边点头,一边把手伸往棺材——从棺材中抓出一根金属制的细长形圆筒。
刚好是可放于嘉依卡小小手掌上的大小。颜色是银色,形状基本上极为单纯……但中间有一部份比较细,这似乎是因为要装填到魔法机杖里时,或是要从机杖里拿出来时,便于用来勾住、解开“钩子”——即“排出器”。
药筒。
这里面封入了魔法师们行使魔法时所需的魔力来源——即化石念料。这东西原本正如其名,是用来密封、保护稀有的粉末药剂……但在现今,魔法师们大多把它当作保管的容器来使用——魔法师们把施展一次魔法的量先计算好,然后把一次的份量保存在里面。
把事先已计算好质跟量的化石念料放入规格化的容器之中,如此一来,便可以稳定地运用魔法——托鲁是这么听说的。但说真的,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细节部份。
“所以你刚刚是在找药筒吗?”
“衣服里面,棺材里面,很多地方。”
嘉依卡点了点头,说道:
“魔法来源——有点不足。”
“………………噢,这样子啊。”
托鲁终于理解似地点了点头。
只要击出一次魔法,药筒内的化石念料就会消耗掉魔力、变成普通的沙子。换言之,药筒本身可再次利用,而化石念料则完全是种消耗品。
当然,一旦射击了魔法,便会消耗掉射击所需的魔力——因此必须把药筒取出,丢掉里面的沙子,重新再充填新的化石念料才行。
“毕竟得用来发动〈斯维特莱纳号〉呐。”
“……唔咿。”
“所以你刚刚是在找衣服的某处是不是有残留着一、二个,是吗?”
“肯定……”
嘉依卡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向托鲁点了点头。
她说话总是只说不甚完整的单词,让人实在难以体悟她每句话在语感上的微妙差别;但相反地,她是个表情和动作直率得惊人、非常易懂的少女。这个特色也让这位少女看起来比她的容貌还要来得更加的稚嫩……不过,她本人不晓得有没有这个自觉。
托鲁一边想着这件事——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该好好地数清楚、管理好才行呐……”
一边话里夹杂叹息地说道。
虽说药筒可以反复利用,但化石念料本身却是个相当具有价值的东西,跟衣服的某处残留着些零钱——和这样子的情况,应该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吧。
或许是因为嘉依卡原本是位公主殿下吧,所以她在这一方面总是有些迷糊随便。
“……该不会已经无法发动机动车了吧?”
“机动车,还有——余裕。尚且还有。”
嘉依卡说。
据嘉依卡的说法——机动车的驱动机关之中,还有残留一些装在专用大型药筒里的化石念料,所以应该可以勉强撑到他们抵达下一个城镇。
“但是,机杖用——只剩这些。”
嘉依卡放在手掌上、拿给他看的药筒,数量只剩下五个。
再加上已经装填在机杖之中的五个,合计——十次。
这正是她现在所能击出的极限。
“这可真让人担心呐……”
托鲁皱起了脸来。
“追兵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呐。”
嘉依卡是名优秀的魔法师……而简直就像是上天为了要取得平衡似地,她在其他的方面,都非常迟钝笨拙。换言之,只要她能够使用魔法,那么她便会成为他们优秀的战力;但她一旦无法使用魔法,不仅无法成为他们的战力,甚至于还会完全变成他们的累赘包袱。
不过——
“有,紧急用。”
嘉依卡以一种像是忽然想到的语气说道。
“紧急用?”
“这里。”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你说什么?”
“本就是——种火。”
“……你说什么?”
目前为止半句都没听懂的托鲁,皱着眉头望着嘉依卡。
“魔力,即思考、精神。”
嘉依卡说。
她向托鲁说明了:魔力这个东西……说到底其实就是来自于智能生物的精神活动。而尸骸之中,残留积存了该生物由生至死一生的精神活动。
而魔力来源,便是具有一定智慧程度以上的生物所遗留下来的尸骸。
不过,尸骸未必需要化作为化石。
大多数的时候,只要提起“魔力来源”,便是意指“化石念料”——这单纯只是因为“化石念料”在保存性、运用性等方面较为便利罢了。石化的尸体、尸蜡化的尸骸在物质状态上比较稳定,因此易于保管使用——仅仅如此而已。
所以,如果处理得当的话,人类尸体之类的也可以成为魔力的来源。
在战争期间,化石念料不足之际,将战死者的尸体进行防腐处理之后便拿来使用——这种事情也时有所闻。
而且——极端而言,即便不是“死掉”的人类也可以拿来使用。
“那也就是说……”
“唔咿。啃蚀消耗,意识、记忆。
”
嘉依卡向他颔首示意。
说到底,魔力其实是从智能生物之中抽出至外部的意识、记忆。
而抽出魔力时,就算不是尸体也可以。
弃兽们其实无需魔力来源。
因为它们本身即是魔力来源。
亦即——
“那是什么意思?是指每用一次魔法,就会忘掉些什么吗?”
“唔咿。”
嘉依卡有些难为情地苦笑。
根据她所说的话……击出魔法时,为了要制造出“点燃”魔力来源的种火,似乎本来就会消耗掉魔法师的记忆。听说通常只是非常琐碎,具体上根本不会察觉到“忘记了什么”的程度而已,因此并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
“紧急时,消耗。”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头。
“……消耗多少?”
反之,若把自身的意识和记忆拿来当作魔力来源使用,发挥出魔法效果的话……不就很有可能会丧失掉数日、数月,甚或数年的记忆吗?
据嘉依卡的说法,魔法师似乎某种程度上可以有意识地去选择即将消耗掉的记忆——但如果不足以达到魔力的绝对必需量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连重要的记忆也都会被“啃食殆尽”吧。
“标准魔法招数一次的量,大概……一个月的,记忆。”
“给我等一下。这未免也消耗掉太多记忆了吧!”
托鲁惊讶地说道。换言之,光只是击出一次魔法,就会丧失掉一个月左右的记忆。
虽说可以选择,但三十天左右的记忆突然消失的话,肯定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啊。话说回来,托鲁和嘉依卡相遇至今,也不过才过了半年有余而已。而她只要行使六次的魔法,这半年来的记忆便会全数不见——如此想来,便连托鲁也再难无动于衷、等闲视之了。
“但是,托鲁。紧急用。没办法。俗话说,嗯——”
嘉依卡忽地歪着头对他说:
“‘吃葡萄、穿葡萄,灶里无柴烧葡萄’?”
“正确来说是‘吃菩萨、穿菩萨,灶里无柴烧菩萨’好吗?”
托鲁无力地说道。
哎,确实也是啦。若是在拼生死的关头,只要丧失自己三个月左右的记忆就能保住性命的话,或许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这家伙丧失记忆,该不会就是因为……)
该不会就是因为魔法使用过度了吧?
嘉依卡在贾兹帝国灭亡之际,究竟是怎么逃脱的?在那之后,又是怎么保命至今……关于这部份的详细情形,据说她本人因为记忆有缺漏,所以什么都不晓得了。不过,如果当初她真的不顾一切使出了魔法,导致自己的记忆被消耗掉,那么她的这种情况也就说得过去了。
(但——等等。)
托鲁忽地皱起眉头。
(红色嘉依卡说她也丧失了记忆呐。)
前阵子托鲁一行人遭遇上了另一位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她似乎也失去了一部份的记忆。
但嘉依卡·布芙丹并不是魔法师,而是一名机剑士。她应该不会——因为魔法使用过度而失去了记忆才对吧。
那么,她们应该是碰巧一样失去了记忆而已吧?
还是说……
“我刚刚突然想到,是不是也可以使用别人的记忆呢?”
“呣咿?”
“譬如说,呃,只是举例而已唷——嘉依卡利用我的记忆去击出魔法,这样子也行得通吗?”
“呣…………行得通,理论上。”
嘉依卡回答。
看来似乎是可以呐。如此一来,便有这个可能性了——红色嘉依卡会丧失记忆,也是因为消耗在魔法上了。
根据嘉依卡所言,消耗活人的记忆,其实效率并不是很好,因此在魔法师之间,真的是最后的最后、绝招中的绝绝招——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没有魔法师实际使用过这个方法。
“反正不管怎样……”
托鲁说:
“都不准把这当作‘最后的绝招’,而是‘禁招’!”
“唔咿?”
“自然性遗忘便就算了,但自发性牺牲自己的记忆——这根本就等同于在削减自己的性命呐。这太糟糕了。绝对不准使用!”
“托鲁——可是……”
“你是为了什么而在收集着‘遗体’?”
对着意欲开口反驳的嘉依卡,托鲁盖过她的声音,向她问道。
“………………?”
嘉依卡歪着头疑惑。
那动作就像纯洁无辜的小鸟一样——非常的单纯可爱。
但正因如此,在托鲁的眼里看来,她这样子才更危险。
越单纯的人类,其视野也越容易显得狭隘……常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受挫跌倒,再也无法重新爬起。不掺杂质、纯粹无比的“单纯”,跟“脆弱”是紧紧相连在一块儿的。
(高纯度的铁反而更容易折断——)
托鲁曾经听说过这样子的事情。
“你是为了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吧?记忆一旦被消耗掉了,那么你想吊唁父亲的心思,不就有可能也会跟着消失不见吗?”
只是单纯的健忘的话,倒也还好。
但是,如果把花上一辈子也要达成的目的、拼上性命也要追求的目标……把达成目标的根基骨干、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忘掉了的话——那不就等同于死了吗?
比方说,假如托鲁把跟哈丝敏相处的记忆一丝不留地全都忘却了的话……
那么他现在和嘉依卡共同行动的意义,也就会跟着消失不见了。
又比如,假设托鲁把跟嘉依卡相遇的记忆也全都忘记了的话……
那么托鲁恐怕……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吧。
“……唔咿。”
嘉依卡脸上一边浮现出带点困惑的表情,一边点了点头。
(这家伙对于自己本身的事情总是出奇地漫不经心呐……)
似乎有种不具私欲、格外高洁的感觉。
不为庸俗的欲望所蛊惑,这一点乍然想来似乎是件好事——若是僧侣、神官之类的神职人员在长年修行之后,终于舍掉了贪念执着的话,倒另当别论;但打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执念的话,便非常令人担心了。
因为这样子的人,很有可能会毫不踌躇地轻易舍弃掉自己的性命。
而实际上就连现在,嘉依卡本身对于“消耗自己的记忆”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恐惧或踟蹰。至少在她的言行举止之间,丝毫不见任何悲壮的觉悟,或是苦恼之后所下的决断等。
“我啊……”
托鲁直直地盯着嘉依卡那对宛若宝石的紫色双瞳,对她说道:
“是因为偶过你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才得以从腐烂的日子之中脱身而出。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像这样子活着,正是因为拥有着那一天的记忆啊。”
“托鲁……”
嘉依卡眨巴着眼,回望凝视着托鲁。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不会想去忘掉,也不希望你忘掉。”
“………………”
嘉依卡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紧紧凝睇着托鲁。
“唔咿。了解——归为,禁招。”
嘉依卡不知为何微红着双颊、低垂着头,一边将衣服紧紧地抱在胸前,一边说道。她那模样,真是他至今未曾见过的可爱——
“话说回来——嘉依卡。”
“呣咿?”
