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点火(Ignition)。」
吟唱咒语的同时,从触碰器具的指尖注入魔力,身为魔导具的烹调器具中心处顿时发出轰声冒出火来。
艾妮塔一将平底锅放到火上,就把围裙从白色短衫上套下去,为避免妨碍做事,她动作俐落地把头发绑高。
她一面用鼻子哼着歌并打开保存库的门,从中拿出稍硬的面包,以及蛋和烟熏肉。由于保存库被施予「冷却(Cool)」的魔法,所以凉飕飕地很冰冷。
艾妮塔把烟熏肉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再把肉丢进已热腾腾的平底锅里。
随着油爆开发出滋滋响的声音,煎肉的香味开始飘荡在周围。
这时,可能是受到香味的吸引吧。
「……早安,艾妮塔姊。」
一名少年揉着惺忪的双眼,从旁边的楼梯走下来。
因为发质柔软,发梢像卷起的波浪一样大大翘起来。
少年看起来像才刚起床,但衣服已经穿戴整齐,穿着立领的黑色外套,腰带上插了把看似好使的短剑。
「早安,诺尔。睡得好吗?」
艾妮塔将蛋打进平底锅,打着招呼问候。
「嗯,睡得很熟。」
少年憋着呵欠,往洗手间走去。
他的全名是诺尔·厄斯金——别看这副模样,他其实是名骑士。
「别看这副模样」的意思是因为他的打扮「不像骑士」。
提到「骑士」,一般都会穿戴威风的铠甲,披着绣有徽章的斗蓬,腰际插着骑士剑,昂首阔步地走在大街上。因为骑士大多是贵族的身份,所以要以这样的装束来强调自己的权势与威望。
这个国家有身份阶级的差异,因此骑士就作骑士的打扮,平民亦然。这是常识。
可是,诺尔却不一样。
他完全没穿戴铠甲或斗蓬之类的配件,朴素的骑士服经常被误认为是平民。诺尔这副打扮看起来搞不好比较像个不冒险的冒险家,或是被过度保护的剑士,又或者是有钱商人的放荡儿子。不过,完全看不出诺尔是生性奢华的贵族,也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吧。
每个人眼中的诺尔,就像是随处可见、非常普通的平民。
然而,他其实是生长在贵族世家的贵族,真真正正的骑士。事实上,诺尔可说是不像贵族的贵族,不像骑士的骑士。
想当然耳,在注重衣着和礼仪的骑士社会里,诺尔这样的作风不仅惹人厌,而且也不受欢迎。
或许是因为这关系,他被家里赶出来,目前以付伙食费和房租为条件,租下这间「水之恩惠亭」空屋。
艾妮塔将平底锅移到旁边,用夹具夹住面包靠着火来烤。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
诺尔从洗手间出来,坐入餐桌椅中。他已经洗完脸,似乎也和发梢战斗过,一头乱发稍微平稳了些。
「不用在意,我只是跟你一起吃早餐而已。」
艾妮塔面带羞赧地轻轻微笑,触碰烹调器具吟唱「解除(Release)」的咒语将火熄灭后,把做好的料理端到诺尔面前。
「我开动了。」
诺尔立刻拿起面包,撕成小块吃了起来。
从这样的举止可以窥见他跟平民不同之处,俨然像个贵族般文雅有礼。
艾妮塔回到厨房,将同时做好的自己那一份拿过来。
她在吃得津津有味的诺尔的对面坐下来,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后,同样开始吃早餐。
这间「水之恩惠亭」,晚上是提供酒水和简单料理的小酒吧。大约在一年前,艾妮塔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过世,她便接下酒吧的工作。
酒吧的营业时间是在傍晚之后,有时也会工作到大半夜,所以艾妮塔的早晨比一般人晚。诺尔的骑士工作也是从中午开始,所以也同样晚起,刚好让两人一起用早餐。
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已日正当中。
「诺尔,你的工作怎么样?」
若是在战争时期,骑士或士兵会作为战力而受到重视,但现在是没有严重争端和平安稳的时代。无法发挥职责的他们为了维持这个太平盛世,便由国王授予他们护卫以及逮捕罪犯的职务。
「昨天抓到了吃霸王餐的罪犯。」
诺尔餐桌的旁边摆了一只「刻有老鹰徽章的戒指」。
这戒指是他隶属于「王都防卫骑士团」的证明,而该骑士团是专门负责维持这座魔法城市维兹加鲁德的治安。
象徵着骑士团的老鹰刻印,似乎意味着他们如老鹰一般,目光锐利地紧盯着这城市的每个角落。
「有个小孩子捡到了传令兵弄丢的魔导具——别在胸前像是小型徽章的东西,那孩子一直靠这个在吃霸王餐,始终都抓不到。」
「是使用了『加速(accelerator)』的魔法吗?就是在赛跑时能让速度变快的那个吧?」
「对,就是那个!」
传令指的就是快速传达情报的职务。
那是使用了能让脚程变快的魔法,这一点艾妮塔也想像得出来。
「那已经不是速度的问题了。对方对每条路线和巷弄内的小路都瞭若指掌……感觉像在森林里抓动作灵巧的松鼠一样。结果一直在大街上你追我跑到对方的魔力用尽为止,但穿着铠甲的士兵,每个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明明就允许铠甲太重可以脱掉的啊——」
「可是,他们并没有脱铠甲吧?」
「就是说啊。他们说如果脱掉铠甲就不是士兵了,大家都汗流夹背热得要命。这似乎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规定,说是士兵在勤务时要一直穿戴着铠甲。我是有点无法理解啦。」
诺尔虽然不认同,但对士兵而言铠甲是在证明他们自己的身份。这意味着在勤务中士兵不能够脱掉铠甲,若被上头的人发现肯定立刻被革职,所以不能冒然地脱掉。
「那是……诺尔无法理解的苦恼吧。」
艾妮塔轻轻笑道。
诺尔原本隶属于护卫国王身边的「国王亲卫队(Royal Guard)」,上个月才刚调到王都防卫骑士团。
从精挑细选出的精兵编制而成的国王亲卫队转调到王都防卫队,也就是类似降职,但本人似乎并不在意。似乎逮捕坏人的工作比较适合他的个性,诺尔不论早晚都精神奕奕地在这座广大的城区里跑来跑去。
这时——
「……打扰了!」
女骑士在「水之恩惠亭」前下马,白色斗蓬随风翻扬地走了过来。
一头长直发搭配知性的容貌。
宛如吟游诗人般细腻又美丽的五官。银色的护甲,腰间插着骑士剑,她的装扮跟诺尔不同,俨然就是骑士的打扮。
「哎呀,早安,亚瑞丝。那么急忙的样子,怎么了吗?」艾妮塔问道。
「早安。艾妮塔·罗兰。我有急事。」
一个笑容都没有的女骑士回应道。
她是从骑士亚瑞丝。
「从骑士」指的是见习骑士,位阶较低负责照料骑士生活的人。由于尚未正式授勋,所以身份上不算是骑士。
亚瑞丝是诺尔分发于王都防卫骑士团时所派的从骑士,对他而言是直属部下。
她一看到诺尔的模样,便用不由分说的语气要求。
「诺尔骑士,请立刻换衣服。」
「怎么突然这么说?你看仔细点,我不是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诺尔一脸不满地摊开双手给她看。
「不对。我以为只有第一天才穿这样,但您自任职王都防卫骑士团这一个月来,不是一直都穿得像平民一样吗?您要穿得更像骑士,请穿戴铠甲和斗蓬。」
「我没有斗蓬啦,那种东西我才没有。」
「至少有一件吧?」亚瑞丝不可置信般惊讶地反问。
「没有。斗蓬会妨碍拿东西,害我常常把杯子翻倒。虽然擦手满方便的,但清洗起来却很麻烦,我就丢掉了。」
「……你把斗蓬当作手帕在用吗?」
「除此之外要怎么用?」
「斗蓬是一种礼仪,不需要特别用来做什么。」
「既然不需要特别用来做什么,就是不需要吧。而且在战斗中若斗蓬被抓住会很危险。一对一的状况还算好,如果是跟一堆人对战,有时对方会从身后抓住斗蓬。这时斗蓬就会勒住脖子,简直像是被绳子拉住的家犬一样,无法自由地行动。很多的骑士就是因为这样死掉的。也就是所谓的『斗蓬被抓住而死亡』。」
「这种死法我至今从未听过。」
「没听过也是当然的嘛。被抓住斗蓬后就是他们的死期,所以没有人会传出去。是骑士才知道的秘密啦!」
亚瑞丝手按在额上,大声叹着气「真是麻烦的人」,然后接着问道:
「艾妮塔·罗兰,有备用的窗帘吗?」
「应该有吧……用那个做什么?」
「用那个当作是诺尔骑士的斗蓬。」
「如果是粉红色玫瑰图案的可爱窗帘倒是有。但那个可以吗?」
「完全没有问题。」
「问题
可大了!」
诺尔抗议地插嘴。
「那种奇怪的打扮我才不要!」
「奇怪的打扮?你现在的打扮以骑士的身份来说才奇怪。就算是少女风视觉系的窗帘,只要套上铠甲再披上去的话就可以了。让对方看戒指,自称是骑士——大概、应该、算是、至少看起来像骑士。」
要穿看起来像骑士的服装,艾妮塔心里也同意这件事。
「假使看起来像骑士,但那可是玫瑰的图案哦?一定成为大街小巷的话柄啦,然后被取像是『玫瑰骑士(Pinksose Knight)』的绰号,会被怀疑是不是男同性恋!我绝对不要那个样子!」
「你不是男同性恋吗?」
「你别问的那么理所当然啦,当然不是啊!」
「既然来自于全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的国王亲卫队,应该理所当然是那样的世界吧?」
「给我停止奇怪的妄想!」
诺尔将剩下的面包全部丢进嘴巴里,嚼一嚼之后,混着牛奶吞下去。
「我吃饱了,非常好吃。」
然后双手合十地如此说道。
「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不需要穿夸张的铠甲,这样的打扮比较轻松,手脚容易活动。难道有一定要换装的理由吗?当然,如果是国王陛下召见,我就会穿正式的服装。」
「理由——当然有。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过来的。」
亚瑞丝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咳了一声。
「今天一大早,发生了花店的女孩把贵族撞飞的案件。被撞飞的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他是埃尔宾国王同父异母的兄弟,属于上级贵族。侯爵当时以倒头栽的姿势头插入马粪里,因而大发雷霆。据说当场就拔剑要杀那位花店女孩。」
诺尔一听,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那女孩没事吧?」
「嗯,幸好她只受到轻伤,逃进王都防卫骑士团里了。可是侯爵说要亲自处决她,所以要求交出犯人。」
一旁听到这件事的艾妮塔,思索着花店女孩的事情。
既然是平民与贵族发生争端,想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在交出花店女孩的那一刻,肯定就会被杀掉。
「王都防卫骑士团的上层想要尽速把她交出去,好让这事件圆满结束,但麻烦的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受到保护的花店女孩逃走了。不晓得她现在人在哪里,正在搜索中。」
「总觉得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氛,毕竟骑士也是贵族那边的人吧。」
「似乎是在交涉的这段期间,受到别处来的压力。」
「别处来的压力?」
「没错,有人从旁干涉,那人的权力和影响力至少跟侯爵同等级或更高。对方下令说在这起案件调查清楚之前,绝不能将花店女孩交给侯爵。」
「竟然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上层也无法拒绝的命令吗?究竟是谁呢?立场比侯爵还要高,难不成是国王吗?」
「虽然不晓得是谁,但我不认为陛下会过问这种案件。总而言之,其他的骑士们都闻到了火药味而逃之夭夭。于是便将这起案件的调查工作推给新到任的诺尔骑士身上——基本上,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诺尔露出为难的表情「唔」了一声。
「确定是那位花店女孩撞飞侯爵的吗?」
「不是,她本人似乎是说没有撞飞对方。」
「唔……可是,光听这内容,我想并没有着正式服装的必要吧。」
「这个嘛……」
亚瑞丝轻轻耸肩说:
「因为佩鲁德派尔侯爵召见,负责调查的骑士来案发现场附近。」
「什么……侯爵召见我吗?原来如此。」
侯爵与骑士相比,侯爵的位阶较高。
既然同为贵族,骑士就必须以正式服装相迎才符合礼数。亚瑞丝要求诺尔穿上正式的骑士服也就极为理所当然。
「没问题,就穿这样去吧。」
然而,诺尔却不烦恼这件事,立即决定这么去见他。
「真的没关系吗?虽然是被迫接下麻烦的事件,但若顺利找到犯人藏匿的地方,也可趁此机会卖给侯爵一个人情。」
「既然工作内容跟平时没两样,没必要因为对象是侯爵而有差别待遇吧。」
「听说佩鲁德派尔侯爵这人很难伺候,所以若不穿得正经一点去见他,事情也有可能变得很复杂——」
「到时再说吧。」
亚瑞丝诧异地说:
「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骑士的打扮?」
「我不是讨厌,只是——」
诺尔将桌上的戒指收进口袋里。
「我的恩师教导说『别受外表的迷惑,重要的是看清楚事物的本质』。因为我并不认为外表才是最重要的。」
亚瑞丝轻轻叹口气说:
「……明白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让。
「很好,那我们快走吧。」
诺尔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时——
「诺尔。」
艾妮塔不自觉地叫住他。
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不知道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小心哦。」
到头来无法好好表达,最后只说了这句话。
「好的,我走了。」
诺尔回道,跟着亚瑞丝就这么出门了。
艾妮塔在重回静谧的「水之恩惠亭」里陷入沉思。
——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呢?
