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射进了城堡里。
由半透明素材物质所构成的结界,依然没有变化——漫长的一夜,就这样即将结束。
“………”
托鲁望着那些倒在城门外面的人。
察觉到格兰森城的“异变”而纷纷蜂拥至此的文官、士兵,以及一般市民们——他们彼此交叠,就倒在结界的外侧。虽然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但定睛一瞧的话,就能瞧见有些人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看来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死掉了。
“……是为了魔法在收集『念料』吗?”
根据白色嘉依卡的说法,这应该是因为〈禁忌皇帝〉为了行使强大魔法,而大范围地收集念料——恐怕不只是首都格兰森,而是从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收集过来。
魔法使用人类的记忆。
亦即“思考”。
有些生物可以进行比较高层次的思考。虽然通常是使用残留在这些生物——弃兽或人类遗体中的记忆,但想当然耳,也可以从活生生的人类身体里强制抽取出来。
那么……即使真的如字面所述,只是眨眼之间的记忆,但若有上百人份、上千人份、上万人份的话,也还是可以聚合成一定程度的魔法思念料。如果是从全境居民身上收集而来的魔法思念料的话,就算只有半天的份量,其效力也还是足以引发奇迹吧。
不过……
“已成功弑神的家伙,接下来究竟是要使用哪种更胜弑神的魔法呢……?”
根据〈禁忌皇帝〉的说法,神身在“层次不同”的世界。而他使用的魔法,能够从此处直接狙击神——能够消灭身在世界尽头之彼端的存在。
然而,他现在正在收集的思念料,应该比当时所消耗的量还要更加庞大。
或许他只是多花了点时间在调整术式上,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在结界外面的人,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才对。由此可见,人们的意识至今仍持续被吸走。
是为了要名符其实地支配这个世界吗?
但是,根据〈禁忌皇帝〉的说法,只要立三个傀儡为王,就能实现这点了。制造三名傀儡,或许会需要用到魔法。但是,其中一名候选者辛,貌似已经“改造完毕”了。
这么一来,果然还是有另外一个需要使用到强大魔法的目的,而那强大魔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托鲁!”
听见呼唤声后,他回过头去——是白色嘉依卡的身影。
其他人也同在。阿卡莉、芙蕾多妮卡、红色嘉依卡、大卫、赛尔玛。
顺道一提,大卫和赛尔玛都取回了自己爱用的武器。昨天用完餐后,他们自己探索城堡内部,找到了他们的东西。关于掳获物的管理,哈尔特根公王和〈禁忌皇帝〉似乎都极为草率,把东西全都统一堆积在同一个地方。或许是因为他们对小喽啰的武器不感兴趣的关系吧。
然后——
“……来迎接了吗?”
托鲁眯起双眼,望向嘉依卡等人的另一头。
几道人影,仿佛隐没于幽暗城堡的漆黑之中,悄悄地伫立在那儿。
从灰色的乱破师装束可以想像得到那些人影应该是六连星众。看来他们还有几个人尚且活着。抑或者——虽然此话说起来令人不快,但就像先前所遇上的“嘉依卡”们一样,或许某人正透过素材物质来操纵跟尸体一样的存在吧。
“现在——出发吧。”
托鲁对嘉依卡等人这么说完之后,一边确认腰上的两把小机剑,一边迈出歩伐。
*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仍跟昨晚一样,同样待在谒见厅里。
他以完全一样的姿势坐在完全一样的王座上。或许自托鲁等人离开谒见厅之后,他就连动都没有动过也说不定。
只不过——
“………”
托鲁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正准备要掌控全世界的男人。
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男人的身影——从坐姿到表情,真的完全跟昨晚一模一样。
但托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是什么呢?
(是疲劳吗?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要是这样问他,他其实也很难具体地指明出来。但〈禁忌皇帝〉一副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样子——感觉好像有什么阴郁的东西正笼罩着他的身影。会这么想,只
是他的错觉吗?
当然,如果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熬夜调整术式的话,会累也是难免的事。不过,像这种常识竟然也能套用在这个〈禁忌皇帝〉身上,要说意外的话,的确是令人很意外。
抑或者——这术式不仅精密,甚至规模也巨大到连怪物般的〈禁忌皇帝〉也不得不感到疲劳吗?
辛和妮娃站立在阿图尔·贾兹的左右两侧。
尽管妮娃现在正采用人类的外貌,但或许是因为她正在发挥身为机杖的功能吧,她就那样子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相对于他们,辛则——
“………”
瞥了一眼走进谒见厅里的托鲁等人,并轻轻地颔首致意。
这下相关人员就全数到齐了——他是表示这个意思吗?
确实托鲁一行共七个人,以及亚伯力克一行共六个人,总计十三个人都被带到这个谒见厅里来了。另外,六连星众等人似乎也潜藏在这间大厅里的各个地方。不过,就连托鲁也没能完全掌握他们的正确人数。
“……那么,托鲁·亚裘拉,以及亚伯力克·基烈特……”
阿图尔.贾兹就那样子坐在王座上,举起一只手,指向托鲁两人。
“靠近过来吧。吾授予你们『王者』的力量。”
看来〈禁忌皇帝〉深信托鲁两人会接受他的提案。
干脆故意装作乖乖听话,等到接近他之后,再攻他个出其不意——虽然这个方案也曾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阿图尔·贾兹身旁的辛,应该不会让他的这种烂招轻易得逞吧
因此——
“……少在那边说梦话了!”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露齿而笑,摆出充满挑衅的笑意。
对〈禁忌皇帝〉用这招,不晓得能通用到什么地步,但挑衅对方,让对方失去理智,是引出情报的基本手段之一。正因为这样,托鲁才刻意摆出嘲讽般的说话态度。
“谁说要答应你的提案了?”
“………”
阿图尔·贾兹用有点懒洋洋的眼神凝视着托鲁——然后他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便径自把紫色眼眸转向了亚伯力克。
“你呢?”
“………”
亚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鲁那边,然后说道:
“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提案。”
他一脸凛然的表情。
后面的薇薇等人也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模样。这么看来,亚伯力克一行人也充分地商谈过了吧。结论恐怕就跟托鲁一行人一样。
不愿顺从的话——就只能以战斗求生存了。
托鲁和亚伯力克的话语,等同于宣战。
然而……
“……嗯。”
阿图尔·贾兹一点心情受损的样子都没有。
“在此时此刻就决定好,倒也不错,比较不会有麻烦。”
他把目光转向身旁的辛,对他如是说:
“那么——辛.亚裘拉。剩下的两个人,就交由你去选定。从六连星众之中选出来也行,将王者的权限赐给那些凡夫俗子们,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遵命。”
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
同一时间,托鲁等人一起把手探向了武器。
当然,虽然他们没有特意商谈过,但既然亚伯力克他们已经拒绝了提案,那么此时此刻,也只好联手战斗了吧。托鲁心里打着算盘——虽然他们既不晓得六连星众的人数,更不知道阿图尔和辛的战斗能力究竟如何,但十三个人一起上的话,应该能从死中求活。
然而……
“……啊啊。”
阿图尔看见托鲁和亚伯力克两队人马摆出备战姿势之后,淡淡地笑了。
“用不那么慌张。再稍等一下,我的身体就会坏掉了。”
“……咦?”
托鲁不明白阿图尔话中的涵义,并感觉到他身后两名嘉依卡的动摇不安。她们恐怕正在面面相觑着吧?当然,托鲁本身并没有把目光从阿图尔和辛身上移开。透过言语诱使对方疏忽大意,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事。
只不过——
“现在……”
阿图尔说到这儿,突然开始狂咳不止。
在转瞬之间迅速蔓延开来的鲜明赭红。
托鲁花了一瞬的时间,才察觉出那正是阿图尔吐的血。这名可说是怪物的〈禁忌皇帝〉,明明就没有被刺伤过,却突然吐起血来……真令人意想不到。
“……吾是这副模样呐。”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亚伯力克询问。
阿图尔再次把目光转过去
他那边,并擦了擦嘴角。
“原先的〈皇像〉身体设定在人类这个存在的极限值。人类这个型态、人类这个构造,〈皇像〉具备着在这些人类极限内可望达到的最巅峰。然而,即便如此,吾还是一度输了。”
胸口被染得通红的〈禁忌皇帝〉说道。
“所谓最巅峰,即是极限这个意思。而突破极限,也就意味着失去平衡。”
“………”
托鲁不禁想起一件类似的事。
〈亚裘拉战魔众〉的奥义之一〈铁血转化〉,也是以失去肉体的平衡来换取突破极限。加强运作的肉体急速耗损,然后开始毁坏——恐怕就跟〈禁忌皇帝〉所说的理论是一样的吧。
“这次由奇伊——由神的终端体所派来的新〈八英雄〉,哦不,这次是叫〈神使〉来着吗?”若要确实打倒他们、打倒奇伊,势必需要超越极限的力量。但想当然耳,这是在勉强肉体。因此,这具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
“………”
全体哑然无言。
阿图尔·贾兹的身体本来就是以极为不合理的状态再生,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两天左右的“寿命”。
“……确实有这样说过呐。”
基烈特队的马特乌斯如是低喃。
“对那个名唤奇伊的少年……”
“即使如此,我还是存有疑问呐。〈禁忌皇帝〉,这是为什么啊?”