“你快穿上衣服吧!”
托鲁一边将视线撇到其他的方向去,一边如是说。
“……啊。”
嘉依卡原本就发烫的双颊更加地为之酡红。同时,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至今都超然处之、不以为意;虽然就如前文所述,嘉依卡本身总是毫不在意地大方裸露出自己的肌肤,因此托鲁也觉得就像是在看着幼儿一样……并不会特别意识到什么。
但最近这一阵子,嘉依卡的反应似乎起了一些变化……似乎是因为如此,所以托鲁也渐渐变得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
“这情景若是被阿卡莉看到的话,她又会——”
“——我怎么了啊?”
忽地……一道散发聪慧气息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那声音甫传入耳里——
“————!”
托鲁便反射性地摆出了备战姿势。
从他的眼角余光——一名少女在彻底巡视过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有棱有角的车体之后,现出了身来。
她的容貌外观给人一种整齐端正——且聪明伶俐的感觉。
虽然她和托鲁、嘉依卡一样,尚只有十几岁而已,但如果要称赞其姿色的话,应该不是评价为“可爱”,而应该是“漂亮”或“秀丽”吧。
长长的亮丽黑发束在头后,展露身体曲线的皮制衣服裹着她的身子——背上还背着形似铁锤的东西。她的左手里拿着好几种野草,或许是她在巡视附近时顺便采来的吧。
阿卡莉·亚裘拉。
托鲁的妹妹。
在托鲁和阿卡莉出生长大的“乡里”之中,“兄弟姐妹”和“亲子”之类的语词,并不一定是意指血缘的关系——这事先姑且不谈。
“……哥哥。”
阿卡莉眯起细长清秀的双眸,又再问了一次:
“——我怎么了啊?”
“呃不,没什么。”
简直就像是在宣誓一般,托鲁举起了一只手,说道。
“这样啊。”
阿卡莉点了点头。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和安宁——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阿卡莉一直都是如此。她并非没有感情,而是就整体而言,她内在感情与外在表情之间的连系似乎相当薄弱……因此,她的行动等所展露出来的感情,反而更显得相当唐突且极端。
“真的没什么吗?”
阿卡莉以淡定的口气质问。
“嗯,真的没什么。”
“把女生剥得精光,却说没什么……原来如此。对哥哥而言,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呐……”
“别乱说这种招人误解的话好吗!”
托鲁哀嚎。说罢,他手指向嘉依卡:
“是嘉伊卡她自己自己脱成这样的啦!”
“我懂、我懂。”
仿佛是在表示“甭说到人尽皆知”似地——阿卡莉对托鲁举起了右手,点了点头。
“无需动手即能强制对方脱衣服——这正是所谓的终极奥义吧。光只是用言语攻势,就能够将对方逼到这种地步。我对哥哥的舌技,真是感到无比钦佩。”
“你根本完全没有搞懂吧!话说,‘舌技’又是什么鬼啊!”
虽然平常大都是用来指要嘴皮子的功夫,不过…
“顺道一提,我可以在嘴巴里面用舌尖把樱桃梗打成结喔。”
“你这是在自夸些什么啊!”
“自夸我的舌技啊。不过,就算是我,也很难光靠舌尖就能够把哥哥脱成全裸。”
“你不用这样做也没关系!”
托鲁大叫,然后叹息:
“你的脑袋到底是装了些什么啊……”
“我的脑袋里当然一直都是装满着最敬爱的哥哥你啊。”
阿卡莉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说道:
“而且不止如此,甚至还满到漏出来了呢。”
“这样啊。”
托鲁以随便敷衍的口气和表情,对她点了点头。
“不管是睡是醒,都净想着哥哥你唷。”
“这样啊。”
“毕竟我只要大意个一秒钟,哥哥便会马上去强暴女生呐。”
“就跟你说了,我才不会去做那种事情咧!”
“那么,你要怎么说明这个景况呢?”
阿卡莉指着半裸的嘉依卡。
“所以我就跟你说了,这纯粹是个误会啊!你听不懂吗!这是嘉依卡她自己脱成这样的啦!我一走出来,她就已经只穿着内衣裤了啊!”
“唔……唔咿。”
嘉依卡一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哦不,原来如此。”
阿卡莉皱起眉头——随后,像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是嘉依卡企图强暴哥哥啰?”
“呣咿!”
嘉伊卡慌慌张张张地用力摇着头。
“我是有多弱啊……”
托鲁不禁呻吟,语气里夹杂着许叹息。
“好,我懂了。”
“呃不,我想你应该没有搞懂。”
“哥哥,这个给你。”
阿卡莉一边说,一边从腰后取出投掷用的飞镖,向托鲁递了过去。
“呃不,你不用给我这个,我自己也有啊。你给我这个干嘛?”
“当你知道自己守不住贞操的时候,就用这个自裁吧。”
“就算是乱破师,也无法为这种事情而赴死吧!”
“我知道了。那由我来吧。”
“你打算做什么?”
总之先向她问问看。托鲁心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我会尽量不要无谓地延长哥哥的痛苦,好好地帮你砍头——”
“就跟你说了,我并没有要自裁啊!”
“我对哥哥的敬爱,绝非是源自于面貌或体格之类的表相之物而已。只要对象是哥哥你,那么就算只有头颅、就算只有身体,我也有自信会好好地珍惜下去。请你放一百个心吧。”
“你这样我反而更加无法安心了!”
托鲁大吼。
话说回来,她以前也常常说些什么要把托鲁制成标本的话呐。虽然他想说那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不过他这个妹妹总是面无表情,所以他总是无法完全撇掉心中的疑虑:“这家伙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关于化石念料的事情啊——”
托鲁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回头望向嘉依卡。
如果没有即时在恰当的时间点结束的话,和阿卡莉的斗嘴真的是会没完没了。
“在下个城镇应该可以解决得了吧。那个城镇因化石念料的产出量很多,所以还满有名的呐。”
“的确,听说依威柯镇是维马克王国数一数二的城镇。”
阿卡莉也点头赞同。
依威柯镇——正是托鲁一行人现在所前往的城镇名称。
属于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之一,且其近郊有大规模的化石念料矿山。调查化石念料的质量、抑或是开采作业等等,都常常需要用到魔法,因此听说他领地内的魔法师也为数众多。
而想当然耳——应该也会有贩卖化石念料给魔法师的店铺吧。
“但——问题是:是谁买了‘遗体’。”
托鲁抱着胳膊说道。
背棺公主——嘉依卡。
她现在的目标是:收集已故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的遗体。
被人们说是“引发所有战乱的元凶”——〈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最后他被八名特攻队队员打倒了。
亦以大魔法师的身份闻名于世的贾兹皇帝,其遗体也可用来作为魔力来源,因此被特攻队分成了八份,各自当作战利品带走了。
嘉依卡的本名为嘉依卡·贾兹——即阿图尔·贾兹的遗孤。
嘉依卡想要以完整的形式来吊唁自己父亲的遗骸——因此雇用了托鲁两人,找寻着带走父亲遗体的家伙们。总而言之,托鲁一行人的旅程,基本上就是为了寻找遗体、寻找那些〈八英雄〉。
然而,出于种种理由,这些〈八英雄〉的名字并未公诸于世。
这正是让嘉依卡一行人的旅程变得困难的理由之一。
因为他们并不晓得实际上究竟是谁持有遗体。故他们也只能凭借着不知真伪的谣言来决定每一步行动。
除此之外……那既然是战利“品”,当然也就可以拿来转售或让渡。
因此〈八英雄〉身上未必仍留有着遗体。
这也是导致托鲁他们的旅程更加艰难的原因。
实际上——托鲁他们现在正在追踪的,便是据称由〈八英雄〉之一所变卖掉的“遗体”。在边境附近打转的商人们之间蔚为流言的逸品,似乎最后是由维马克王国的地方领主加瓦尔尼公爵所买下。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作加瓦尔尼公爵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啊。”
“呣咿?”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是他收购了‘遗体’,那么,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去收购那种东西的呢?”
托鲁对着歪头疑惑的嘉依卡如此说道。
如果单纯只是要用来当作魔力来源的话,光靠他领地内出产的化石念料应该就相当充足了吧。无法想像他有必要买这种远较普通的魔力来源昂贵、且又内含隐情的东西。
“……哼嗯。”
阿卡莉交臂抱胸,沉吟了一下:
“说不定是因为加瓦尔尼公爵相当敬爱贾兹皇帝的关系?”
“啥?”
“所以就算只是遗体的一小部份,也足以令他欢欣鼓舞了?”
“这世上像你一样的变态应该并不多唷。”
“哥哥,你称赞我,我是很高兴啦……”
阿卡莉摇了摇头。
“呃不,我并不是在称赞你。”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变态第一名非哥哥你莫属。就只有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老实说,你其实很讨厌我,对吧?”
“埋葬?吊唁?”
——这次歪着头发话的人换成了嘉依卡。
“所以说,为何你们都只想得到跟自己本身一样的理由啊?最好不要跟我说加瓦尔尼公爵其实还是〈禁忌皇帝〉的私生子咧。”
“呣唔……”
或许嘉依卡自己也觉得应该是不太可能吧,所以才双臂抱胸、兀自沉吟。
“不过啊,哥哥是不是‘爱’就先撇开不谈了,我倒觉得‘遗体’‘内含隐情’的部份很有可能就是他着眼的目标呐。”
“………………所以是所谓的好事之徒吗?”
