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直就像是——飞在星空中的景象。
明明时间应该已经是早上了才对,周围却仍是一片漆黑。
由应该是半透明的素材物质所构成的螺旋阶梯,以及维持阶梯的墙壁——由二者形成的这座巨塔里,外面的光线进不来,因此里头充斥着晦暗。在素材物质里闪烁的萤蓝色魔法光芒和术式回路,勉勉强强地干扰着,以免黑暗侵吞掉一切。
什么都不知情地闯进来的话,或许会觉得这景象很美吧。
只不过……
“这是……”
芙蕾多妮卡急速上升。托鲁忽然在它的背上皱起眉头。
总觉得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全身上下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麻痹般的感觉,虽然非常不明显,但确实有。
哦不。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是身体五感全都渐渐变得不明显。睡着时,偶尔会有人称“鬼
压床”的现象发生。不过——现在意识明明很清楚,身体却有种一动也动不了的感觉,像是身体里面的某根经络被切断了一样——有点近似于这样子的感觉。
“……!”
托鲁注意到了。
不时从螺旋阶梯放射出来如闪电般的萤蓝色光芒——亮度和粗细都不到令人备感威胁的程度。萤蓝色光芒缠上托鲁、芙蕾多妮卡以及嘉依卡的身体,却跟不上芙蕾多妮卡上升的速度,依依不舍般地被抖开,消失不见了。
就是这个。托鲁几乎是直觉地马上就理解了。
让他心生不对劲的来由,就是这个。
但这究竟是什么呢——?
“嘉依卡,施展防御魔法。情况好像有异。”
“唔咿。”
嘉依卡点了点头,然后操作机杖,发动魔法。
“出来吧,〈阻断者〉……!”
萤蓝色的魔法阵在机杖的尖端旋转——可是……
“呀!”
下一瞬间,迸裂了开来。
“怎么回事?”
“巨大魔法机关……”
嘉依卡皱眉说道。
“影响,无法,无视。”
“啊……这样子啊。”
在巨大的魔法机关旁边行使魔法,往往会受其影响——这是他之前潜入航天要塞时也曾经听说过的事。如果这座塔发挥着魔法机关的功能的话,那身在其内部,就无法使用普通的魔法……就算能够使用,成功率也会明显变低。
“……嘉依卡。”
妮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紧紧抱住了嘉依卡的手臂。
“妮娃?”
“不要动。拜托。”
她才刚这么说完——妮娃的姿态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应用装铠龙变身魔法的变形。在萤蓝色的光芒之中,妮娃改变自己的形状,变成缠附在嘉依卡身体上的影子——光芒消失之后,她变成了魔法机关,附着在嘉依卡的身体及其爱用的机杖上。
“该不会只要使用了妮娃,就能正常地使用魔法?”
“大概是。”
嘉依卡这么说完之后,再次诵咏咒文,发动魔法。
这次顺利地展开了魔法的屏障——透明球体包住了托鲁一行人。
虽然是熟悉的防御魔法,或者该说是遮蔽魔法……但这到底挡得了多少来自“升神之塔”的影响呢?或许完全挡不住,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对魔法完全是门外汉的托鲁,也推测不出个什么大概。
接着——
“……愚蠢。”
声音从天而降。
“——!”
芙蕾多妮卡大力振翅,静止在半空中。
托鲁等人紧紧抱着它的背,抬头仰望头上。
那儿有——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追上来。看来你们没有完全理解『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呐。”
贾兹皇帝的身影。
他从螺旋阶梯的上面,俯视着托鲁等人。
然而——
(……他的伤呢?)
贾兹皇帝刚开始爬这座螺旋阶梯的时候,确实全身都在流血才对。他自己也说了,那副肉体已经撑不下去了。这是他为了打倒奇伊和〈神使〉,勉强进行了“重制”的后果。
但现在的贾兹皇帝身上没半点血迹。
不,不只如此——
(气息……)
好淡薄。不,是异质。
托鲁知道他确实就在那儿。但犹如在看着幻影一样,感受不到活人肉体的呼吸和体温这些所酝酿出来的感觉,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奇伊一样。)
“会回不去哟。”
贾兹皇帝说道:“这座塔本身、螺旋阶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转换成神的处理机关。由吾所设计。爬完这座楼梯后,吾就会转换成完整的神。”
“………!”
托鲁感觉到身旁的嘉依卡倒抽了一口气。
她恐怕明白了吧——即便没办法理解全部,但从自己至今所见识的这座塔的术式回路看来,贾兹皇帝所说的话,无一不假。
“你们该不会以为升神仪式只不过是『坐上位于某处的神之宝座』吧?以为在坐上去的瞬间,就能够成为神?愚蠢。要成为所谓的神,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你说『会回不去』是指——”
“身体五感是不是有什么异状?”
贾兹皇帝像是看穿了托鲁等人的内心,眯起双眼,如是问道。
“透过这个术式的效果,精神会从肉体剥离。过不了多久,肉体就会尽完容器的作用,自动分解。接着,精神会被收容在神这个容器之中,成为绝对无上的存在。”
这就是升神的仪式吗?
原来是要弃人身成为神吗?
不过,贾兹皇帝简直就像是在宣读什么书籍一样——宣读被记录下来的预定一样,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对他来说,那应该就等于既定事实了吧。
“绝对无上的存在?但还是被你杀死了啊?”
“吾当然不会赋予魔法开发能力给吾准备的皇像。世界的复杂化程度已经足够,魔法已相当普及。皇像已经不需要是像吾这样具有开发能力的魔法师了。万一市井街头出现了天才魔法师,那就只要在那家伙创造出弑神魔法之前,把那家伙除掉就行了。”
贾兹皇帝淡淡地如此述说着。
他那双紫色眼眸并未看着托鲁和嘉依卡,而是望向载着两人的芙蕾多妮卡。
“乘着装铠龙来追我吗?既然不是依循正规的程序,那么吾也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呐。会只是精神从肉体剥离,然后在得不到容器的情况下扩散开来吗9——抑或者,只会是单纯的肉体崩坏呢?”
不管怎样,结局都是个“死”字。
“为什么要追到这种地方来?”
贾兹皇帝——虽然不明显,但还是一脸感到不可思议地这样问道:
“你觉得你能把我除掉,自己成为神吗?”
“我才没那种兴趣咧。”
托鲁马上这样说。
“我想打垮你,不让你成为神。我想让你知道,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愿。仅仅如此而已。”
“无聊。”
贾兹皇帝摇了摇头。
“就为了这种事情,而特地追来这里?甚至不顾死亡的危险?”
由衷地感到傻眼——他摆出这种模样,然后双手一滩。
“在这世界,本来就充斥着不如人愿的事。不管有什么东西坐在山顶,山脚下的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变吧?”
虽然他的言词与动作,都在在表示着“吃惊”或“惊恐”,但是……实际上,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吃惊、惊恐。从他的视线、动作、声音,托鲁心里很明白。因为他认识这样子的场景,所以他只不过是在模仿别人吃惊、惊恐的表情和动作罢了。
没错。这个男人不是人类。
“用宗教之类的来编造个像样的理由,让自己接受站不住脚或不合道理的事吧。这样人类就能继续活下去了。吾既不打算毁灭人类,也不会故意残酷地予以惨痛打击,借此享受人类的痛苦。战争是人类的本性。这是上一代的神所创造的。吾只是依照往例,注视着、享受着人类的生活罢了。这样你还是要说你很不爽吗?”
皇像——只不过是用来方便捣鼓人类世界的道具。虽然模仿着人类的情感,却没有实际理解,更不用说实际体会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满不在乎地制造出像嘉依卡们之类的“装置”正因为这样——他或许可说是最适合当神的家伙也说不定。
残忍决绝、无慈悲心、反覆无常的绝对存在。
“不爽。火大得不得了。”
“但如果你没有碰巧和嘉依卡牵扯上的话,就不会知道这些事实了吧?”
“………”
托鲁感觉到嘉依卡颤抖了一下身子。
托鲁一边目不转睛地瞪着贾兹皇帝,一边悄悄地伸出手,碰触她的身体。在漆黑中摸索着的她,也主动握住了托鲁的手。
“是啊。关于这点,我还得感谢你呐。”
托鲁一边在脑袋的角落意识着嘉
依卡的手给他的触感,一边咧齿一笑。
“该保护谁、该打倒谁才好,我原本连这点都不晓得。是你给了我全部。为了表示感谢,我会尽我的全力打倒你。”
“不是杀死吾吗?”
“就结果而言,或许会变成那样也说不定呐。”
托鲁如是承认。
光只是殴打这个男人,肯定阻止不了他吧。更何况是只活了十几年的年轻小伙子所说的话,更是不可能传进他的耳里。活了上千年、连死亡都能跨越得了的怪物,应该只能透过毁灭他,才阻止得了吧。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任你成为神。才不需要什么神咧。那种东西,只存在于僧侣或神官的脑袋里就够了!”
托鲁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站起身来,像是打暗号似地握紧了嘉依卡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魔法的防御力场消失了。
“阿图尔.贾兹!我要——打倒你!”