过去自己曾在这个国家因为芝麻蒜皮的小事,被卷入普通骑士不会帮助她的案件里,而当时,诚挚地向她伸出援手的就是诺尔。
由于艾妮塔大诺尔两岁,从那时开始就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完全信任他。
——既然是诺尔,一定能顺利解决吧。
艾妮塔轻轻摇头,甩掉小小萌芽的不安后,将用完的碗盘端去厨房。她用手抓着水龙头,「水(Water)」吟唱起「水」的咒语。
她体内存在的魔力顿时改变,水龙头流出大量的水来。
在这座王都维兹加鲁德的城区里,人们的日常生活与魔法密不可分。
烹调器具上点火是靠魔法,让保存库冷却也是靠魔法,从水龙头冒出来的水,也是从艾妮塔的魔力所产生出来的。
所谓的魔法是利用通称魔导具的工具来吟唱咒语,消耗体内的魔力来引起各种现象。
甚至只要有魔导具,即使不是魔术师(Wlzard),本身具有魔力的人都能够轻易地使用魔法。对在这附近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来说,魔法的使用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对诺尔·厄斯金却不是这样。
毕竟他是——
2
王都维兹加鲁德是以城堡为中心,呈圆形向外扩散,周围由坚固的城墙所包围的城郭都市。
城堡前有条十字路口的大马路,马路往东、西、南三个方向一直延伸到碰到城墙,沿路上有许多的商店林立,因而成为繁华的大街。
这条十字路口东边的城郊处。
街道树旁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外观装饰得很豪华,一看就知道是贵族的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两名身穿黑色金属铠甲的护卫兵。一脸凶神恶煞,专注地监视着周遭的状况。
「看来佩鲁德派尔侯爵已经到了。」
听到亚瑞丝的话,诺尔点了点头下马。
护卫兵戒备森严的模样,使得四周围漂荡着战战竞竞的紧张气氛。那些平民因为害怕扯上关系而不敢靠近,只在远处围观着。
亚瑞丝也跟着下马。
「世人对侯爵的评价是激动派,生气起来就会拔剑乱挥,是需要小心的人物。因此他有另一个称号叫做『斩人狂佩鲁德派尔』。」
「是哦,真是个麻烦的人物。」
「是的,所以——」
亚瑞丝冷不妨地把脸凑上来。
「我起床时一收到这消息就饭也不吃、澡也不泡、头发也不梳,急急忙忙整理一下就好心地快马加鞭跑过来。亏我那么紧张,本人却悠悠哉哉地吃早餐,而且还像个小孩一样地闹脾气,硬是不要作骑士的打扮。」
她冷冰冰的眼神瞪着诺尔。
「如果侯爵突然要砍你,我可不管哦!」
「哦……那真是,不好意思。」
「临死之际,请务必任命我为下届的骑士,万事拜托。」
「喂!」
「您没想过这种事吗?」
「现在才听到你心声。」
「我哪有什么心声,真可笑。」
亚瑞丝恢复平时冷漠的表情后,将手贴在胸前敬礼。
「那么,我去把马交托给护卫现场的士兵。」
「……嗯,麻烦你了。」
总觉得好像不高兴嘟着脸的亚瑞丝从诺尔手上接过缰绳,拉着马离开现场。
目送她离去后,诺尔正要前往马车那里时却撞到了人。
「——哦!」
「啊,抱歉……没事吧?」
跌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牵起诺尔伸出来的手站起来。
「我也有错,因为没看路。」
道歉的人是个有着一头蓬松的银色短发,蓝色瞳孔的少女。
她穿着长袖的白上衣,以及灯笼裤造型的裤子,打扮得像个少年一样。她站起来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像要吵架似地眯着眼盯着诺尔。
「大哥哥,你是骑士吗?」
少女口气冷冷地问道。
「嗯,如你所见,我是骑士。」
「如我所见的话,就不是骑士了。」
「是吗?那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像什么?」
少女手靠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说:
「状况不妙时立刻逃之夭夭的护卫?」
诺尔一脸苦笑,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给她看。
「我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诺尔·厄斯金,这就是证明。」
「哦哦,那个戒指!呵呵,那你果然是骑士。」
少女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认同他。
「是的,我是骑士。那你有事找我这个骑士吗?」
「没事。」
她说完这句话便迳自离去。
「等等,你是有什么事才叫住我的吧?」
诺尔出声留住她。
「没有啊?」
少女转回头。
「就说没事了。诺尔骑士。我——」
她低下头后才接着说:
「我只是路过的少女。所以我要走了。再见。」
说完便小跑步地往另一头跑去。
诺尔虽然有些在意,但现在又不能追上去。
最后诺尔才一脸纳闷地往侯爵的马车走去。
※
诺尔一靠近马车,警戒的护卫兵便将手搭在剑柄上瞪着诺尔。
「站住!你有什么事?」
「我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诺尔·厄斯金。」
听到他的话,两名护卫兵面面相觑。
「没有骑士会像你一样打扮得那么穷酸的,我们的装束甚至比你还高级。难不成你是在前来的途中被抢劫而不好意思说吧?像是『我的骑士剑和铠甲都被抢走了』这样?。」
士兵瞧不起他似地哈哈大笑。
「快点回去吧,小少爷。」
诺尔用鼻子哼了一声。
「可以吗?那我就真的回去啰。你们的主人会这样一直等待着没有现身的骑士,但我会报告说,我是被你们赶回去的。」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戒指。
护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戒指看。
「喂,这是真的戒指吗?你真的是骑士吗?那个该不会是你在路边捡到的吧?」
「不知道,我要回去了。」
诺尔正准备要转身时,卫兵连忙唤住他:
「等、等等!……真是的,既然是骑士,就穿得更正式一点来啊。这样谁晓得啊!」
说完后立刻敲敲马车的门。
接着护卫兵往马车里不知悄声说了什么后,门便打开。
「……你是厄斯金?」
从马车里出来的是,打扮得奇稀古怪又有点年纪的矮小男人。
头戴插着大根羽毛的帽子,鲜艳的橘色灯笼裤下露出穿着白色紧身裤瘦长的脚,脚上踏着金色的尖头鞋。
可能因为事情才刚发生还很痛吧,他用护具固定住脖子。
听说是倒栽葱的姿势插进马粪里,但应该已经换了衣服,服装很干净,一点都不脏。
矮小男人细长的脸感觉很神经质。
「难道你就是国王亲卫队的瑟里昂·厄斯金的家人?」
他把鼻子下方的胡子捏成尖尖地开口问道。
「是的,瑟里昂·厄斯金是我兄长。」
诺尔单膝跪在地面,手贴在胸前鞠恭敬礼。
「我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位阶是侯爵。瑟里昂·厄斯金这人我知道,是能力卓越的男人。希望你的行为举止也能不负厄斯金这名字。脸可以抬起来了。」
护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戒指看。
佩鲁德派尔侯爵单手拄着手杖,从马车下到地面上。
「……你怎么这副打扮啊?」
他愁着脸地打量着诺尔。
「这身打扮真寒酸,简直像平民一样。你这样可是失去了作为骑士的品格呐。」
「因为听到侯爵召见,我衣服也没换便连忙赶过来。」
他随便找了个藉口敷衍过去。
「唔,是吗?还挺识大体的。不过,既然身为贵族就要像我一样,随时都要打扮得很高尚才行啊。」
从诺尔的角度来看这身打扮很奇怪,但似乎是显示贵族格调的装扮。
侯爵没再责备下去。
「那么,照我一开始所下的命令,现在立刻把花店的小女孩带来我这里。」
他很快就用不慌不忙的态度下达命令。
「花店的小女孩,指的就是撞飞侯爵的人吧?」
「没错。从身娇肉贵的我背后偷袭的卑鄙愚民。当时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我早就要了她的命!」
噘着嘴话说得很激动的侯爵,胡子微微震动。
「那个小女孩撞飞我,想要杀了我。让她以死来谢罪也是天经地义的吧。现在就给我把她带过来!」
这要求他可办不到。
因为花店女孩不知跑到何处去,没有半点消息。
「在那之前,能否请您仔细说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侯爵瞪着诺尔。
「没这必要。你乖乖听从我的吩咐便是。」
他立刻予以拒绝。
「可是,若没有调查清楚不能将那位交给您,那是王都防卫骑士团上层部所下的判断,我也无法违逆他们的意思。」
诺尔毫不畏惧地反驳。
「我能做的只有听取侯爵的说明,尽速进行调查,让此案结束而已。」
「竟敢说什么调查?你不过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别太嚣张了!」
侯爵焦躁地用手杖敲击地面。
「你们的职务是维持治安!把犯案的坏家伙逮捕到后,一个也不留地关进牢里就好。审判他们的人是我们,上级贵族的职权。既然我说了不用调查,就到此为止。别不自量力了!」
诺尔心中也同意佩鲁德派尔侯爵的话。
侯爵的说法完全正确。
王都防卫骑士团的目的是维持治安,逮捕犯下案件的人民是他们的职务。抓到犯人后,再由上级贵族所组成的贵族院进行审判,并在那里判决犯罪者的刑责。
骑士只需乖乖服从命令逮捕犯人即可,并不要求他们调查案件的真相。
然而——
原本就是贵族的诺尔,很清楚贵族与平民的自我意识差异有多大。要贵族站在平民的角度来思考事情是不可能的。因为身处的环境与感觉,以及所生活的世界大不相同。
譬如说,就算强调自己是无罪的,但判决很容易就会被贵族当时的心情与想法所左右,跟真相有没有大白毫无关系。
所有的判决都朝着对贵族有利的方向进行。
正因如此,诺尔认为骑士必须弄清楚真相,而且要不受多余的权力束缚,谨慎地逮捕犯人才行。
如果抓错了人,会严重地搅乱那个人的人生。
过去诺尔自己也曾被控告过。
当时诺尔虽然以犯人的身份遭到逮捕,但负责这起案件的骑士仍锲而不舍地持续调查,最后才找到真正的犯人·
——不能惩罚无罪之人。
当时骑士所说的就是这句话。
诺尔身为骑士的理念里,深深刻印着这句话。
「听说侯爵您差点被杀,请问侯爵对有人要杀害您的这件事,可有什么线索?」
但诺尔瞬间念头一转,又接着说:
「这有可能是具组织性的暗杀计划。」
以被撞飞的程度进行暗杀,这说法很夸张。不过,他既然被称作「斩人狂佩鲁德派尔」因为嚣张的行径,所到之处招来仇恨的可能性很高。
「唔……意思是还有其他人想要我的命吗?」
诺尔的盘算是故意向侯爵这样暗示,看能不能让他协助调查。
「如果进行调查,说不定就能找到怨恨侯爵的人。」
可能是对进行答问很厌烦,侯爵的表情一皲:
「既然都说到这分上,好吧,我就协助你调查吧。」
他终于让步了。
「那么您能在案发地点,说明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最好能快点结束,你们也给我跟过来!」
侯爵对护卫兵命令道,便威风地走在前头。诺尔大大地叹口气,跟在身后。
3
他们沿着十字路口岔出来的路往前走。
案发地点离刚刚的马车并不远,是一下子就能走到的距离。亚瑞丝稍晚才过来跟他们会合,诺尔一行人来到「魔导具修理店」的招牌前。
「就是从这里。」
佩鲁德派尔侯爵不悦地用手杖指着斜前方。
「我被撞飞到那里。」
他所指的地方
仍旧停着货车,上头的马粪堆积如山。
那些马粪是为了作为务农用的堆肥而搜集起来的吧。
马粪山大大凹下去,仍留着侯爵的头插进去的痕迹。
「对方故意撞飞我,要害我沾上粪便!」
一副不想记起来的样子,侯爵气愤地歪着脸。
「犯人肯定就是花店的小女孩。因为我把头从这个恶心的粪便山拔出来时,背后站着的人只有她。」
「因为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在早上,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亚瑞丝补充说明当时的状况。
侯爵瞥了她一眼后,「哼」了一声。
「小女孩跑过来问『您没事吧?』装得一副跟她无关的样子。所以我就拔剑想要惩罚她,但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逃走了。」
这名花店女孩的行动令诺尔觉得不对劲。
——真的会去担心被自己所撞飞的人吗?