在贵族里头,有不少老百姓难以理解、喜爱搜集奇珍异宝的家伙们。
虽说只有一部份而已,但的确是〈禁忌皇帝〉的遗体……所以也不能笃定说完全不会有想要珍藏它的怪胎。
不过——不管怎么样……
“依威柯镇……”
嘉依卡眨了眨眼——像是想望穿那片漆黑似地,深深凝视着该镇所在的方向。
托鲁一边望着她那张非常专心致志的侧脸——
“对手是领主啊,这次也会……很棘手吧。”
同时,一边用烦躁的口气如此喃喃说道。
*
最先嗅到一丝不太对劲的时候……是在他们即将通过城门之际。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不论是哪个国家,大多数的城镇都建有将周围团团围住的城墙,以及固若金汤的城门。
这正是悠久漫长的战国时代所带来的影响。城门与城墙既可用来防备外敌,同时也是用来防止内部领地居民随意移动的一种设施;此外,更是管控人们进出城镇时征收通行税的关卡。
依威柯镇的城门尤其宏伟壮观。
由岩石堆积而成的坚固城墙,看起来又高又厚,人力便甭说了……恐怕就算是用破城槌或魔法攻击等,也无法轻易摧毁得了吧。位于此镇南北的城门也一样,都非常地巨大、且坚固无比……兴许是因为太过于巨大、且又笨重的关系,开关城门时似乎都得使用魔法的样子。
想当然耳——位于城门两旁的卫兵值勤所,也盖得相当气派。
分成数人一组的卫兵们共有二十多名,他们正在仔细检查着出入城镇的人们、以及人们的行李。卫兵们的剑、铠甲等装备,虽然是以硬皮革为主的轻装配备——但都是打造得颇为结实的正式装备。
换言之,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立即转换成备战状态。
若要强行突破,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托鲁将〈斯维特莱纳号〉停在城外,拜托阿卡莉留下看守,然后和嘉依卡徒步,正要走进这依威柯镇时——
“—是魔法师吗?”
负责的卫兵……看了托鲁两人一眼之后,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呣咿。”
嘉依卡坦率地点了点头。
魔法师为了采购化石念料、或是为了找工作而来到这依威柯镇上,应该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才对。嘉依卡还特地把平常分解收纳在棺材中的魔法机杖拼装起来,一副“我是魔法师唷”的样子,将机杖抱在自己的怀中。毕竟这样子做的话,会比较有说服力吧。
然而——
“………………”
视线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怎么回事……?)
托鲁心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出入城门的人,数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少。
或者该说——放眼望去,此刻只有托鲁他们两人而已。
拜此状况所赐,将近二十名的卫兵们同时一齐望向他们。依威柯镇是化石念料的出产地,因此应该会有不少来此地采购化石念料的商人才对啊……但不晓得是时间点不对还是怎样,现在竟全然不见人影。
不过,卫兵们直盯着托鲁两人瞧,似乎并不是——因为太闲的关系。
莫名其妙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托鲁两人正饱受瞩目,这一点无庸置疑。
但是,是为什么呢?
哎,身边带着一位背着棺材走的少女,会受到瞩目也是理所当然的呐……已经打开过一次棺盖给卫兵们看过了,所以他们应该也已经明白,棺材里面并没有放入什么危险物品或禁运物品之类的东西了啊。收集到的“遗体”,他们也都已经暂时先伪装成魔法机杖的备用零件了。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呐。)
由于嘉依卡的外貌及棺材之故,他们时常得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之下。
但卫兵们的视线——跟目前为止他们所感受到的目光,在温度上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并非——敌意。
亦非——嫌恶。
但却又不是好意或欣喜。
话说回来,卫兵们的视线与其说是集中在托鲁的身上——
(莫非是嘉依卡?)
但其实反倒比较像是集中在嘉依卡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托鲁甚至觉得或许会被找些什么碴也说不定。不过……
“你们可以走了。”
卫兵如此说道。
“——谢谢。”
托鲁和嘉依卡一同行了个礼,然后踏入了城中。
然而——
“………………”
这里竟也是一样。
加瓦尔尼公爵领地——依威柯镇。
这里是统治者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直辖领地。
换言之,这里也不派任地方官员,而是由加瓦尔尼公爵家族里的人直接常驻并统治——既有城堡、亦有领主宅邸的都市。总而言之,若将加瓦尔尼公爵领地比做一个国家的话,那么此处便拥有着首都般的地位。
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以公爵这般贵族等级而言,其实算是规模相当小的土地。
这既是从单纯的面积而言,亦是从……领地居民的人口数而言。
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面积有一大半皆属山岳地带,整片领土都可说是天然的要塞,屡屡挡去了其他国家的侵略——但另一方面,却缺乏适合农作的土地;而在商业买卖方面,则有贸易道路的问题等许多不利的要素。
基本上,这是一处封闭性极高的土地。
回溯这五百多年来的历史——这片土地虽有少数山岳民族居住,但听说周边国家对此处几乎是瞥都不瞥一眼。而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祖先亦是其土著之中的豪族……或者更应该说是:以此地为据点的一帮山贼。
不过,随着魔法技术的发达,这些事情发生了剧烈变化。
哦不,正确来说,是伴随着魔法技术的发达,魔力来源的需求量因而急违暴增,一口气提升了加瓦尔尼公爵领地所产的化石念料的重要性。以往至今毫不值钱、如同垃圾般的化石,就此摇身一变,变成了一种拥有跟黄金同等价值的东西。
结果,加瓦尔尼公爵家族因而拥有了维马克王国内首屈一指的财力——同一时间,既是领主所居之处、亦是可采化石念料的聚集地“依威柯镇”也借此富裕了起来。
然而——
“……怎么回事?”
托鲁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眯起了双眼。
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四周的景观……并没有很荒凉冷清。
马路上有栉比鳞次的高大建筑物、铺石板的街道,以及为了能够在夜间行走而设置于各处的街灯。先不论这街灯究竟是瓦斯式的、灯油式的,还是魔法式的——总而言之,这座城镇竟有余裕去雇用每晚到各处点亮街灯的专门业者。
实际上,这是一座富裕的城镇。这一点确实没错。
但是——
“呣咿?”
嘉依卡在托鲁的身旁一边走着,一边歪着头表示疑惑。
她用那双紫色眼眸,一脸惊奇似地仰视着托鲁的侧脸。
一副就是在说“怎么了吗?”的样子。这位原皇女对于魔法之外的事情,全都驽钝到令人吃惊的地步。看来她似乎并未察觉到整个城镇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感觉——确切而言,是一股沉重奇妙的气氛。
“该怎么说呢……这街上的气氛……”
该说是无精打采,还是沉重郁闷呢?
走在路上的行人表情、伫立在店头的店员表情,无不阴沉晦暗。就算脸上挂着笑靥,也仍旧有种僵硬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是在害怕、防备着些什么似的。其中有几个人似乎因此而疲惫到了极点,一脸茫然颓丧的表情,静静地坐在路边一动也不动。
一般而言,繁荣的城镇应该都很有朝气才对。
人们的表情大体上都很明亮开朗,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忙碌活络的氛围——但这些景象在这依威柯镇的街上完全看不到。
更甚之……
“你不觉得视线莫名集中在我们身上吗?街上那些家伙的视线。”
“……视线?”
嘉依卡歪过头——
“托鲁,自我意识过剩。”
“……啊?”
“青春期,常有的事。”
嘉依卡不知为何以一种格外扬扬得意的表情说道。
“你才没资格说这话呢……!”
托鲁忍不住就要怒喊出声,但最后总算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以托鲁他们的立场而言,招人瞩目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如今,他们可说是没能够比此刻再更受瞩目的了吧。
“………………”
男人一见了嘉依卡的容貌身姿,就会惊艳般地猛眨双眼,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她瞧——用眼睛追逐着她。并不是只有一、两个人而已,而是所有男人。如前文所违,嘉依卡的确是个吸引目光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截至今日她还未曾受
过整座城镇全体镇民的注目。
“嘉依卡。”
“呣咿?”
“受到瞩目的人似乎是你唷。你有没有些什么头绪?”
“………………”
嘉依卡皱起眉头、左思右想。
最后她——伸出了一只手指,说道:
“头发颜色?”
“呃,银发确实是很罕见没错啦……”
更何况嘉依卡的姿色又相当出众——总之就是位美少女。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构成招人瞩目的理由了。但是——
(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饱受注目这件事之外,总觉得还有种异样的感觉。
城镇的街景之中仿佛有什么不足似的——缺少了理应存在的某物。
那是……
“——对了。”
托鲁突然豁然开朗。
“女人……!”
“呣咿?”
嘉依卡倾首回望托鲁。而托鲁则维持着视线朝着前方的姿势,静静地答道:
“这镇上看不到年轻女人的身影。”
“…………!”
嘉依卡圆睁着眼,张望四周。
见她如此,托鲁虽维持面朝前方,但却低声告诫她:
“不要东张西望。不然会更加引人注目。”
“唔……唔咿。”
嘉依卡于是慌慌张张地将视线固定在前方。虽然如此,但或许是因为发现到了迄今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吧,她的动作同时变得很僵硬,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了。
一旦察觉到了,就会发现这是件极为单纯明了的事情——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托鲁他们进到了依威柯镇之后,年轻女人的身影竟连一次也没见着。
当然,这也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而且——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有可能这儿的女人部尽可能不要外出、不要和男人碰上面吧。女人基本上就待在家中工作,光只是出门就已经很不体面吧。
不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我们来之前应该就已经先耳闻了才对啊。)
如果依威柯镇真的有这样子的风俗习惯的话,那么在他们事前调查这座城镇的时候,应该无意中就会听闻到这个风声了啊。
“哎,算了。总之现在先老实点吧。”
虽然他们不晓得镇上的居民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直盯着他们瞧,但居民们应该——不会现在突然对他们发动攻击吧。
“托鲁,魔法商店。”
过了没多久,嘉依卡拉了拉托鲁的衣袖,说道。
托鲁望向她所指示的方向——那儿确实建有一间貌似是魔法相关专卖店的店铺。招牌上绘有形似魔法机杖的图画,并以数种语言添写了一句“魔法全面齐全”。
不只化石念料而已,尚且还有机杖的零件等,似乎综合性地经销着魔法相关的种种商品,算是一间规模相当大的店铺。虽然大部份的城镇都会有一间这样子的店铺……但这儿真不愧是化石念料的出产地,规模比其他城镇的同类型店铺还要大上了一倍以上。
只不过——
“…………嗯?”
托鲁和嘉依卡推开左右成对的两扇门扉,抬脚踏入了店内。
接着,他们两人——停下了脚步,皱起双眉。
店里沿着两侧墙壁摆设了货架。
貌似机杖以及其相关零件之类的东西,放置在右侧的架子。
而左侧则排列着好几个箱子和罐子。这些容器恐怕就是用来盛放以量计价的化石念料吧。根据嘉依卡的说法,化石念料在原本的性质上似乎有所差异,而拿来使用在魔法机关上的化石念料,其实还有好几种形态。把粉末状的化石念料塞入药筒之中算是最基本的,但听说也有事先就已经固体化好的化石念料,以及溶于水中、在水里流动的的化石念料等。这货架、箱子、和罐子,恐怕就是为了用来清楚划分陈列这些各式各样的化石念料吧。
然而——现在却……
货架上现在是空无一物。
箱子和罐子倒放着,说明了它们并未装着任何东西。地板上虽然也放了几个罐子和箱子,但它们也一样都倒放着。
“卖……卖光了?”