亚伯力克以尖锐的语气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改变态度,将〈禁忌皇帝〉视作为理应打倒的敌人了。抑或者,单纯只是因为他已经判定无需对阿图尔·贾兹这号人物抱持敬意了?不管怎样,那都不是骑士对更上位者的存在——对皇帝该用的说话语气。
“你不是要开始支配全世界吗?”
“当然,我要开始啊。”
阿图尔大力地点了点头。
甚至连一笑都没笑——反而还一本正经。
“坐上现在已空出来的神之位呐。”
“……!”
托鲁等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神?那个据说被〈禁忌皇帝〉杀死的精神生命体?
然而……
“以妮娃·莱妲为中心密布而成的这个术式——”
阿图尔.贾兹一边指着布满整间谒见厅,哦不,是布满这整幢格兰森城城堡的结构物,以及显现在结构物表面的萤蓝色魔法术式回路图,一边说道。
那些回路至今也仍像心跳一样,正在慢慢地反覆明灭。
如果是记忆力、注意力都很优秀的人的话,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了。
那些回路图,是从昨晚的回路变化而成。没错。而且,这个魔法术式现在也还在持续编造、调整,朝该魔法被行使出来的时间点持续变化着。
“这将会让吾『升华』。吾将成为下一个神。”
“…!那种事情——”
“办得到喔。”
阿图尔.贾兹并不是在夸耀自己,也不是在嘲笑凡俗出,而是淡淡地说道。
“虽然构造不同,但说穿了,人类能够食用、消化獣肉,是因为同样都是由身为生物的物质所构成。因此,吃下去的东西会转变成血肉。就结果而言,尽管有规模和结构上的差异,但食用人类意识的神,以及作为神之家畜而出生于世的人类,两者其实并无二致。”
阿图尔.贾兹冷静地如是说,盖掉了亚伯力克的发言。
“至今的一切,都是为了篡夺神之位。”
“……该不会……”
“就连曾经死过一次给它看的事,也是其中之一呐。”
他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个男人对生命的看法,恐怕跟托鲁等人的理解不同吧。他或许认为,生命并非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绝无仅有的唯一一物,而是可以轻易到手或放手的玩意儿。
这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被创造出来作为绝对支配者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上千年的时间过去,他身为人类的感性已经磨灭殆尽了呢?
抑或是——
“这三百年来,我只思考着这件事,持续行动着。掌控住应称作为『神之补给路径』的霞慕尼遗迹群,研究着可从那些遗迹群传送至神所在位置的术式。为了灭神,我持续推测、验证神应有的状态,并持续研究伸手探往神之位的方法。”
虽是泰然自若的语气,但实际上,其阐述的内容的的确确超出了人类智慧的范畴。
即便知道神实际存在,普通人类也不会想要杀死那个恐怕身在比天空更远之彼端的存在吧。就算真的想过,也没能取得化想法为实际行动的手段吧。
但这个男人做到了。
耗费了数百年——孜孜不倦地汲取必要知识,累积行为经验。
这当然是因为他是不老不死且具有特异才智的怪物,所以才能够做得到那种事。不过——
“吾乃『支配者皇像』。为支配而生的产物。是故,以此为终极目标,反倒才是吾之必然。”“……别开玩笑了。”
佣兵尼古拉在亚伯力克的背后呻吟般地喃喃说道。
就算阿图尔·贾兹所说的一切真的全是事实,其逻辑还是存在着微妙的扭曲。
虽然他主张自己是被创造出来当支配者,所以理当支配一切——但在这个时间点,他也就间接承认了创造自己的造物主存在。承认有某个人物赋予了自己存在意义。换言之,不是自己赋予了自己认同的存在意义。
尽管如此,他却杀死了自己的造物主,理由是因为他要追求造物主所赋予的职责。蛋生鸡?还是鸡生蛋?先有神?还是先有人?不管怎样,这个问题本身根本没有意义。有的只是无条件正当化自我存在的耍小聪明借口罢了。
然而——
“身为〈皇像〉,我确实相当失败吧?”
阿图尔·贾兹还是没有发怒,而是这样子回应:
“不过,我既不引以为耻,也不觉得后悔。当我自己决定不再当〈皇像〉这个道具时,可说是第一次成功确立了自我的存在。”
“………”
托鲁短暂沉吟。
〈禁忌皇帝〉把嘉依卡们当作道具,加以滥用至今。而就连这样子的他,也只是神的道具
……此外,他跟托鲁一样,都自发性地决定不再当个道具。
立场要是不同的话,托鲁或许能为这件事情本身给予他祝福也说不定。
但是——就结果而言,阿图尔·贾兹想出的结论,是将其他人,哦不,是将整个世界当作自己的所有物、当作道具来让自己持续存在,就像他被神所利用一样。
如果他厌倦身为道具、拒绝当个道具的话,为什么却对“把他人当成道具来利用”一事居之不疑呢?难道他没能理解身为道具者遭舍弃时的愤怒和悲伤吗?
或者是在理解了之后,还犹然如此?
只要自己不是道具就行了?
反倒正是因为自己把他人当作道具来利用,所以才得以不再当个道具。他该不会是抱着这种想法吧?抑或者,把他人当作道具,可以消解“自己被当成道具来利用”的愁闷——
“那么,辛·亚裘拉。之后就交给你了。”
阿图尔·贾兹这么说完之后,伸出右手,把站在他身侧的妮娃·莱妲拉到自己的近旁。
“妮娃·莱妲。启动最终术式。『吾——将于天统治』。”
“……遵命”
妮娃.莱妲张开双眼,如是回应。
同一时间——
——!
类似爆炸声响的激烈轰鸣。
谒见厅——不对,是城堡本身在震动。
空气一边发出狂啸,一边卷起漩涡。由素材物质形成的结构体一边改变形状,一边互相连接在一起,然后慢慢地开始画圆…….哦不,是开始描绘出螺旋形状。
一圈又一圈——往上再往上。
简直就像是螺旋阶梯一样。
“——!”
托鲁等人愕然仰望头上。
刚才的轰鸣响起的同时,谒见厅的天花板——不,是城堡的屋顶,整个被吹走了。
他们的头上是尚带着黎明之色的灰色天空。
接着——
“那该不会是…”
有人喘息般地说道。
那是螺旋阶梯。
螺旋阶梯缓慢地描绘着圆形,未返回起点,而是一层层往上又往上地错开,向上攀升。
点缀着萤蓝色光茫的那个阶梯,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消失在尚有星星明灭的天空之中。那距离恐怕相当遥远,连托鲁都难以目测。
然而——
“那么,吾往也。前往成为神的道路。”
阿图尔·贾兹微微轻晃,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上那道半透明萤蓝色的螺旋阶梯。
一歩。两步。三步。
他慢慢地一步又一步走上去的同时,血珠一滴滴地流到他的脚下。看来他的那副身体确实已经开始崩坏了。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确定现在有某种魔法术式正在发挥着效
用。
慢慢地从螺旋阶梯涌现出来、类似术式回路的东西,逐渐缠绕在阿图尔·贾兹的身上。阿图尔·贾兹对此毫不介意,并继续向前踏阶。而那术式回路也只是在他的身体上缠绕后又松开,松开后又缠绕住——每缠绕又松开一次,其术式回路的复写便转印在脸上、手臂上、脚上、躯干上,然后消失。
简直就像是术式回路沉入他的那副身体里,渐渐地融化于其中似的。
阿图尔·贾兹刚刚说了。
他说——成为神。
换言之,他要舍弃即将崩坏的肉体,以术式回路作为容器,成为另外一种生物吗?对这个活了千年,哦不,活了好几千年,超越死亡并复活于世的男人来说,所谓的肉体,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一旦有了毛病,就把它当作衣服似地脱下丢掉。
“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嘛。”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就只是居于王座上的存在交替了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为了排解神的空虚无聊,人类且怒、且笑、且哭,毫无意义地出生,然后死去。因为他们是为此而被创造出来,所以善尽此事才正确——在自己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这样子专断地制定了。拼命活着的自己所心生的悲喜交集,其意义也只不过是神舔舐的糖果罢了,而他们却毫不知情。
出生,然后死亡。他们想在这期间留下些什么而为此努力——挣扎。
然而…….
“等等……!”
亚伯力克一边大喊,一边走上前去。
但是——
“不准干扰吾主!”
挡在螺旋阶梯和亚伯力克之间的是——辛。
昴星团六连星众也有好几个人宛如他的一部分似的,在他身侧散开,布开阵势。
他们应该是打算守护阿图尔·贾兹的——“升神”仪式吧。
“辛哥——不对,辛·亚裘拉。”
托鲁一边并列在亚伯力克的身旁,一边说道:
“你是个优秀杰出的乱破师。即使称你为『完美』也不为过呐。”
“……嗯哼?”
辛眯起双眼,仿佛现在才察觉到托鲁的存在。
自己已是超越人类的存在〈皇像〉——既无目标、亦无主人的落魄乱破师之辈,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放在眼里——他一副想这么说的样子。
“乱破师是道具。没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欲望。应以选定为主人者的意志和欲望作为自己的意志和欲望——可是呢,要当个正确的乱破师——一言以蔽之,即无法变成乱破师以外的任何人物。这是诅咒。自己施加给自己的诅咒。你说是吧?”