托鲁踢了一下芙蕾多妮卡的背部,往螺旋阶梯上的〈禁忌皇帝〉飞扑了过去。
*
钢铁的悲鸣高声响起。
辛把阿卡莉放出的铁锤攻击挡弹了回去。或许他原本是打算架住阿卡莉的铁锤,拨向别处,却未能成功,于是互相摩擦的钢铁与钢铁蹦出了火花,并发出了异响。
“……!”
阿卡莉一边呼出不成声的锐利气息,一边旋转着铁锤。
铁锤这个武器,本来就不适合用来连续攻击。既然基本上需要采取旋转这个动作很大的加速方法,那么就很难彻底活用连击的优点,即“借由攻击次数之多来胜过对手”这一点。相对于此,利用离心力的一击,威力想当然很大。不过,行动很容易被识破,也就等于是对手能轻易地躲开、易于防范了。
阿卡莉——用〈铁血转化〉来弥补这个不利。
亦即,加快旋转速度的同时,用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力量强制扭转、弯折铁锤的动向——即铁锤的椭圆轨道。借由这样做,好让对方防御不及,并朝可乘之隙用力一击。
但是……
“事到如今还用〈铁血转化〉吗?”
辛眯眼说道:
“话说回来,你为了弥补身为女人较为不利的肌肉力量和体重,故而选择了铁锤作为你主要的武器吧?铁锤确实会因旋转运动而增加威力。威力大到就算是个女人,也能以一击镇住身穿铠甲的骑士——不过……”
在辛与阿卡莉对峙的期间,他同时也巧妙地应付着从旁边和背后攻击过来的其他人——亚伯力克、大卫、赛尔玛和红色嘉依卡的攻击。
而且,刚刚收拾掉六连星众的基烈特队队员们,也在远处望着。不过,到底还是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近身战斗自是理所当然,而魔法也是。要是随便使用魔法的话,会牵连到阿卡莉等人。
“你用〈铁血转化〉所提升的力量来挥舞沉重的武器,不只负担——还有反作用力也都会增加。虽然我不晓得你现在〈铁血转化〉能使用多久的时间,但一旦超过时间限制,你的行动力就会下滑到比普通的人类还不如。”
“………”
阿卡莉不发一语,接连不断地使出铁锤攻击。哦不,不只。在攻击与攻击之间的片段,她还间或踢出装有铁片的长筒皮靴。要是被踢中了,就会皮开肉绽,是跟斩击一样的攻击。
但即便如此,辛还是全部都防住了。
虽说如此,但由于阿卡莉使用了〈铁血转化〉,因此辛的行动有点偏向防御战。因为刚才几乎是险险持平的均衡状态,所以可见阿卡莉上升的战斗力,恰恰足以压制住辛。
但正如辛刚刚所说的,阿卡莉的战斗力有时间限制。
〈铁血转化〉无法长时间使用。如果在超过限制后还持续使用的话,身体会开始坏掉。事情一旦演变成那样,想当然耳,战斗力也会掉下来。即便做好了玉石倶焚的觉悟,阿卡莉等人也还是没有半点胜算。辛只需要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一味贯彻防御战就行了,之后阿卡莉就会跟不上他,他就可以一口气转为攻势了——本该这样才对。
可是……
“你有什么企图?”
辛眯起双眼,如是问道。
“………”
阿卡莉当然没有回答他。
紧接着——
“——!”
辛的动作突然……变迟钝了。
在他脚边闪烁明灭的萤蓝色光芒,正是魔法阵。
然而——
“这是——”
一部分的素材物质缠住了辛的脚。那并不是在攻击他,只是紧紧地缠住他罢了——虽然那只不过是辛每动一次就能踢散的东西,但这就像是把脚伸入水边或流动的河川中一样,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阻力。
而且,越是想要快速移动,阻力就越强。
“终于吗?”
阿卡莉反覆使出铁锤和脚踢,同时对他说道:
“在使用〈铁血转化〉的情况下,不管怎样都常常会变得容易看漏东西。”
“什么?”
“加速的意识,会看漏太过迟缓的行动。”
举例来说……
青蛙可以正确地捅捉到快速移动的飞蚁并捕食。那么,青蛙的辨识和反应能力,难道比人类还优秀吗?那倒不尽然。
青蛙之类的某些两栖类、爬虫类,可以应付得了飞蚁快速的动作,反之,却无法把动作太过迟钝的东西辨识成“正在动作”。只能插捉得到那些以超过一定速度在动的东西。
虽然严格说起来,有点似是而非——但〈铁血转化〉确实有同样的缺点。
当对手非常慢的时候,比方说,小小地小小地迈出一歩,也需要花费数到十或数到二十左右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铁血转化〉的乱破师,会没办法认知到这小小的迈步
——或者说,应该不会察觉到对方动了。自身加速的结果,导致眼睛、耳朵所能得到的资讯密度增加得太多,使其能够感知的事物产生了“遗漏”。
“辛.亚裘拉,你现在的状态就近似于〈铁血转化〉。我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
虽然原本是要在你使出〈铁血转化〉的时候采用这个对策——但看来这些同伴们好歹也让这方面的应用发挥了效果呐。”
“——!”
辛愕然转动眼睛,看向那个至今都只是在击出掩护用魔法的女魔法师——赛尔玛。阿卡莉使用〈铁血转化〉,让辛陷入暂时只能防御的窘境。借由这样做,大幅度地减去了赛尔玛需要击出掩护用魔法的必要性。
而且——
“那儿的和尚和大小姐,也帮了不少忙呐。”
赛尔玛苦笑着说。她说的正是基烈特队的马特乌斯和薇薇。虽然他们两人原本都不擅长直接战斗用的魔法,但即便如此,若是魔法的末流或简单的防御魔法,倒能顺利地施展出来。
尽管无法贸然使用攻击魔法插手,但如果是防御魔法的话,就不用担心会误伤到阿卡莉了
“……因为看了素材物质的动向,以及你施展的魔法阵,就大致明白你们的企图是什么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芷依塔。
总而言之,用不着事先商量,马特乌斯和芷依塔就领会了赛尔玛和阿卡莉的企图,并给予她协助。
“是叫做『皇像』来着吗?”
阿卡莉暂时先跃起,退至后方,跟他保持距离。
“仅只是高高俯视的话,看漏的东西会更多哟。”
“……!”
辛想要追上阿卡莉,于是举步上前——但他的脚尚被素材物质缠着,故姿势有点儿乱掉了
就在那一瞬间——
“喝呀!”
“——!”
同时从左右两边猛然挺出的——刺击。
大卫的长枪和亚伯力克的长剑,趁辛姿势乱掉的瞬间不顾一切地刺上去,扎进了他的侧腹
“——喝啊!”
压缩诵咏版的魔法冲击波。
但那个冲击波被马特乌斯和芷依塔所展开的防御魔法屏障挡了下来,并反弹回辛自己的身上。同一时间,由巨大铁锤殴打出来的冲击,从左右两边朝他袭击过去。辛的身子激烈地摇晃。既然被亚伯力克和大卫固定在原地,辛也只能全身承受下由自己释放出来的冲击波。
接着——
“——!”
锐利的呼气声响起,与此同时,蛇咬剑像是要确保能压制住辛似的,缠上了辛的左手。
“首先,先取一只。”
下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的攻击,让辛握着机杖的那只左手飞到了半空中。尚未从承受冲击波的状态恢复过来的辛,既无暇去化解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更没有余力去攻击红色嘉依卡
更甚者——
“辛·亚裘拉。”
“当!”的一声,一个蹴地,阿卡莉逼近了辛。
辛强行扭转身子,让大卫的长枪和亚伯力克的长剑脱离他的身体,然后握好右手的小机剑。
但是——为时已晚。
“——永别了。”
阿卡莉用浑身的力量挥下铁锤。
铁锤打碎了辛的备战姿势,连同他的小机剑,然后狠狠地打入了面露惊愕表情的辛的额头里。
*
他不考虑观察情况。因为无暇那么做。
是故,托鲁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用全力来消灭掉阿图尔·贾兹。
“我为钢铁——”
咏唱〈铁血转化〉的关键词。
借由催眠暗示,增加具爆炸性的肌肉力量和反应速度。气脉解放,全身的神经敏锐到可说是跟过敏差不多的程度,告知着周围的资讯。空气从自己的肌肤上流过,只要集中精神在空气的温度和浓淡上,就能读取到相关资讯。
“——〈铁血转化〉!”
同一时间,托鲁的头发变成了如鲜血般的红色,脸上也浮现出如伤痕般的纹路。
这副模样应该会给第一次见识到的人带来如魔神般的压迫感吧。将肉体重新定义成战斗专用的这个奥义,确实会让人类成为钢铁……哦不,是成为武器。
然而——
“——亚裘拉战魔众的奥义,〈铁血转化〉。”
贾兹皇帝似乎也知道托鲁的奥义绝招。
托鲁正全力跑在螺旋阶梯上,逐渐接近他。当然,他并没有半点畏怯的模样,仅只是以庄严冷静的目光凝视着奔跑中的托鲁。这恐怕是因为他知道,区区一只战场走狗,不管用什么奥义,都打不赢自己吧。
实际上——
“——!”