「当时侯爵只有一个人吗?」
「唔,我都是一个人散步的,因为比较轻松。」
看来案件发生时,侯爵并没有带着护卫兵。
诺尔指着堆着马粪的货车。
「您是被撞飞到那辆货车上吗?」
「对。」
于是他走向货车,测量距离。
总共是十步。也就是说距离有六公尺。
「距离满远的。」
以冲撞的力道来说这个距离太远。一般不是都撞倒在一、两步的距离左右吗?
「没错。我的身体飘在空中,如我所说就是飞在空中的意思。我感觉到彷佛被巨大的野猪撞到似的冲击,所以脖子痛得要命。这就证明了对方具有强烈的杀意吧。」
——飘在空中,飞在空中?
虽说侯爵的身材娇小,但诺尔并不认为可以被撞得这么远。
更何况据说对方是花店的女孩。
不对,既使是诺尔用力一撞,也不可能把他撞飞得这么远。
「为什么花店的女孩要撞侯爵呢?」
侯爵又用手杖指着另一个方向。
「为了泄愤。」
那里有间花店。
与魔导具修理店距离三间房子的地方。
「因为她把花推到人行道上,挡了我的路。任何人都不得阻挡我的去路,我当然就把那些花给打烂,排除了障碍物,这时店里的小女孩连忙跑出来,她用愤恨的眼神一直瞪着我。」
听到这些,诺尔倒是很同情花店的女孩。
「我赔偿她了啊,给了她一枚铜币。」
这哪是泄愤,侯爵这样的行为,就算对方从背后用刀剑刺他也不奇怪。
「就只是这样。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诺尔稍微想了一下,但似乎问不出重要的情报。
「目前没有。」
从案件来看,他只是被怀恨的人给撞飞如此单纯而已。
诺尔在意的部分是,真的是花店女孩撞的吗?
女人将男人撞得那么远,而且还是身体飘在空中的撞击力道,怎么想都不可能。假设是有个壮男从后面扛起侯爵将他扔出去,也不大可能扔得到货车那里。
侯爵轻蔑地说:
「这样仍称得上是具组织性的暗杀计划吗?」
诺尔耸耸肩。
「嗯,是啊,的确不像是这样。」
可以料想到这起案件并非计划性的进行,而是突发事件。
「好了。那么调查就到此为止。我这就回马车,等你把花店的小女孩给我带来。」
侯爵满意地点点头后,看向亚瑞丝。
「对了,那个女骑士,你叫什么?」
突然被叫到的亚瑞丝,神情有些紧张地回答。
「……我叫亚瑞丝·克鲁鲁。」
侯爵从下到上打量着她后开口:
「克鲁鲁?没听过的姓氏。」
「是的,因为我并不是贵族。」
「唔?可是,你长得真的很美呢!美丽也是一种价值。我对你的美评价很高,之后一起用餐吧?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邀你进我的宅邸。」
他用食指捏着尖尖的胡子说。
「这是我的荣幸——」
亚瑞丝手贴在胸前,躬身回礼。
「但我仍是从骑士,这样的身份与侯爵用餐甚是惶恐。」
侯爵满意地一笑,
「是吗?既然如此,近日就让你作为我的护卫,提拔你为骑士吧。首先,先举办晚餐会来招待你。参加晚餐前你先动一动身体,别洗澡就过来。啊啊,我想一边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一边好好地享用美酒。我觉得,美丽淑女的馨香,胜过任何的调味料啊!」
侯爵的脸颊潮红,簌簌地嗅闻着味道。
——变态!
连亚瑞丝都隐藏不住内心的嫌恶,露出僵硬的微笑。
「那么,我先失陪了。厄斯金啊,拜托你手脚快一点,我也不是那么闲的。」
心情不错的佩鲁德派尔侯爵,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离去。
等到逐渐看不见他的身影后,诺尔对亚瑞丝说:
「你被难缠的家伙盯上了。」
「为什么我的周遭尽是些怪人或变态啊?」
「还有其他的怪人吗?」
亚瑞丝注视着诺尔的眼睛之后说出:
「没有,怎么可能会有!」
然后摇摇头。
「可是,还真是个怪人。」
「一想到要闻那么重的体臭,全身就汗毛耸立。」
「不,不是这样的——算了。」
亚瑞丝「唉」地大大叹口气。
「话说回来,我们去问问案件的目击者吧。我让那人在对面的咖啡店等着。」
于是,两人便步伐一致地往咖啡店走去。
4
地点是面向马路的露天咖啡店。
摆在高耸的街道树下的桌子上,透过叶子缝隙照进来的阳光晃来晃去。
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位风格独特的人物。
头发上戴着黑玫瑰的发饰,身腰纤细一身黑衣的美少女。
透亮白皙的肌肤,有如湿濡的乌鸦羽毛般的黑色长发随风摇曳,彷佛如黑洞般会被吸入进去的黑色瞳仁正看向他们。
听亚瑞丝说,她就是事件的目击者。
「你们终于来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声音跟外表不同,冰冷且清亮。
黑衣少女浅浅一笑,周围的空气彷佛冻结了一样。
危险、不安、不祥。混杂着这些危险因子的黑暗气场往周围散布,就连手指抵着下巴的动作,都蕴含着令人不由得警戒起来的不祥之兆。
若以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魔女。
她的背上犹如带着灾难般不祥之感,令诺尔怀抱着警戒。
「有调查到什么你认同的情报吗?骑士诺尔·厄斯金。」
明明还没报上姓名,黑衣少女便说出诺尔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骑士?」
「怎么了?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亚瑞丝马上出声责问。
「因为从刚刚一直都被人误以为是保镖或冒险者之类的……先别管那个—」
诺尔的视线回到黑衣少女身上。
「你为何晓得我的名字?」
「我听来的。」
黑衣少女一副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听来的?从哪里?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这间露天咖啡座与刚刚那个地方中间隔了条马路,有一段距离。
即使看得到诺尔他们,这样的距离声音也传不过来。
「别在意这些细节了,两位都坐下吧。因为看到你们走过来,我就先点了红茶。一起喝茶吧。」
黑衣少女催促着说,诺尔和亚瑞丝便跟她坐同一桌。
这时咖啡店店员端红茶过来。
接过红茶的黑衣少女,以优雅的手势拿着杯子就口喝茶。
诺尔不经意看到她的右手,发现上头描绘着奇怪的黑色花纹,从手背延伸到手臂上。那图案像是盛装打扮时所戴的长手套般漂亮的装饰配件,而且也像是无数条黑色蛇复杂怪异地纠缠在一起。
——那图案应该有什么魔术性的意义吧?
这花纹凸显了她魔女的气质。
黑衣少女将杯子放下来。
「麝香葡萄香。」
接着低声呢喃。
「麝香葡萄香?」
第一次听到这个。
听起来也像是什么咒语一样。
「对,就是麝香葡萄香。嘴里含着葡萄皮,多咬几次味道就会扩散出又甜又涩的香气。」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就是这个红茶啊。在大吉岭红茶中,只有极少部分的高级茶叶才会有的独特香味,那就是麝香葡萄香。这家店对茶叶很挑剔,是非常棒的一家店呢!我都特地点了,你也趁热快喝吧。」
「可是——」
黑衣少女露出无趣的表情说:
「喂,诺尔·厄斯金。我从早上就一直待在这里。既然会遇到这种事,早知道就该带本书来消磨的,看我耗了
多久的时间啊!简直无聊死了。我中途本想干脆什么都不管回家的,但最后仍像猫咪一样乖乖地一直等着你们。陪我喝一杯红茶也不为过吧?」
听到对方冷冷地说出这番话,诺尔完全无法反驳。
为了代替回答,他默默喝着红茶。
——麝香葡萄香?