辛不发一语,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托鲁。
若是以前的托鲁,或许会在他的视线压迫之下畏惧退缩。
然而——
“我是托鲁·亚裘拉。乱破师、龙骑士、嘉依卡的侍从,全都包括在我之中。我就是我。”
“嘴巴变得挺能言善道的嘛。不过……”
辛勾起微笑,然后说道:
“与实力不相称的台词,形同于胡言乱语哟。要说大话,等你打赢了之后再说吧!”
“……要来啰。”
以女骑士之姿靠在他背后的芙蕾多妮卡低声耳语。
“我知道。”
对此,托鲁也小声地回应。
下一瞬间——
“——喝!”
辛发出锐利吐气的同时,在他身侧待命的六连星众们,集体朝托鲁等人飞扑了过来。
*
亚伯力克一边拔剑,一边走上前去。
照理讲,指挥官上前到最前头——可说是愚蠢至极。
但他一直以来都采取这个作风。
基烈特队本就是拼凑而成的小部队,难以套用一般的用兵策略。此外,亚伯力克认为挥舞长剑方为骑士,所以一旦演变成战斗时,他都会跑到最前头面对敌人。预先开会得出大致的方针——然后由亚伯力克在最前头亲身感受战况,并细心地对应。
虽然阵形方面也是会随机应变,并配合敌人数量和对战地形来做变化,但在可以预估得到的几个状况下应采取的阵形,他都会事先下好指示,所以一旦进入了战斗模式,也无需一一发号施令。
以走在前头的亚伯力克为首,接着是尼古拉、李奥纳多,然后有马特乌斯和芷依塔的魔法支援,最后是薇薇担任后方的守备和两名魔法师的护卫。基烈特队很自然地采取了这个纺锤队形。
目标是正在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的阿图尔·贾兹。
不能让他抵达那个螺旋阶梯的终点。
亚伯力克确信着这点。
然而……
“——!”
辛·亚裘拉的脸——瞬间放大在眼前。
骑士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连旁边都不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敌人若堵在眼前,便透过突击来打破敌人的围堵,这正是骑士的基本原则。
“呃!”
辛以不可能办到的高速飞快迫近眼前,亚伯力克的反应慢了半拍。倒不如说,对方反利用了他突击的姿势,加以“迎击”。
辛甚至在他的剑围内放出了飞镖群——飞镖的零距离投掷。
若要打掉这些飞镖,他就必须把剑收回身边。
亚伯力克赶在千钧一发一际,迅速地把剑收回身边,挡御飞镖。
然而,在下一瞬间,辛趁他姿势变得不自然时强行发动攻击,倏地刺出小机剑。
亚伯力克用剑柄接下他的这招攻击——
“鸣!”
承受斩击后的冲击,令右臂顿时无力。
用双手持剑的话,或许还能够承受得住,但现在的亚伯力克只有单臂。对方强硬地闯进剑围,因此加速、加重的斩击,虽未传达到骨肉,但还是让他的姿势大乱了。
“………”
得手了——对方甚至连得意洋洋地像这样子宣告都没有。
辛仅只是一边面无表情地旋身,一边用左手握着飞镖,朝亚伯力克的颜面戳上去——
“——!”
——就在即将戳到的前一秒,某人的手臂从旁边硬生生插进来,并以手掌承接住飞镖。明明被飞镖贯穿了手掌中心,但那个人一点都没有退怯,反而把这当作是好机会,闭阖起手指,往前抓住辛的手。
“….唔。”
辛发出短促呻吟的同时,停下了动作。
亚伯力克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骨头和肌肉被箍紧时吱呀作响的声音。
他望向旁边,只见托鲁·亚裘拉正以稍嫌不自然的姿势出手相助。他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保护了亚伯力克
“你——”
“没想到居然会有出手保护你的这么一天呐。”
托鲁如是说,而双眼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
下一瞬间,辛用右手的小机剑,朝托鲁刺过去。但就在他正要刺过来时,托鲁用左手握着辛强硬地一扯,扰乱辛的姿势,然后就那样子使出令其摔倒的摔技。
辛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在空中轻盈飞舞。
话说——乱破师吃了一记摔技之后,不可能就那样子束手无策地任身体被摔在地上。他扭转身子,由脚着地。
下一瞬间——
“——!”
托鲁用自己的小机剑斩落刚刚握住辛左手的右手。
“你在做什么!”
“你该知道,乱破师的飞镖上涂有剧毒,可是基本中的基本。”
托鲁一边对惊讶的亚伯力克这样说——一边挥动自己已没了肘部以降部位的右臂。他肘部以下的部位,于萤蓝色光芒显现的同时再生,哦不,是复原回来。
这是龙骑士的魔法。
“到底是没有轻忽大意呐。”
从辛喃喃自语的模样看来,他的飞镖上确实下有毒药之类的东西吧。就这样子放着不管的话,毒会流转到全身。身为龙骑士,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一旦变成无法动弹的状态,头颅很有可能会就那么被砍棹。
“那就是龙骑士的魔法吗?”
亚伯力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辛,一边说道:
“真方便呐。”
托鲁和亚伯力克的嘴角同时闪过一抹苦笑。
钢铁互击的声响和杂沓的脚步声,在他们两人的背后不断响起。
而偶尔响起的声响,应该是来自于攻击用的魔法吧。
托鲁的同伴们,以及亚伯力克的部下们,正在和六连星众战斗。
然而,不管是托鲁还是亚伯力克,都无暇转头去看他们的情况。
光只是面对着面,就能清楚地知道——辛非比寻常。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虽然他披着人类的外表,但就亚伯力克的感觉而言,这就像是站在巨大的机动车前面一样,压迫感十足。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区区的个人差别了——绝望浓厚到犹如在面对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哦不,是犹如面对力量本身的凝聚体。
“——喂。”
托鲁仍旧瞪视着辛,却又对身旁的亚伯力克唤了一声。
“右手,朝我伸出来!”
“……什么?”
“伸出来就对了。我会马上搞定。”
托鲁低喃说着:
“我帮你取回你的左臂。透过龙骑士的魔法呐。”
“………!”
亚伯力克旋即领悟托鲁此话的意思——他朝托鲁伸出他握着长剑的右手。虽然敌人就在眼前,解除备战姿势有其危険性,但相较之下,他还是优先选择让自己恢复成万全的姿态。
托鲁皱脸皱了一秒,然后咬住了亚伯力克的手。
“………!”
亚伯力克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但他发现,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正逐渐集中在他左臂的位置附近。
“这是——”
亚伯力克目瞪口呆地轻声低喃。
他的左手部位,原本因衣袖中空而只是不断飘荡摇曳而已,现在却复原了。
“这招我目前尚未熟练。而且,要对他人施行时,还得咬住对方才行。使用这招的期间,行动势必得暂停下来。所以,可别认为在战斗中可以无限使用这招呐。”
“……我明白了。”
亚伯力克颔首——然后说道:
“感谢你。”
“好好地感恩吧!”
托鲁用无精打采的口气如是说。
另一方面,在这段期间,辛则是……
“……虽然还不怎么习惯呐……”
他一这么说完,就挥了挥他的左手。
犹如划破虚空般的声响响起。与此同时,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他手上的是
“——机杖?”
亚伯力克愕然低语。
没错。那正是机杖。
那不是什么多特别的东西。他曾经看过芷依塔使用过样式类似的机杖。
不过,应该惊讶的是——辛在此时此刻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不会使用的道具,应该不会拿在手上吧?
换言之……
“喝啊!”
辛发出短促——既不像怒吼,亦不像哀鸣的声音。
能够察觉出那是咒文诵咏,是因为他曾经身为〈神使〉之一,有着与贾兹皇帝对战时的记忆。
当时阿图尔·贾兹用类似瞬间呼吸声的咒文诵咏使出了魔法。压缩过的超高速咒文诵咏,听在常人的耳里,就像是瞬间的呼吸声一样。如辛本身所言,他的熟练度尚不如阿图尔.贾兹,所以听起来就像是大声的喊叫。
“出来吧,〈开膛手〉!”
“快躲开!”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伏低身子。
亚伯力克慢了一拍才仿效托鲁的闪避动作——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从亚伯力克的头上擦掠而过。比自己的动作晚了半拍,尚在半空中飘动的头发,被削断了几根,随风飘舞。
“——!”
亚伯力克马上转头望向背后。
就算自己躲得开,那其他人呢?
不过,看来这只不过是杞人之忧。看来纵然是辛,也没打算要殃及自己的属下昴星团六连星众,让他们的作战能力下降——做这种毫无道理的事吧。被设为仰角的〈开膛手〉,就这样子嵌入谒见厅墙壁与天花板的交界处,然后消失了。
然而——
“连魔法都拿出来用了吗?也挺会挑时间打破成规的嘛。”
“轮不到龙骑士来说呐。”
辛如是回应托鲁的话。
下一瞬间——
“那么,由乱破师来说的话又如何呢?”