嘉依卡惊讶得直眨眼睛,喃喃说道。
“看来是这样没错呐。这下可真是糟了。”
托鲁一边在店里走着,一边说。
店里——有一种非常空虚的感觉。
并不只是因为化石念料的货架空空如也的关系,而是店内竟丝毫不见半个客人和店员的身影。托鲁有一瞬间甚至心想:他们该不会是闯进了倒闭或停止营业中的店了吧?
不过——
“——欢迎光临。”
下一瞬间,从店铺深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位消瘦憔悴、身材短小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
他恐怕就是这间店的老板吧。
他——
“——啊。”
在看到了托鲁两人之后,睁圆了双眼。
哦不,不对。他惊讶的对象应该不是托鲁两人,而是——嘉依卡。
(……果然如此呐。究竟这背后是有些什么理由吗?)
“机杖用药筒,重新装填用——粉末化石念料。”
也不晓得嘉依卡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她丝毫不在乎托鲁心中的顾虑,一脸开心地朝店老板跑了过去,伸出食指开始提出要求。
“……好的。”
店老板点了点头之后,随即把一旁的箱子拉近到手边,从那箱子中取出磅秤和小罐子,放到店铺正中央的桌子上。
“客人您们是——在旅行吗?”
“是的。”
托鲁回答。
嘉依卡不知为何一脸兴奋雀跃的表情,紧盯着店老板手头上的动作瞧。看来魔法并不单只是她的拿手技能而已,这名少女似乎真的很喜欢魔法,以及与魔法相关的所有事物呐。
不过……
“那么就这些。”
店老板把盘子上只盛了一点点的粉末——这恐怕就是捣碎成粉末状的化石念料了吧——递给了他们看。虽然托鲁并不晓得药筒里面到底可以塞多少,但这个量恐怕只能够发动十次左右而已吧。
“要求——还要再,更多一点。”
嘉依卡一脸不满的表情,说道。
“呃不,那个……我不能再卖你们比这更多的量了。”
店老板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垂下了头来。
“为何?是钱的问题吗?”
“哦不,并不是因为这样——”
对于托鲁尖声的询问,店老板摇了摇头说:
“我已经没有多少库存了。而且还要考量到在这镇上生活所需的份量,所以我不能卖给其他地方的人太多的量。”
“这儿——有名产地。”
嘉依卡一副无法信服的样子,说道。
“生产量——维马克王国第一。”
“而你居然说会不够?”
“呃不——那个……”
店老板含糊其辞了半天……但在托鲁两人质问了好几次之后,总算开始以勉为其难的语气说明起事由来了。
他说——化石念料的出产量至今仍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领主最近所征收的份量,却急遽倍增。
在这片化石念料原本就出产丰富的土地上,化石念料本身的价格很便宜,因此被拿来大幅应用在各种方面上。听说这儿盖房子也使用魔法,街上的垃圾处理、净水等公共设施也都有使用到魔法。
然而……三年多前,领主的施政方针突然改变了。
领主征收的量倍增,想当然耳,也就意味着铺货到市场上的量随之减少了。维持城镇所需的化石念料、卖给熟识商人的化石念料,去掉这些部份之后——已经几乎没有剩余的量可以卖给外面的人了
“你们那个领主——囤积这么多魔力来源,是打算要做什么吗?”
“这个……”
店老板欲言又止。
就在此时——
“——想要化石念料吗?”
一道声音从托鲁两人的背后传来。
“也不是不能分给你们唷。”
“…………”
托鲁和嘉依卡回头望去。
店铺入口处——有好几个男人站在那儿。
(……是普通人呐。)
身为乱破师的托鲁,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如果过上初次见面的人,基本上他会马上从对方的呼吸、站姿等,推测出对方的体能和技能。当然,光只靠这些,并不能够完全看透、掌握对方的全部——但他至少看得出来:这些男人明显都是普通人,并未接受过战斗训练。
只不过……
(——有六个人啊。)
大自国家之间的战争、小至街角的争吵——但凡牵扯上名为“作战”的事情,那么最为确实、最有效用的,即是数量了。如果周边环境、武器条件不相上下的话,那么六倍的数量差距
,足以填补普通人与受过训练的内行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将不利翻转成有利。
(既是在室内——而且又有个无法应对格斗战的累赘呐。)
托鲁暗暗如此心想。
“这里没有。到我家来的话,我就分给你们。”
“需要,化石念料!”
听了男人们的提议,嘉依卡眼睛闪闪发亮地回应。
朝门口那群男人走去的嘉依卡——托鲁一边叹气,一边抓住她的后领,阻止了她。他总是心想,这少女不知道是非常不知世事还是怎么样,总之就是天真无邪到太不懂得要防备猜疑他人了。
“托鲁?”
“——诶,那要价多少?”
“………………”
听了托鲁的询问,男人们面面相觎。
“该不会是‘年轻女人一名’吧?”
托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轻拍了几下嘉依卡的头。
“不巧的是,我并不能用‘这家伙’支付呐。”
“托鲁?意义不明——”
嘉伊卡的样子,眨了眨双眼。
托鲁并不理她,径自睨视着男人们,说道:
“还有啊,一般人把武器等等的东西藏在衣服底下的时候,最好在另一边也放一点重物,以保持身体的左右平衡。怀里一边揣着不习惯携带的东西、一边走路,姿势可是会歪掉唷。”
“………………”
嘉依卡无言地看着纷纷都把手伸入怀中的男人们——然后圆睁大眼。
他们所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柴刀、菜刀、镰刀等等,称不上武器的日常工具罢了。没有特意准备专用的武器,从这一点看来,男人们显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过,不管是料理用的、还是作业用的工具,只要有刀锋,就能够当成凶器来使用。
而这些普通人手上所挥舞的刀刃,正是如此。
“嘉依卡,你稍微靠角落一点。”
托鲁一边注视着紧逼而来的男人们,一边说。
“托鲁,魔法支援——”
“在店里面你是打算做什么啊。好了,你就乖乖地待着吧。话说回来,你不就是为了防范这种场合,所以才雇用我的吗?”
托鲁一面说——一面突然旋踵转身,面向嘉依卡,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
这也就是说,托鲁突然转而把背部朝向了逐步接近的男人们。
对于即将袭击而来的对手,竟然自己故意背过身来——这绝不是个理智的决定。每个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想当然耳,那些男人们也是心里做如是想,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陷入了混乱。
而这正是——托鲁的用意之所在。
“……嘿!”
托鲁的双手仍旧放在嘉依卡的肩上——哦不,他是以嘉依卡的双肩为支点,向身后最前头的男人放出一记后空踢。
“——呜!”
对托鲁突如其来的行动一时不备,男人胸口便迎面吃下了托鲁的这一记,飞了出去。他甚至还牵连了身在他后方的二名同伴,三人一起狠狠地摔倒在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托鲁听到了“喀啷”一声,似乎是东西碎掉的声响——好像是罐子还是什么的,也受到了男人们的牵连。
“你这家伙!”
剩下的人——剩下的三名男人开始动摇了起来。但此时,托鲁已经溜进了足以攻击他们三人的范围之中。趁后方的男人们把注意力转向狠摔在地的前面三人时,托鲁悄悄地移动了。
数量上的优势,只出现在多数方联合包围住少数方的时候。
而反过来说,一旦多数方无法一起联手,那么就结果而言——就跟一对一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受过训练的内行人会输给外行普通人的机率,几近于零。而且,外行人在面对预料之外的情况时,往往会失去冷静、忘了要联手合作。
托鲁所乘之隙,即在于此。
“——!”
托鲁移开身子,闪躲过拿着菜刀刺过来的一个男人。同一时间,甚至把手附上那男人刺出的动作,为他加快速度。那势头过于猛烈,导致男人把菜刀深深地刺入了木制货架中——然后再也拔不出来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则陷入了完全混乱的状态之中。
“痛——”
“呜喔!”
兴许是因为托鲁超乎他们预料之外的强,所以焦急了起来吧?剩下的两人胡乱挥舞着镰刀及柴刀——结果他们的武器反而擦掠过对方,导致彼此都受伤了。联手合作什么的,已经完全被他们抛至九霄云外了。他们丝毫没有考虑到攻击距离,只是在室内拼命地挥舞着武器。他们这么做不但无法打倒敌人,反而还会无谓地伤害到自己的同伴。
对此,托鲁——
“——唷。”
陷入恐慌状态的两个男人逐步逼近托鲁。于是,当着他俩的面,托鲁一脚点在身旁的货架上,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个半圈之后——托鲁在这两名男人的背后落下,在他俩的背上各自附上一掌,将他俩推飞了出去。
“呜哇!”
这两个男人一头扑上倒放在地上的罐子。两人弄破罐子的同时,纷纷趴倒在地。
托鲁用脚尖把躺在脚下的柴刀一脚踢起——然后单手接住那把在空中旋转的柴刀。接着,他将那把柴刀架在刚刚把菜刀刺进货架里的那名男人的脖子上。
“真是可惜啊。”
托鲁将柴刀的刀锋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脖子上,说道。
他暂且用刀锋浅浅地划了一道,不至于到大量出血的地步。划过皮肤的尖锐痛楚,让男人战战兢兢地颤抖着身子。若要逼人顺从,那么痛楚往往比普通的口头威胁要更容易个好几倍。
“如果你们等到我们走出店外之后再行动的话就好了呐。”
托鲁低语道。
室内——就各方面而言,通常都被认为是一个不便于打斗的场所。不过,这从某一方面来说,既是正解,从另一方面来说,亦是误解。在室内不便做出大动作,这的确是个事实。但这一点,任谁都是一样。如此一来,在多对一的情况下,“包抄围住”的战术一旦无法发挥,那么在室内反而会造成人数多的那一方形势较为不利。
此乃兵法之入门。
更极端点说的话,即便没有受过战斗训练,但只要武打现场见识得多了,那么自然而然就会领略到这个想法了。而男人们果然就跟托鲁一开始所揣测的一样,都是完完全全的外行普通人——甚至连地痞流氓、山贼之类的也称不上吧。
“……啧……”
被柴刀抵着的男人啧了一声。
但是——在这群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怒气或不甘心,也许是因为刚刚被托鲁非常精彩地打趴了,又或许是因为托鲁没有对他们做出超乎必要之外的滥加攻击吧。他们反倒像是极为疲惫似的——或者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一脸松弛的表情。
“什么嘛。看来似乎并不是人口贩子嘛?”