有一点甜,还有一些苦。诺尔只分得出这种程度的差异。
坐在旁边的亚瑞较脱口说:「……好好喝。」她似乎分得出这红茶哪里不一样。看到两人的反应,黑衣少女满意地点点头。
「这里的舒芙蕾厚片松饼也很好吃呢!将面包泡在蛋和牛奶搅拌在一起的蛋液里一天,而且每一个面各泡十二小时,过了十二小时再翻面。这作法其实是非常费工的。不过是个松饼,何必那么费工夫?不过,正因为这样,松饼才会软绵绵地入口即化——」
「等一下!我们想听的不是松饼的事情,而是在那里发生的案件。」
「真是性急呢,我现在才正要说啊!」
她板着脸继续说下去:
「你看,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魔导具修理店吧?今天一大早,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切着松饼,正要将松饼送入口中时——」
黑衣少女喉咙咯咯咯地发出奸诈的笑声。
「看到穿着奇怪南瓜裤的贵族被刮起来飞在半空中,然后倒栽葱插进货车里。描绘出很漂亮的抛物线呢!好像丢垃圾一样,精准地把垃圾丢进垃圾箱。我不禁停下手的动作,瞠目结舌地看得入迷。」
「你说的贵族,指的就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吧?」
「嗯,没错。那个佩鲁派尔佩罗佩罗——这名字真难念呢。反正就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啦。」
「你没看到花店女孩撞飞侯爵的那一瞬间吗?」
「是没看到,不过——」
黑衣少女微微歪着头。
「我看到她当时人在花店的屋檐前。她一看到佩鲁德派尔·佩罗倒插在货车里就马上跑过去。然而她这一步却做错了。似乎有什么误会,那个变态贵族拔剑攻击少女。所以我就下意识——」
她用细白的指尖搔了搔脸颊。
「出手干涉了。」
接着露出调皮的笑容。
「干涉?」
黑衣少女把口茶送进嘴里,没有回答。
「如果不是花店女孩的话,是谁撞飞侯爵的呢?」
「没有人。」
她摇摇头说。
「佩鲁德派尔·佩罗在周遭没有半个人的地方,突然就往前飞出去。」
「突然往前飞出去?没有被任何人撞吗?」
「对,没有人撞他。」
——会有这种事吗?
「我没骗你哦。」
黑衣少女下巴靠在手背上,望着这里。
「你也实际看过现场的状况吧?那么你应该很清楚那不是花店女孩足以撞飞的距离。」
诺尔心中的想法似乎被那双黑色瞳仁看透的感觉。
「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侯爵究竟是怎样飞出去的呢?」
「这我哪知道。」
忽然间,黑衣少女的视线离开诺尔。
「好慢哦,丽捷特。这里哦!」
然后她向某个人招手。
听到黑衣少女的叫唤而走过来的人物,有着银色头发与蓝色的瞳孔——
「因为我迷路了。」
「你不是刚刚撞到我的人吗?」
叫做丽捷特的少女,微微举起一只手。
「哎呀,奇怪的骑士。刚刚真抱歉。」
黑衣少女手搭比邻而座的丽捷特肩膀上说:
「她叫做丽捷特·奥赛罗,是我的随从哦!对了丽捷特,你能帮我重播佩德派尔·佩罗与诺尔·厄斯金的谈话吗?」
「刚刚的谈话吗?好哦。」
丽捷特拿起放在脚边的大背包,从中拿出两个东西——小型指挥棒和布偶。
她向他们介绍那些布偶:
「它们是『残虐熊』和『凶暴兔』。无论何时都觉得好可爱哦!」
布偶却跟介绍的相反,模样非常邪恶且凶狠。
丽捷特将手中的指挥棒一挥,前方的空中立刻显现出「古代魔法文字(Rune)」的魔术式。
「『记录(Log)』,『检索(Search)』……」
不知道咕哝着咏唱什么之后道:
「这个是诺尔·厄斯金。」
她轻轻用指挥棒点了下「凶暴兔」。
「嗯,然后是佩鲁德派尔·佩罗。这次则点了下「残虐熊」。
再把指挥棒往上举后。
「『播放(Play)』。」
吟唱完咒语。
『难道你就是国王亲卫队的瑟里昂·厄斯金的家人?』
「残虐熊」震动着开始说话。
那的确就是佩鲁德派尔侯爵的声音。
『是的,瑟里昂·厄斯金是我兄长。』
这次换「凶暴兔」回答。
而那是诺尔的声音。
『我是佩鲁德派尔·佩罗,位阶是侯爵。瑟里昂·厄斯金这人我知道,是能力卓越的男人。希望你的行为举止也能不负厄斯金这名字。脸可以抬起来了。』
布偶们将刚刚诺尔与侯爵的对话一字不漏地重播出来。
『……你这么这副打扮啊?这身打扮真寒酸,简直像平民一样。你这样可是失去了作为骑士的品格呐!』
『因为听到侯爵召见,我衣服也没换便连忙赶过来。』
「凶暴兔」与「残虐熊」之后也半字不差地继续模仿着诺尔与侯爵的对话。
诺尔感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这是魔法吗?
他从未看过这种魔法。
「这样差不多可以了。丽捷特。」
「好的,『解除(Release)。」
布偶软软地倒在桌上。
黑衣少女指着诺尔的腰。
「刚刚那是记录声音的播放魔法。我用别在那里的别针,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诺尔检查自己的腰际处,骑士服的衣摆上的确不知何时被别上小型音符形状的别针。丽捷特宝贝地用两手抱起两只布偶。
「刚刚我是为了别上这个才故意撞你的,对不起。」
道完歉后坐入椅子里。
「当我说听到你们的谈话时,你说过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黑衣少女以挑衅的眼神看着诺尔说。
「在充满魔法的世界里,『不可能有这种事』才叫做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魔法并不是什么都办得到的。」
亚瑞丝从旁插嘴。
「这个国家的魔法是许可制的。也就是所谓的『魔法管制(Magic Control)』。一般能够使用的魔法由魔法店所贩售,并在店里购买魔导具,这些是受到许可的,但你们刚刚使用的魔法看起来是没被贩售的专利魔法。如果真是如此,专利魔法的使用上必须要有许可证,而且是要使用在工作上之类,只在特殊条件下才被允许使用,刚刚那个简直就是偷听的魔法,我不认为有受到许可。」
她用冷静却强烈的语气责问。
「你究竟是谁?」
在这个国家使用违法的魔法是重罪,会被处以严厉的惩罚。
她的态度之所以强硬也是可想而知。看来亚瑞丝认为黑衣少女她们违法使用了魔法。
然而,黑衣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回道:
「我没说吗?我是爱思堤卡·罗鲁叶。路过这里的魔术师(Wlzard)。」
——所谓的魔术师就是制作魔导具的人。
将古代魔法文字(Rune)组合搭配建构出魔术式,并能够让导具产生魔法效果之人。
魔法是只要有魔导具就能够轻易地使用,但制作魔导具却很困难,因为那必须对魔法有很深的素养,知识以及技术。
以魔法兴旺的这个国家,魔术师的人数比普通人还要少。
黑衣少女自称是这种魔法的专家,也就是魔术师。
即使如此,亚瑞丝仍不罢休。
「就算你说自己是魔术师又如何,魔术师同样禁止使用未被许可的魔法。你能让我看看刚刚所使用的魔法的许可证吗?」
另一方面,爱思堤卡却浮现浅浅的微笑。
「我才没有什么许可证呢。」
「那我必须以使用违法魔法的罪名逮捕你。」
亚瑞丝本想要对方站起来,但诺尔却开口制止。
「等等,亚瑞丝。她应该是有原因的。」
「取缔不法使用魔法跟有没有原因无关。无论有没有原因,不行做的就是不行。」
「不是这样的。不会有人故意在骑士面前得意洋洋地展现出没有许可证的专利魔法。如果不是个大笨蛋,就是有什么原因才展现给我们看的。我认为她是后者。」
自称魔术师的黑衣少女爱思堤卡,开心地眯着眼睛。
「诺尔·厄斯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5
她看着诺尔问道
。
「你想过是谁、又是用什么方法撞飞佩鲁德派尔·佩罗的吗?」
诺尔犹豫了一下后回答:
「……目前还不晓得是谁撞飞他的,但是——」
四周没有人的状况下把人撞飞六公尺的这种事,会有可能吗?
「我想会不会是被什么魔法给刮飞的?」
听到这话的亚瑞丝插话进来。
「诺尔骑士,不使用魔法还是能够犯罪哦!」
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譬如说佩鲁德派尔侯爵的正前方有货车的话,情况会变得怎么样呢?被撞飞的侯爵就这样插进马粪里。于是他气得拔剑要杀在附近的花店女孩。货车后来被不知道哪个人给移动到很远的地方。这是为了佯装成『就算花店女孩撞飞他也到不了的距离』。」
亚瑞丝一副那人俨然就是爱思堤卡,用严厉地眼神看着她。
「说看到侯爵被撞飞的人是这位爱思堤卡小姐,而说小女孩人在花店屋檐前的人也只有这个人。有可能是爱思堤卡小姐是为了疵护花店的小女孩,才移动货车,作出『侯爵被刮飞到空中』的伪证。」
「不过,亚瑞丝·侯爵自己也说货车当时就在现在这个位置哦。」
「那是因为被撞飞的冲击而受到惊吓,产生误以为飞了长距离的错觉吧?」
亚瑞丝轻轻摇头。
「更何况,把人类刮飞数公尺远这般危险的魔法是不被许可的。如果、假设,这魔法有受,既然发行了许可证,就能轻易查出所登录的使用者身份。若使用专利魔法犯罪的话,罪行很快就会败露。那正是「魔法管制』的机制。」
默不吭声听着这段话的爱思堤卡,似乎觉得很有趣。
「问题就在于是魔法还是物理所造成的吧?」
她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笑着。
「我对把那个南瓜裤的贵族像丢垃圾似地刮飞的方法很有兴趣。如果不是使用魔法,那倒无所谓。但如果这方法是魔法的话,身为一名魔术师,很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魔法。」
爱思堤卡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诺尔。
「喂,要不要跟我来场交易?」
她这句话散发出危险的余韵,令诺尔加强警戒。
「我们也来协助你们调查,一起找出真相吧!」
查明真相,骑士并未被要求做到这种地步。
因此诺尔的判断是——
「我们拒绝。」
亚瑞丝介入他们之间,毫不犹豫地当场拒绝。
「不能受到这种怪人的诱惑。这个人是魔女。会召唤黑色成群的蝗虫侵袭稻田,一股劲儿地嚼着烤焦的蝾螈,她就是那种人。请仔细看她的脸,那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的表情吗?根据我的直觉和经验,她可以算是需要注意的危险人物。她肯定一到深夜便在暗夜的大街上徘徊,到处干坏事。」
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丽捷特点着头,同意亚瑞丝说的话。
「她的确有徘徊癖呢。」
——她是站在哪一边啊?