来者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地靠近,举高铁锤从斜后方往下槌打。此人正是托鲁的伙伴——
记得确实是一位名叫阿卡莉的女性乱破师。
钢铁互相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其近旁迸散。
角度和速度都具备着无可挑剔的十足气势。虽然这是道相当猛烈沉重的一击,但是——这一击却从辛高举的小机剑剑身滑过,击在并非目标的虚空当中。
辛并非接住铁锤的这一击,只是稍微施了点横向的力道,把铁锤拨开了。
不过——
“——吁!”
尖锐的呼气从阿卡莉的唇间流泻出来。
阿卡莉似乎早已料到攻击会被轻易地挡开,于是毫无停滞地做出下一个行动——反而是她自己犹如被铁锤挥到一样,进入了转陀螺状态。
她用几乎足以断人骨头的气势使出——扫堂腿。
但这招也还是被辛躲开了。
不,不只如此——
“真麻烦呐。先从你开始解决吧?”
辛一喃喃说完,便把左手的魔法机杖转向阿卡莉,纵向朝她用力击打下去。
因使出扫堂腿而身体童心压低的阿卡莉,勉勉强强地用抡在头上的铁锤握柄接住这一击
但是——
“喝啊!”
压缩版咒文诵咏。
现状可说是被魔法机杖完全压制住的阿卡莉,根本没有办法逃跑。
“出来吧,〈开膛手〉!”
魔法发动。
同时——两个魔法发动了。
“出来吧,〈防御力场〉!”
“——!”
防御的魔法在零距离下——赶在前者发动的那一瞬间出现。
互相干预的两个力场发出了异响,下一秒钟,便进射出萤蓝色的闪光,互相抵销。因此而产生的冲击波,虽然把阿卡莉刮飞了,却让她得以不被魔法剖开成两半。
“……都已经是没有用的棋子了,出什么锋头。”
辛用冰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拿机杖的白色嘉依卡。
而就在下一瞬间——
“出来吧,〈燃烧者〉!”
攻击魔法发动的同时,辛的身影被火焰包围了起来。
在白色嘉依卡正后方单膝跪地,摆好机杖的赛尔玛,射出了魔法。
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力求确实烧死对方,以此为目的的魔法。这招魔法是大范围攻击光只是稍微把身体向后仰或向下蹲的话,绝对躲不开这招攻击。
然而——
“——!”
辛的身影在火焰之中消失了。
不对,火焰刚刚包围住的,只不过是他的残影——
“——!”
辛以飞快的速度踢墙壁、柱子,瞬间逼近白色嘉依卡和赛尔玛。
但长枪的枪尖猛然冒出,挡去了他的去路。
“喝!”
像是要刨穿虚空似的——大卫抡晃着枪尖,让其旋动,把尖锐的刺击送了出去。
然而,辛在半空中举起手,从枪侧抓住了枪尖后面的握柄。他用一点点的动作,闪避掉大卫的刺击——不仅如此,还防住了大卫的连续攻击。大卫则因辛压上来的体重而姿势大乱。
非常骇人的反应力。
不过——
“上钩了!”
大卫一边抱着长枪在地板上滚动,一边得意地微笑。
蛇咬剑——从旁边卷住了辛。
使用它的人,不消说,正是红色嘉依卡。
由于蛇咬剑的基本动作是挥舞,因此预备动作无论如何都会很大。大卫的刺击,应该是为了不让辛察觉到红色嘉依卡的这一击吧。
“——呼!”
红色嘉依卡一边呼出尖锐如利刃的气息,一边拉动蛇咬剑。
以钢丝相连的小型利刃,从四面八方嵌入辛的身体里——看起来是这样。
然而——
“喝啊!”
仅仅一瞬的压缩版咒文诵咏。
就在那一瞬间,以辛为中心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止住那些正深嵌进辛身体里的蛇咬剑利刃。趁利刃连成的圆圈尚未完全紧缩闭合之前,辛把握住那一瞬间的可乘之隙,一个腾跃,毫无困难地脱离了九死一生的包围。
辛落地的同时,踹击地板。
右手小机剑,左手机杖。
照理来说,这样子集中力往往会偏于某一边,而变成走样的作战方式——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这样子的情形。尽管是“刚出炉的”,但辛大致上已完全熟练掌握其身为魔法师的力量。哦不,从他压缩版咒文诵咏的高速看来,其技术已超乎单纯的“熟练掌握”了。
不过……
“喝呀!”
大卫如鱼跃般地起身,一边追缠上去,一边刺出长枪。阿卡莉也跟进追缠上去。她放出的飞镖扎上辛的背部——就在看起来像是要扎进去的那一瞬间,辛旋身打掉飞镖,并且就这样子用机杖接下了大卫的刺击。
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则慢了一瞬,再次朝辛卷缠上去。
但辛一边用小机剑挡弹掉她的蛇咬剑,一边再次诵咏压缩版咒文——跟刚才一样往全方位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把阿卡莉、大卫、红色嘉依卡横扫了出去。
“好强啊——”
大卫一边在地板上翻滚,一边呻吟。
即便大卫身为佣兵,累积了一定程度的实战经验,恐怕也从未和这样子的对手——不仅会用魔法和剑技,而且还能够同时使用的这般怪物对战过吧。
而且动作还异样地快速。
一旦以白刃近身战的范围开始交战,白色嘉依卡
和赛尔玛就无法用魔法加入战斗了。没有比这还要更麻烦的对手了。
不过——
“——喂,骑士大人。”
另一方面,六连星众从四面八方朝托鲁和基烈特攻击过来。遭他们包围的同时,托鲁朝在他身旁挥舞长剑的亚伯力克说道。
“叫我基烈特就行了。有什么事吗?”
基烈特一边用四平八稳的剑法巧妙地对付着六连星众,一边这样回应。
身体的动作果然比只有单臂的时候还要更听从他的思考。虽然他应该也已经相当习惯单臂了,但在有双臂的状态下,镌刻在身体里的武术,果然还是会因为左右双臂齐全,才得以发挥出原本的力量吧。
“抱歉啊,这里可以交给你应付吗?”
托鲁用双手握着两把小机剑,挡住六连星众从超过头顶处往他挥下来的短剑,然后夹住不放,改送往一旁。当对方的姿势因此大乱的同时,托鲁对准那人的胸口,一个飞踢,把他踢飞了出去。
“交给我?你要做什——哦……”
亚伯力克瞬间察觉出托鲁的意图。
“我知道了,那边就交给你了。”
“信我信得可真干脆呐?”
“我自己也很意外。”
亚伯力克面露苦笑。
“在你拒绝贾兹皇帝的提案时,我就想说可以跟你一起联手战斗了。”
“……你啊,最好注意点,别被诈骗啦!基本上你这个人太过善良了。”
托鲁也一边苦笑,一边这样回应——然后大喊了一声:
“芙蕾多妮卡!”
*
“芙蕾多妮卡!”
“来啦~”
一道听起来似乎很开心的噪音,以及振翅拍打虚空的声响同时响起。
正如他们预先开会讨论好的结果——暂时先退到后方变身成翼龙状态的芙蕾多妮卡,飞舞到将近天花板的高度,然后就那样子滑翔。
滑翔途中,它用龙爪勾起抱着机杖站着的白色嘉依卡的衣领——然后在托鲁的身旁着地。
“走吧!”
“唔咿!”
白色嘉依卡用笑脸回应托鲁的呼喊。
两人坐上芙蕾多妮卡的背,便朝谒见厅的最里边,贾兹皇帝原先落坐的王座——哦不,是飞往以王座为中心,由素材物质创造出来的螺旋阶梯源头。
途中辛虽有察觉,并瞥了他们一眼,但是——亚伯力克、阿卡莉、红色嘉依卡和大卫的集中攻击把他在了原地。而只需一击就能施展出来的魔法,则有赛尔玛的防御魔法防范着。
然后——
“……嘉依卡。”
半透明的螺旋阶梯。
站在阶梯源头的是——妮娃.莱妲。
由贾兹皇帝创造出来的活体魔法机杖。
虽然是人类的外型,却不是人类。
虽然使用了弃兽的骨头和血肉,却也不是弃兽。
仅只是为了目的而事先准备好的——单纯的道具。
然而……
“妮娃、妮娃,停止,要求停止!”
白色嘉依卡从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来,然后跑近她,如是诉求。
妮娃所维持的螺旋阶梯状魔法机关——说起来,可说是一种“升神机关”——再不停止这座机关的话,最后贾兹皇帝就会坐上神之位了。
虽然不晓得他要如何从神之位重新支配这个世界,但不管怎么说,他一旦成为了神,托鲁他们就再也没有方法可以击毙他了。
抑或者,像击毙奇伊的时候一样,或像贾兹皇帝击毙神的时候一样,只要使用妮娃,就能杀死贾兹皇帝也说不定。但是,贾兹皇帝不可能没有想杀死位在另一个世界的新的神——就能杀死贾兹皇帝也说不定。但是,贾兹皇帝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是说,他命令妮娃在他自己的升神仪式结束的那一刻自我毁灭——之类的呢?)
事情若演变成如此,那就真的没有杀死神的手段了。
因此,得趁现在杀死妮娃——哦不,破坏她,或是说服她停止维持这座升神机关,总之得采取一些什么措施才行。
趁贾兹皇帝还没成为神之前。
“妮娃!”