跟裂帛般的喝声同时发出的第一招。
小机剑的斩击——却擦都没擦到贾兹皇帝毫毛。
“啧……!”
并不是因为他的动作比托鲁还快速。
在格兰森城堡内的谒见厅里和“神使”们作战时的阿图尔·贾兹,虽然时间没有很长,但托鲁还是有看在眼里。以他当时的动作作为参考,托鲁估计自己若是在〈铁血转化〉的状态下,应该能追得上阿图尔·贾兹的行动。
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
托鲁的动作反而相当迟钝。
速度比平常使用〈铁血转化〉的时候还要慢了几成。想当然耳,这并不是托鲁有意为之,而是出于别的主因。变成龙骑士之后,身体感官有些微妙的差异,虽然这也造成了些许影响,但最主要还是因为——
(这地方……!
素材物质和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缠绕在托鲁的身上,化成了千丝万缕。
素材物质和魔法发动光——不,不只这些,还有充斥在这整个地方、某样具有压迫感的东西,正阻碍着托鲁的行动。
“——!”
阿图尔.贾兹舒以行云流水般的行动,准备绕到托鲁的背后。托鲁转过头去,朝他放出横砍的斩击。
但这一击也只是空虚地划在半空中罢了。
(怎么可能!条件明明一样啊——)
就算他受到这个地方的压迫好了,但贾兹皇帝应该也同样会承受到压迫吧?
为什么行动上差这么多?
“你是不是以为条件一样呢?”
阿图尔·贾兹仿佛看穿了托鲁内心里的焦虑,对他这么说道:
“吾应该说过了才对。这座塔的内部——这个空间,是为了让吾升神而被组装出来的魔法机关。未依循正规程序就贸然跑上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和吾这个正统使用者一样的效果呢?”
“……!”
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不请自来的人,就连普通的行动都办不到吗?
可是——
“话说回来——”
“出来吧!〈强击者〉!”
嘉依卡发动魔法,盖掉了贾兹皇帝的话语。
看不见的力场如巨大的铁锤般袭向阿图尔·贾兹,猛力地朝他敲过去——事情并未演变成如此,那力场最后竟在半空中烟消云散了。
“在这座超大型魔法机关里,竟然能使用普通的攻击魔法?”
贾兹皇帝连备战姿势都没摆,迳自说道:
“话说回来,成功率不但会大幅下降,而且使出来的魔力能量也是天差地别。如果吾有意为之的话,吾可以在一瞬间让魔法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作用于内部的魔法,就先暂且不谈——”
“出来吧!〈强击者〉!”
嘉依卡毫不在意,再一次击出魔法。但她这次连发动都还没发动,魔法阵就已经飞散开来了。虽非己愿,却证明了贾兹皇帝的话。
不只如此——
“而且……”
巨大的长剣,从贾兹皇帝的背后挥了下来。
由女骑士型态的芙蕾多妮卡所发动的斩击。但她向来都依赖着能力,根本毫无技巧可言。
因此,她的攻击比托鲁的攻击还要更容易闪避。贾兹皇帝连咒文都没有诵咏,光是一个瞪视,就把芙蕾多妮卡刮飞到后方去了。
“嘎——!”
穿着白色铠甲的她,在螺旋阶梯上弹跳着。
不过,托鲁和嘉依卡都无暇去确认她的情况。
“出来吧!〈强击者〉!”
“——喝!”
这次托鲁预测到嘉依卡发动的魔法时机,和她同时进行攻击。
总算发动成功的切剖力场,以及托鲁的斩击。两人的攻击从左右两边逼近他。在狭窄的楼梯上,没有办法闪躲——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
“——!”
出人意表的是阿图尔.贾兹仅仅轻轻地踢了一下阶梯,竟然就高高地跃起,然后在螺旋阶梯的对面着地了。想当然耳,托鲁的斩击并没有碰到他,而嘉依卡的魔法则只是扑了个空。
“你这家伙——”
“真是浪费时间呐。”
阿图尔·贾兹很干脆地如此断言,然后开始爬起了阶梯。
“等等——”
托鲁大喊,并踹击阶梯。
然而……
“——!”
恶寒——哦不,是不对劲的感觉窜上了他的背脊。
托鲁反射性地停住脚步,看着自己的身体。
芙蕾多妮卡的——龙骑士的铠甲部分虽无变化,但托鲁本身从铠甲缝隙间隐约可见的身体,即自身的本体肌肤,现在正逐渐变化成奇妙的状态。
有一瞬间,具备着五指的手掌,看起来有点暧昧模糊。
虽然他以为是眼睛失焦所致,但其实不然。托鲁手掌之外的部分,完全没变模糊。由此可见,变模糊的应该是托鲁的手。
(这是——)
『这座塔本身、螺旋阶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转换成神的处理机关。由吾所设计。爬完这座楼梯后,吾就会转换成完整的神。』
『身体五感是不是有什么异状?透过这个术式的效果,精神会从肉体剥离。过不了多久,肉体就会尽完容器的作用,自动分解。接着,精神会被收容在神这个容器之中,成为绝对无上的存在。』
『吾应该说过了才对。这座塔的内部——这个空间,是为了让吾升神而被组装出来的魔法机关。未依循正规程序就贸然跑上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和吾这个正统使用者一样的效果呢?』
托鲁的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嘉依卡!”
托鲁回过头去,呼喊她的名字。
“托鲁……!”
嘉依卡用怯怯的声音的回应,看着他这儿。
她的视线在托鲁与自己的手之间来回彷徨着。
跟托鲁同样的现象,恐怕也出现在她的身上了吧。肉体这个容器,会在成为神的时候被舍弃扔掉。这座塔的魔法机关,恐怕也对托鲁等人发挥着术式的作用,准备让他们转换成“如神一样的精神生命体”。
然而,托鲁两人是乘坐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强行追赶到了此处。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这座塔的主人“阿图尔.贾兹”。
既然如此,就无法保证他们的身体会正确地转换过去——就算真的会转换好了,托鲁对于“成为神”一事,完全是敬谢不敏。
(那家伙选择逃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丨.)
话说回来,他就算认真地跟托鲁、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三人对打,也能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出于“断其后顾之忧”这个意涵,当场就确实地把他们三个人打倒——阿图尔·贾兹本来应该可以做这样子的选择才对。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那样子做。这恐怕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丢着他们不管,最后没能成为神的托鲁等人会就此消失。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特地停下脚步来对付他们。
不妙。这真的太不妙了。
不仅没能打倒阿图尔.贾兹,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毫无意义地魂飞魄散。
更惨的是——
(可恶,已经快没时间——)
〈铁血转化〉的使用时间也即将届临极限。
要先暂时解除吗?还是要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强行抑制肉体的崩坏呢?
无论如何,托鲁都得在此做出一个决断。
*
据说乱破师的下场都很悲惨。
生时被轻蔑为走狗、道具,死时连尸骸、
坟墓都没有,只徒留风声蜚语……这就是乱破师。
大致上都没能有个好的死法。虽然乱破师大抵都是在战场上壮烈战死,但对他们而言,成为无名的髑髅,曝尸在战场遗迹的草丛里,据说是他们的夙愿。
贯彻始终的战场走狗。
这就是乱破师。
既然如此——
“………”
像这样子被别人看见自己死去的模样,对乱破师而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辛.亚裘拉——他的头部被她弄出了凹洞,不论是嘴巴、耳朵,还是鼻子,到处都有血丝在蜿蜒。
当然,以这濒死的状况,他应该没办法再战斗了吧。虽说皇像——是遭人强化过的存在,但肉体的基本结构应该一样。那么,头部受到严重损伤后,恐怕早就连站立都很困难了。
辛·亚裘拉虽然如喘息般地颤抖着嘴唇,但并没有从嘴唇流泻出具有意义的声音。或许他的状态已经糟到无法组织言语了。他的右眼到现在还在看着阿卡莉,但左眼已经朝着别的方向,动也不动。
铁锤的一击正中头部,当然会变成这样——哦不,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吧。
不管怎样……
“………”
辛.亚裘拉的嘴角忽然有一抹扭曲闪过。
那或许是笑意也说不定。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别人也早已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了。
事前把自己说得好像有多厉害多厉害,结果却败北了——他是在嘲笑这样的自己吗?还是说,他是在称赞有所成长的旧时同伴呢?抑或者,就连面临了紧要关头,也仍旧要嘲笑阿卡莉是个半调子?
不知道。不需要知道。
乱破师的死,不需要言语。只要他的可怕之处以后会被其他的人们代代相传下去,便已足矣。
最后他分外剧烈地抖了一下——
“………”
——辛·亚裘拉死了。
阿卡莉仅只是沉默不语地俯视着他。
“……他原本是你们的同乡吧?”