「听好了,诺尔骑士。如果、假设,这起案件是魔法所搞出来的,这个自称魔术师的人嫌疑不就更大了吗?也可以这么认为她为了试验自己制作的新魔法,而让路过的侯爵当实验的白老鼠。」
爱思堤卡小声地将亚瑞丝的话重覆一遍。
「试验自己制作的魔法?」
那一瞬间,她暗色的瞳仁变得更暗,神情有些郁闷。
那表情看起来像是混杂着些许愤怒与不甘心的感情——
「为什么我常被人误会呢?」
但数秒过后,那些感情便从爱思堤卡的瞳仁里消失。
「无论是在想松饼的事,或眺望着广大无际美丽的蓝天,我都是这副冷漠的表情。以我来说,本来希望我露出的微笑是带着亲切与慈爱的,但那样的心意却传达不出去。我这张臭脸是与生俱来的啊。我母亲说我出生的那一刻并没有哇哇大哭,而是露出大无畏的笑容,流露出彷佛企图征服世界的表情。」
——这的确会让母亲担心吧。
「总有一天会权掌世界、犹如大人物的长相,母亲开心地这么说哦!」
——她母亲也是个怪人。
「小时候上魔术学校时,上课中突然被老师叫到『那边那个一直在窃笑的同学,你去给我站在走廊上』,当时真是而吓了一跳呢,因为压根儿没想到那是在说我!」
——上课中一直在窃笑的话,感觉这学生很难搞。
「可是,因为我想听课,便在走廊上贴着教室的窗户听课,但班上的人却认为我是『不知哪个人弄错召唤来的恶魔想要攻击上课中的学生』,老师们都聚集起来想把我赶回魔界。毕竟我是人类所以无法被赶走,而造成了大骚动。」
——如果成功的话就很可怕了。
「而且,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开了生日派对却没有人来。一个人点着蛋糕的蜡烛,一个人吹蜡烛。一想到当时的回忆,不知为何胸口就很痛。我曾经对昆虫说话过哦!但昆虫似乎不会对人类敞开心扉,也无法跟昆虫心灵相通。所以召唤黑色蝗虫的事我根本办不到啊!」
「没事的。爱思堤,加油吧!」
丽捷特瞄了爱思堤卡一眼后,咚咚拍着背替她打气。
「嗯,我会加油的。」
听到爱思堤卡意料之外的告白,亚瑞丝似乎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那个,总而言之……」
诺尔故意咳了一声。
「你的事先放一边吧。」
——重点在于是不是使用了魔法。
既然断定是魔法的问题,想必这就是查明案件真相的方法。
「既然和魔法扯上了关系,若能得到魔术师的协助就再好不过了。而且她们顶多是一起调查,并不会对调查产生妨碍。倒不如说若调查出来关于魔法的详细状况,真相就会自动水落实出。而且这样也能洗脱她们的嫌疑,彼此就能互惠。」
亚瑞丝仍不悦地说:「『偷听』的魔法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先暂且搁着吧,必须优先解决本案。亚瑞丝你也想想,与其当场让她们无罪释放,正因为有所怀疑才要就近观察她们,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瞭解了。」
她勉强地点头说。
「所以说……」
诺尔重新面向爱思堤卡。
「身为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我请求你们两位魔术师的协助。两位能协助我们解决这起案件吗?」
诺尔手撑在桌上,低着头向她们拜托。
「你真是个奇怪的骑士呢,诺尔·厄斯金。如果是一般的骑士才不会低头拜托,而是以命令的口气要求我们的协助啊!」
诺尔初见爱思堤卡时,觉得她难以亲近,看似来历不明的人物,但谈话之中逐渐发现她并不是什么坏人。
「好吧,我当然会协助你。不过,我刚刚也说过这是场交易,所以我也有附带条件。」
爱思堤卡拿起立在桌边的手杖。
那是把以精致的银制工艺作装饰,杖头镶着彩虹色宝石的手杖。
「什么样的条件?如果我办得到的话倒无妨。」
「若办不到就伤脑筋了。」
爱思堤卡咳个几声清清喉咙后,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因为那正是我无法离开这里的真正的理由。」
那的确如同亚瑞丝所说,在打什么歪主意的表情。
——危险、不安、不祥。
将混杂着这些危险因子的黑暗气场往周围散布的爱思堤卡站了起来。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啦,非常简单哦!」
蓦地,诺尔有预感她要来个狮子大开口。
他忽然觉得爱思堤卡想必在计划什么惊人的阴谋,偷听诺尔的谈话,对他展现魔法,以及在这里所谈的事情,全都是为了实现这个阴谋所下的棋子。
她会不会正是为了让他接受这条件,才故意策划这一连串的行动呢?
这少女果然是可怕的魔女——
爱思堤卡的动作,彷佛是把半个世界都给他来诱惑他的魔王一样。
「因为我早上匆匆忙忙出门,忘了带钱了。如果不付钱就离开,我就成了吃霸王餐了。所以希望你能替我付掉这里的餐饮费。这条件我绝不会退让!」
她用手杖指着诺尔,如此要求。
——没想到她还挺善良的。
6
魔导具修理店的招牌前。
因应爱思堤卡的要求,大伙儿再度回到案发现场。
「从这里。」
她把手杖头朝向货车。
「到这里。佩鲁德派尔·佩罗就是被刮飞到这里吧?」
「嗯,好像是这样。」
诺尔点头说。
丽捷特似乎半点兴趣也没有,坐在魔导具修理店的阶梯上,和野猫互相逗弄着。
诺尔旁边的亚瑞丝,则是板着脸站在那里。
虽然她不发一语地跟着,但对爱思堤卡的警戒心似乎仍未松解。
爱思堤卡忽然歪着头喃喃说:
「……是
斜的方向啊。」
然后小跑步地往货车走去。来到货车前面时她一个转身,手杖指向佩鲁德派尔·佩罗当时走路的地方。
「你看,这个手杖的前方有什么?」
诺尔眼睛追着爱思堤卡的手杖向前方看去。
「有魔导具修理店啊。」
「没错。那不是花店的方向,花店是在更左边的位置。」
「所以呢?」
「假设佩鲁德派尔·佩罗的确是被魔法刮飞。」
爱思堤卡竖起食指。
「案件发生的当时,花店女孩是在花店的屋檐前。如果是她使用魔法,那佩鲁德派尔·佩罗背后受到的强大力道,应该会让他顺着马路直直往前飞才对啊。但是从他刮飞的方向来看,货车是在右斜前方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以从正后方使用匮法的角度来看,飞行的方向很奇怪吗?」
「没错。即使是使用魔法,从脱离的地方往客体的方向,其力量也是直线作用。所以说,用魔法刮飞佩鲁德派尔·佩罗的某人,应该是在这个手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魔导具修理店吧?」
爱堤思卡露出盘算什么奸计的表情。
「好比说像这样……在魔导具修理店里的某人算准了时机,用魔法将佩鲁德派尔·佩罗刮到货车那里。这说法,比起花店女孩像头野猪般把他撞飞到斜角六公尺,更说得通吧?」
「有那种魔法吗?」
「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或许是新魔法,也或许是常用的魔法。可是,若真的是使用魔法,从魔导具修理店的方向施法这件事应该不会错吧。」
原以为她只不过是搬出魔法,讲讲天马行空的看法,没想到爱思堤卡是以逻辑性的方式来思考。诺尔真心感到佩服。
「原来如此。我们就去魔导具修理店问看看吧。」
「没什么,这推理很简单啦,诺尔·厄斯金。」
爱思堤卡露出孩童般得意的表情,大步地走回来。
「我会让你看看请我喝好喝的红茶所得的回报,好好期待吧!」
嘴上这么说,但她又露出邪恶的表情咯咯笑了起来。
——总觉得,很不安。
诺尔走过一直在逗弄野猫的丽捷特旁边,走上矮台阶,敲敲魔导具修理店的门。
「有人在吗?」
他开口问道,里头便传来「欢迎光临!进来吧!」充满朝气的声音。
诺尔开门进入。
「嘿——嘿啾!」
老板哄亮的喷嚏声迎接诺尔他们。
「……呃,抱歉抱歉。鼻子有些过敏真不好意思。我们是专门修理魔导具的店哦,要先检查看看能不能修得好,所以先让我看看坏掉的魔导具吧。」
隔着柜枱的老板,是个眉毛粗体格又壮硕的秃头男。
一看老板的头,爱思堤卡便露出嚣张的笑容。
——会被误会的,别摆出那种表情。
既然职业是修理魔导具,想必老板也是个厉害的魔术师吧,但他身体锻炼得很强壮,实在看不出来是魔术师。他围著有点脏的围裙坐在椅子上,入口的左手边就是工作台,正在摸着像是魔导具的东西。
店内很狭窄,柜枱对面的架子上摆了一大堆的魔导具。
数量既然那么多,里头说不定有能把人刮飞的魔导具。
「不好意思,老板。我是王都防卫骑士团的骑士,诺尔·厄斯金。我有些事想请教你,现在方便吗?」
诺尔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给他看。
「唉?你是骑士先生哦?」
老板眼神狐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人真的不能只看外表啊……嘿嘿啾!」
他用手边的布擤完鼻涕后,头仰着天抱怨着:「真是混帐!」
「你感冒了吗?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呢。」
「不是这样的。」
老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是对灰尘过敏。一接触到像是灰尘的东西,喷嚏就会打个不停。嘿嘿——嘿啾!唉,光是想到也不行。」
诺尔等到老板再度擤完鼻涕后才开口:
「很抱歉得赶紧进入正题,你知道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吧?胡子尖尖的,插着羽毛装饰的帽子。还有,穿着像南瓜一样的裤子和白色紧身裤,身材矮小的初老男人。」
「唔?啊,我知道。就是那个打扮得很怪异的贵族老头吧?」
老板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么,今天早上的骚动你知道吗?就是在这家店前,那个贵族砍杀花店女孩的事件。」
「那个啊,我知道啊。那时我已经开始工作了。你看,从这个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状况。」
老板的工作台正前方有扇窗,从那里的确看得到前面的马路。
「我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声便往外看,顿时看到什么佩罗佩罗侯爵——这名字真奇怪,那家伙正要砍杀那个女孩子!吓了我一跳呢!于是我连忙开门,但那时女孩已经不见了,只看到佩罗佩罗侯爵怒火冲天地大吼大叫。我因为太害怕而马上把门关上。」
「当时这里除了老板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吗?早上是有一个客人来过,但那时人已经离开了。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
案发当时,在魔导具修理店的似乎只有老板一个人的样子。
「你有害那位佩鲁德派尔侯爵不高兴而惹上麻烦吗?」
「唔一这倒没有。毕竟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和侯爵扯上关系。」
看起来不像是有隐瞒事情的样子,老板只是照实说出来。
「那么,你想得到有什么魔法能够把人刮飞到六公尺远吗?如果店里有这种魔导具,希望你能告诉我。」
「唔……嘿、嘿嗽!」
老板又擤完鼻涕之后,才开口说道:
「这我就没底了。其实我的本领没那么厉害啦。我的魔法程度只能修修简单的魔导具而已。再难一点的就举手投降了,而且也没办法重新编组魔术式。我只是将哪个人做的魔导具仔细地分析,把有毛病的地方修好,那才是我的工作……如果说到魔法的话,就是那边的——」
他指着诺尔背后的爱思堤卡。
「外表看起来像魔女的小姐,应该比较清楚吧?嘿嘿、嘿嘿啾!」
视线转到身上的爱思堤卡,轻轻点头说:
「我问你,骚动发生时,你正在做什么样的工作?」
「啊……我在修理魔法掸子啦。」
似乎很不想去回想,老板微微摇着头。
「掸子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棒子的前端装上碎布条,再这样啪达啪达地拍掉灰尘的扫除用具。我会一直打喷嚏也是那个害的……你看,就是这个。」
老板从架子上拿出那个掸子,递给爱思堤卡。