“……嘉依卡,闪开!”
嘉依卡跑近妮娃,呼喊她的名字。然而,托鲁却一边从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来,一边这样对她说。
“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那家伙就能成为神了。得现在马上阻止他才行。”
“托鲁!”
托鲁把剑尖对准妮娃。
白色嘉依卡见状,发出惊讶的叫声。
对此,妮娃本人则是——她虽然张着眼睛,注视着托鲁,但脸上并未显露出任何表情。
她仅只是——
“——升神机关……”
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本身,已经在,运作当中。”
“什么?”
“我,只不过是,把设计图,烫印在空间,并输送,初期的启动魔力,而已。”
“………”
托鲁皱起眉头,望向白色嘉依卡。
白色嘉依卡硬挤进托鲁和妮娃两人之间,然后说道:
“太迟了。已经,和妮娃,没有关系了!螺旋阶梯,相当于,巨大的魔法机关!”
“……所以这座阶梯本身,已经确立成那家伙转变成神的道具了吗?”
之前看过的航天要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过……所谓的魔法机关,小自机杖,大至一整座要塞,其实有各式各样的规模。若要实行更庞大、更特殊——更复杂的魔法,魔法机关的规模势必也要很大。
这座仿佛要直达天上的螺旋阶梯本身,如今正是贾兹皇帝的魔法机杖。
因为只用一次而已,所以不需要耐久性……是故,使用素材物质来构成就够了。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现在就算杀死妮娃,确实也没有用了。
那么——
“妮娃。”
托鲁在妮娃的面前单膝跪地,然后一边端详着她的脸,一边询问:
“你有意愿助我们——哦不,助嘉依卡一臂之力吗?”
妮娃刚才的回答如果属实的话,那么她并非不分条件地把托鲁等人视作敌人。她已被视作使用完毕的道具,所以她或许已不在贾兹皇帝的支配之下了——
“嘉依卡……”
妮娃面向嘉依卡。
“我,已经是,用处已尽的,道具。”
她的言语里并未带有哀戚之情。
那嗓音只是把事实当作事实,平铺直叙地说出来而已。
道具就是道具。没有自己的意志。
因此,她不会自己下判断。只善尽听人命令的功能。想当然耳,命令一旦结束,即遭废弃。打从一开始就命定好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哀伤的事。会哀伤的,本来就只有人类而已,就只有出生于世却没有生活目标、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目标,或是就算找到了生活目标却没能达成就得死去的人类而已。
然而……
“妮娃,不是道具!”
嘉依卡大叫般地说道。
那是她过去曾对托鲁说过的话语。
人类不是物品。人类不是道具。
那么——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呢?
“我是,被创造出来的,道具。”
“已经,不是道具了!”
嘉依卡抓住妮娃的双肩,这么说道:
“我也是道具,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道具!我是嘉依卡·托勒庞特。我还活着,不是物品!”
“………”
“我——”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结结巴巴的大陆通用语讲起来很焦急攻心吧?嘉依卡把语言切换成拉克语,然后继续说: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他人视作为道具!”
那是……连托鲁都鲜少看到,发自嘉依卡内心的愤怒。
“我也绝不准许有任何人被他人当成道具,被人干脆果断地舍弃!我也不承认妮娃你是道具!我绝不容许那样子的事!就算你觉得那样无所谓,我也绝对、绝对不容许!”
“……嘉依卡。”
“如果当个道具就好的话,那就不需要人类的形貌了啊!如果当个道具就好的话,那就不需要人类的心了啊!就算这些不是创造者蓄意做出来的部分,但既然拥有人类的形貌,拥有人类的心,那就不能只是当个道具!”
同样作为道具而诞生于世。
比预计还要早失去了利用价值——然后遭人舍弃。
对于从那儿——从绝望深渊爬上来的嘉依卡来说,妮娃看起来应该就等于是以前的自己。妮娃承认自己是道具,视这种事情为理所当然,她看了当然会忍受不了吧。
抑或者,这只不过是嘉依卡的自我满足也说不定。
如果妮娃本身承认自己身为道具才是应有的状态,并满足于此的话,就没道理由嘉依卡来插嘴置喙了也说不定。
然而……
“——我……”
妮娃困惑似地眨巴着双眼,并述
说:
“为了可变形功能,为了应对各式各样的,状况和术式,为了能够,实现,创造者,以装铠龙的,脑组织,为基础,把我创造了出来。拥有,自我意识,纯属副产品,并非蓄意,创造出来的部分。”
行使魔法时,需要有自我意识。
虽然妮娃本身是魔法机杖……但同时,因为需要她能够自行行使变形魔法、发挥身为魔法师的“功能”,所以才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自我意识——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因此,她本身拥有自我意识——拥有心,是发挥功能的必然要素。仅仅如此,别无其他这就是妮娃想表达的意思吧。
只不过——
“在你找借口的这一刻,你就已经输了。妮娃。”
托鲁说道。
“道具才不会找借口呢。”
“………”
妮娃看向托鲁……然后再次凝视嘉依卡。
如面具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某种动摇般的神情。是托鲁的眼睛出现错觉了吗?还是说,那真的是妮娃的“动摇”呢?
“妮娃,那个,你能早贾兹皇帝一步使出『弑神』的术式吗?”
嘉依卡用拉克语这样问她。
如果能够使用那个术式的话,嘉依卡不就可以从这儿瞄准射击贾兹皇帝了吗?——她应该是在考虑这样子的事情吧。
但是……
“不可能。术式,已消抹完毕。”
换言之,这应该就是他把妮娃遗留下来的原因吧。
用来弑神的术式是贾兹皇帝所创造。很难想像其他的魔法师能够重现这招术式。再说,根本连那是怎样的一个原理也没人晓得。
这么一来——
“方法——就只剩下那么一个了吗?”
螺旋阶梯穿破天花板,朝遥远的天空耸立着。托鲁一边仰望那座螺旋阶梯,一边喃喃低语。
*
照理来说——乱破师这类人,向来都不是走堂堂正正对战的作风。
或从隐密处单方面地发动攻击,或以集体包抄住一个人以多殴少。若从普世价值观来看的话,乱破师反倒以卑鄙下作的方法作为其擅长的技艺。
亚裘拉战魔众从个人的技能当中找出发展价值,彻底提升该个人的技能。反之,昴星团六连星众则不从个体找出价值,而是贯彻始终,致力于“多数的暴力”。就方才所提到的价值观而言……六连星众比战魔众还要更接近他们身为乱破师的本分。结果,就算他们也是会一对一作战,但基本上还是会以数量占优势的集团行动来攻击敌人。此乃他们对敌的基本方针。
换言之,对手的战力若和他们不相上下的话,就不适合他们上场了。
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未握有状况主导权的情形之下——
“乱破师的可怕之处,算是减半了呐。”
尼古拉一边挥舞大型机剑,一边露出无畏的笑容。
乱破师本来应该是以“身轻如燕、敏捷行事”为其固有特色才对。像尼古拉这种块头巨大,武器也很沉重的对手,对乱破师而言,理应是再适合也不过的猎物了。若是一对一的话,尼古拉虽然也能对付得了乱破师的行动,但乱破师要是超过两个人的话,他可就没把握了。
不过……和他对峙的六连星众们的动作,现在却欲振乏力。
裹足不进。动作有点迟钝。
那是因为——
“——出来吧,〈幻惑之帐〉。”
魔法师马特乌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尼古拉的身旁重复发动魔法的关系。
可供马特乌斯发挥他本来擅长的技能——差遣鸟獣的施法对象不在现场。但是,他并非只鲁使用“差遣鸟獣”的魔法。差遣鸟獣,只不过是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其中一种。相关体系的魔法,马特乌斯大致上都使得出来。
他现在所施展的是干预精神的力场。
一旦前进到能把尼古拉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时,六连星众就不得不碰触到那个力场。当然,就算碰触到了,光靠那一刹那——光只是那样,没办法完全支配对方的精神。不过,至少可以稍微扰乱对方的感官。
眼里看到的成像会晃动。耳里听见的声响有误差。
人类会因一点点的五官感知误差而——姿势大乱。若企图快速行动而随便迈出脚步的话,仅仅如此,就很有可能扭到脚踩或者是跌倒。既然身为擅长运用身体的乱破师,当然不会有那样既单纯又难看的丑态。但是——动作无论如何都还是会钝化。
巨剑的一击若像横扫千军般地朝他们飞来的话,六连星众等人也势必得退开了。他们隔着距离丢出飞镖,但尼古拉身穿着铠甲,动作也快得跟他的体型毫不相称。要对付这样的尼古拉,光凭小型的投掷用利器,威力根本远远不够。
此外——
“——出来吧,〈阻断者〉!”
芷依塔诵咏咒文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由魔法所形成的遮蔽力场扩展了开来。
六连星众投掷过来的飞镖、飞针,全都被这个魔法力场阻挡掉,朝不同的方向弹开了。她所设定的力场并非全方位,而是限缩在特定的范围内——打个比方,就像是拿着看不见的“盾”一样。
是故——
“………!”