这样问她的人,正是薇薇。
“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不。”
阿卡莉摇了摇头。
“乱破师一旦出了村子,以敌人的身分再次相会,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像这样的事,我们老早就做好觉悟了。”
“……真是无情呐。”
暗杀者少女用有点退怯的口气这么说道。
“先别说这个了……”
阿卡莉回头望向谒见厅的最里边。
看向那座非常巨大的半透明螺旋阶梯——高度非常高,高到让人觉得应该直达到天际,往天上无尽地延伸。
“我很担心哥哥。”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开始迈起了脚步。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朝螺旋阶梯走去。
“支援,追踪。”
红色嘉依卡也同样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朝螺旋阶梯走去。
然而——
“不行!”
这么说着、并挡在她们两人面前的人,正是机工师芷依塔。
“闪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在想什么所以才这样做,但我——”
“我已经把能够分析的地方分析出来了。虽然没能弄明白全部,但一旦踏上这座螺旋阶梯,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
阿卡莉皱起眉头,呻吟般地说道——然后和红色嘉依卡面面相觑。
“这座螺旋阶梯本来就是一种魔法机关,也是那个贾兹皇帝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贾兹皇帝所言属实的话,那么那个东西就只是用来『让他转变为神』的道具。依他的预想,原本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可以踏上去哟!”
“那又如何?”
“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侵入到那里面了,就结果而言,魔法的调整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失常——”
当芷依塔说到这儿时——
“喂,那是……!”
尼古拉一边发出惊讶的声音,一边指着螺旋阶梯。
螺旋阶梯——正在逐渐融解。哦不,正确说起来,应该是恢复成原本的素材物质。转眼之间,融解的速度大增,扩散到螺旋阶梯的全体。
“糟了——”
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推开了芷依塔,奔向螺旋阶梯。
但为时已晚。螺旋阶梯的崩解,已进展到她们手构不着的高度了。
“可恶——”
红色嘉依卡挥动蛇咬剑,让尖端构住崩解中的螺旋阶梯。
然而,尽管蛇咬剑的尖端嵌进了素材物质,但红色嘉依卡一扯着它,准备要跃起攀上去的那个瞬间,螺旋阶梯便崩解得更甚,而蛇咬剑的尖端也因此发出了声响,松脱回她的位置了
这下连飞扑上去、攀绳而上也没办法了。
不,话说回来……
“——怎么这样……”
红色嘉依卡绝望地露出扭曲的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托鲁一行人打倒了贾兹皇帝,不就也没办法回来了吗?
“快想想办法啊!”
阿卡莉回头望向身后的魔法师们——赛尔玛、芷依塔和马特乌斯。
然而……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芷依塔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用来只让贾兹皇帝一个人转变为神的魔法机关……所以在贾兹皇帝走过之后会逐渐解体。这样子想,会比较合理……”
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别人登上同一座螺旋阶梯,转生成另外一个神。
为了确实成为独一无二、绝对无上的存在君临一切,“升神”术式势必得回收起来。芷依塔说得没错,这样才合理。
于是——
“可恶——”
阿卡莉焦躁地把铁锤槌在地板上。
螺旋阶梯的崩解——仍在持续中。
*
阿图尔·贾兹……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座用来“升神”的螺旋阶梯,虽然是由素材物质所制成,但其本体是巨大的魔法机关,且与阿图尔·贾兹这个施展魔法者相连在一起。想当然耳,魔法的运作状况会直接传递到他的脑海里,让他可以直接理解现在的资讯。
所以他才会知道。
知道有人正从这座螺旋阶梯的正中央——有人正用猛烈的气势从贯穿塔正中央的虚空飞升上来。
当然,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去确认来者是谁了。
“真是愚蠢呐。不过……”
阿图尔·贾兹眯起眼来,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有一半已经结束转换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若是以非正规的程序登上阶梯的话,肉体应该会开始分解,直至致命的阶段为止——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图尔·贾兹!”
大叫声紧追而来。
阿图尔·贾兹转头望过去——然后眯起了双眼。
已无价值的嘉依卡三五七号,竟然和妮娃.莱妲携手合作,真教人意外……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已经把弑神术式从妮娃体内删除掉了,而这座升神之塔的术式,也已经不需要用到妮娃了。他只是把妮娃当作“火种”来使用而已,而现在是靠术式本身在运作。更何况,“升神”的术式也已经从妮娃体内消除完毕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构思规划在设计书里,并把该设计书交给了维克多·伊兹马什。伊兹马什恐怕没能完全真正地理解吧——不过,他应该忠实地按照了设计书制造才对。正因为他是那样子的男人,所以才把完成妮娃的任务交给了他
无论如何……
“——对了。是因为装铠龙吧?”
阿图尔·贾兹以总算领悟的声音喃喃自语。
弃兽的一种——装铠龙。
它们会使用变身的魔法。这种魔法,换言之,就是能让自己的外型变形成自己心里所描绘的模样。若以维持现状的模式来使用的话,也就可以应用于修复肉体。正因为这样,所以装铠龙远比其他生物还要更近似不死之身。
“休想逃走!”
乱破师——哦不,是年轻龙骑士如是喊道。
他确实是叫做托鲁·亚裘拉来着吧?
他与载着他飞翔的装铠龙尚能保持的形貌,姑且还说得过去。
恐怕是重复使用了无数次的变身魔法,阻止自身的崩解吧。魔力——魔法思念料毕竟维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但如果是图个速战速决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过,问题是那个三五七号嘉依卡,魔法师类型的白色嘉依卡。
她现在是如何阻止肉体的崩解呢?
“…这样子啊。是因为妮娃.莱妲吗?”
妮娃·莱妲原本就是使用装铠龙的脑部组织来控制其变形机构。
行使魔法时,魔法师和机杖实际上相连在一起,可说是一心同体,机杖是魔法师的一部分,而魔法师也是机杖的一部分。关于嘉依卡姿态的纪录如果还残留在妮娃·莱妲体内的话,或许就能像装铠龙一样,控制住肉体的
崩解也说不定。
“但是——”
持续发动魔法,会消耗掉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虽然他不晓得他们拥有多少魔法思念料,但一旦用光了,就只能消耗自己的记忆了。而记忆应该也没办法撑多久吧。
根据情况,不管是托鲁·亚裘拉还是嘉依卡,他们很有可能在追赶上阿图尔.贾兹之前,就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
“做到这种地步,就为了追上吾吗?”
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却没有半点感慨。反正只是区区的人类罢了……嘉依卡便不消说了,他对托鲁.亚裘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已。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对他们而言,死亡应该代表着“自我的消灭”才对。
而最令他们害怕的事,不就莫过于此事了吗?
“愤怒到连对死亡的恐惧也超越了——吗?”
他明白这句话、这个道理。
然而,阿图尔·贾兹还是没能深切地体会。
他仅只是——
“真令人遗憾呐。如果你愿意成为皇像,为吾搅乱这个世界的话,吾应该能充分体会身为神的愉悦吧。”
一这么说完,托鲁·亚裘拉等人便腾空出现在阿图尔·贾兹的眼前,再次与他对峙。
*
时间——稍微往回推一下。
刚才贾兹皇帝一度从托鲁等人的面前离去。时间回推到那之后不久。
“你掉头回去吧!”
托鲁对嘉依卡这样劝告。
“有妮娃在的话,应该能防止肉体崩解吧?”
“唔咿。但是——”
嘉依卡似乎也很快就察觉出妮娃能够使用跟装铠龙变身魔法同等的术式了。
而且,妮娃原本就格外贪恋嘉依卡的身体——她黏在嘉依卡身上摸来摸去的情况,托鲁也曾目击过好几次——看来她就算没有重新编写术式,也能够使用魔法维持保护正在崩解中的肉体。
但是……问题是魔法思念料。
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身为装铠龙的芙蕾多妮卡,不但有很长很长的寿命,而且还可以选择性地使用记忆。姑且不论芙蕾多妮卡,若继续这样连续使用同一招魔法下去的话,嘉依卡那边的魔法思念料——化石念料能撑到什么时候?念料要是用光的话,就只能消耗嘉依卡现在的记忆了。
而人类魔法师,并无法挑选自己的哪些记忆来使用。
要是一不小心使用了自己的记忆——没人知道哪个部分会产生记忆阙漏。
最糟的情况是,构成人格基础的部分产生阙漏,那么就算防止了肉体崩解,也还是有可能会引发精神崩溃。
“你没必要陪着我啦!”
托鲁说道:
“我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才决定要打倒那个家伙。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满足我自己。换言之,这是出自于我的任性。而且,你没必要陪着我一起吧?”
