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投入的月光,照着黑檀木桌。
因为没有点灯,只有这窗外的月光洒落在桌上的“禁忌之断章”上。
这柔和而清淡的光,连照亮手牌中取出的卡片也有所不足。
要看清楚出上面的图案和数字,还需要更强烈的光。
但是正在翻动着卡片的白皙青年并不需要什么光。
他即使闭着眼睛,那双暗色的眼眸也能看到所有的卡片。
在昏暗的房间内,他停下了翻动卡片的手。
门旁,京夜背靠墙站着。
「看你表面平静,其实已经特别生气了吧。翻弄卡片,证明你不是在想怎么赢,而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杀人。看样子,月光男爵是触及了你的逆鳞啊。」
卢伊亚没有作出明确的回应,继续翻动起了手里的卡片。此刻映入他眼中的,是NUMBERⅡ“黑衣之巫女”。
「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这张NUMBERⅡ填上了啊。对象是小琉妃……真让人意外啊,我还以为这张卡片是绝对不会填上的呢。」
「完成手牌也是我的使命。填上了有什么不对?」
卢伊亚理所当然地反问道。经过长年的相处,他们对于彼此的王威之封具的特征是了若指掌的。
「说的没错……不过话说回来,胡乱填上也不是办法。不然的话,你的上一代应该早就完成手牌了吧。而且,NUMBERⅡ是格外难填的。这张卡跟使魔不一样,指定为将一切都奉献给了你的忠实仆人,并要给予其权限与保护。愿意当你仆人的平民应该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吧,特别是女性。正因为如此,你才无法填上这张卡片。因为你不愿意把任何人卷入自己的战斗。」
「你想说什么?」
卢伊亚停止了翻动卡片,注视着京夜。
黑与白的贵族目光相交,正面对峙了起来。
「我听爱丽莎说了哦,她说你爱那个小姑娘……还说她由此取笑了你之后你就生气了?」
卢伊亚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但是京夜没有再继续刺激自己的朋友,他夸张地摇了摇头,提出了跟自己妻子完全不同的意见。
「爱丽莎误会了啦。你是不可能爱上那个姑娘的。不过嘛,她和我一样是个抖M,所以跟你倒是挺相配的。」
「贵族爱上平民是禁忌,这在所有的规定中也是特别重要的一点。“王”会亲自选出刺客,来杀死相爱的两人。」
「对……我们成为了贵族的一瞬间,作为权力与异能的代价,也要受到束缚和制约。同时,还会从上一代那里继承到作为贵族最低限度的必要知识。因此所有贵族都知道规则。跟平民发生关系无所谓,但是绝不能生孩子,而且也不能爱上平民。不过呢卢伊亚,我可不是出于那种外压式的原因才否定你的爱哦?」
仿佛看穿了一切般,京夜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卢伊亚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目光落到了卡片上。
「爱这东西是很痛苦的哦。爱上了什么人,就会在心里产生出同等份量的痛。因为爱而憎恨,因为爱而悲伤,因为爱而彼此厮杀。但是你没有那些。你的心坏掉了,感受不到痛苦,无法理解,也无法认识。所以,你不会爱上别人。你所能做的唯有模仿。」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以为做一些无聊的研究就能看穿我了吗?」
卢伊亚加强了语气,宣布这场无益的对话就此告终。
但是京夜依然站在那里,他还有一件事要问——某种意义上,这接近于他的真实目的。
「——除了我之外,你好像还有一个有趣的客人吧。」
他的目光投向了天花板。正上方是没有房间的,但是普莉艾拉就睡在二楼的空房间里。
「为什么要救她?」
「谁知道呢。」
卢伊亚的脸上,映出了与夜晚的黑暗同质的阴影。
京夜的嘴唇歪了歪,吐出了与其可爱容貌毫不相称的冰冷声音。
「你已经很清楚的吧?我们和跟她不一样。我们是自己选择了成为贵族这条路。即便那是受到了限制的选项,可最后作出了选择的还是自己。不过她却不同。她自己的意志完全没有得到考虑,就要被别人投入命运之中。所以你才会那么做的吧?」
「谁知道呢。别管那个小鬼了,我还要先确定用什么方式杀掉那个让我恼火的贵族。」
「你还是老样子啊,特别讨厌除了我之外的王党派,讨厌与陛下相关的一切。」
「如果要以我只喜欢你为前提,那我们就别再谈下去了。」
京夜耸了耸肩,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说道:
「在被封锁起来的历史中,有过许许多多的王。那也是篡夺的历史,时常有人窥伺王的宝座,时常有着诞生新王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我的存在也是必然的了,死侯爵。」
卢伊亚再次用好友的称号称呼了他。
向王揭起了反旗的贵族急先锋与王党派的重臣——这两个人是无法彼此相容的。
难道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会彼此厮杀的吗?