薇薇从侧旁扔出飞针。
他们打算把手上拿的武器重新从飞镖改成短剑。然而,朝他们射过来的飞针,打断了他们换武器的举动,让他们转而切换成躲避行动。
当然,六连星众们依然沉默不语
既无怒骂,亦无哀鸣。
只不过——六连星众们由于自己投掷的武器被挡下来,因而瞬间认为“那里有道看不见的墙壁”、“武器无法从那儿通过”。于是,当飞针从旁飞过来时,他们的应对似乎慢了一拍。
虽然这些家伙到底不会傻儍地站在原地等飞针飞过来扎中要害,但芷依塔的遮蔽力场和薇薇的飞针,该说是压制住六连星众了吗?总之他们的行动变得很笨手笨脚。这也证明他们微妙地感觉到尼古拉等人很难对付了吧。
话说回来,由于这个地方已经沦为战场无数次了,所以日用器具之类的物品全部都被破坏殆尽,柱子也倒了好几根,最后天花板还开了个大洞。虽然有大量的瓦砾,但乱破师擅长的迷惑战——从隐蔽处乾坤挪移至另一个隐蔽处的波状攻击,现在却难以施展出来。
只不过——
“问题是那边呐。”
李奥纳多一边用短剑拨挡六连星众刺过来的攻击,一边说道:
“虽说同样是乱破师,但那边的水平似乎原本就不太一般啊。”
尼古拉等人与六连星众的对峙,实际上正陷入胶着的状态——一味地持续一进一退的战斗,老实说,无非是为了牵制他们。为了让这些乱破师们无法过去支援辛·亚裘拉。
而六连星众那边的想法,恐怕也跟他们一样。
辛·亚裘拉。
贾兹皇帝所选中的新一任〈皇像〉。
那个男人……简直不能以常理言喻。和阿卡莉、红色嘉依卡、大卫、塞尔玛、亚伯力克五个人对战,不仅一步都没退,反倒还用凛然逼人的气势持续作战。
当然,亚伯力克不曾和其他成员联手合作过,而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一伙人也同样没有联手的经验……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五个人的攻击简直毫无脉络可言。换言之,三个势力分别同时向他发动攻击。照理来说,一个人类不可能应对得了才对。绝不可能。
但是,辛.亚裘拉依旧泰然自若地应对着。
“简直就像是——”
芷依塔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和八英雄战斗的贾兹皇帝。”
或者该说是和〈神使〉们战斗的贾兹皇帝。
没错……五年前的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在帝都城堡里展开的激战,情景应该也是类似于现在这样吧。
由仅仅一个人类来对付势力多上数倍的敌人,展现其足以压倒众人的强大——不可能有这种事——就一句话而言,这情景已经完全是奇迹了。
之前讨伐贾兹皇帝的人们,被人称呼为八英雄……换言之,包含魔法师在内,当初击毙贾兹皇帝一个人总共需要八个人。知道当时现场情况的人,只有“八英雄”那八名当事人而已。
是故,他们“打倒魔王”的作战情景,大多被掺以想像,加油添醋过——
“从同为〈皇像〉这层意义看来,那个男人很有可能被赋予了跟贾兹皇帝同等的力量……”
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五个人是否能打倒那个男人呢?
“赶快把这边解决掉吧!”
薇薇流露出焦灼之色,如此说道。
话说到她,她肯定就算早一秒也好,都想尽快奔赴亚伯力克的所在之处,当他的帮手吧。
身为暗杀者的她,跟乱破师一样不适合正面作战。不过,对手因亚伯力克的攻击而一时不备的话,她应该可以乘隙攻击才对。
然而——
“那还真是有点困难呐。”
如是回应的人,正是马特乌斯。
“
毕竟对手也不是完全不懂战斗啊。”
没错。如前述所言,六连星众毕竟是六连星众,他们企图牵制基烈特队的成员,让他们无法过去支援亚伯力克。
虽说现下是六连星众无法发挥乱破师本领的情况,但仍有七个人左右正在发动攻击。六连星众们或许是因为判断近身战斗的形势较为不利,故间隔着距离投掷飞镖,害他们迟迟无法完全将其打倒。飞镖的数量理应早已用罄了才对——从重量和大小看来,那可不是能够随身携带多达二、三十个的小东西——或许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间谒见厅或整座城堡里的各个地方藏好了吧。六连星众受雇于哈尔特根公王之下的时日如果已经很久的话,就算做好这样子的准备,也没什么好奇怪。
不过——
“要打倒他们的话,就要一口气把他们全部灭掉呐。”
尼古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若贸然破坏这个战力均衡的状态——若打倒其中一、两个人的话,六连星众的其余五、六个人,即剩余的战力,应该会集结到辛·亚裘拉那边,并以速攻攻击亚伯力克他们吧。亚伯力克他们本来就有点偏劣势了——险险抵挡着辛·亚裘拉的猛攻。六连星们要是也过去的话,亚伯力克他们会马上落败。
就单纯的行动速度而言,基烈特队赢不过全体都是乱破师的六连星众。纵使同时起跑,基烈特队加入支援亚伯力克等人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慢他们一拍——对于以神速为最高宗旨的乱破师们以及辛.亚袭拉而言,只要有那么一拍,就已经足够了吧。
因此,基烈特队的队员如果想要过去支援亚伯力克的话,就要等到他们把所有六连星众的人一口气全都击垮之后才行——不然的话,至少也得绊住六连星众,让他们无法跟辛·亚裘拉合流。
“——我来使用大型的术式。”
芷依塔开口说:
“因为得集中精神,请守住啊!”
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她现在所施展的魔法后援即将中断。
然而——
“要快点喔!”
薇薇毫不迟疑地这么大喊。
尼古拉也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啦。”
芷依塔确认完大家的反应——便开始诵咏偏长的咒文。
*
好强。太强了——强到太荒谬了。
关于辛·亚裘拉,可以用这一言以蔽之。
以常识而言,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人。
当受过战斗技术训练的人们在对战时,不论技术种类,只要状况或敌我本领的差距不到天悬地隔的话,一对多往往会让形势不得不倒向一边。虽然人类的手有两只、眼睛有两个,但无法同时望向两个方向。而且,人类的自我意识只有一个,所以无法同时朝两个方向专注地攻击。在攻击某个人的期间,要是有另一个敌人从背后攻击的话,胜负便就此底定。就算背靠着墙壁或其他东西,敌人只要从左右两边同时发动攻击,也就很难继续巧妙地应对了。
就连一对二,都难免陷入苦战了。
至于一对三,则是连维持现状都很困难。若是一对四,或是人数更甚四人时,坦白说,就连要避开秒杀,都很难做到了。尽管用全身铠甲提高了防御力,但对方只要有魔法师在,当动作变迟钝的那一刻,就完蛋了。说得极端点,只要人数有五个人以上,纵使是毫无战场经验的农夫,应该也能杀死身经百战的骑士吧。
但是……辛.亚裘拉直截了当地推翻了这样子的常识。
阿卡莉、亚伯力克、大卫、红色嘉依卡,与这四名擅于近身战斗的能人好手对战,他不仅战得势均力敌,而且挡得了赛尔玛这个魔法师的攻击,有时候甚至还能对她加以反击。
因为他具有乱破师的快速和轻盈,又具有魔法师的技能——不只如此
最根本的反应速度也相差甚钜。
这件事——阿卡莉早就已经领会过了。
不论做什么都很快速。虽然肉体的动作还没那么夸张,但他思考的速度恐怕是他们的两倍,哦不,应该比他们快上三、四倍之多吧。
正如前述所言——人类一次只能看一个方向,没办法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两个方向上。这是人类的意识——大脑结构上让人计无所出的问题。
不过,擅于战斗的能人好手,原本就是预料到战场上的混战而接受了相关的训练。因此,他们能够经常以俯瞰的角度来看透情形。俯瞰角度的视野很广阔,尽管一次能攻击的对象只 一个人,却能一次次不断地改变攻击的对象。
辛.亚裘拉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对付阿卡莉等人。
但他切换攻击对象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在常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在同一个时间一样。
“……〈皇像〉。”
阿卡莉在攻防之间喃喃低语。
以前用来称呼贾兹皇帝的名词,现在已由辛·亚裘拉继承。他并不只是单纯地继承了头衔,应该还有被施以某些“改造”吧。辛现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已和阿卡莉所知的气息似是而非。
“……怪物。”
红色嘉依卡一边在阿卡莉身旁把蛇咬剑拽回来,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没错。确实只能这么说了。
“不合逻辑。”
“就算期待每个乱破师全都那样,也不可能啊。”
阿卡莉一边用脚尖点地跃起,一边丢出手上拿的瓦砾——她的飞镖老早已经用馨了——同时这样回应说道。在战场上扔石头,也算是个绝妙的招数。尤其是乱破师,在身负单独潜入敌营的任务时,现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能用来当作武器,就会在一转眼之间化作为武器。
“和托鲁、阿卡莉,相比,那人——厉害得出奇。”
“喝!”