说到底,如果他们是专干这行的话,那他们做事也未免太粗糙草率了。把人一一召集起来,然后才强行抢走在路上偶然看见的人——这种入手“商品”的方式,也未免太没有效率了吧。
那么……
“托鲁……!”
听到了嘉依卡的声音之后,托鲁回过头来。
他应当保护的嘉依卡——脖子被一把小型刀具抵着,双手高举成“投降”的姿势。而刀柄正由店老板握在手里。
“……你也是同伙吗?”
托鲁眯起双眼,问道。
但店老板只是以带点哀愁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同伙。但缘由是一样的。”
“缘由?”
“女人……需要年轻的女人啊。”
“………………”
这也就是说——跟在这街上看不到半个女人有关啰?
看来他们被某件事情逼到快要走投无路了,所以才需要年轻的女性呐。而且似乎并不单纯只是男人们渴求着女人而已……
“那真是可惜了。”
托鲁耸了耸肩说:
“看仔细一点。那家伙可是个男的,瞧,她可是完全没有胸部呢。”
“……诶?”
店老板瞪圆双眼——重新仔细审视嘉依卡的脸孔,并将那把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具稍稍地移了开来。
下一瞬间——
——铮!
金属声响响起的同时,刀具也从店老板的手中飞了出去。
那正是托鲁从怀中拔出飞镖、射出的一击。
店老板看到擦掠过自己的脸、嵌入墙壁里的飞镖之后——整个表情因惊讶和恐惧而垮了下来。店老板应该已经了解到:如果托鲁真有意为之的话,那么他也可以轻易地把飞镖射进店老板的额头里。其他男人们仿佛也歹意全消似地,以恍惚朦胧的神情凝视着托鲁两人。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了“托鲁的手下留情”。
托鲁如果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待在当场的所有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
嘉依卡被虚脱无力的店老板释放之后,朝托鲁跑了过来。
她像是要用整个身子冲撞上去似地,猛然投身飞入托鲁的胸口——
“托鲁!”
她用双手紧紧捉住他的衣领。
“我——女的!”
向托鲁如此控诉的嘉依卡,其紫色眼眸中充满了极重的怨气。
“啊……呃,所以说,那只是……”
托鲁一边把视线从嘉依卡的身上飘移到其他的方向去,一边对她说:
“言辞上的夸饰,或者该说是诱使对方大意的谎言罢了。”
“有!胸部!”
嘉依卡的手放开了托鲁的衣领,转而按在自己的胸部上,然后如此说道——随即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多添加了一句:
“…………一点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对啦。”
“呣……”
嘉依卡以一脸不满的表情,不停地触碰着自己的胸部。
托鲁暂且先将她置之不理——转而回头望向店老板:
“总而言之,可以先请你说明一下事情缘由吗?”
托鲁一边像是要恐吓他似地,重新取出了一把飞镖,一边如是说。
*
领地居民们被雇用到领主宅邸当佣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能在贵族的宅邸中工作,对领地居民们而言,也算是好处多多。
并不单只是工资高而已,光只是“曾经在贵族宅邸中工作过”这个事实,就跟镀了金没两样——就算不付钱请人指导,也能够获得学习礼仪礼法、读书写字的机会。
此外,若是个年轻的女孩,那么甚至有可能会被贵族本人或其周遭的人——上流社会的人看上眼。当然,没有身份的话,或许很难成为正妻;但如果生了继承人的话,就可以和孩子一起成为贵族圈里的人。这对庶民而言,是非常易懂的麻雀变凤凰模式。
在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亦是如此。
每当公爵宅邸公开招募女管家或侍女时,庶民的女儿们都竞相应募。为了一年约莫一次、有时候甚至连一次也没有的公开招募,上百名的女孩们纷纷从领地内各处涌来,据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以某个时间点为界,情况开始生变了。
“女孩们……不再回来了。”
店老板以一脸阴郁的表情,如此说道。
而公开招募却仍持续举行。
哦不——招募频率甚至增加了好几倍。
想当然耳,被雇用到公爵宅邸的女孩人数也增加了。
但是……本来应该在轮班时获假的人们,一个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甚至连给家人的信也都石沉大海了。
尽管每个人都在心底一隅暗觉奇怪……但都自己找了个“因为很忙吧”之类的随便理由,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情况。
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是领地内的绝对支配者。
化石念料的采掘、提炼、贩售、流通,针对这些事业所征收的税金,让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财力变得相当丰厚——以此为后盾,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所拥有的武力和权力也相当强大。更何况,加瓦尔尼公爵家是维马克于国正式承认的此地领主。
在没有明确的根据或证据之下,领地居民要反对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所做的事情、或诉诸王国中央等等,都是不可能。
但是,想当然耳……不安的气氛在眨眼之间蔓延了开来。
逐渐没有女孩要应募佣人的招募了。
接着……就开始不容抗辩地强制带走了。
直属于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精锐部队在领地内的镇上四处巡逻,不限年轻女孩,凡是女性,便全部强行带走。当然,也有领地居民起来反抗……但对手可是完全武装的精锐部队,未曾拿过武器的领地居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而且,先前被带走的女孩们全都成了人质——因此,领地居民们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原来如此呐。”
托鲁转向背后,说道。
刚刚向托鲁二人发动袭击的男人们,以全身被缚的状态躺在那儿。
顺道一提,绑住他们的绳子,全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看来他们本打算用这绳子绑住嘉依卡之后,将她强行带走吧。
换句话说——
“那么,你们是因为不想要把自己的妻女推入虎口,所以才找其他人代替?”
“……”
店老板听了托鲁的话之后,垂下了双眼。
虽然他有一半是随口胡说的——但看来不中,亦不远矣。
结果,领地居民们仍旧不晓得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不停招集着女人——反过来说,被带走的女人们,似乎完全不需要符合半点像样的条件。
和容貌、年龄、教养毫无关系。
‘只要是女人的话,任谁都好?’
领地居民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开始在心里这么想了。
只要交出“供品”来代替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直属部队就会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察觉到此事的加瓦尔尼领地居民们,为了解燃眉之急,要嘛就是向奴隶商人随便购买一个女孩交差了事——要嘛就是把拜访领内市镇的外地人抓起来,当作替身交出去。
嘉依卡刚刚在街上饱受瞩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
“没有,抵抗?反抗?”
嘉依卡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的确。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士兵们应该也会想要越来反抗吧。”
托鲁皱着脸,如是说。
在领地内的士兵们,应该并不全是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直属部队才对。从绝对人数而言,反而是一般士兵的人数要多上好几倍吧——这些人之中,大多数应该都跟普通的领地居民有亲戚、姻亲关系吧。如果家人和恋人都被强制性带走的话,这些人理所当然地也会想要起来反抗才对。
“反抗过……一次……可是……”
另一个市镇的部队为了夺回女人,似乎曾发动过行动。
但是,他们在眨眼之间就被镇压住了——听说全部的士兵都被杀死了。
以此事件为分水岭,直属部队强行带走女人的手段日益残酷……不管是消极、还是积极,但凡抵抗强制带走者,一律杀无赦。于是,情况反而更加恶化了。
“原来如此。行动时机不一致——呐?”
“…………”
店老板无力地点了点头。
“托鲁?要求——说明。行动时机?”
嘉依卡拉了拉托鲁的衣袖,问道。
“分开挑战的话,就算是能赢的战斗也无法打得赢了。就跟绑在那儿的家伙们一样。七零八落的抵抗便让个人力量较佳的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啦。”
托鲁说罢,便瞥了一眼被绑着的男人们。
“虽说大家都对领主感到不满……但每人所感受到的层次、以及内情事由,都有所不同呐。”
不只依威柯镇而已……加瓦尔尼领地内,全都因为盛产化石念料而生活相当富裕。
从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平均水平来比较的话,这里每个人的生活水准都相当的高。
因此,这片领地的居民们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习惯到不愿放手的地步。
而反抗领主,意味着自己的这种生活会随之崩坏。万一真的把领主给打倒了,那么化石念料的采掘、流通全都一手在握的统治者也就跟着没了——在那一瞬间,自己的生活水准便会直坠到最底层。
心里对叛乱或逃走感到犹豫的人,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只要交得出“供品”、能躲开矛头就好了啊——一但有人这么想的话,那么领地居民们就不可能团结起来,齐心抵抗领主了。与其拼上性命去作战,不如用金钱解决还比较轻松。
“交出——家人?为了生活?”
嘉依卡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为了吊唁亡父的遗体——为了这个理由而成了通缉犯、活命至今的嘉依卡,恐怕无法理解这种为了自己的生活而交出家人的行为吧。
“这并不稀奇啊。”
托鲁苦笑道。
这世上还有极为顺理成章地用钱把自己孩子卖掉的父母呢。
原本在亚裘拉村里,也有很多像这样子以极少的金钱买来的孩子。嘉依卡的理想先姑且不谈,但现实上亲子的羁绊、家人的牵绊,其实并不是那么牢固的东西。至少——是在金钱足以切断的程度。
身为乱破师的托鲁,并没有立场可以去议论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
言归正传……
“从领地内逃走——不可能吗?”
“对他们来说,应该也很难吧。”
如前述所说,逃走无异于把现在的生活连根丢弃。
决心不够彻底的话,是无法成为难民的。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真想要从领地内逃出去,逃跑的路径也很有限——城门、以及通往丰要干道的联络通路等处,都常常驻守着加瓦尔尼公爵家所派遣的士兵。一
旦被发现,那么不只家人而已,很有可能全部的相关人士都会被杀光殆尽。
更何况——
“被带走的女孩们,只是‘没有回来’而已。”
“呣咿?”
“并没有‘她们被杀死了’的证据啊。”
只是没有回来而已,所以大家心里还残留着“也许还活着”的希望。
从加瓦尔尼公爵领地内逃出去,无疑是抛弃了“也许还活着”的家人。而且,没有出现过半具尸体,的确很难让人产生危机感,也让他们无法痛下决心、连根抛弃目前为止的生活。因为这儿的地形封闭性本就很高,因此领地居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十分紧密——所以他们好像都尽量避免去想“只有自己逃走”的这种打算。
“真是棘手的状况呐。”
托鲁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那个——被带走的女人们,真的连一个都没有回来过吗?从士兵们的口中,没有泄漏出什么口风来吗?”
就算颁布了封口令,传言多多少少还是会从众口之中流泄出来。从那些来带走女人的士兵们口中,应该不难打听到一些内部的情况才对——
“完全……真的连一句话也……”
据说士兵们基本上完全都不开口,就只是展示领主的命令状给领地居民们看而已。
“都没有人去宅邸亲眼看过情况吗?”