掸子的柄上刻着古代魔法文字的魔术图案,代表着那个就是魔导具。
「嘿、嘿、嘿啾!唉,不行。果然是这个的关系。那个是像仆人的女人,今天早上拿来店里卖的,因为我们的店也会买下不能使用的魔导具。你想想,幅员广大的宅邸或水晶吊灯之类手构不到的地方,在打扫的时候不是很辛苦吗?所以我才想用这掸子掸灰尘。用那个掸子指着对象物,再吟唱咒语的话,似乎连很远的灰尘都掸得掉。」
听到这些,诺尔忍不住插话:
「难不成,用这个掸子能够把人给刮飞?」
老板一边搔搔头说:
「我想是没办法的吧。毕竟是『扫灰尘的魔法』啊?人类又不像灰尘那么轻,威力如果那么大就会把东西给弄坏。扫除用具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吗?国家的审查也很严格,威力强大的魔导具只要不是自己制作的就很难拿得到。还有,这个坏掉了,就算吟唱咒语也无法启动魔法啊。我想办法修理看看能不能再使用,虽然重新设定了咒语,到头来仍然无法使用。」
目不转睛盯着这掸子的爱思堤卡说:
「可以告诉我那个咒语吗?」
「啊,那个啊——」
老板有些害羞,难为情似地说出这个咒语。
「『最喜欢打扫!灰尘飞飞』!」
——这咒语真的是挺丢脸的。
「真不知道设定这咒语的魔术师在想什么啊?总而言之,为了重新再使用必须改变咒语才行,但修得不太顺利。」
「难道真的坏了?可以让我试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能去外头用吗?而且,别在,附近嘿!嘿——啾!」
鼻水灿烂地飞舞在空中。
于是他们便留下老板,一起离开魔导具修理店。
「那么,诺尔·厄斯金。先试看看用这个掸子弄倒那招牌。」
爱思堤卡想把魔法掸子给他,但诺尔却没有收下。
「亚瑞丝,你来使用。」
「你是要我说出刚刚那个丢脸的咒语吗?」
亚瑞丝明显露出嫌弃的表情。
「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不可能施魔法,所以才拜托你而已。」
「这个是强迫女性说出这种丢脸的话,来满足自己愉
悦感的变态行为吧?」
「这是命令,亚瑞丝。你给我使用魔法弄倒那个招牌!」
「……是。」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爱思堤卡手上接过掸子,盯着它再瞬间闭上眼睛后,便将掸子朝向魔导具修理店店头前的招牌。
「『最喜欢打扫!灰尘飞飞』!」她用极度冰冷的眼神与声音吟唱咒语。
然而,招牌却文风不动。
连坐在台阶上抱着猫的丽捷特也好奇地看着我们这里。
无论重覆念多少次咒语,招牌动都没有动。
「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亚瑞丝一副工作完毕的态度,将魔法掸子推给爱思堤卡。
「看来这只是让我受辱的咒语而已。」
接过掸子的爱思堤卡说:
「魔法无法使用看来是真的。只要老板告诉我们的不是假咒语的话。」
然后,她向丽捷特招招手。
「你来展开这个魔导具的魔术式吧!」
依依不舍地放下野猫的丽捷特站起来,拿到掸子后便吟唱「展开(Open)」、「分析(Analyze)」的咒语。
这时掸子柄上的魔术花纹成圆形状浮在半空中,将古代魔法文字的魔术式展开形成魔法阵后,开始缓慢地旋转。
诺尔不懂这个魔术式代表什么意思。
毕竟古代魔法文字是拥有专业知识的魔术师才会操作的文字。
爱思堤卡用手转动着魔法阵,并用手指一捏将魔法阵放大。
「哎呀,咒语重新设定成功了啊!」
她嘴里小声地嘀嘀咕咕说着:
「而且没有输出功率的限制……能够大量投入魔力……可是那是一瞬间……啊!是那个老板的……还有我……」
最后她右手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她这动作看起来像在哭,所以诺尔开口问道:
「你没事吧?有什么问题吗?」
「真是无聊的咒语。」
转回头的爱思堤卡脸上流露出兴奋,如恶魔般的笑容。那表情太过邪恶,令诺尔说不出话来。
「『结束(Clause)』。」
魔术式回应爱思堤卡的咒语,回到原本的掸子柄里。
「对了,丽捷特。我想和史黛拉说话。」
丽捷特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凶暴兔」。
「啊,每次每次看都觉得好可爱哦!」
然后把它放在地上,接着用手杖指着它,吟唱起咒语。
「『接听(Connect)』史黛拉·基特。」
于是「凶暴兔」震动起来。
『……嗨嗨,我是史黛拉哦!』
它左手举起来说话。
「那里没事吧?」
爱思堤卡询问着。
『没事!花店的小女孩也冷静下来了!』
看来她是以布偶作为媒介,与不在这里的某人说话。
「史黛拉,你现在带那孩子到十字路口东边的魔导具修理店来。地点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马上过去!』
「凶暴兔」朝着这里举手说。
「嗯那我等你。『解除(Release)』」
爱思堤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凶暴兔」像是灵魂被抽掉一般无力地瘫下去。丽捷特抱起兔子,收进背包里。
「诺尔·厄斯金。我有件事必须要先跟你说。」
转向这里的爱思堤卡将拿着的手杖「咚」地撑在地上。
「希望你别介意会动的耳朵。」
「会动的耳朵?」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问的事情,况且外表的差异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诺尔一头雾水。
「还有,这次的案件,某个层面上我或许可以说是元凶吧。」
「……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我想吃松饼的关系吧。」
无法跟上她说话的节奏,诺尔感到很困惑。
她拿起掸子给他看。
「刮飞佩鲁德派尔·佩罗的,我想就是这支魔法掸子。」
「那就是这起案件所使用的魔导具,对吧?」
在魔法案件里,魔导具是很重要的证据。
譬如说,利用魔法的火所放的火,该魔法本身的效果无法当作证据。
生火的魔导具才是案件的凶器,是物理的证据。
「不实际试看看无法断定究竟是不是。所以就使用这个魔法,将案件重现出来吧。」
光靠嘴巴说明,实际亲眼见证才是确实的方法。
「可是那支掸子坏掉了,魔法无法使用吧?」
「并不是坏掉,而是被设定成新的咒语,所以才无法使用。」
「老板说了没办法重新设定咒语啊。」
爱思堤卡摇摇头。
「不是这样的。那个老板确实成功重新设定了咒语。不过,那个新咒语才是问题所在。说不定连设定的老板本人也都不晓得被设定成什么咒语。」
「嘿啾!」魔导具修理店传来喷嚏声。
「既然能够重新设定,再一次重新设定的话,不就可以使用吗?」
「重新设定咒语时,原本的咒语和新的咒语都需要啊。如果不晓得目前所设定的咒语,就无法重新设定喔。而且这个新咒语才是解决案件的关键呢!」
——新咒语是解决案件的关键?
究竟是被设定成怎样的咒语啊?
「新咒语的目标已有眉目,但是被谁设定成怎样却不得而知。幸好你一直别着胸针,说不定刚刚你和老板的对话中会有线索哦。现在我打算和丽捷特一起重听你们的谈话来进行调查。」
爱思堤卡嘴角微微上扬。
「我想咒语是老板的预料之外、突如、其来,脱口而出的话。」
就算她这么说,诺尔也毫无头绪。
蓦地,他想起刚刚以布偶为媒介所谈的话。
「话说回来,刚刚你是不是问花屋的小女孩怎么样吧?你知道她人在哪里吗?据说她从王都防卫骑士团脱逃,目前都掌握不到她的行踪。」
「嗯,当然。就是因为觉得危险,才把她藏在我家的。我拜托史黛拉保护她。既然是史黛拉,就能够让她逃到谁都动不了的地方。」
看来花店的女孩是受到了爱思提卡的保护。本来担心她现在是不是还在王都里到处逃窜,既然能够把她带来这里,至少可以安下心,实在太好了。
「还有,我在调查咒语的这段期间,希望能够把佩鲁德派尔·佩罗叫来这里。因为若没让他心服口服,案件就不算解决完毕。」
「意思是要实际把事件重现一遍,让侯爵接受这个结果吧?那是好办法。这表示你也知道是谁使用那个魔法吧?」
「嗯,恐怕是的。可是,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的从骑士都不会相信我吧?」
爱思堤卡看了亚瑞丝一眼,她皱起眉头回答「当然」。
「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如果有跟佩鲁德派尔·佩罗类似的大小和重量的人偶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啦,把本人再次刮飞看看——」
爱思堤卡一脸认真地在思考。
「那可不行!人偶由我这里来准备。」
诺尔连忙回答她。
「哎呀,是吗?我还觉得那样效率比较好呢。」
爱思堤卡的表情像个想要捣蛋的孩子,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那么就交给你吧。」
——那种笑法着实令人不安。
跨在扫帚上的女仆在空中飞翔。
在她身后的梳辫子少女脸色苍白,死命地抱紧她。
街上的每个人嘴巴都张得大大的,觉得稀奇地看得目瞪口呆。
站在诺尔旁边的亚瑞丝附耳说:
「用魔法在王都上空飞行是被禁止的。若一般的情况下,照理说要马上逮捕她,该怎么办?」
但他却轻轻摇头。
诺尔已经明白爱思堤卡她们并不是普通的魔术师。
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爱思堤卡所说谁都动不了的地方,指的就是天空吧。
在那里的确没人动得了她。
「可是,在天空飞行的魔法是受到国家管理等级的重要魔法哦!她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亚瑞丝也很惊讶的样子。
飞在空中的女仆在上空大大地转弯后,牵起梳辫子少女的手,轻轻着地在魔导具修理店前。这时,可能是太害怕了吧,梳辫子少女的腰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嗨嗨!史黛拉·基特回来了!」
坐在店前台阶上的丽捷特举手说:「嗨!」
飞在空中的女仆史黛拉「喵!」地举手回应。
她肯定就是刚刚和爱思堤卡说话的人。
长度及肩的蓬松白色头发,头顶上有对跳动的兽耳——那是什么啊?那个就是爱思堤卡所说的会动的耳朵吗?
就在这时候——
「你这小鬼,刚刚竟敢挡我的路!」
一看到飞在空中的女
仆史黛拉,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便大声吼道。
是诺尔刚刚把他带过来的。
侯爵将手中的西洋剑抽出剑鞘,大步地走向史黛拉。
「请等一下。」
这时诺尔挡在他的前面。
「现在就要让您看看案件的真相。这件事结束之前,请您先稍安无躁。」
但侯爵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我等不及!这跟我们说的不一样吧!那是打算杀我的花店小女孩和把她带走的可恶女人。你答应过调查结束就要把她交出来的!」
梳辫子的少女站起来,抱住史黛拉的手,一脸恐惧地偷望着这里。她的右手包着绷带,似乎是被划伤的。看来她就是花店女孩没错。
由于佩鲁德派尔侯爵又想往前走,诺尔为了威吓对方手搭在剑柄上。
「调查尚未结束。」
他语气强烈地如此说道。
「如果再这样任意行动,我就要以妨碍调查的罪名逮捕您。」
「你说什么!?竟然要逮捕身为侯爵的我,这样的行为简直是——」
「这是最后的警告。请您退下,佩鲁德派尔侯爵。」
话被打断的侯爵,一脸愤怒地沉默下来。
诺尔直挺挺地接受那愤怒的视线。
「目前当事人由王都防卫骑士团所管。调查之前她都是受保护的对象,对负责这案件的骑士而言,赌上性命都有义务要保护她。所以我无法让您过去。」
听到骚动的城里的居民,开始聚集在远处围观。
「您有心理准备和王都防卫骑士团起冲突吗?」
两人互相瞪视之后,侯爵转过身。
「……好吧。这种小孩子的游戏我就陪你玩玩。」
他回到随行的两名护卫兵身边。
想当然耳,他的怒气仍然未消,气呼呼地一直瞪着这里。
诺尔轻轻叹口气手放开剑柄。
——真的没问题吗?