她已经没有“、“背棺公主”、“收集遗体的公主”这个使命了,可以的话,她就算从这儿逃走,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她——已是这样子的立场。
然而……
“可是,伴随,不管到哪儿。”
“呃,所以我说——”
“我,恐惧、痛苦、哀叹,如山。”
嘉依卡继续说:
“红色,应该——也是。”
“………”
托鲁说不出话来。
境遇相同的人们互相述说自己的体验便能慰借彼此吗?还是说,既然双方同样都是“嘉依卡”这个立场,结果反而会揭开彼此的疮疤呢?托鲁不晓得答案是前者还是后者,但是——“我以外的,『嘉依卡』们,也一样。”
嘉依卡对他这么说道。
“我们,大概算是,非常……幸运了。”
被大量撒播在各处的“嘉依卡”们。
她们多半都已经早早“解脱”了吧。或者早早绝望,像蕾拉一样——像蓝色嘉依卡一样放弃当“嘉依卡”,并憎恨着一切。说不定变成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所以……你没办法原谅做了那些事情的家伙?”
“否。我,为何——现在,仍生存?”
“你问我『为何』……”
因为她和托鲁一行人相遇了。
都是多亏了自己——托鲁当然没有打算要这样子居恩自恃,但嘉依卡如果没有在那座戴尔索兰特市的山里和托鲁相遇的话,她肯定没办法突破到这里来吧。虽然她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但这个不知世事、笨拙迟钝的少女,应该早就在某个地方被人偷个精光,然后被卖掉或死在路旁了才对。
“红色,说……”
嘉依卡垂下双眼,然后说道:
“我们的,幸,或不幸。在于捡到者的,差别。”
“那是指——”
先不论“捡到”这个用词到底正不正确,但如果她们真的有生死,以及幸或不幸的分别,那恐怕的确是取决于她们遇见了什么样的“协助者”。
就这层意义而言,不管是红色嘉依卡,还是白色嘉依卡,都可说是非常幸运。
因为她们至少都突破到这里来了。而且,即便知道了真相,也还是成功地跨越了。
“我们的过去,捏造。”
嘉依卡露出微微的苦笑。
哦不,那比较近似于又哭又笑——
“我们的,真实记忆,应该,只有这一年,或两年。”
“………”
“我们的,一切,应该——”
如果单纯只论“嘉依卡”这个人格活过的时间的话——她们根本就等于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而她们的“一辈子”,几乎都是与各自的庇护者们一起度过。
换言之,对嘉依卡们而言,她们的庇护者就等同于亲兄弟姐妹——等同于家人。
“我,最重要的人,托鲁·亚裘拉。”
嘉依卡抬起脸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起,不论何时、不论何处、不论到哪里。托鲁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这跟托鲁本身过去被问到时……所回答的答案一样。
对托鲁·亚裘拉而言,嘉依卡·托勒庞特乃其重要之人。
实现嘉依卡·托勒庞特的愿望,即是托鲁·亚裘拉的目标。
“伴随托鲁,然后一起回去,我的职责。我自己,这么决定。”
如是以告的嘉依卡,语气里没有半点踌躇或不安之类的动摇。
“而且——阿卡莉、红色,肯定在期待盼望着你。”
要是丢下他不管的话,托鲁或许会和贾兹皇帝同归于尽,然后再也回不来了也说不定。
所以她也要一起去。为了把托鲁带回去。为了稍微提高托鲁生还的可能性。虽然说是“职责”,但那其实是嘉依卡本身的愿望,恐怕也是——
“我觉得托鲁该认输啦。”
忽地——翼龙状态的芙蕾多妮卡一边载着两人、再次展开翅膀,一边这么说道:
“嘉依卡也自己这么希望、自己做出决定了。对吧?”
“唔咿!”
“………”
托鲁也曾期望芙蕾多妮卡这样做。
并不是为谁,而是为自己行动、为自己决定。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接受和她成为一心同体的关系,也毫不犹豫地把她带到了紧邻生死关头的空间。
既然这样,他对嘉依卡应该也要一视同仁。
“我知道了。”
托鲁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之后,毅然决然地抬起脸来。
“走吧!”
“芙蕾多妮卡,感谢。托鲁,感谢。”
嘉依卡面带笑容,对着托鲁和芙蕾多妮卡的背部这么说道。
“走啰——!”
载着托鲁和嘉依卡的芙蕾多妮卡,开心似地如此宣告,便大展龙翼、以龙翼拍击虚空,然后开始急速飞升。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本上——乱破师不会吼叫。
跟骑士或战士不同,他们的主战场并非正面舞台。他们反倒该把自己的存在从隐蔽处隐藏到隐蔽处。他们在战斗时,就算让气势迸发出来,也绝不会采取“喊叫”这个方式。沉默不语,仅只是在转瞬之间杀人于无形无声,方为乱破师的理想型态。
然而——
“啊啊啊啊!”
托鲁一边用仿佛是要挤出肺腑里所有东西似的气势大喊,一边朝阿图尔·贾兹发动连续攻击。
他麻利地陆续刺出左右手中的小机剑,同时瞄准对方的要害。
咽喉、左胸、眉间、心窝、股间。
虽然动作不大,但经〈铁血转化〉强化过的肌肉力量,让连续送出的斩击和刺击,全都带着一击毙命的威力。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应该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死掉五次了吧。
然而……
阿图尔·贾兹用精确到可怕的看穿能力往后退去,仅以些许之差闪过了托鲁的刺击和斩击,尽数躲开了托鲁的所有攻击。
不只如此—
—
“——长枪啊。”
周围的素材物质对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产生了反应,然后开始变形——变成长枪,倾注而下。托鲁马上护住头部。而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长枪,则从前后左右刺穿了托鲁。
虽然长枪几乎都被小机剑和铠甲弹开了,但其中的四枝,从铠甲的间隙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鲁的吼叫更甚。
虽然龙骑士的魔法,可以透过变身的延伸应用来复原其受伤的肉体,但是……并不会连里面的神经也改换成别的东西,或者是令其消失。即便趋近于不死之身,但一旦负伤,当然也还是会感到疼痛。
同时,托鲁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生经验,以及乱破师的修练,他的肉体已经做为普通的人类——不具复原能力的人类最佳化过了。
凶器飞来,即避开或防御。那已经是无意识下的习惯。而一旦负伤,即反射性地避免加重伤势,抽身远离,加强防守。
换言之——尽管他成了龙骑士,但要他泰然自若地用身体去承受攻击,然后勇往上前,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他身为乱破师的习惯,无论如何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正因为托鲁明白这点,所以他才吼叫。
不准害怕!就算感到疼痛,他也不会死。
所以,就算被刺伤,也要勇往上前!
就算被砍、被烧,也不准松手!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为了给予自己可称作为“无谋之勇”的气势。
“你该不会以为凭那样子的攻击,就能杀死龙骑士吧?”
托鲁一边大喊——就这样子任四枝长枪贯穿着身体,一边又踏步上前。
托鲁用左手抽出一枝、两枝,第三枝、第四枝,然后和阿图尔·贾兹近身肉搏。
想当然耳,他全身上下满是鲜血,呼吸急促,眼睛带着狰狞的光芒。他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战神的化身——如果是寻常人的话,托鲁光只是靠近,就能令其畏怯了吧。
然而……
“吾当然不认为那样子就能杀死你。”
阿图尔·贾兹一脸平静地说道:
“吾只需要等待就行了。等到你达到极限呐。”
“这样子啊!”
托鲁一面说着,一面追上后退的阿图尔·贾兹,然后往前更进一歩。
他以彷若要踩碎螺旋阶梯般的劲道踹击楼梯,并以猛烈的速度缩短彼此的间距。
一歩。两步。三步。在第四步时,他的小机剑——虽然很浅,但还是刺进了阿图尔.贾兹的体内。
没错。还很浅。
但是刺到了。再踏近一歩,就能打倒他。
托鲁如此确信。
以期万全,托鲁集中意识在小机剑上,打算用龙骑士的魔法形塑成长剑。这么一来,成效会比踏近两、三步还要更加切实。
然而,下一瞬间——
“——!”
这次有三枝长枪犹如从地板涌现般地凭空而生,把托鲁钉牢在原地。
“不怕肉体受伤的人不只你而已。对吾来说,这只不过是待会儿就要扔弃的东西罢了。”
阿图尔.贾兹说道。
由他来看的话,他并不是被托鲁逼近,而是他让托鲁逼近自己。他把自己当作诱饵,引诱托鲁靠近,就为了把托鲁钉牢在该处。
而且,他这次并不是让长枪飞降而下。长枪的末端与螺旋阶梯相连在一起。亦即代表托鲁真的如字面所述,被他用长枪牢牢地钉在螺旋楼梯上了。
“好了,吾就先排除掉这边吧。”
阿图尔·贾兹这么说完之后,从身体行动被封住的托鲁身侧走过去,然后往在芙蕾多妮卡的背脊后方待命的嘉依卡走去。
“要是仪式被什么中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然而——
“出来吧,〈开膛手〉!”
已诵咏完咒文的嘉依卡,放出了攻击魔法。
当托鲁和阿图尔.贾兹正在进行近身肉搏战的时候,因为很危险,所以她没能放出攻击魔法,但如果是现在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本来应该是看不见的——但也许是因为受到该处周围的魔法机关所影响,那把利刃伴随着荧蓝色的空间扭曲,朝〈禁忌皇帝〉飞了过去。
然而,眼看那利刃就快要逼近他时,阿图尔.贾兹嘟哝了一声:“盾啊。”利刃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屏障挡了下来,然后四散在半空中。
但是,即便如此——
“出来吧,〈开膛手〉!”