「但是,在所有想要王脑袋的人之中,你是最糟糕的一种。他们有大义、有野心、有理想。可是你什么都没有。你要杀死王只是要让一种秩序毁灭。杀死王的人,是有义务构筑新秩序的。然而你对此没有任何想法。」
「我只是要杀了他而已。」
对话就此结束了。
两个共渡了漫长时光的人明白,这个话题没有争论的余地。
尽管他们都有无法让步的坚持,不,应该说正是由于有这种坚持,他们才必定会形成既是朋友、又互相厮杀的对手关系。
「为什么要回来,京夜?」
这次是卢伊亚发问。在如今这个时期,曾经展开过死战的朋友回来,要让人平静地接受这种事,这个世界上的善意还没有充分到那个程度。
「时机太巧合了。和你一样的王党派侵入了我的领地,那个小鬼来了,然而你又回来了。回答我,“王”在图谋什么?」
卢伊亚察觉到这场重逢不是命运,而是人为的。
京夜没有否定好友的看法,只是坦率地以事实作出了回答。
「陛下什么都没说。但是,就算谈不上忠义,我也体察到了他的意思。我是随意行动的啦。那就是我的任务,也是为了这个世界哦。」
「每个贵族,都有“王”所赋予的任务。你的任务,就是监视我。如果我成了“王”治世的阻碍,他就算架子再大也要有所行动了。」
「那是王党派内部的任务分配,死侯爵原本还有别的任务。而且,我可不是单单为了这个才留在你身边的。最关键的是,以你现在的本事,陛下根本不会在意。你太自以为是啦。」
京夜和颜悦色地吐出讥讽之语,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门把手。
「就这样吧——」
谈话结束了,之后是他们各自的休息时间。
卢伊亚显得不太高兴。
京夜很开心。
跟以前一样,他们告别的话语响了起来。
「「晚安。」」
天亮时分,卢伊亚跟往常一样光着上半身、带着半死不活的表情走进了起居室。
他扑通一下坐在了沙发上,随后琉妃也跟往常一样端出了咖啡。
经过浓缩的极苦液体渗透进他的身体,逐渐将他的精神从睡眠的世界中拉回了现实。
他的第一句话,提到的是他留宿的朋友。
「京夜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完全反映出了刚睡醒状态的含糊声音,琉妃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回答道:
「今天一早他就走掉了哦。还要我跟卢伊亚大人您打声招呼。」
「………………」
对此,卢伊亚总觉得是在预料之中的。
毕竟对方是有家室的人,光凭这一点,就不可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了吧。虽然不知道他不能进家门的限令是否解除了,不过对于单纯的夫妻关系问题,自己也不想插嘴。
既然他们夫妻不和的根源是京夜不在家,他的归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解决了问题。之后就要看爱丽莎的心情了。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卢伊亚又回到了睡眠与现实的夹缝世界中。
忽然,他脑海中掠过了另一个客人的事情。
比京夜还要麻烦的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琉妃……那个小鬼呢?」
「她起来吃了早饭之后,就回房间去了。她母亲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她。」
「……我来说吧。你把她叫来。」
「是…………」
琉妃上了二楼。卢伊亚又开始喝起了咖啡,但是听到走下楼梯的脚步声,他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预感到某种可能性,他急忙走出了起居室。
「怎么了!?」
「那个小姑娘…………」
一看到琉妃脸色大变的模样,卢伊亚就有所领悟了。他冲上了楼梯,进入了普莉艾拉之前所在的房间。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昨晚她睡过的那张简朴的床,床上是卷起的毯子。
剩下的,就是从打开的窗户中吹入的风了。
这幢屋子是两层楼的,作为贵族的居所是比较质朴的建筑了,正因为如此,只要稍微有点行动能力,沿着屋顶或墙壁爬下去并不算太难。
「卢伊亚大人…………」
明白了状况后,琉妃向主人寻求指示。但是对方没有留下任何指示,直接冲向了一楼。
他那白皙的容貌上,担忧与些微的祈祷之色一闪而过。
「臭小鬼……!」
普莉艾拉极力掩饰着身形,行走在小巷中。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压低了脚步声和呼吸声,慎重地前行着。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瞒过贵族的眼睛,但还是希望能尽量做得更完善一些。