在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像这样相互交谈的那个瞬间,辛泰然自若地躲开了大卫的锐利刺击,往前踏了一歩,使出小机剑斩击。
虽然攻击范围原本应该是长枪远大于机剑才对,但由于辛进逼的脚步极快,因此,大卫在使出刺击之后,一旦被他进逼到胸前的话,就没有攻击的手段了。
“啧”
大卫转动长枪,让金属箍往上弹的同时,也尝试要躲开辛的小机剑。不过,辛的剑刃反倒没有去扞拒长枪的举动,而是悄悄地贴附在长枪的握柄上——说时迟那时快,剑刃滑过枪柄,把大卫的手背割出了一个大口子。
“呜——”
或许是伤到了筋或骨吧?大卫的右手拿不住长枪,松了手。
大卫控制不住长枪的重量,姿势一时大乱。小机剑瞄准了大卫的喉咙,猛然刺了过去。
这时——
“——!”
长剑的一击与锐利的呼气同时从大卫的身侧冒了出来,把小机剑的刺击挡了下来。
用刺击挡下刺击——换言之,等于是“点接住了点”。光凭普通的集中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真不愧是原本的〈神使〉啊。”
辛喃喃低语。
他的视线彼端,是刚刚用右手放出刺击的亚伯力克。他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大卫的背后,偷偷接近,然后趁大卫姿势被打乱的瞬间,见缝插“剑”,使出刺击。
“喝啊!”
但辛并不执着于被挡下的小机剑,反而大大地挥动被挡弹开来的右手,绕个半圈——然后用左手的机杖指向亚伯力克和大卫。有个貌似是切割魔法的力场,从瞬间形成的魔法阵冒了出来——
“——!”
亚伯力克和大卫马上往左右两边滚走,躲避切割魔法。
切割魔法空虚地破空飞走——辛的小机剑紧接在其后,动向有如捞起般跃起。这时亚伯力克正打算一跃而起,却被小机剑划伤了额头。
然而——
“…!”
亚伯力克并未发出惨叫或喊痫的声音,他仅只是一边吐气一边踏步上前,然后再次刺出攻击。
虽然姿势不太自然,但借由让自己受伤而换来的刺击,准确地刺进了辛的右大腿。
这是自战斗开始之后辛首次受伤。
跟他对战的亚伯力克、大卫,以及阿卡莉、红色嘉依卡,虽然都没有受什么重伤,可是身上已经出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伤口了。就算只看这一点,应该也能证明辛的力量有多具压倒性了吧。
然而…
“哦——分出胜负了呢。”
大卫一边滚远保持距离,一边笑道。
虽然乍看看不出来,但大腿其实是人体的要害。大腿内侧有大动脉通过,此处受到严重损伤的话,人类会大量出血而死。和上半身相比,下半身的闪避动作通常会比较迟缓。瞄准下半身攻击,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在近身战斗中成为胜负关键的案例,其实不算少。
不过——
“是吗?”
辛轻声低语。
下一瞬间,从他大腿流出来的鲜血,马上就止住了。
“什么…”
不只大卫,就连亚伯力克也惊讶地睁圆了双眼。
他既没有给自己治疗,也没有涂上
止血药,更没有烧熔过伤口。他若是那么做的话,想当然耳,红色嘉依卡或阿卡莉肯定马上从背后或旁边攻击过来了。
换言之——
“把肌肉绷紧,止住出血?可是——呜喔!”
辛从容自若地进逼。
他追上滚倒在地的大卫,打算用长筒靴的脚后跟部位——想当然耳,乱破师的长筒靴里藏有着铁片——直劈而下。虽然这一招也很普通,但如果劈得到位,会是一记致人于死地的攻击——腹部要是被踏穿,会因内脏破裂而死。
“大卫!”
“出来吧,〈开膛手〉!”
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和赛尔玛的魔法从一旁袭击过去,打算挡下辛的攻击。
但是,辛的左手高高举起机杖,用魔法一次挡下她们的袭击——魔法消散,蛇咬剑空虚地扑空于半空中。
果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乘之隙。
宛如眼睛多达六个、八个左右似的,对应着全方位。就算微不可见,但只要有什么可乘之隙的话,就能强行从那儿撬开对方的防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找不到半点缝隙的端倪。
这下不妙了。
不知为何,辛就算负伤了,行动也完全没有变化。
反观亚伯力克和大卫,他们负伤的结果,就是行动变得不太俐落。再不止血的话,过不了多久身体就会没办法行动了吧。如果真变成那样,已经是勉强颉颉的战力会一口气衰弱,然后被辛·亚裘拉占尽优势。
接着——
“——!”
一点前兆脉络都没有,完完全全是突如其来。
有某物飞来了辛的眼前。
完全出乎预料——这变故恐怕是从他认知范围之外闯进来的吧。尽管辛原本应该能避开才对,但他反射性地用小机剑挥砍了飞来之物。那物在半空中喷溅出红色飞沫的同时,被砍成了两半,然后散落于辛左右两侧的地板上。
那是——六连星众飞过来的身体。
“……!”
即使是辛,也不禁流露出惊疑之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六连星众不是在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对战吗?
辛和阿卡莉纷纷把视线转向六连星众的身体所飞来的来源处。接着,他们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景像。
不是一个。
而是两个、三个、四个。
简直就像是被大型投石机放射出来的岩石一样,六连星众一个接着一个飞了过来。
那是——魔法所为。
与基烈特队对峙的六连星众,像是被某种剧烈旋转的漩涡卷了进去,在半空中飞舞着,然后加速——他们就那样子被甩飞了出来。
这与其说是攻击魔法,倒不如应该说是延伸应用了某种用来驱动魔法机关的魔法吧。就像个人用的投石器一样,借由旋转的加速度来增强力道、使劲甩出——就只是这样而已。然而靠近基烈特队周围的六连星众们,一一被卷入那正在旋转的“圈圏”当中,然后被甩飞了出去。 这恐怕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那位眼镜少女芷依塔·布鲁萨斯可所做的好事。
人体接连不断地被扔了过来。可是,辛这次既没有打落他们,也没有随便斩杀他们,而是用体术巧妙地闪躲着。
然而……
“咕——”
辛的恍神,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但是,靠这一瞬间得到的收获相当大。
轰——凿穿空气的破空声响响起,与此同时,铁锤回旋。
辛马上用小机剑挡下铁锤。
阿卡莉猛然挥出的铁锤攻击,不得不在中途停下了它所描绘的椭圆轨迹。不过——
“——!”
其尖端并未停下。
跟托鲁的小机剑一样,阿卡莉的铁锤也暗藏着“玄机”。
她可以透过手的操作,让尖端部位从锤柄脱离。充满力道的一击,就算对方承接住了握柄,挡了下来——其脱离下来的尖端部位仍会就这样子划弧旋转,直击对手。
锐利的铁锤尖端深深地剜破了辛的额头,让他喷出了血来。
然而——
“——喝啊!”
压缩版咒文诵咏。
同一时间,冲击波以放射状从辛的身体发散了出来。包括阿卡莉在内,周围的人们都被刮飞了出去。辛重新调整好姿势之后,一边用左手擦掉他从额头伤口流出来的血,一边眯起双眼,看着阿卡莉。
“真是棘手的家伙呐。”
“这是在称赞我吗?”
跃起身来的阿卡莉说道。
“因为认定托鲁为主人,所以不再有迷惑了,是吗?”
辛的嘴角——忽然冒出了笑意。
那绝不是开朗明亮的笑容,也不是什么淡淡的微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恶意渗漏出来似的——如暗夜般既漆黒又深不见底的某种东西,从那笑容的深处透了出来。
“但是——那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什么?”
“哈丝敏的死,并不是你害的。”
辛突然提起了那件事。
哈丝敏·巫罗。
以前出入亚裘拉村的商人之女——她的死,给托鲁、阿卡莉的人生,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且说……
“是我故意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
“那家伙所说的话,会给亚裘拉村带来不好的影响。”
辛像是在喋曝般地压低语调,继续这么说:
“实际上,不管是托鲁还是你,以及其他年幼的见习生们,都逐渐受到了她的影响。否定战争,并进而打算否定亚裘拉村的存在意义。”
“………”
阿卡莉沉默不语。
相对于此——红色嘉依卡和赛尔玛则是一边做好备战姿势,一边交头接耳:
“他们在说些什么啊?”
“不明。大概是——以前的事。”
“……山贼袭击商队虽然是偶然,但我利用了那次机会。”
辛一边悠然自得地用小机剑指着阿卡莉,一边说道:
“你没必要对托鲁感到歉疚。当个亚裘拉村的乱破师,做出合理的思考吧!服从于我之下。这样才是身为乱破师的正道。”
“喂……!”
大卫一边看着阿卡莉的侧脸,一边呻吟般地出声唤道。
就连现状今他们也只是勉勉强强地保持着均衡。如果阿卡莉因此归顺辛那一方的话,目前均衡的情势,肯定会马上崩解。虽然大卫等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细节,但辛说服她的可能性应该很高——即使不是如此,他恐怕也是觉得动摇得了阿卡莉,所以才开始叙说起来吧。他这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接着——
“是啊。”
阿卡莉点了点头。
“那才是身为乱破师的正道。”
“——!”
红色嘉依卡等人愕然做出备战姿势。
阿卡莉要是去了辛那边的话,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所以呢?”
本该那么发展才对,但是……
“那又怎么了吗?”
阿卡莉一脸平静地继续这么说。
“什么?”