嘉依卡用掺杂着悲鸣的声音如此诵咏,连续放出攻击魔法。
只要是使用同一招魔法、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就可以把咒文诵咏几乎省略掉,连续发动魔法招式,但是……换言之,那攻击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防御、躲避。
“没用的。”
既非嘲笑,亦非怜悯,就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阿图尔·贾兹用这样子的语气告知嘉依卡:“现在的你,确实是得到了妮娃·莱达,并因此拥有了普通魔法师所无法媲美的力量,不过——即使如此,在持续使用肉体修复魔法的状态下,你应该几乎没什么余力能够分给攻击魔法吧。威力因此而减半了。”
“出来吧,〈开膛手〉丨·”
“想当然耳——你所放出来的招式,不管是怎样的攻击魔法,吾都能用简单的防御魔法抵挡下来。”
“出来吧,〈开膛手〉!”
“……连动脑筋理解道理的从容都没有了吗?”
他喃喃自语般地说完之后,以“盾”挡下她第四次的攻击,从螺旋阶梯跃起。
降落在芙蕾多妮卡背上的阿图尔·贾兹,就这样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嘉依卡的咽喉——把她娇小的身体提吊了起来。
“——嘉依卡!”
芙蕾多妮卡马上扭转身子,打算攻击阿图尔·贾兹,但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把嘉依卡也跟着一起甩落,所以没办法做出过大的动作。
“三五七号。你在吾『转生』一事上,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你若是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吾应该也不用费工夫杀死已完成任务的你了。根据情况……你说不定还能待在成为皇像的托鲁.亚裘拉身旁,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呐。”
“………”
嘉依卡挣扎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
“——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
听见关键词的阿图尔·贾兹,皱起眉头,回过头来
他会心生疑惑自是理所当然。因为托鲁已经正在使用〈铁血转化〉了。
换言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咆哮的同时,鲜血四溅。
托鲁用小机剑割裂自己的身体——剖开肌肉、折断骨头,硬是从长枪的拘束之中脱逃出来,然后就那样子高高地腾跃而起。
“——!”
好快。就连阿图尔·贾兹应该也吃惊了吧。
托鲁的速度,现在快到只会在当场留下残影。阿图尔.贾兹在刹那间放出的长枪攻击,空虚地划破天空,而托鲁自己则在下一瞬间,逼近至阿图尔·贾兹的眼前。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与其说是提起干劲时的叫喊,倒不如说是野兽的吼声。
阿图尔·贾兹马上松手放开嘉依卡,准备躲避托鲁的攻击。就在这时,他的姿势大乱。
因为他的立足之处突然消失了。
芙蕾多妮卡明知所有人都会掉下去,但她还是变身了——转变成人类的形态。
“唔——”
“啊啊啊啊啊!”
托鲁毫不留情地刺出小机剑斩击,砍飞了阿图尔·贾兹的左臂。
同时——大家一同被抛在半空中。
身在没有支撑物、没有任何东西的虚空之中,无论有多么出色的反应速度和强大的臂力,都没有意义。
而且——
“托鲁!”
“喔喔!”
托鲁滑翔至旁边。
而人类型态的芙蕾多妮卡则一面掉落,一面把托鲁踢飞出去。托鲁借着反作用力朝阿图尔.贾兹飞了过去,并在半空中——把双手握着的小机剑猛然送向无法移动身体的〈禁忌皇帝〉
阿图尔·贾兹马上高举起双手,打算挡下他的这道攻击。
然而——小机剑的尖端比他的动作还快,从左右两边扎进了他的身体里。因为托鲁运用了龙骑士的魔法,让长剑的剑身覆于小机剑之上。
这次跟刚才恰恰相反。换阿图尔·贾兹被托鲁钉牢了。
“喔喔喔喔喔喔!”
托鲁就着飞来的劲头,和阿图尔.贾兹一起持续掉落,同时向横侧方向移动——最后猛烈地撞上几十阶之下的螺旋阶梯。由素材物质所构成的萤蓝色结构体,一边溅起大量的碎片,一边破碎散落。
“你——”
“如果我不是龙骑士的话,到底是无法这样做呐。”
尽管身上比刚才还要更加血肉淋璃—
—托鲁却露齿笑了。
“〈铁血转化〉的加乘作用。”
没错。透过芙蕾多妮卡的魔法,托鲁不但可以不顾时间限制地持续使用〈铁血转化〉,而且还让自己试着再一次发动〈铁血转化〉。
想当然耳,若是一般状况的话,时间往往会短到不堪实际使用——不仅如此,在发动的瞬间,身体还会崩坏到无法控制。可是,托鲁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强制性地压制住了。
当然,即便如此,全身上下一样还是会有剧痛和疲劳到处侵噬。
若是意志薄弱者,恐怕会痛苦到当场哭叫,失去理智——
“唔——”
在激烈的冲击下,以魔法造出来的剑断掉了。
重获自由的阿图尔·贾兹竖起身子,推开覆盖在他身上的托鲁身体。托鲁顺着被他推开的动作,绕至他的背后——这时,托鲁一边从他背后把手伸入他的腋下,固定住阿图尔·贾兹的双臂,一边又将两把小机剑刺入了他的肩膀和胸膛。
接着——
“嘉依卡,快发动攻击!”
托鲁大喊。
“托……托鲁?”
到底是吃惊了吧?嘉依卡踌躇着,发出了带着动摇的声音。
然而——
“把这个家伙和我一起毙了!”
“不可!拒绝!托鲁,快逃!”
“不行!不压制住这个家伙的话,会被他逃掉!”
这对手原本就厉害到可以一个人和八英雄、〈神使〉对打。
托鲁没有压制住他的话,嘉依卡的攻击魔法应该会一直被躲掉,而就算他身体不能动弹,也还是可以用魔法挡下攻击吧。
不过,若是现在这个状态——就可以把两者都封住。如果他打算使用魔法的话,那就只要割断他的咽喉,让他没办法诵咏咒文就行了。
“我可以用龙骑士的魔法复原!好了,别说了!快发动攻击吧!”
“可是….”
嘉依卡的表情还是带有浓厚的踌躇之色。
阿图尔.贾兹已经准备要舍弃他的那副肉体了。打算完全灭掉他的话,就要瞄准他的要害——这类的方法还不够确实。要把他整个轰飞出去,连尸体都不留——她必得使出这般程度的威力。
同时在妮娃·莱妲做为増幅器的现下,嘉依卡有充分的可能性使出威力强大的魔法。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包准会——连累到托鲁。
虽说是龙骑士,但头部一旦被破坏,即会死亡。这点跟装铠龙一样。
“快射击啊,嘉依卡!”
托鲁怒吼。
“发动攻击,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意志,斩断一切的因果!”
“………!”
嘉依卡睁开双眼。
紫色双阵先是看着眸色与自己相同的“父亲”阿图尔·贾兹,接着凝视着托鲁。
以时间来表示的话,大约犹豫了眨眼两次的时间。
然后——
“咿——咪·德扎噜.托.咿咕咧·飞弗.哎——咿……”
嘉依卡开始诵咏咒文。
她架好的机杖——有妮娃缠附着,变成了比一般机杖还要更加高大的魔法机关。散发着萤蓝色光芒的魔法阵,开始在尖端旋转。
“……愚蠢。”
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为了一时的满足、精神上的快乐,不惜舍弃性命吗?”
“把他人性命看待成道具的你,才没资格这么说咧!”
“……”
听了托鲁的话之后,阿图尔·贾兹陷入了沉默。
虽然托鲁因为正从他背后固定着他的双臂,故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
(这家伙……在笑……?)
感到战栗的同时,托鲁恍然大悟。
他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还是说、他仍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对策吗?
抑或者——
“哎,也好。成了吾在永恒无聊之中的慰借呐。”
“……!”
简直就像是以他的那句话作为信号一样。
“出来吧——〈毁灭者〉!”
嘉依卡发动魔法。
出现了又白又亮的巨大圆圈。
那个圆圈——像是在锁定目标似的,一边旋转着缩小直径,一边朝阿图尔·贾兹飞去。飞去的途中,掉落下来的素材物质碎片,穿过了那个圆圈的中央……下一瞬间,素材物质碎片化为光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攻击魔法〈毁灭者〉会把目标物分解到极限,使其灭亡。
不论是怎样的物质,不,就算是半舍弃物质的存在,也会被粉碎到体无完肤,回归成毫无意义的虚无——正是“毁减”。虽然它的速度因其威力而比箭或剑还要慢,但一旦被捕捉到,就没有办法抵抗了。
当那个圆圈行将碰触到——就在那一瞬间。
“——哈……哈哈哈哈!”