回到旅店,然后就离开这片街区——烦恼了一夜之后,她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是自己来到这里的,现在又产生了这种想法,应该是非常愚昧可笑的吧。
可是,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对这片街区而言——对他而言——对自己而言都是。
所以,她没打招呼就跑出了那幢屋子。
她要和母亲一起离开这片街区,再次逃离那个贵族。
这样就好了。
这样,肯定是最好的办法。
作为一个小孩子,她想了一夜得出了这个结论。至于这是否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年幼的普莉艾拉还无法考虑到。
她能够与成年人相比的只有一点,不,甚至超越了那些不够成熟的成年人,那就是她贯彻自己决定之事的意志。
一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她最终来到了之前寄宿的旅店。
母亲还躺在床上——她心想。安全状况……肯定没问题吧。既然暗黑卿来过了,肯定没问题的。
服侍他的那个女人也没说什么,肯定是……妈妈还在睡觉。如果她动不了……自己就想办法背她吧。
她下定决心来到了旅店前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幕异样的光景。
这里人潮涌动,所有人都在探头朝旅店内看。另外,还有几个男人从里面出来,用担架抬出了什么东西。虽然担架上盖着布看不清楚,可是下面垂落的毫无疑问是人的手臂。而且,那手臂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
最糟糕的想象,在没有恶意的围观者言论中逐渐产生了现实的味道。
「真惨啊……全都被杀了吗?」
「不,好像只有旅店主人和一个住宿的客人哦。」
「可是……究竟是谁干出了这种事…………」
「是不是该去找领主大人商量一下啊…………」
普莉艾拉没有力气全部听完,也没有勇气进入旅店,直接离开了那里。
她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紧绷着的弦断开了。
就连眼泪都忘了流,她的精神一点点被黑暗渗透。
背后有手伸来,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脑海中浮现那个讨厌的贵族,普莉艾拉条件反射式地打掉了那只手,拉开了距离。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你…………」
琉妃站在那里。看她气喘吁吁、额头上带着细微汗珠的模样,应该是卢伊亚命令她来找普莉艾拉的。
估计,卢伊亚自己也正在街道上穿棱着吧。
「你居然一声不吭就走了,不懂得感恩也要有个分寸吧。来,跟我回去啦。」
琉妃拉住了普莉艾拉的手,就准备带她回洋馆去。
感觉事情有点太顺利了,琉妃略带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普莉艾拉低垂着脑袋。
见她浑身不住微微颤抖的样子,琉妃意识到少女已经知道真相了。
「妈妈她……妈妈她………………」
她呆呆地说了一句。
面对残酷的现实,她的思维还没能跟上。所以,眼泪也没流出来。
不,这肯定是在做梦,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只要否定了现实,幸福的幻想就会等着自己了。
那个人会带着温柔的笑容,紧紧抱住自己。
封闭心灵、堵住耳朵、闭上眼睛。
只要这样——
啪的一声,在她脸上响起。
她木然按着脸颊,抬起头看向了琉妃。对方将脸凑近,淡然地说出了话语。
「醒了吗?这就是现实,好好接受吧。」
「你……!」
「母亲死了又怎么样?没完没了地哭哭啼啼,能改变些什么呢?」
这没有半点同情之意的严厉声音,令普莉艾拉一时失语。
与生俱来的不服输脾气,使她的泪水只是含在眼角,没有掉下来。跟往常一样,她以骄傲的语气拼命用此刻能说的话顶了回去。
「你这种人、你这种人明白什么!?」
「我怎么可能明白?没有人同情你,根本不会有。即使如此,还是必须要活下去啊。如果讨厌现实,就自己来改变它吧。」
琉妃抬起普莉艾拉的下巴,冷冷地放话道。她那犀利的眼神中,完全没有同情和怜悯。
「想哭想叫都随便你。哭闹过之后你应该就明白了,站在自己这边的,始终只有自己。不过,我可不想等你。走吧。」
在冷酷的言语下,被她的气势压倒的普莉艾拉只能选择顺从。