他担忧地看向魔导具修理店。
魔导具修理店的门终于打开,手拿着魔法掸子的爱思堤卡从里头现身。也看到走在她身后,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的魔导具修理店老板。
爱思堤卡向史黛拉举手问候:
「欢迎回来,史黛拉。辛苦你啰!」
「这点小事没什么!」
史黛拉回说,头顶上的白色兽耳兴奋地跳动着。看来那耳朵是配合情感来动的,不是装饰而是身体的一部分吧。虽然诺尔很好奇,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好了,这样有关人士都到齐了。」
站在魔导具修理店前,爱思堤卡扫视着所有人。
调查案件的骑士诺尔和亚瑞丝,以及目击者爱思堤卡和她的随从丽捷特;被害者佩鲁德派尔侯爵与两名护卫兵;还有被认为是加害者的花店女孩跟保护她的史黛拉;最后是不晓得有什么关系的魔导具修理店的老板。
多多少少与案件有关的人士都齐聚一堂。
爱思堤卡向侯爵恭敬地鞠了个躬。
「我是爱思堤卡·罗鲁叶。偶然目击到事件发生,路过的魔术师。我现在就让您瞧瞧,降临到佩鲁德派尔·佩罗侯爵身上的灾难真相!」
「别开玩笑了!不就只是花店小女孩把我撞飞吗!」
佩鲁德派尔侯爵怒吼说。
然而,爱思堤卡抓住花店女孩的手。
「如此脆弱的手臂,能够把侯爵撞到那么远的货车上吗?如果真有办法的话我倒想看看。就算是随行的强壮护卫们也无法撞飞您吧?」
她露出挑衅的笑容说。
「所以说,只要不使用魔法根本就没办法这么做。」
侯爵没回半句话,把话给吞下去。
想必他自己也明白那是天方夜谭。
侯爵只是将自己的怒气想尽办法地出在花店女孩身上而已。
「不过,如果有这个掸灰尘的『打扫(Sweep)』的魔法,事情就另当别论啰!」
爱思堤卡拿出魔法掸子给他看。
「这种掸子能搞出什么名堂吗?而且还很脏。」
侯爵用鼻子哼笑说。
「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正是魔法。而且——」
爱思堤卡走到魔导具修理店的招牌前。
「不认为不可能是不可能的,正是魔术师啊。」
她前进的方向摆着一尊白色雕像。
那是亚瑞丝住家附近的艺术家让给她的雕像。高度也跟佩鲁德派尔·佩罗差不多高,重量也跟人类的体重差不多重。
「这次就用这尊雕像代替侯爵,把它刮飞到货车的所在位置吧。」
爱思堤卡手摸摸那尊雕像,然后——
「佩鲁德派尔侯爵,您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撞而掉落的地方,就是那里吧。」
「嗯,是的。就是那里没错。我倒是要好好看你用那种掸子拍拍雕像的屁股就能把它刮飞的那一瞬间。」
侯爵可能以为会失败,他态度一转嚣张了起来。
爱思堤卡不在乎这种事,用手杖指着前面右斜方的方向。
「从距离来看约有六公尺。您被撞飞的地方就是堆着马粪的货车吧。」
货车上依旧堆著有个人形凹洞的马粪。
「花店女孩,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爱思堤卡用手撩了下黑得发亮的黑发,转回头看着花店女孩。
「啊……我叫莎拉。」
「真好听的名字。那么——」
爱思堤卡向莎拉露出温柔与亲切——或许这是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撩拨人心,恶魔般的笑容。
「花店女孩莎拉,我发誓一定会证明你的清白。」
爱思堤卡手贴在胸前向她鞠一个躬。看到她这样,莎拉露出非常困惑,反而更加不安的表情回答:「好的。」
于是爱思堤卡将魔法掸子交给魔导具修理店的老板。
「咒语跟我刚刚告诉你的一样,但请务必要留意掸的方向。目的是要将雕像从窗户掸出去。」
老板把魔法掸子拿得远远的,然后说:
「……做这种事,我真的不会有事吗?如果事情不会变得麻烦倒还行啦。」
「没问题的。我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老板一副不得已接下这差事的感觉,进到魔导具修理店中。
走到一半时,他有些拘谨地「嘿啾!」打了个喷嚏。
「久等了。那么现在——」
爱思堤卡话还没说完——
「嘿——啾!」
店里传来激烈的喷嚏声时,白色雕像跟着飞到空中。
描绘出如彩虹般美丽的弧线,雕像头朝下往货车上的马粪地栽进去雕像白色的双脚,高高地插在马粪堆上。
爱思堤卡瞬间流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时间点抓得真糟。」
她不悦地嘟起嘴。
老板从魔导具修理店的窗户探出脸来。
「哦哦?这个掸子好厉害!真的刮得飞雕像呢!哈哈!嘿啾!哎呀好危险哦,差点又使用了魔法!啊哈哈!」
侯爵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感到讶异的不只侯爵,连诺尔也忍不住开口:
「爱思堤卡,刚刚那是什么?快跟我们说明究竟是什么状况?」
「简单来说,就是用打喷嚏把雕像给刮飞。」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正确来说是,因为打喷嚏不经意地启动了魔法的结果,造成雕像被刮飞。我没想到竟会如此顺利就是了。」
爱思堤卡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手插在腰上。
「咒语就是老板的预料之外、突如其来,脱口而出的。啊!当初,老板将咒语重新设定时刚好打了喷嚏,所以打喷嚏变成了咒语被登录进去。」
听起来简直像在说笑。
「可是,普通的魔导具威力不会如此强大吧?」
「那支魔法掸子是自制的魔导具哦,而且还是威力足以把人刮飞的特制品呢。
——是谁制作出如此危险的扫除工具啊?
「不过,为了避免产生那么大的威力,有确实地安装了限制输出的功能。只不过——」
爱思堤卡表情有些为难地说:
「老板在修理坏掉的魔术式时,并没有修好那个功能,因此输出功率就变成『没有限制』的状态。打喷嚏时人会无意识地施力吧?因此魔力便一口气释放进去,才不小心产生那样大的威力。」
因为打喷嚏的关系,大量的魔力释放进去,而发挥出足以刮飞人的强大威力。竟然会发生这么蠢的事,有点叫人不敢相信。
但是,实际上雕像的确被刮飞起来,插进货车的马粪里。
老板从魔导具修理店出来。
大片的鼻水流出来,不知为何他一脸兴奋地举着魔法掸子。
爱思堤卡指示丽捷特去向老板拿回掸子。
「顺带一提,并不是只要打喷嚏都行,而是要『嘿——啾!』的喷嚏声才是咒语。那个老板的喷嚏声拉长了无谓的节拍,害我花了点时间才调查清楚。」
老板看到丽
捷特想抢走魔法掸子,像个小孩一样摇摇头不要交出去。
「那个是能将沿着掸子延长线上的灰尘刮飞的魔法哦,那位老板在工作台修理魔法掸子的时候打了喷嚏,而掸子面对的方向是开着的窗户的另一边,就是佩鲁德派尔侯爵所待的附近。」
「也就是说——」
爱思堤卡点点头。
「因为打喷嚏使魔法擅自启动而引发的意外。」
「你说是意外!?开什么玩笑!」
佩鲁德派尔侯爵拿着已出鞘的西洋剑,往爱思堤卡逼近。
「撞飞我的就是那个花店小女孩!我的背部确实感觉到那小女孩的手了!绝对不是打喷嚏什么的把我刮飞的!太荒谬了!」
难以接受的事实被摆在眼前,侯爵相当激动。
由于他的气焰过大,诺尔想动手阻止,但才一眨眼。爱堤思卡便俐落地用手杖把侯爵的西洋剑打落在地。
然后将手杖的尖端抵着侯爵的喉头。
「既然不服这结果,看是让莎拉还是谁都行。让被撞飞过的你,再刮飞到货车那里让我瞧瞧吧。」
听到这句话,侯爵大口吞咽口水。
「然后,哪个才是真相,就由站在那边的骑士来判断吧。」
不由分说冷冽的声音,以及被黑色濡湿的瞳仁。
爱思堤卡把手杖收回来,视线看向诺尔。
诺尔点点头。
「您觉得如何?佩鲁德派尔侯爵。若您愿意一试,我倒想看一看。」
侯爵不甘心的表情,甚至听得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么做!」
他一脸不屑地回答。
「是吗?我瞭解了。」
诺尔从口袋里拿出戒指。
「那么,这次的案件就判断是因误触魔法而发生的意外。魔导具修理店的老板不是故意使用魔法,所以不予追究,而出问题的魔导具很危险因而没收。那么调查结束。不服判决的人,请在日后向王都防卫骑士团提出异议。由于莎拉小姐跟此意外无关,已经自由了。」
或许对这判决仍不可置信,花店女孩愣在那里。
「当然会不服判决啊!」
佩鲁德派尔侯爵激动地用发抖的手指着魔导具修理店的老板。
「那家伙故意刮飞我,害我插进马粪山里的!把那人抓起来!给他判死刑!」
「他不可能是故意的啦!」
爱思堤卡断然否定。
「老板甚至不晓得打喷嚏被设定成咒语,也不懂那支魔法掸子是怎么样的魔导具。若非如此,他会轻易把犯罪的证据交给前来调查的骑士吗?说到底,他根本没有要把你刮飞的动机,也不是有意要把重要的商品乱弄一通。」
侯爵气得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瞪着爱思堤卡。
诺尔插进来视线之间。
「调查结果是意外。既然判决是这样,如果有人要加害花店女孩莎拉或老板,即便是佩鲁派尔侯爵我也不允许。如果有人要伤害这两人——」
他眼神坚决地警告侯爵。
「我必亲手逮捕此人,并给予相应的惩罚。」
这时,佩鲁德派尔侯爵回头向护卫兵大喊:
「杀一个人赏一百枚金币。花店女孩、老板、这个嚣张的魔女,还有骑士——听好,这里的所有人全都该死!」
围在这里的居民们喧闹了起来。
两名护卫兵互看了彼此之后,露出残暴的笑容,马上抽出剑。
看出对方意图的诺尔说:
「亚瑞丝,一个交给你如何?」
并同样抽出腰际的剑。
亚瑞丝则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方似乎杀气腾腾,该怎么做?」
「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别杀他们,让他们无法战斗就好。你做得到吗?」
「如果是命令的话。」
她也同样抽出骑士剑,跟在诺尔身后。
「嘿嘿嘿,抱歉了……一百枚金币实在太诱人。」
一名护卫兵举起剑朝诺尔走来。
他的技术高超,连续使出毫无破绽的连续攻击。
诺尔上半身向后仰,灵活地舞着短剑,接过对方的攻击。
——钢发出撞击的声音。
接着对方从下往上攻的一击,也被短剑轻松地错开斩击的轨道而避开。诺尔顺势反手拿着短剑。
下一秒诺尔钻入对方的怀里,用短剑的柄往下巴敲下去。士兵就这样翻白眼向后仰,「咚」地倒下去。
诺尔把护卫兵掉落的剑踢开,把短剑收进腰间的剑鞘中。
——一眨眼所发生的事。
旁观看的爱思堤卡佩服地眯起眼睛。
另一方面,亚瑞丝两手举起骑士剑,喃喃地吟唱起咒语。
「『震电(Stan edge)』。」
抽出来的骑士剑刀身闪着蒙眬的蓝白光。
剩下的护卫兵可能看到伙伴落败而吓到,但亚瑞丝毫不留情奔驰过去,白色斗蓬飘扬,口气缩短了距离。
亚瑞丝横向刺出剑。
护卫兵用剑接到这一击的瞬间——
「哇!?」
他发出痛苦的叫声,全身剧烈地痉挛。
亚瑞丝立刻将骑士剑插在护卫兵的脖子上。
「虽然会被电但不会死,放心吧。」
接着再用骑士剑的刀腹往护卫兵的下巴一碰。
「呀啊!」
刀身发出「啪嗞」的放电声,护卫兵向后仰倒下去。
亚瑞丝将骑士剑收进剑鞘中。