“不可能。”
店老板立即回答。
他脸上浮现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然后打开设在一旁墙壁上的百叶窗。
“根本连接近都接近不了。”
就在此时,外面的光线流泄进这原本阴森森的室内。
但店老板的表情仍旧忧郁不已——他指向窗外。
“因为公爵大人现在所住的宅邸……是那个。”
店老板手指所指的彼方。
彼处可见的是:蓝天、白云、以及……
“——那是……”
有那么一瞬间——托鲁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知识面而言,他当然听过那是什么。但以为他未曾亲眼见过实物——而且实住是离得太远了,距离感扰乱了他的辨识能力,因此映照在他眼里的那个东西,并无法马上和脑中的知识嵌合一起。
那东西从遥远的丘陵线彼端,缓缓地现出身来。
毫无半点声音——简直就跟月亮、太阳、星星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人们头上一样。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顶上……
“航天要塞!”
身旁的嘉依卡以惊讶的表情叫喊出声。
嘉依卡的这句话,让托鲁终于名白现在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
飞在空中的巨大圆筒。
坦白说……这只是大致上的形状。
飘浮在周围天空的云朵,有着横向绵延的朦胧——在周围一片朦胧的风景之中,那鲜明的纵长型轮廓便更加突显出来了。那显然是人工所造的外观,浮在苍穹之中,完全就是个不搭轧的异物。
而且——巨大。
异常巨大。
话说回来,周围并没有可以拿来比较的物体,因此从地面上要用目视的方式来推测出正确的大小,其实有点困难……但应该远比尚未完成的城堡要来得巨大得多了。
和建筑物相比的话,形状近似于“塔”。但恐怕比托鲁他们迄今所见的每一座塔还要来得“高”吧。飞在一旁的鸟——应该是鸟没错吧——看起来就像一个点而已。
那样子的巨大物体,既没有振翅的羽翼,亦没有支撑的底座、吊索,就这样子凭空浮在天上……那已经可以说是一幅超越不自然、充满幻想的景致了。
航天要塞。
这个超大型兵器的数量,在菲尔毕斯特整个大陆境内不出十座。同时,它也是最强的魔法兵器。正如其名,它是飞在空中的要塞——载着数千多名士兵前往最前线的奇袭战力。
战国时代末期,在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投入了四座应战之时,这东西甚至被说过是“岂止一国,就连整个世界也能摧毁得了”。就算世界云云的有些夸张,但从单纯的破坏力而言,这东西在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无疑是最强的。对象若是个小国家,或许就算只出动一座,也能够把该国整个毁灭吧。
“那就是——”
阿卡莉一边抬头仰望浮在地平线彼方的超巨大兵器,一边喃喃自语般地说:
“这儿领主的城堡?”
“听说就是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出动的其中一座。”
托鲁说道。
在刚刚那间店重新采购了些化石念料之后,托鲁和嘉依卡就这样子返回到停在城外的〈斯维特莱纳号〉。因为如果继续待在依维柯镇中的话,说不定又会受到其他男人们的攻击。
“是维马克王国派出的两座中的其中一座呐。当初确实连续吃了好几记贾兹帝国方所击出的局部地区战争用大规模歼灭系魔法,并因防御不够周全而损坏了一部份——所以才没能返回到王都卡德威尔。”
“光只是受了那魔法之后竟没全毁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惊奇了。”
“真的。”
托鲁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如果那样子的东西是领主宅邸,一直在自己的头上飞来飞去的话,领地人民和士兵们身上也就生不出反抗的勇气了吧。
正如它的名称一样,那可是座飞在空中的巨大要塞啊。一旦进了里头,就再无逃脱的办法。如果不使用魔法的话,那根本就没有从外头对它发动攻击的方法了。而且,任谁都看得出来:不够充分的魔法攻击,对那座要塞根本不可能起得了任何效用。
“破城好像很困难呐。”
阿卡莉交叉双臂,然后如是说。
破城。乱破师的本领之一。
先潜入城中,为后到的中心部队预先做好准备,让他们更易于攻城——大部份的战场上,执行破坏行动是乱破师的工作。是故,虽然仅是些简单的部份,但乱破师们都拥有着建筑相关的知识。譬如:可以从外观掌握大致的内部构造。
不过……
“那真的是太……”
托鲁皱起脸来,如此回应。
航天要塞是非常机密的兵器,因此它的内部构造几乎不为人所知。
而且——航天要塞和寻常建筑物的常识并不通用。建筑物这种东西,基本上是在坚硬的地面上搭建起里头的结构。而就此前提来说的话,航天要塞虽然名为“要塞”,但它的结构应该和普通的要塞完全似是而非。
航天要塞……反而更近似于机动车。
总而言之,那东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魔法机关。
当然,尽管那东西附带有人类搭乘的部位,但本质上却跟嘉依卡所持的机杖相同。如此一来,那东西的内部结构,与其说是建筑物,还不如说比较偏向于机械——换言之,若想要推测出它的内部结构,那么就不该找像托鲁、阿卡莉这样子的乱破师,而应该找详知魔法及机杖的人——魔法师或魔法机匠之类的人。
“并没有一定要攻破那座城堡啊。”
托鲁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是要把据说现在是在领主加瓦尔尼公爵手上的“遗体”抢夺回来罢了。
将加瓦尔尼公爵家当作敌人、从正面发动攻击,对他们而言是毫无意义可言。
话虽如此——
“不先试着进到那里面去的话,什么事都办不成呐。”
“说的也是。”
托鲁点了点头,对阿卡莉的话语表示赞同。
不管是强行夺回、还是偷偷盗出、抑或是跟对方交涉、接受对方的让渡,总之不先和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人碰上面的话,就什么也都开不了头——话说回来,听说就连领地居民也已经超过三年没有看过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人了。
降落到镇上来的,全都是直属的士兵们。
“但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进去?”
对方在天空上面,托鲁和阿卡莉丝毫没有抵达彼处的方法。
“嘉依卡。”
“呣咿?”
托鲁一唤了她,嘉依卡便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回过了头来。
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她,手边放有数十个空药筒和小型天秤。看来她似乎正在把刚弄到手的化石念料塞到药筒之中。虽然不能说是十分足够的量,但可以击出魔法的剩余次数就此增加了三倍以上。
“你——能用魔法飞到空中吗?”
“……困难。”
嘉依卡皱起脸来,立刻回复。
“航天机兵——使用专用魔法机杖。”
“……说的也是呐。”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的几个国家之中,存在着人称“航天机兵”的战力。
直白点说的话,其实就是用魔法飞在空中的士兵——想当然耳,航天机兵要嘛就是魔法师,要嘛就是必须带着辅助飞行的魔法师,因此需要准备专用的魔法机杖。
换言之,就类似于〈斯维特莱纳号〉的飞行版。
通用性虽低,但却是为该功能特殊化过的机杖——他们
正需要这个东西。
“而且,就算我们会飞好了,但我想应该很难潜入到那个内部里去。”
阿卡莉说道。
“局部地区战争用的大规模歼灭系魔法都能耐得住了——它的防护能力肯定极佳。我想恐怕应该也有针对毒烟、火焰等等的防御吧。”
“……也对呐。”
在魔法之中,也有精制挥发性毒物的招数。
因为是飞在半空中的要塞——所以和平常的要塞不同,万一受到了毒气攻击,那么里面的人可就无处可逃了。因此,它的防备应该是固若金汤,不仅老鼠、甚至连虫子爬出的一点儿小隙缝也没有。
“哎,总是得换气吧,所以应该有一、两个窗户或换气口吧。”
“不过要怎么打开啊?”
托鲁和阿卡莉轮流说着这些。
“托鲁。”
嘉依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说:
“拜托,芙蕾多妮卡?”
“芙蕾多妮卡?啊——”
托鲁点了点头。
“这样啊,说的也是,那家伙会飞嘛。”
“唔咿。大小——自由自在。”
“就算你这么说——那只野猫现在在哪里,你也不晓得吧?”
“不是猫啦,是龙啦。”
一道声音突然从天而降。
“…………”
托鲁半眯起眼,往旁边望去。
她的突如其来是常有的事。像猫一样忽地现身、然后又像猫一样忽地消失。即便是托鲁,也已经相当习惯她这样了。
“叫我啊?”
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来的——金发少女头下脚上,从长在这附近的树木的枝上垂吊而下。
“你们有叫我,对吧?”
少女以开朗明亮的表情如此问道——然后随即就真的像猫咪一样,以稳健的身手自枝头跃下,然后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啪哒一声,她的双脚就顺利地站在地面上了。
可爱的少女。
她又长又细的金黄色头发、仿佛宝石般的鲜红瞳孔,十分的艳丽华美。有些朝天的高挺尖鼻、唇间隐约可见的虎牙,都为她营造出一种有点动物般的野性、骄矜傲慢——但却招人喜爱的可爱氛围。
光只是出现在此处而已,便让此处变得开朗热闹的——少女。
“芙蕾多妮卡……”
“是的,我是芙蕾多妮卡唷。”
满脸笑盈盈的少女——芙蕾多妮卡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
“你总是这么突然呐。”
“嗯。托鲁身体可好?”
芙蕾多妮卡一边这么说,一边走近托鲁……然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突然抓住他的手,向自己扯了过来。因为并不是攻击性的动作,因此托鲁就随着她的拉扯,微微倾斜自己的上半身——
“——嗯。”
伸出舌头……芙蕾多妮卡舔了舔他的脸颊。
“——!”
对于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行为,托鲁不由得跳起来,连忙向后退去。
同一时间,嘉依卡不知不觉地弄倒了药筒、天秤等物,站起了身来。而阿卡莉则皱起眉头,向前踏出了一步。
“你干嘛啊!”
“嗯,似乎很健康呢。”
面对忍不住大叫的托鲁,芙蕾多妮卡一点也没有忐忑畏怯的样子,只是笑着这么说。
“所以说你在干嘛啦!”
“尝味道。”
芙蕾多妮卡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尝味道?”
“喏,我不是有咬过托鲁几次吗?”
芙蕾多妮卡大大地咧开嘴,露出她的虎牙来。
如果跟少女的容貌一起看,她那尖牙看起来也还满可爱的……但托鲁他们都深知:那尖牙其实是种凶器,足以穿过猎物的皮、撕裂猎物的肉,就如字面一样,的确正是“虎牙”没错。
“我已经大致记得托鲁的‘味道’了。所以如果你身体状况变差的话,我可以分辨得出来。”
“……是这样子吗?”