这个女人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已经舍弃了不需要的过去,如今过着没有家人的生活,成了个独立的女性。
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她这样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少女含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着嘴唇问道。琉妃仍然没有表现出丝毫同情心,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话语。
「我没有能够死去让我伤心的父母啊。」
「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母亲是、我的……我的………………」
琉妃陷入了沉默。即便可以同情,最终她也无法与对方产生共鸣。两人对于各自亲人的感情可谓天差地别。
没有什么话可说,两人就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最后,琉妃发现路的另一头有个人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近了过来。
那是个奇怪的人物,脸上包裹着绷带,只能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身材十分削瘦,穿着白色的纯洁连衣裙,看上去很合身。虽然看不到脸,不过根据体型判断,这明显是个女人。她手上拿着一把新月形的粗野弯刀,显得非常不协调。
「那晚告别后,许久不见了啊……你的目标是这个小姑娘吗?」
琉妃保护似地朝前迈出了一步,从胸口的峰峦间抽出了“黑衣之巫女”的卡片。一场仆人间的战斗眼看就要开始,却被一个贵族只用声音就打断了。
「真是一位勇敢的小姐。我似乎也明白,黑暗卿为何会把您留在身边了。」
听见这个不知从哪里响起的声音,琉妃四处环顾了一下。而普莉艾拉则掩饰不住怯意,微微颤抖了起来。
无法把握声音的出处,琉妃放弃了捕捉敌人位置的尝试。她的目光离开了身前那个奇怪的女人,对身为她主人的那个贵族报上了名字。
「初次见面,月光男爵。我是琉妃·丽蒂娅诺,黑暗卿的仆人兼代理。」
「您真是太多礼了。那么,我也将您当作黑暗卿的代理来对待吧。这个少女……能否请您转交给我呢?」
「如果我说不行会怎么样?」
「那我就要动用暴力了♪」
这样的宣战通告,没有令琉妃动摇。她坚定了决心,摆好姿态面对接近的威胁。
「你……没问题吗!?对手……是贵族哦!?那家伙正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说不定,他还会直接出手……!」
「别太小瞧我了。成为贵族的仆人,也是会遇上这种事情的啦。我是对此有所觉悟才会留在那个人身边的。」
琉妃一句话就无视了普莉艾拉的不安。
普莉艾拉也不再多说什么,琉妃召唤来了新的卡片。
「“狮子王”、“武装”!」
她抓住了远方飞来的两枚卡片,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将卡片举了起来,可是一个嘲弄的声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这样没关系吗?民众会死的哦?」
「…………!」
「您身为贵族的仆人,面对我的仆人或许能保住自己。但是,其他民众怎么办呢?」
「这话说得太任性了吧……对没有力量的平民出手,这就是您的做事方式吗?」
「目的是会让手段正当化的嘛。而且,就我个人而言也很想看看呢♪」
听到这个发自内心的愉快声音,琉妃和普莉艾拉都想象出了一张丑恶的笑脸。
这个男人除了卑鄙和道德缺失之外,首先是某种重要的东西出了问题。这就是琉妃、以及卢伊亚的敌人。
「好了,您要怎么做呢?就算您不在乎,那个怪异的贵族又会怎么样?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多少也会受到
点打击吧?」
「………………」
「另外……您又怎么样呢?还没有接受自己的命运吗?」
这句话,是对普莉艾拉说的。
少女咬紧嘴唇,低下了头。琉妃似乎是有些担心她,将目光投向了她。
此时,刺客已经逼近了琉妃。她挥舞弯刀横砍了过来。
这个被月光男爵称为赛蕾妮的仆人,已经接近了足够的距离。
琉妃条件反射式地用卡片边缘去阻挡攻击。她预计卡片会被打飞,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她并没有接触到利刃。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细长的机关手杖,挡住了那把粗暴的凶器!