「……听到『呀啊』的尖叫时,总觉得很痛快!」
她满意地微笑说。
——为了抑止犯罪,骑士剑允许搭载一项魔法。
亚瑞丝的「震电」是将魔力转换成电力,缠绕在刀身上的魔法。骑士剑本身是魔导具,也是专利魔法。
只要金属剑互相撞击,足以令人麻痹的电击就会传到对方身上,身体顿时僵硬而露出大破绽。此外,刀身若碰到身体,人就会立即昏厥。
身为女性所以力道不够,但她用剑术和魔法补足了这部分。
「混帐!都是没用的废物!」
佩鲁德派尔侯爵想捡起自己的西洋剑,但脚不知被什么一拌而摔倒。原来是他的双脚被两只就算是客套话也称不上可爱的手作布偶给缠住。
丽捷特坐在魔导具修理店的台阶上,挥舞着指挥棒。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
侯爵想要抓住它们,但两只布偶却灵活地钻过他的手逃开。
「飞行中很危险!请牢牢抓住扫帚的柄哦!」
忽然间,扫帚柄往侯爵胸前的斗蓬扣头插进去。
「……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啊!」
从正面把扫帚插进去的史黛拉,头顶上的白色兽耳跳动着。
「『飞吧!到无尽的彼方』!那么,祝您旅行愉快。」
她像唱歌一样,吟唱起不像咒语的咒语。
佩鲁德派尔侯爵的身体被扫帚急速往上升。
「呜哇啊啊啊啊!」
他所戴的羽毛帽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史黛拉用手当成帽檐遮着阳光,往上看着天空。
「哎呀!今天是在天空散步的最佳日子哦!」
扫帚往蓝天上升——接着,急速下降。
原本变得像豆子一样大的侯爵又再度出现。
「……呀啊啊啊啊!」
降落下来的扫帚在几乎碰到地面的高度,顿时刹住。
扫帚把死命地抓着的侯爵抖落下来后,回到史黛拉手上。
「哦哦哦哦哦……!」
佩鲁德派尔侯爵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身体缩成小小一团呜咽哭泣着。
一般来说,应该不曾有过高处急速落下的经验。
想必那一定很可怕吧。
诺尔光想像就吓得身体一缩。
「你怕死吗?『斩人狂佩鲁德派尔』。」
爱思堤卡一只手拿着手杖敲击地板,走向侯爵。
「如此一来,应该能稍微体会被你砍杀的那些人的心情吧?」
她另一只手拿起侯爵掉落的西洋剑。
「喂,你听过『誓约的魔术师(Unlimited·Wizards)』吗?」
接着她停下来,手杖撑着地面说。
侯爵仍抱着头呜咽着,怀疑他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把脸抬起来,佩鲁德派尔侯爵。你必须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认。」
侯爵心惊胆颤地抬起泪流满面的睑:
爱思堤卡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咯咯咯地笑。
那副模样简直像个魔女,诺尔甚至觉得这种笑法很适合她。
「所谓的『誓约的魔术师』,是发誓会对国王绝对忠诚的魔术师,而条件就是被允许使用各种魔法哦。」
她将西洋剑扔到侯爵面前后,便将垂掉在脖子上的长炼子黑色怀表拿出来。
那只怀表上刻着蛇咬着自己尾巴的圆形徽章。
「这徽章正是『誓约的魔术师』之证明。蛇咬着尾巴的意思是,加诸在自己
身上的『限制』。魔术师『誓约』要遵守『限制』,即使使用『被禁止的魔法』,也要解决这个国家所发生的魔法案件。」
爱思堤卡拿着炼子,像钟摆一样地摇晃着怀表。
「这正是我们『誓约的魔术师』的任务。」
佩鲁德派尔·佩罗身体仍发著抖,抬头看着爱思堤卡。
「好了,把剑捡起来,佩鲁德派尔侯爵。身为侯爵的你,获有的自由与平民无法相比。你能够随心所欲地挥剑杀人,想杀我也可以,对于花店女孩莎拉和魔导具修理店的老板,你想怎样就能怎样。凭你的权力,大部分的事情都有办法办得到吧。可是——
爱思堤卡冷冰冰的眼神嘲讽似地说:
「我比任何人都能够自由地使用任何魔法哦!」
接着用如宣告死刑般冰冷的声音说:
「下次,若觉得碍眼的话,干脆用魔法把你和你的宅邸都变成灰炭算了。」
似乎觉得对方很可笑地笑着。
「『魔术师的耳朵听得见本国所有声音,魔术师的手构得到本国所有寸土』。到时候,你就没有明天。从现在开始,别惹我生气,像个被责骂的孩子一样安分点儿,给我安静!」
——真正的魔女所发出的嘲笑声。
佩鲁德派尔侯爵低着头,额头贴着大地。
那姿势简直像是跪在地上道歉一样,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放弃挣扎了。
侯爵终于连看也不看地上的西洋剑,站起身来。
「……是意外。」
他声音小到如同蚊子叫一样地说出这句话。
终于他背向爱思堤卡,步履蹒跚地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他那副模样彷佛一瞬间变老的老人,完全感受不到当初的傲慢态度。
亚瑞丝来到诺尔身旁。
「『衔尾蛇(Ouroboros)』的徽章代表『允许使用所有魔法』的意思。说到『誓约的魔术师』,那是受保密没有公开的集团,但遇到国家的重大事件时就会现身解决问题,也就是国王直属的魔术师集团。当初向王都防卫骑士团从旁干涉的也一定就是她们吧。而且……爱思堤卡·罗鲁叶。我想起来了——」
她表情认真地说下去。
「因为她精通各式各样的魔术,所以是被称为『走路的魔术书(Walking Grimoire)』的伟大魔术师。据说有许多专利魔法都是她所制作的。她所制作的魔导具通称『罗鲁叶工艺』,是等级最高的魔导具,而且我的骑士剑也是罗鲁叶工艺之一。她可是绝世的天才魔术师啊!」
亚瑞丝大大地叹口气后,一脸彷佛不可置信一样。
「我还以为那人肯定是个老婆婆了。」
「真失礼。我比你还年轻呢!」
耳力敏锐的爱思堤卡听到她说话而走过来。
「喂,诺尔·厄斯金,怎么样?」
她那黑色的瞳孔亮了一下说:
「我演的邪恶魔女,演技还不赖的吧?」
妙龄少女手捂着嘴,调皮地咯咯咯笑。
——那才不是演出来的吧!
7
十字路口东边的露天咖啡店。
摇曳着透过叶子缝隙照进来的阳光桌边,坐在那里的是诺尔、爱思堤卡、丽捷特和史黛拉。
亚瑞丝进行事后的处理而分开行动,所以不在这里。
「……把那个魔导具带去魔导具修理店的人是史黛拉吧?」
对诺尔的惊人之语出现反应,史黛拉头上的兽耳大力地跳动。
「是的,那是我制作的『打扫(Sweep)』的魔法。」
桌上放着那只魔法掸子。
爱思堤卡边喝着红茶边说:
「被设定成奇怪的咒语是史黛拉魔导具的特征哦!我一听就知道了。」
史黛拉纳闷地歪着头。
「哎呀?我听不下去了哦!『最喜欢打扫!灰尘飞飞』明明就是很可爱的冗语啊!」
不过,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爱思堤卡轻轻叹了口气。
「别看她这样,史黛拉可一流的魔术师哦!譬如说就算是『打扫』的魔法,只要编组魔术式,就能拥有超过一般力道的威力哦!所以才会安装限制输出的功能,避免产生太大的威力,但那个老板似乎不晓得这件事,毕竟普通的魔导具是不会有安装限制的功能。」
「唉嘿嘿,被夸赞了!」
史黛拉的兽耳大力地跳动,身体还扭来扭去的。
「可是,为什么要卖掉这种魔导具呢?」
「因为我急需要钱啊!」
爱思堤卡郁闷地说:
「来吃舒芙蕾厚片松饼就算了,但竟然忘记带钱。没想到我竟会如此糊涂!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史黛拉会变卖魔导具来换现金。」
史黛拉的耳朵无力地垂下来。
「那个松饼其实是有限量的,我去拿钱的这段时间有可能就会卖光了。然后我看到对面商店的招牌上写了魔导具买卖。我为了随时都能打扫而带着魔法掸子』所以就想到如果卖掉这个不就能吃松饼了吗』就不小心卖掉了……我为了让魔法掸子不能使用还破坏了魔术式,但那老板却顺利地修好了。」
诺尔不禁皱起眉头。
换言之——
「为了吃限量的松饼而卖掉魔导具,而引发这次的案件吗?」
爱思堤卡大力点头。
「那个松饼就是有如此大的魅力和价值。」
「问题不在这里吧。对方可是侯爵哦……若有任何差池不知道会演变得多严重。」
「那我得要反省才行了。」
她用完全看不出在反省的邪恶笑容说。
丽捷特则一副不关已事般地,默默用汤匙勺着甜点。
不过,说到底,此次的事件是不幸的巧合重叠在一起所造成的。
爱思堤卡她们不是故意惹事,魔导具的贩卖也没被禁止。她们完全没有做出触法的行为。
但是,爱思堤卡似乎是为了负起责任而解决这案件,所以实在无法责备她们。
诺尔反倒还要感谢她们的协助。
「都亏你们才能顺利解决案件,谢谢你们的协助。」
光靠诺尔一个人,别说查到真相,肯定连解决都没办法解决。
「我只是骑虎难下啦,而且也挺好奇的是怎么回事。」
爱思提卡有些害羞地喝完红茶。
「那么,我们要走了。」
然后又接着说:
「不过,诺尔·厄斯金。如果不是像你这样的骑士负责调查此案的话,我想这次的案件一定无法解决。」
爱思堤卡站起来,右手伸向诺尔。
「你只要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骑士精神,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逢的。如果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无论你在何处,只要开口呼叫就行了。只要是在这个城区,声音都传得到丽捷特那里。」
脸颊沾到甜点慕斯的丽捷特,「哦」地举起单手回应。
诺尔也站起来,想要回握爱思堤卡伸出来的手。
「嗯,就拜托你们了。其实我对魔法——」
——两人的手一接触的瞬间。
爱思堤卡右手臂的黑色花纹冷不妨地动起来。
如同展开魔导具的魔术式时的画面。
就像无数条黑蛇滑溜溜地爬出来一样。
一条一条的黑色花纹离开了手臂。
那些花纹在头上缠绕在一起,展开成复杂奇怪的魔法阵,开始漂浮。
「那、那是什么啊……」
诺尔不禁把手收回来。
「——不行。」
爱思堤卡声音带着至今没听过的焦躁,手伸向空中的魔法阵。
魔法阵重覆着激烈的膨胀与缩小,眼看就快要爆炸。
爱思堤卡左手拿起手杖按在右手上,闭起眼睛开始吟唱咒语。她的脸上浮出豆大的汗珠专心一意地持续吟唱着咒语。
不晓得发生何事的诺尔,只能愣楞地看着她。
丽捷特和史黛拉也同样一脸惊讶,一动都不敢动。
最后,魔法阵终于回到爱思堤卡的右臂里,再度幻化成黑色花纹。
肩膀抖动喘着息的爱思堤卡脸色苍白地说:
「诺尔·厄斯金,你——」
「……到此为止。爱思堤卡·罗鲁叶。」
这时,诺尔的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他回头,站在那里的是——
「你涉嫌犯下内乱罪。」
纯白的盔甲,以及醒目的蓝色斗蓬。微卷翘的头发往后梳,散发出钢铁般强烈的意志,眼神锐利的骑士。
「……哥哥。」
听到诺尔脱口而出的呢喃,他眉毛挑都没挑一下。
「抓住她。」
他对带来的那些士兵下属命令道。
他的名字是瑟里昂·厄斯金。
国王亲卫队的骑士长,也是诺尔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