冲击在托鲁的腹部炸开。
强行扭转身子的阿图尔·贾兹,把托鲁撞飞了出去。
当然,小机剑还插在他的身上,也还是被托鲁从背后固定双臂的姿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手臂和脚都不可能碰得到托鲁。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一大谜团——或许是使用了什么魔法,又或者〈禁忌皇帝〉的身体,已经变得跟人类的身体结构完全不一样了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哈!”
嘉依卡的魔法慢慢陷进阿图尔·贾兹的身体里。
然后——
“吾先一步回归自由。你们就好好地努力挣扎吧。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呐。”
刺破耳膜般的奇异声响。
宛如怪鸟鸣叫声的尖锐声响响起的同时,阿图尔·贾兹的身体摇曳晃荡。
轮廓仿佛在溃散似的,他的身姿模糊扭曲,就连他高声放出的大笑,也像是有好几层——
“——哈哈哈!哈……!”
下一瞬间,阿图尔·贾兹化成无数光粒子,五零四散。甚至连那粒子,都还各自在空中连锁分解,犹如溶解于水中似地消灭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尸体都不留。
这就是那招魔法的效果吗?还是说,阿图尔·贾兹的肉体已经变质到连物质上的遗骸都不会遗留下来了呢?托鲁不甚明白。
托鲁一直感受到的巨大压迫感,亦可说是那个男人的气息,跟普通人类所放出的气息简直是天差地别……而这样子的压迫感,也同时扩散消失了。
且说——
“成功……了吗?”
他会忍不住起疑,是因为〈禁忌皇帝〉临终的笑声,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朵深处。要断定自己已经“打倒”那个曾经一度超越死亡的怪物,光用常识性的标准,应该不够吧……托鲁甚至这么心想。
然而……
“……唔咿。完全,消灭。”
嘉依卡一边解除架着机杖的姿势,一边说道。
既然由拥有魔法师知识的她看来,也认为阿图尔·贾兹已经消灭了,那应该就没错了。
“………”
有一刹那,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像是在忍耐疼痛般的僵硬。对方好歹是她以前曾称呼为“父亲”的家伙,而这便是她对那个人临终的饯别吧?
“我宣告战斗结束——”
托鲁诵咏着关键词。
解除掉双重〈铁血转化〉。
身体感官一口气恢复成常人,侵蚀全身的无力感,让托鲁当场坐倒在地上。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发动双重〈铁血转化〉,所以他也没办法想像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动。虽说肉体的崩解,可以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设法处理,但深入至神经的疲劳感就无计可施了。
“托鲁!”
嘉依卡紧紧抓着已恢复成翼龙形态的芙蕾多妮卡,来到了托鲁身旁。
她飞扑到托鲁的胸口,紧紧抱住他,然后抓着他的胸口大喊。
“不要,乱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摇我——拜托你了,别摇我啦!”
托鲁一边忍受侵蚀全身的疲劳感,一边说道。
“先别说这个了,抓紧时间吧!”
“姆呼?”
“你是昏头了吗?要快点回去啊。再不抓紧时间的话——搞不好就回不去啦。”
“……!”
啊!——嘉依卡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没错,对托鲁他们来说,即便他们打倒了阿图尔·贾兹,也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活着回去”这个难题在等着他们。
重新环视四周……或许是因为控制者已遭消灭的关系吧?浮现在螺旋阶梯上的萤蓝色魔法光芒,亮度正在慢慢地下降,而龟裂之类的也开始在扩散到整座高塔。
肯定没错。
再过不久,这座塔就会崩解,全部都还原成素材物质。
然而——
“那么,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抓紧喔——啊,托鲁恐怕没办法吧?真拿你没办法呐。”
翼龙形态的芙蕾多妮卡,伸长它的双臂,将托鲁和嘉依卡抱在胸口。
“好,回去啰!”
芙蕾多妮卡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拍打它那巨大的双翼,然后开始急速下降。
*
听见尼古拉呆愣的声音后,所有人都抬起了脸来。
格兰森城的——原谒见厅。
已经不晓得是否能称呼为“室内”了。墙壁、天花板洞开,到处满是瓦砾堆积如山。所有人都在此处注视着那座耸立的“高塔”。
阿图尔·贾兹用素材物质创造出来的“升神仪式”之塔。
不……那东西的基底已经开始崩坏,毫不置疑地称呼它为“塔”的话,这称呼未免也太模棱两可了。那已经只能说是“朝天空彼端耸立着的筒状物”了。硬要取个名字的话,那也许只能称为“升神机关”吧?
他们全都不晓得刚才追在阿图尔·贾兹后面的托鲁等人是否平安,于是就这样子在那个升神机关的正下方,无可奈何地等候着。
然而……
“那是……”
“升神机关”——在闪耀着光芒。
哦不,那是好几道发光现象在其内部产生,然后消失。毫无条理可言……就算是不具魔法知识的人们,应该也能马上察觉出那是“升神机关”的功能本身正在发生异状吧。
“打倒了吗?”
——用有点抑郁的表情如此嘟哝的人,正是马特乌斯
“身为魔法师的贾兹皇帝死了,所以魔法机关失控了……?”
芷依塔问道。
“恐怕是呐。”
马特乌斯点头回应。
两名魔法师已经理解了情况,而薇薇则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开口询问:
“换言之,现在是怎么样了?”
“托鲁·亚裘拉他们大概已经成功打倒贾兹皇帝了。”
薇薇回过头来,而马特乌斯则继续这么说道:
“不过,这座塔是负责让贾兹皇帝转变、变质为神的魔法机关。魔法的行使主体一旦消灭,这个原本是素材物质制成,且不够稳定的魔法机关,会没办法驾驭集聚在一起的力量,于是就失控了。”
通常使用中的魔法机关,就算魔法师死了,也大多会毫无问题地继续发挥作用。不过——那只限于物质坚固的结构物而已。由素材物质模拟构成的魔法机关,因为行使魔法的主体贾兹 皇帝死了,而无法继续维持自身的结构,引发了功能异常。
“莫非会泼生爆炸之类的——”
“应该是不会那么夸张啦,不过……”
马特乌斯忽然把视线转到身在稍远处的女孩们。她们也同样仰望着高塔。
阿卡莉,以及红色嘉依卡。
等待托鲁·亚裘拉等人回来的女孩们。
她们就只是咬着唇,直直地仰望着高塔。
“现在讲吊唁或懊悔之类的话,应该还太早吧。”
前僧侣的话语里,有股沉静的庄重。
“不过……老实说,我完全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够平安地回来。”
“……你的意思是……”
薇薇一边仰望头上的“升神机关”,一边无言以对。
尽管曾经暂时联手作战过,但那些家伙身为“敌人”的时间,远比合作时间来得长。照理来说,薇薇没道理为他们的安危挂心——而基烈特队的其他任何人也没必要为他们挂心才对。
但与其说是痛切地盼望他们回来,倒不如该说是……只是觉得托鲁他们回不来的话,好像有点没天理。
或许基烈特队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子的心情吧。
“………”
薇薇朝亚伯力克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也一边仰望着头上,一边状似懊悔地咬着嘴唇。
*
飞得——比坠落还要快速。
明明是朝着正下方而去,托鲁和嘉依卡却差点就要被吹飞到头上而拼命地硬撑着。虽说他们被芙蕾多妮抱在怀里,但光只是这样根本就不够。因为他们两人的衣服鼓满了风,简直就像是帆船的帆一样膨胀起来……把他们往上扯拽。
“可恶……”
托鲁从小机剑的握柄拉出钢丝,然后缠在自己、嘉依卡以及芙蕾多妮卡的手上。他是出于这样子的顾虑——即便途中有人昏厥过去松了手,也不会只有那一个人脱队掉落。
“还没到吗……”
托鲁不曾“坠落”过这么久的时间。
周围的风景……这座塔的内部状态变得很异常。这一点已是一目了然。如果是立即崩坏的话,倒还说得过去。阿图尔·贾兹这个魔法师——乃行使魔法的主体。由于失去了他这个控制者,素材物质里的魔法回路貌似陷入了失控状态。原本就已经是急忙赶制出来的东西了,想必无论如何都会不甚稳定吧。
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还没到地面上吗……?”
托鲁等人现在也仍在持续使用装铠龙的魔法。
亦即——失控的魔法回路企图强行“改造”托鲁等人,因此他们现在仍使用装铠龙的魔法抑制着。猛烈的改造气势令嘉依卡的魔法思念料锐减,如今那些念料就快要用完了。
于是……
“喂,芙蕾多妮卡,你没事吧?”
托鲁出声询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的魔法思念料,可以说是“外挂加装”,目前消耗了多少,可以用肉眼看得出来。如果只使用那些念料的话,就不会给嘉依卡和妮娃带来任何影响。
但芙蕾多妮卡的魔法会直接消耗掉她的记忆。
因为芙蕾多妮卡总是一派轻松地使用着魔法,所以托鲁也不太在意这些小事,但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他还是会禁不住地感到不安。
“嗯?什么?”
芙蕾多妮卡用有点像是睡迷糊般的声音回问。
“『什么』你个头啦!你的记忆没问题吧?”