“嗯,就是这样子。”
简直就像是几欲脱口说出“我很厉害吧?”的样子,芙蕾多妮卡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
“哥哥,事态严重。”
阿卡莉一边朝托鲁走近,一边说道。
虽然阿卡莉的表情、声音都跟往常一样——
“再不赶快用热水消毒你那被舔的地方的话……”
但却用再认真不过的脸孔和声音说着:
“嘉依卡——赶紧烧开热水,趁为时还不晚之前。”
“唔——唔咿。”
嘉依卡一边慌慌张张地点头,一边跑进〈斯维特莱纳号〉里面去拿开水壶——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不知为何拿起了机杖。而那机杖的前端正朝着托鲁的方向。
“给我等一下。你想要做什么?”
“紧急,热水消毒。”
“呃不,所以说……”
“直接,体液沸腾。”
“冷静点!”
托鲁以掺杂着哀鸣的声音说道:
“只不过是被动物舔了一下而已,有必要热血沸腾成这样吗!”
“哥哥,你不用担心。”
嘉依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对他说:
“如果你被烫伤的话,我会帮你舔一舔消毒。”
“你都没有自觉自己所说的话,毫无道理可言吗?”
托鲁半眯着眼,瞪着自己的妹妹如是说。
芙蕾多妮卡——跟她的外表相反,其实并不是个人类。
弃兽。
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除了人类之外也能够使用魔法的野兽,统称叫作“弃兽”。
弃兽的种类,现在已经确认有七种了。而其中被公认为是陆地上最强的,即为装铠龙这个种类——芙蕾多妮卡其实就是这个种类的化身。
装铠龙可以变幻自如地使用改变自己形体的魔法,因此是种连自己所受的伤也可以“化为乌有”的怪物。虽然她现在是少女的姿态,但这只不过是因为这样比较方便和托鲁他们对话、在街上走动,所以她才维持着这样子的姿态罢了——而这并非她本来的面貌。
喔不——依照芙蕾多妮卡的说法,对装铠龙而言,“本来的面貌”据说原本就不存在。很多人在听了“装铠龙”三个字之后,脑海中会浮现出拥有巨大的翅膀和角、如鳄鱼或蜥蜴般的外形,但这个外形只不过是因为最适合用来战斗罢了。
总而言之……
芙蕾多妮卡出于某件事由而跟托鲁他们对战过一次,败北之后,她就一直缠着托鲁,要求重新再战一次。
不过,尽管她执拗地一直要求“再打一次”,但她对托鲁他们似乎并没有愤怒或憎恨之类的情绪。时常突然咻地不见,然后就好几天都看不到她的人影——这次大概隔了二十天之久吧——她的这种态度,简直就像是在跟饲主撒娇要求“来玩嘛”的猫咪一样。
她这是为了要让托鲁他们大意,而特意装出来的态度吗?还是说,这就是荚蕾多妮卡的“本性”呢?因为她的内在并非人类,因此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要多管托鲁他们的闲事——就连这么单纯的问题,他们至今也仍然不甚明白。
“话说,芙蕾多妮卡。”
“什么事?”
听到了托鲁的叫唤之后,芙蕾多妮卡倾首问道。
“你——会飞吧。”
“当然会飞啊。只要我弄出翅膀来就可以啊。”
“把我们运送到空中——比方说,运送到个地方,你可以办得到吗?”
托鲁如是说,同时把手指向飘在彼处天空中的航天要塞。
弃兽几乎所有种类都是猛兽,哦不,是凶恶猛兽,因此深受人们恐惧。但硬要说的话,装铠龙是弃兽中的例外……人类就算碰上了庄铠龙,未必会受到它不容分说的袭击。装铠龙的智能也跟人类的智力差不多,部份装铠龙的智慧听说甚至更胜人类。因为装铠龙会使用人类的语言——因此根据交涉的结果,要取得装铠龙的协助,也不是不可能。
更甚之,士兵可以透过所谓的“契约”行为,将装铠龙的魔法当作自己的能力来操纵——即“龙骑士”这个兵种。而芙蕾多妮卡原本是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订下契约的装铠龙。
托鲁他们过去也跟芙蕾多妮卡交涉过了几次,并取得了她的协助。
托鲁心想,这次说不定也可以请她帮忙吧。不过——
“办得到啊。”
芙蕾多妮卡一脸茫然的样子,一边眨巴着血红色双眸,一边说道。
“怎么?托鲁想要去那里吗?”
“想去。可以拜托你吗?”
“嗯,不要。”
立即拒绝。
“…………”
托鲁一时语噎。
哎,严格来说,芙蕾多妮卡既非他们的同伙、亦非他们的伙伴。因此他们的请求就算被她拒绝了,他们也没有理由可以去怨恨她……
“托鲁你啊,之前不是爽约了吗?”
芙蕾多妮卡眼珠往上瞧,一脸怨恨地瞪着托鲁。
“爽
约?……………………啊。”
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左右。
由于某个事件,嘉依卡遭人掳走,所以有一段时间她人不在他们身边——那个时候,便借用了芙蕾多妮卡的能力,请她挖出埋在瓦砾中的〈斯维特莱纳号〉,并拜托她驱动机动车。
那个时候,托鲁确实和芙蕾多妮卡约好了要跟她进行决斗。
然而——
“呃不,那个……”
在那之后,托鲁便一直若有似无地闪避着芙蕾多妮卡的要求。
“我明明就超期待的说!”
“…………”
“本来好高兴、好高兴,高兴到前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耶!”
“…………”
“托鲁,过分。”
连嘉依卡都这么说他。
“到底是谁比较过分啊。”
“呣咿?”
“你这是在叫我去送死吗?”
由于听者的理解不同于当事者,所以他们的对话在其他人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芙蕾多妮卡和托鲁约好了要去幽会,但却彼托鲁片面毁约了——但芙蕾多妮卡此时所提的,当然是决斗的约定,亦即是“互相打杀”的约定。
“就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当初那一次能打赢你,真的是侥幸啦。”
托鲁三人之前曾经打赢过芙蕾多妮卡。那次是和嘉依卡、阿卡莉联手奋战,并耍了些诡计之后才得以成功。同样的手段应该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吧。如果要再战一次的话,输的那方有九成九会是托鲁他们。
在陆上的战斗之中,对方可是人称七种弃兽里最为强大的装铠龙耶——本来就不是乱破师可以与之较量的对手。敌人的性命当然就不消说了,但乱破师甚至连对自己的性命也相当地轻慢。一般人都认为乱破师为达目的,不惜豁出生命,但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战斗、赢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战斗等等,托鲁才不会为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而轻易舍弃掉自己的性命呢。
“当初应该要把脑子给扒出来才对……”
托鲁在嘴里叨念着可怕的话。
“就是嘛。托鲁也真是的,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呢?”
“………………你竟然自己说这种话?”
装铠龙可以用魔法修复肉体的损伤,因此如果要杀死装铠龙的话,基本上必须要完全破坏掉可说是它行使魔法的根本——脑组织。托鲁他们之前和芙蕾多妮卡对战的时候,本来有这个机会——但托鲁并没有痛下杀手。
老实说,连托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所以说,再来打一次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芙蕾多妮卡抓着〈斯维特莱纳号〉托鲁的衣摆说。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要零用钱或某些东西的样子——
“就跟你说了……如果跟你打打输了的话,我就不能够完成嘉依卡的请求了啊。在达成嘉伊卡愿望之前,我可不能死呐。拜托你理解一下好吗?”
“只要不要死掉就好了吧?”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向他问道。
“那就打到半死不活或濒死,然后我再咬你、给你治好。好不好?”
——芙蕾多妮卡笑容满面地说着这些话。
装铠龙所拥有的变身魔法,可以在缔结“契约”之后,应用到成为装铠龙“部份”的契约对象上。
于缔结“契约”之际,本来是必须要与装铠龙互相交换身体的一部份、献出身体的一部份给装铠龙的——但就算没有正式做到这一步,只要给装铠龙咬着,也能让“暂时契约”得以成立。装铠龙可以把咬住的对象辨识成自己肉体的一部份,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可以借此将自己的变身魔法应用到对方身上。
“这样子的话,就可以无数次地互相杀来杀去了唷!”
“敬谢不敏!”
芙蕾多妮卡肯定会治疗后又杀他个半死不活,然后又再治疗后再杀他个半死不活,乐此不疲,无数次地重复回圈下去。装铠龙的魔法只不过是复原肉体、“消除伤口”而已;反过来说,那魔法并不能够连受伤瞬间的疼痛都消除得掉。
如果每一次、每一次都要承受那种痛到快要死人的痛楚的话,那么就算肉体能够修复得了,精神也会先崩溃吧。
“什么嘛。那这样我才不要理托鲁的请求咧。”
芙蕾多妮卡噘嘴鼓起双颊,咻地撇过脸去。
托鲁以绝望的表情,擎着这只装铠龙的化身好一阵子之后——
“………………好吧。那我们就这么做吧。”
托鲁碰地一声,以拳击掌,说道。
“什么什么?”
芙蕾多妮卡眼睛发亮,探出身子。
而嘉依卡则像是误会了什么似的,也兴致勃勃地探出了身子。
对着这两位少女,托鲁堂而皇之地说道:
“真正的战斗是很危险的,而且又会很痛。”
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战争专家“乱破师”会说出口的话呐。
阿卡莉的眼神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直直地射在托鲁的侧脸上。托鲁一边承受她的视线,一边继续说:
“用模拟战斗取代。”
“模拟战斗?”