「死侯爵……京夜大人!?」
「一宿一饭之恩……我前来报答了哦。」
介入了两个仆人间战斗的,是个身穿纯白色衣服的美少年。
死侯爵——京夜=梅斯·玛德格利夫。
他闯入琉妃与赛蕾妮之间,反手拿着机关手杖挡住了凶恶之刃,同时行云流水般地挥出了剑,斩向了敌人的脖子。
面对这毫不犹豫的犀利一击,敌人暂时向后跳去,艰难地将之躲闪开。
京夜进一步拉近距离,贵族与仆人——机关手杖与弯刀不断互相斩击起来。
琉妃带着惊叹的表情,注视着他们的刀刃撕裂空气、彼此来回。
(好厉害…………)
她的心中回响着真心实意的惊叹。
京夜的剑技与身法简直强得可怕。
他精准地看穿了敌人的攻击,用最低限度的动作卸开斩击。抛开锋利度不说,如果是纯粹的互相碰撞,确实是对方的刀身更为坚固。所以他避免了不必要的拼刀之举,极力不跟对方的刀刃直接碰撞。
闪避、卸力。
甚至可以说,看上去京夜就像在贯彻防守战一般。
既然体格和臂展都是对方更有优势,这样做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正确的吧。
以京夜的外表年龄而言,如此剑技确实算是最高级别了,但说到底也就仅此而已。只要他还是这种小孩子的身材,就有一道鸿沟无法跨越。
即使是这样,他的表情中也看不出焦急之色。
然而,对方这边——月光男爵却不知在哪里用僵硬的语气向京夜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要防碍我呢,死侯爵?我们都是向“王”宣誓效忠的王党派,没有理由彼此争斗。我们的目的始终是共通的,也是正当的。我希望您现在能退开。」
「那可不行啊,不符合我的美学。」
京夜的目光没有离开眼前全力挥舞的弯刀,微笑着回答道。
「我和你确实有不少共鸣的地方。但是,你对待女性的方式让我很不能接受。」
突然,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起来。
琉妃和普莉艾拉都往后退了退,与拯救她们的少年拉开了距离,月光男爵也皱起了眉头。
惹人怜爱的少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冰冷的怒意。
「你的仆人——完全不行啊。除了男女差别外,你是强行引导出了让她足以同我交锋的体力。这可不是对待女性的方式。」
「您实在是……眼界太高了。但是,随意操纵平民是贵族共通的特权……您也没有资格这么说…………!?」
月光男爵的话说到这里就中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京夜的左手中多了一个面具。少年单手挥动着武器,发出了几乎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冻僵的声音。
「脱下来看看吧,这玩意?」
「死侯爵…………」
「贵族的爵位,就意味着力量差距。不过那并不是绝对的差距。根据不同情况,是有可能升级的,而且低位者打败高位者的可能性,也不是零。可是——能赢吗,你这个男爵对我这个侯爵?」
这不是出于傲慢,而是出于绝对自信提出的问题。
「死侯爵…………」
「如果你想达到目的,就像个贵族那样……做得堂堂正正一些吧。陛下一定也希望你这样。总有一天你也会有那个时候的。好了,你打算怎么做呢,月光男爵?」
听到他这可以认为是最后通牒的发言,月光男爵轻轻叹息了一声,耸了耸肩。
「好吧,听您的。另外,我也算学习了。看样子,黑暗卿——还有他这个仆人,都会防碍我达到目的。那么告辞了,月夜再见吧。」
隐藏着的月光男爵打了个响指,一下子就让赛蕾妮停止了动作,接下来,她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迈着有些摇摇晃晃的步子离去了。
与此同时,月光男爵的气息也消失了。他没有做出在白天跟高位贵族战斗那种蠢事来,而是等待能让自己力量提升的夜晚。这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吧。
「那个……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琉妃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表达了谢意。大概是因为窥见了高位贵族实力的一角,她的眼中浮现出了畏惧之色。
「不用在意啦。这点小事不值得道谢……甚至应该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哎?」
京夜微笑着,轮廓刹那间模糊了一下。就在琉妃眨眼的时候,他绕到了她背后,控制住了普莉艾拉。普莉艾拉突然被拉住了手,不知道如何是好,顿时呆住了。
琉妃转过身来,也弄不明白状况了。她正诧异着,机关手杖的利刃就搭到了她的脖子上。
「京夜大人……?」
「啊,你可别动哦?会死的啦。」
京夜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惊人之语。他依然保持着天使般的笑容,也保持着清朗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把这个孩子暂时借过来啦~。要是把她交给卢伊亚,大概会被关在什么地方,完全保护到事情结束了吧。那样可不行啊。」
他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左右摇了摇头。
搞不懂他此举的意图和含义,琉妃流着冷汗,提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呢……?您不是卢伊亚大人的……朋友吗!?」
「没错啊。放心吧,我不想伤害这个孩子,也不会把她交给月光男爵。至于你……我也完全不想杀掉,虽然看上去挺值得杀的。」
他那紫色的眼眸深处,闪动着危险的光。
琉妃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切实体会到了超越单纯身份差距的隔绝感。
少年散发出一股凭其外表无法想象的压迫力,还天真无邪地笑了笑。
他带着某种与月光男爵相似、却又更具疯狂之意的气质,使得琉妃无法反抗。
「跟卢伊亚也说一声吧。就这样,再会啦。」
他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仿佛此前的行动都不存在一般,就这样带着普莉艾拉离开了。
琉妃还是动弹不得。
普莉艾拉也陷入了困惑的思考中,只能被他牵着手前行。
小丑虽然走了,带着面具的贵族却又惹出事来,<黑宵街>的混乱变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