辛皱起眉头。
“身为乱破师还不够完全、还不够资格。原本像这样评价我和哥哥的人,不就是辛你们吗?乱破师的合理性?那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呐。”
阿卡莉用一如既往的一号表情说道:
“话说回来,辛,你误会了一件事。”
“误会?你倒说说我误会了什么事。”
“我也是最近看了哥哥之后,才终于省悟。”
阿卡莉微歪着头,然后继续说:
“我对哈丝敏一事感到歉疚——这话虽然不假,但并不能概括一切。那只是契机……哦不,是借口才对呐。”
手握着铁锤的阿卡莉,伸出食指,继续说道:
“用来认定哥哥——认定托鲁哥哥为主人的借口。”
“………”
辛不发一语。
阿卡莉不晓得他是因为吃惊还是傻眼。
她仅只是——
“辛。我从懂事起,就已经不配当乱破师了。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目标,才是乱破师。不为己望,方为乱破师。
对乱破师而言,目标和愿望皆为雇主所有。
正因为这样,所以乱破师不能当乱破师的主人。
那就像是用虚无来满足虚无一样。
“还有,辛……”
阿卡莉用像是忽然想到似的语气补充说明:
“我过去多多少少也曾敬慕过哈丝敏。就这层意义而言,你是我的仇人。就算没有牵扯到哥哥,我也没道理改去服从于你之下。”
“彻头彻尾地满是私心吗?”
辛傻眼地如此低喃。
“天生的顽固,让你连亚裘拉村的教诲也搬到脑后去了吗?”
“………”
“——可怜呐,居然受感情摆布,任个人意志折腾自己。道具要是不好好当
个道具的话,就只会被弃若敝屣,什么人也成不了。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就这样子彷徨在毫无意义的虚无之中。”
“……那……”又怎样——阿卡莉像是要这么说似地歪着头。
“我是阿卡莉·亚裘拉。仅只是如此,别无其他。但这样就够了。”
阿卡莉的唇角慢慢地往左右两边勾起。
“反倒是光那样还无法得到満足的辛·亚裘拉——你比较可怜呐。”
或许那动作是嘲笑也说不定。
强烈的笑容,虽然明亮——却戴着某种野兽般的狰狞。
“………”
“可以理解了吗?辛·亚裘拉。正确的乱破师哟!那么,差不多该由我来超渡你上路了。”
阿卡莉一边笑着,一边重新备好挥舞铁锤的姿势,并开始——隐诵:
“我为钢铁!”
*
绵延至天际的巨大螺旋阶梯。
由半透明如玻璃般的素材物质,以及萤蓝色的术式回路花纹所组成。就算试着仰望那座阶梯,最后也还是朦胧得看不见尽头——完全无法想像那到底有几阶。
不过,爬那个阶梯似乎不需费什么力的样子……拖着开始老朽的肉体,走在那上面的贾兹皇帝,已经不见踪影了。
“从这里爬上去。”
托鲁踌躇并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如此扬声宣布。
还是不能就这样子让贾兹皇帝走掉。
〈禁忌皇帝〉打算创造战争永续的世界。
那或许是……过去托鲁所期望的世界也说不定。
能以乱破师身分立身扬名的世界。在没有栖身之所的和平世界里,被轻蔑为“无用的长物、战争的遗毒”。与后者不同——前者确实是乱破师最好的舞台。
但是,托鲁原本想以乱破师身分立身扬名的原因是什么?
哈丝敏·巫罗。
她与其子之死——已然断绝的命脉。
毫无意义地出生,毫无意义地死亡。他想要改变这样子的世界。什么都没能留下,就只是任由他人的欲望践踏,然后消失……这样子的生命、这样子的状况,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所以他才想要改变世界。但是,对于从小就被培育成乱破师的托鲁而言,他会的手段只有“在战场作战”一项而已。因此,在和平的世界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是故,他之前都在冀求着战乱。
然而……
(别开玩笑了……)
任由他人欲望践踏然后消失的生命。
那正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们的现状啊。
人称为“神”,啜饮人类喜怒悲欢的怪物——就算乘着机动车、乘着船只、乘着航天要塞,也到不了它那儿。那怪物一边在“别的次元”俯视着一切,一边看着东奔西颠的人类,然后品评玩味着。
贾兹皇帝说,人类是因此——仅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被创造出来的生物。
有其意义,也有其功用。
但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为了让俯瞰这世界的怪物高兴,人类被创造出来,然后就这样子什么都不知道,一面拼命挣扎,一面活着。
如果仍被蒙在鼓里的话,托鲁或许也会就这样子活下去,时而发怒,时而大笑,时而迷惘,时而悲伤,让神得以尽情享受他陷入困境的人生也说不定。哦不,就像人类不会去意识洒在料理中的一粒盐一样,对神而言,托鲁自个儿的人生,应该也渺小到它根本没办法一个个去意识吧。
这真的毫无人类的尊严。
就只是任其消费而已——
(绝不让你如愿!)
要是有贾兹皇帝以外的人登上这个螺旋阶梯的话,不晓得会变成怎样。
会跟贾兹皇帝一样,成为舍弃肉体的精神生命体吗?
还是说,会无法适应由术式所造成的“升华”,然后死掉呢?
托鲁不知。毕竟他连魔法相关的详细知识都没有了,更不用说“神”了。
然而——即使如此……
“从现在开始跑的话,应该赶得上。”
托鲁一做好觉悟,便如是说道。
老实说,这只不过是他毫无根据的乐观推测罢了。但是——
“唔咿,应该。”
“是说,用飞的不是比较快吗?”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都没有露出揣揣不安的样子,而是像这样回应他。
“用飞的?啊啊——虽说我多多少少能使用了你的能力,但要生出翅膀并操纵它,到底还是太难了点吧?”
“咦……?”
芙蕾多妮卡用呆滞的表情眨了眨双眼。
“呃,你那个『咦』是什么意思啊?”
“托鲁该不会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吧?”
“难道你打算跟来吗?”
托鲁傻眼地这么问。
“我说啊,托鲁?”
装铠龙巨大的异形脸部,凑近到托鲁的鼻尖。
“装铠龙和骑士之间的契约,可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哟?而是——『同生共死』啊。”
“呃不,所以说……”
“是说这契约实际上又是如何呢?虽说你和我缔结了契约,互相成为彼此的一部分了——但离得太远的话,就没办法使用龙骑士的魔法啰!而且,我们之间要是有好几个魔法机关的话,连系说不定就会断啰。”
“那是…”
“托鲁,没时间,犹豫了!”
“呃,所以说,你也是呐!”
托鲁转过身来,对嘉依卡说道:
“这很危险啊,我自己去就——”
“拒绝。托鲁自己一个人,不可!”
“不,就说了,我也要一起去啊。”
“你们——”
托鲁的脑海里闪过了好几种说服的词句——但是……
“啊啊,够了,随便你们啦!”
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在此争执而导致为时已晚的话,那就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而且——乘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飞翔,或许会比跑这座螺旋阶梯还能更快地追上贾兹皇帝。而追上贾兹皇帝的那一刻,或许也需要某些魔法的知识也说不定。
“走啰!”
“唔咿。”
“好~”
托鲁一跳到翼龙形态的芙蕾多妮卡背上,便伸手去拉嘉依卡的手。
他的手所感受到的重量,远比想像中来得——
“——!”
托鲁回过头去,看到了和嘉依卡手牵着手的少女身影。
是妮娃·莱妲。
“……”
托鲁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去在意,而是使力把嘉依卡连同妮娃一起拉了上来。
因为现在可不能再浪费更多时间了——抑或者,他觉得妮娃若是凭自己的意志跟随嘉依卡的话,便能成为他们的战力之一。
“芙蕾多妮卡。”
托鲁一边用手掌触碰装铠龙如铠甲般坚硬的表皮,一边说:
“追上贾兹皇帝后,我或许会——疯狂使用魔法使用个没完。也许会造成你的负担,但就拜托你了。”
“你说『使用个没完』是指?——啊啊……”
芙蕾多妮卡似是察觉出了托鲁的意图,颔首说道:
“嗯,交给我吧。”
芙蕾多妮卡弯曲长长的脖子,点了点头之后,便用那巨大的龙翼拍击天空。
瞬间,它的龙翼
装铠龙从绵延耸立的螺旋阶梯中央悠然浮起,在空中控制好姿势——下一瞬间,它的龙翼以猛烈的力道呼扇,其白银色的庞然躯体,开始朝着天际飞翔。
“可别被抖落下去啊!”
托鲁抓住嘉依卡的衣领这样大喊——然后望向螺旋阶梯的遥远尽头。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算是“弑神”吧?)
决定世界应有的状态——握此大权者之位,即神之位。他要去打倒那个正准备要坐上神之位的人。
仔细想来,这也算是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在完成托鲁的愿望吧。
“结果——”
托鲁回头望着嘉依卡说道:
“你给了我全部嘛。”
“姆咿?”
嘉依卡不明其意,眨了眨眼。
“呃,算了,详情等生还之后再说。防御魔法就麻烦你了,这样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的话,就能马上应付得了。”
“唔呼。”
人称“背棺公主”的少女,用一副可说是“开朗明亮”的笑容点了点头——既无悲壮感,亦无迟疑。她像是抛开了什么似的,雨过天晴般的开朗,布满了她那张可爱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