“对。就叫作‘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
芙蕾多妮卡眨了眨眼,复诵了一次这个单词。
阿卡莉、还有嘉依卡射向他的视线温度,感觉好像稍微下降了一些,不过托鲁打算暂时把这种感觉归咎为只是他的错觉。
“………………”
芙蕾多妮卡思考了一会儿——
“好吧,那这次就先用这个代替吧。”
“那晚点就来吧。”
——尽管托鲁总觉得有些内疚不安,但还是先总结掉这个话题了。
*
那个景象,不管看几次都还是看不习惯。
不知不觉地就是会感到一种发自本能的不安。
物体,由上方掉落到下方。
这既是自然道理、亦是一般常识。人们在生活上不得不依赖的诸多“理所当然”之一。平常连意识都不会去意识、每个人心里了然的常识。在没有支撑物或悬吊物的状况下,万物向下掉落,实属自然。
然而,“那东西”却悠然自得地飘浮在遥远的天空上。
既没有像鸟一样地拍振着翅膀、亦不像云一样的稀薄。俨然充满重量感,但却理所当然似地飘浮在空中。
“航天要塞〈凌空者〉……”
一边仰望着从头上悠然飘过的巨大魔法兵器,一边喃喃自语的是……一名青年骑士。
整齐清爽的五官、华丽的金发、大大的碧眼,样样都带着贵公子的气息。不单只是外貌优美而已,也具备了凛然耿直的风骨。
亚伯力克·基烈特。
维马克王国的骑士,现在同时也是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的职员。〈克里曼〉机构——由许多国家共同营运并提供人才、资材的跨国组织。
说它是什么跨国组织之类的,倒是有点太夸张了……实际上,〈克里曼〉机构只不过是为了解决拖沓至战后的种种问题而设立的组织,即所谓的“善后窗口”罢了。必须在预算、人员、权力很有限的情况下设法做出妥善的安排,是个与名誉、权势无缘的工作。
虽说这并非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意志所选择的职场——他是奉维马克王国的命令而前往上任的——但以亚伯力克一本正经的个性,他当然会全力完成任务,而根本不会对自己现在的立场感到任何不满。
不过——和任务的内容相比,这个〈克里曼〉机构能够赋予他的权限却相对地小了很多。
由于这个缘故,他们总是到处碰钉子、交涉不顺利,因而常常感到十分为难。每次一想到自己的部下们得多费精神劳力,亚伯力克就真心希望能够再多握一些强而有力的权力在手中。
而实际上——他这次又勉强部下们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了。
“不管看几次都还是觉得好壮观呐。”
站在亚伯力克身旁、面貌粗犷的巨汉,一边把手掌搁在眼睛上面遮光,一边说道。
尼古拉·阿弗多托尔——亚伯力克的副官。
头部的左右两侧剃得一干二净,只有头顶留有头发,这样子装戴头盔的时候会比较稳定。和贵族、骑士不同,佣兵们并没有多余的金钱可以拿去订做合身的铠甲和头盔,因此大多是这种发型……有的佣兵就算有量身订做的铠甲,也会把这当作是一种传统而选择这个发型。
尼古拉亦属后者中的一人。
在无数次战场上坚毅地存活下来的这个佣兵,在实战经验方面,可是一位亚伯力克无法与之相比的老手。他是基烈特所率领的部队的中枢,有不少时候便是由他来掌管实务上的指挥。
“维马克王国的第二要塞。参加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的两座中的其中一座。”
如此说罢,尼古拉翻了翻手中的纸片。
关于那个巨大兵器,亚伯力克向〈克里曼〉机构本部索取来的详细资料和规格一览等等等,应该就记
载在那些纸片的上面。航天要塞本来就是个可说是集最高机密于一身的军事兵器。以〈克里曼〉机构的力量所能收集到的情报,并不是很多。
“〈凌空者〉在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时受到巨大损伤,因化石念料消耗过甚,因此被判断为‘无法返回王都’,紧急降落在这个加瓦尔尼领地,之后便由领主吉拉尔多·加瓦尔尼管理至今——以上。”
尼古拉念完资料之后,说道:
“说是‘管理’,但其实是表面话吧——哎,实际上却是占为己有呐。”
“再怎么说都是个大贵族,居然干得出这种事来。唉,我真是服了他了。”
亚伯力克语带叹息地说。
“航天要塞似乎是个极为耗费化石念料的东西呢。”
一看就知道了——要让那巨大的重物长期飘浮在空中,势必需要莫大力量。即便是魔法,也难逃自然的道理“驱动越大的东西,需要付出与之成比例的力量”。
“维马克王国循了个权宜之计,任命加瓦附尼公爵家族为‘管理负责人’,然后似乎就放弃回收了。”
“战争结束之后就成了无用的废物了——最典型的例子呐。”
为政者们在战争结束之后,马上就被迫面对“经济”这个现实。
像航天要塞这种,光只是维持原状就得耗费掉惊人费用的超大型兵器,其存在本身反而会压迫到国家的财政。
当然,修理和回收更是如此——这么说来,说不定是国家随便找个理由硬将它塞给加瓦尔尼公爵,才是这其中的真相吧。
“维马克王国便不消说了,现在不管哪个国家都没有余力处理那些坏掉的决战兵器吧。”
“——就是说啊。”
尼古拉脸上浮现出苦笑,点了点头。
对尼古拉而言,这可说是他的切身之痛吧。
尽管深受重视至今,但在战争结束之后,被当作已无利用价值而丢弃的,并不只限于兵器而已。在专门以战争为职业的人之中,较易于摒弃的佣兵和乱破师们,就此统统失去了生活的出路。
而代代武士门第——生于骑士之家的亚伯力克,亦是如此。
如果战争仍还持续着的话,他本来应该可以上战场活跃一番——战后开始实施的裁军政策,让他无处可去,最后只好被分配到〈克里曼〉机构去了。
言归正传——
“除此之外,原因也出在这个加瓦尔尼领地相当丰沛的化石念料出产量吧。”
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从副官的背后突然探出脸来,对他们如此说道。
“包括地质、魔法师在内,此处尚有不少魔法相关的技术人员,所以当初才能进行得了紧急修理、以及重新启动之类的处理吧。”
少年的脸上至今还残留着稚嫩的圆润,带着一种往往让人错看成少女的娇嫩感。虽然身材纤细,但却不会给人留下脆弱的印象。他那让人感觉不到体重般的轻盈动作,正证明了他骨骼和肌肉之间的均衡保持得相当地健全。
不过,很多人在看到这名少年的样貌之后,应该会先感到困惑,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吧。
毕竟这位少年……有着野兽般的耳朵和尾巴。
李奥纳多·史特拉。
他是亚人兵士。
打从他在母亲的子宫里,就开始接受各种魔法的改造,因而被赋予了人类以外的样貌——以及特异的能力。制造亚人兵士的技术,是最近几年才刚刚确立的一种魔法技术,因此他们目前的数量还没有多。是故,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常常因人类的无知而受到歧视和迫害。
而李奥纳多也是一个得不到容身之处,于是辗转流落到〈克里曼〉机构的其中一人。不过——也有不少亚人兵士在战后找不到正当的工作,于是沦为奴隶或男娼,抑或是成了山贼草莽、四处袭击他人。考虑到那些亚人兵士的惨况,李奥纳多可说是受老天眷顾得太多了。
“不过,加瓦尔尼公爵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亚伯力克一边抬头仰望航天要塞,一边喃喃自语般地说:
“政务几乎置之不管,领地内似乎也开始要暴动起来了——甚至还私自占有了王国的决战兵器。再这样下去,就算被王国判定为有反叛之意,他也百口莫辩了啊。”
“哎……就算我们在这里说这说那,也不会明白任何事吧。”
尼古拉像是在安抚他似地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就先耐心等报告下来吧。”
“——我知道。”
亚伯力克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安,点了点头。
*
所谓的“集团”,其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恫吓。
因为它的存在本身,即代表着威力。
足以轻易压制住“个体”的“数大之力”……在不属于该集团的人眼里看来,除了威胁恫吓以外,便再无其他了。跟有无恶意或敌意无关。跟利刃和火药一样,集团拥有着不由分说便能轻易捏碎一切的“力量”,这个严酷的事实——引发人们的不安。
更何况……该集团还卖弄力量般地全副武装,步伐整齐地行进着。那副情态,根本就是针对观看者的无言恫吓。
“………………”
简直就像是碰到了死神队伍似地——依威柯镇的人们全体一致垂下了脸来。
在镇上的中央道路上,有二十名左右的士兵们正默默地行走着。
既不怒吼,也无大喊、叫嚷。丝毫不见任何喜怒哀乐之情。就只是像活动人偶一样,整齐井然地行走着而已。不过……正因如此,他们身上非人般的气氛才如此浓重,一副拒绝任何问答及交涉的样子。
而且,士兵们的脸——有一大半都被面具覆盖住了。
看得到的地方就只有嘴巴而已。但就连嘴唇,也因为全部的人都抿得极为紧密,因此完全不会留下士兵个人的印象。他们在蓝色军服之上,都穿着由硬皮铠甲和板金铠甲所组合而成的复合式铠甲,因此难以觉出他们的体型差别。不让人感受到“个体”,确实会加重集团——军队本身的压迫感。
加瓦尔尼公爵家直属的精锐部队。
这些家伙们正要前往领地内的各个地方,进行物资补充、以及“猎女人”的行动。分配在领地内各处的普通士兵,穿的是灰色的军服,细部装备也跟他们的不一样。
接着——
〖——仔细听好。〗
一道声音从他们的头上传了下来。
巨大——巨大到似乎足以蔽空、笼罩在人们头上的庞然大物。
本来不可能飞在空中的那个庞然大物,不消说,正是士兵们所侍奉的加瓦尔尼公爵的城堡——航天要塞。
那声音,便是从那巨大的飞天城堡之中所发出来的。
〖依威柯镇的居民啊,仔细听好了。这是本次的佣人招募。希望为公爵效劳的人,请尽速走到士兵们的面前。再复诵一次,这是本次的佣人招募。希望为公爵效劳的人,请尽速走到士兵们的面前——〗
仿佛老人般的低沉破锣嗓音如此宣告。
简直就像是——身在天上的神祗之声。
虽然此时仍采用了“征召志愿者”的形式,但如果无人志愿的话,士兵们便会默默地踏入家家户户之中,强行把藏身起来的女人们带走。
航天要塞每三个月一次会绕着领地内的天空飞行,在所有城镇、村落重复同样的事情。不管是积极、还是消极的方式,只要一有违抗,下场如何——在其他城镇、村庄反抗过的人们下场如何,其传言早已传遍了依威柯镇。
然而——
“………………”
所有士兵突然一致停下了脚步。
“………………”
道路正中央站着一名女孩。
“被带去公爵宅邸的女孩们都没再回来过了。”……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过这个风声,但只见那女孩丝毫不显畏怯的样子,反而一副“我等很久啰”的样子,定睛瞧着士兵们。
长长的黑发——眼神稍显严厉的女孩。
虽然她面无表情,让人感受不太到妩媚或娇俏,但五官本身却十分整齐清秀。若单纯论她的容貌美丑的话,那模样任谁都会说她是个“美女”吧。
“……”
士兵们仍旧沉默无语。
不过,有几名士兵像是要断她后路似地,绕到了那女孩的背后。
女孩盯着他们的动作,看了好一会儿——
〖希望为公爵效劳的人,请和士兵们一起过来。〗
应该是在上方监视着吧……低沉的破罗嗓音又说话了。
同时,士兵们以手势催促着女孩——把她排进队伍之中,然后又开始在中央道路上行进了起来。所有的士兵连一语都不发,简直就像是在表达“对话不是我们的工作”一样。
一边从隐密处偷窥着那幅景象——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托鲁一边皱着脸喃喃自语。
他的身旁还有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在。
“托鲁?”
嘉依卡一边觎着托鲁的侧脸,一边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