“嗯……目前应该还好。”
“『应该』?喂!”
“是说啊——托鲁?.”
芙蕾多妮卡用闷笑的声音问道:
“如果我把记忆全部都用光的话,我就用最后的魔法把自己变成猫之类的……总之,你要好好地养我、疼爱我哟!”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啦!”
“把记忆全部都用光”这种事,不就等于是身为装铠龙的自觉也会跟着消失吗?要是真变成那样,不就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了吗?
换言之——
“是说,你是怎样啦,说那种像是遗言的话——”
难道芙蕾多妮卡的记忆也快要濒临险境了吗?
“你是笨蛋吗?我的记忆应该也能拿来用吧?拿我的记忆去用啦!”
“嗯,再过一会儿,我就会恭敬不如从命了。”
芙蕾多妮卡的语气始终很开朗。
是因为它没有想得很严重吗?还是说,它正在努力要拂去这悲怆的气氛?
“在回到安全的高度前就变成猫的话,你也不可能养得了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托鲁。”
嘉依卡出声打断托鲁的话。
“我这边,同样,化石思念料枯竭。”
“……!”
托鲁回过头去。这时,嘉依卡正好在他的眼前,把封装在药筒里的化石思念料——恐怕是最后一份了——装填到机杖里。
糟了。
在这之后——就只能直接使用托鲁和嘉依卡的记忆了。
将“控制魔法”一事全权交给芙蕾多妮卡的托鲁就暂且不论了。而嘉依卡恐怕没办法做到挑选自己的哪些记忆来使用。没人知道她哪边的记忆会阙漏多少。
万一……记忆的阙漏多到连嘉依卡之所以为嘉依卡的人格部分也分崩离析的话,那就几乎跟“死亡”同义了。
不,嘉依卡是个茁长于某处少女里的人格,而那个少女原本跟贾兹帝国既无缘分,亦无任何关系。对身为人格的嘉依卡来说,万一失去了构成自我的重要记忆基础,那还会是——
……
嘉依卡吗?
“——?”
嘉依卡究竟是谁的名字——…….
“可恶…….!”
有一瞬间,托鲁因自己脑海中所冒出的异样思考而打了个寒颤。
芙蕾多妮卡也差不多开始在使用托鲁的记忆了吧。
“记忆”这种玩意儿,跟书籍的页数不一样。它既不是一直线地相连在一起,亦不是等间隔地按照顺序整齐排列。它是像巨大的网一样,不论是再怎么细微的记忆,一旦重要的部分阙 漏了,往往周围的记忆也就会突然失去意义,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托鲁刚刚有一瞬间搞不清楚嘉依卡这个名字是谁。这是因为托鲁把她认知成她的基础记忆被消耗掉——该记忆的某部分消失了的关系。当然,由于托鲁和嘉依卡一起行动,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他可以借由其他大量的记忆来弥补空白,不过……这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再这样下去就不妙了。
到了这个地歩,已经不能再这样子从容不迫地咬紧牙关忍耐了。
既然如此,那就碰碰运气吧——
“等等,嘉依卡。”
“姆咿?”
“你先把这座塔——这座魔法机关破坏掉!”
被焦躁感折磨着的同时,托鲁突然这么大喊:
“贾兹皇帝已经不在了,也没办法修复它了吧?一离开这座塔,应该就不需要使用魔法来维持自己的身体了!快!”
当然,这只是完全不懂魔法术式、魔法机关的托鲁所做的推测。
这方案有多可靠,连托鲁自己也不晓得。
“唔……唔咿!”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机杖朝向旁边。
接着——
“姆咿?”
她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简直就像是在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会身在此处一样。
忘却。消失。
至昨天为止的自己。
这样跟死亡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是——
“嘉依卡!”
托鲁一边因恶寒而毛骨悚然,一边呼唤她的名字。
如果她忘了,那就重新让她忆起;如果她迷失了,那就不断重复。
借由这样做,应该就能抵抗逐渐扩大、名为“无意义”的深渊了吧……?
“射击!射击!快啊!”
托鲁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大喊。
“托鲁?”
嘉依卡一脸好奇地凝望着他。
以一副“不晓得他在焦躁些什么”的模样。
同时,托鲁本身也清楚地感觉到——有些记忆正在从自己的脑中逐渐剥落。过去发生过的事情逐渐失去意义,变成无谓的情景,就像是演戏的布景一样。哦不,就连布景也开始模糊。遗留下来的是仿佛虫子蛀过而洞开的漆黑虚无……而那虚无正在慢慢地扩大。
他在亚裘拉村时发生的事。
他和嘉依卡一起旅行时发生的事。
还有——
“快啊!”
托鲁本身在混乱的当中,逐渐变得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事情焦急?
哦不,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倒栽葱地往下掉呢……?
阿卡莉……阿卡莉在哪儿?
得去辛那儿练习飞镖才行。
芙蕾多妮卡还没——芙蕾多妮卡?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托鲁拼命抓回自己逐渐坠落至“过去”的意识。还不打紧。还好。重新连接其他的部分就能补完缺漏的拼图。还剩一些时间。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维持多久呢?
支撑自己人格的记忆,还能撑多少——
“快射击啊!”
片片断断的焦躁感。
在那焦躁感的催促下,托鲁这么喊道。
*
“——啊。”
李奥纳多忽然嘟囔似地发出了声音。
全体的头上、遥远的彼方,有闪光炸裂开来。
“那是…”
将头上风景一分为二的半透明高耸“升神机关”,从闪光迸出之处开始完全崩坏。
崩坏得极为迅速。
简直就像是画在布上的图画碰到水一样——高塔逐渐模糊、转淡,然后慢慢地扩散开来,消失不见了。
接着——
“流星?”
薇薇说道。
“不……”
马特乌斯摇了摇头。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崩坏的“升神机关”当中脱离出来了。跟形成“升神机关”的结构物剥离掉落的动向,好像有点不太一样。那东西一边拖曳带着萤蓝色光芒的尾巴,一边缓慢地沿着跟其他结构物不一样的柔和抛物线,以斜角掉落下去。
“那是魔法——”
发动时所发出的光芒吗?
那么,那应该是托鲁或白色嘉依卡使用了某种强力的魔法吧?
还是说,那只不过是“升神机关”的一部分崩裂脱落,然后一边散发着魔法光芒,一边朝斜向掉落下来罢了呢?
抑或者——
“哥哥….”
“托鲁!”
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用惊愕的声音大叫。
当然,就算她们的眼力再怎么好,应该都不可能看见、辨认出刚才掉落下来的那个东西是托鲁他们。
天空已经很亮了,但那道流星仍刻出了鲜明的轨迹——同时消失了。
往遥远的彼方——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掉落的话,那应该会是在越过两座山头左右的彼端吧。若不采用飞行手段的话,那么这可不是一天、雨天就能到得了的距离。
然而——
“………!”
阿卡莉蹴地狂奔。
“喂……!”
大卫出声叫唤,阿卡莉却不回应、不回头,以脱兔般的干劲就那样子跑走了。
是朝那个貌似流星的东西即将落下的地方而去吗?
接着——
“……托鲁”
红色嘉依卡一这么喃喃说完,便也追在阿卡莉的身后,开始跑了起来。
“喂!哎唷,怎么连你——”
大卫举起一只手,出声唤住红色嘉依卡。但红色嘉依卡仅只有回头看他一下——就还是和阿卡莉一样跑掉了。
“啊……该说是真是莽撞呢……还是顽固呢?我们家的公主……”
“哎,有什么不好呢?总比失魂落魄地在那儿躺着来得好吧。”
大卫垂肩呻吟,赛尔玛则轻轻地拍了拍大卫的背部,笑道: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也陪她一起吧。”
“是、是。您说的是。”
大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也和赛尔玛一起追在红色嘉依卡后头,离开了谒见厅。
然后——
“……接下来要怎么办?”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回头望向亚伯力克。
不论是红色嘉依卡,还是白色嘉依卡,应该都已经不会再做出“复兴贾兹帝国”等等这类会引起世间不安的行动了吧。作为战后复兴机构的人,在程序上或许该追上去才对,但他们应该可以做如是想——就算追上去,也毫无实际利益可言吧。
“魔法的结界呢?”
为了保险起见,亚伯力克这样询问。
“已经解除了。”
芷依塔回答他。
“…嗯。”
亚伯力克露出苦笑,环视部下们,然后说道:
“总之先回〈克里曼〉机构吧。先请求机构长官的指示。”
“….哎,也是呐。”
尼古拉苦笑。这是因为他们所有人全都已经背离〈克里曼〉机构了。而且,说起原因来,还是因为亚伯力克的“死”。
事到如今,全体人员一起回去的话,机构长官康拉德·斯坦梅茨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会吃惊吗?还是发怒呢?当然,他们多少都会被予以处罚吧——
“回去报告这次的事,用我们的方式做出总结吧。虽然我不晓得能不能取信于他们呐。”
亚伯力克耸了耸肩,这么说完之后,便也开始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