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没怎么看进去嘛——”
一从大厅出来,雏美马上一副不满的神情嘟囔道。
她所拿的托盘上,是焦糖味和黄油酱味的爆米花,还有甜甜圈和西班牙油条的套装,包装袋还有大杯可乐。
对食物来者不拒的雏美,在两个小时上映的过程中,把这些全部扫平。
“那是,吃这么多东西,当然没有精力去看电影了”
“放预告的时候,就基本吃完了说”
一边大声反驳,一边把垃圾扔进大垃圾箱中。
“我的人生,可是算上今天只有六天了诶。这时候不应该来看电影什么的才对吧,想到这个的时候就提不起劲看电影了”
怎么是个这么本末倒置的家伙。
“说想看电影的不是你吗?”
“那是因为从来没有跟朋友去过电影院的经历啊。总之对于爱情电影没有兴趣这点,就是今天的收获!”
这个收获,对于现在的雏美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昨天晚上,回家之后马上,我就给织原家打电话了。
听到雏美悲壮的决意的芹爱,既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
“如之前说的一样,我尊重你们两个决定的未来”
从听筒那边传来的芹爱的心声,我果然,还是不明白。
“我说,晚饭,要在哪里吃?”
“……你吃了那么多,还有食欲嘛?”
“点心和正餐用的胃可是不一样的嘛。反正还有六天人生就结束了,不吃点想吃的,大把的花钱,让社会经济周转起来可不行”
“以你的财力只怕还做不到让社会经济周转的程度吧。说起来,我TIME LEAP的话,做的努力都还原了不是吗”
“哦。这个世界是连让我为经济做些贡献都不允许了吗”
一副很妙的表情,连带着滑稽的语言。
那副【不用担心我】的雏美的侧脸让人心痛。
“啊,想起来了。我还有梦想呢。那就是买全家桶和盒装冰淇淋,夜宵就这么办吧。不用在意体重什么的,真是太棒了”
“这样可是会吃坏肚子的”
“家长不在了完全就停不下来嘴了。最近,绪美那家伙也是半夜的时候,听到在厨房那里偷偷的吃着什么,食欲的克制可真是件难事呐”
“要说我的话就是正好相反吧。母亲不在了之后,都几乎没有心情吃饭,不管是什么速食泡面,或者是去便利店买点什么,都觉得很麻烦。就是肚子饿了,往往也是就那样空腹睡觉了”
“难以理解。睡眠的欲望竟然战胜了食欲?”
“嘛,也可以这样理解了”
“还有这种人那。但是……这样的话,你母亲以前不是很辛苦吗?每天要做好几个菜,去考虑做什么也费了不少心神吧。综士的母亲,也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吧。你有好好感谢吗?”
真是戳到痛处了。
“不,感谢什么的真的没有。反而,一直是给她找麻烦”
“这样啊。那我这里有一个愿望。千岁前辈的假说是正确的,如果那些消失的人全部都回来的话”
一边浮现出恶作剧一般的笑脸雏美眼神从我转开。
“这次,要对妈妈好一点哦。吵架,生闷气什么的当然也会是有,但还是一家人不是吗。妈妈,一定是特别特别喜欢综士的,所以下次一定要对妈妈温柔点哦”
……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的事情呢。
大概,不论什么时候,雏美想的都只是怎么守护我吧。撒下拙劣的谎言,这样子宁可伤害自己的内心,还拼命的想要守护我。
明明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消失,在这个时候还……
“恩,你的拜托的话我会努力的”
几不可闻的回答,让雏美露出满足的笑容。
2
翌日,十月六日,火曜日(周二)。
和雏美一同连续翘了两天课,前往临区的滑冰场。
自从在冬奥会上看了花样滑冰以来,自己就也想试试的雏美在穿溜冰鞋之前表现出强烈的兴奋感。
但再怎么说也不是初学者马上就可以有板有眼起来的运动项目。雏美一进滑冰场地马上大摔了一通,还没到十分钟就灰头土脸起来。
“真奇怪。在脑子里练习的时候明明很完美的说……如果只摔两次的话本来是要练习跳起来的说……”
“你还想挑战跳起来啊!”
“说起来,综士你怎么滑的这么顺利啊?你不是说只是小学的时候滑过一次吗?”
那应该是小学四年级时候的事情吧。
和已经离开家里的父亲久别重逢之际,带我去了溜冰场。所以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只有那一次,但是,
“我本来就对运动比较拿手嘛。一般的运动项目的话,大致上做什么都还能够像样吧”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整天就在跟踪别人的阴暗者为什么……已经够了。溜冰是怎么回事我大体上也明白了这就回去吧。就算我选择溜冰,溜冰也没有选择我。”
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境之下,才能说出长年打磨的职业运动员才会说出的这番话。
“这离进场还不到十五分钟呢”
“我可没有时间。因为这种事情受伤的话,就太不值了不是吗。我可只有五天的时间了”
“好吧,既然你说了那就回去吧”
连体育课都是多少年没有认真参加过了。像这样好不容易一次认真活动起身体来的时候,难免有一种抓不住要领的感觉。
“还一直自以为很了解综士的说——”
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巴士上摇晃的同时,雏美小声道。右手握着果汁软糖。
“综士的运动细胞这么好以前都不知道呢”
说起来也是当然的吧。雏美从什么时候,在什么程度上对我认识的虽然不得而知,但在五年前的那个事件以后,至少在印象里没有认真进行运动的感觉。
“要是早点成为朋友的话也许就不一样了。铃鹿家和杵城家干嘛不是邻居呢”
“……怎么说呢。就算是邻居又怎么样。要说小学之前就认识了,现在还不是没有完全了解芹爱”
“总觉得,好悲伤啊”
进行着这种没有什么用的对话之间,来到了接下来的目的地某个科学博物馆。雏美好像从以前开始就想来这里的天象仪看看了。
我虽然是小学时候有一次远足来这里的经历,但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对天象仪有什么特别感动的感觉。而到了十七岁的现在,更是不会有这样让自己的心思再动摇的东西了吧。
3
“和朋友一起玩,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哪”
八津代町的归途,电车的摇晃中,雏美疲惫的声音小声道。
“或许是参加了不熟悉运动之后马上感到的劳累?”
进入天象仪之前还兴高采烈的近乎粘人的感觉,房间暗下来之后雏美又马上要睡着了。
电影,溜冰,天象仪。虽然从昨天开始就附和雏美的所为,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几乎全部都无疾而终。
“综士对刚才的天象仪还喜欢吗?”
“怎么说呢。仰望星空就会变得伤感那种风情恐怕我是不懂了”
“不诚实哦”
“你还有资格说别人”
“是吗,那我要开始说实话喽?”
露出一脸笑意的雏美。
“以后,再看到南十字星,就要想起我哦”
“……北半球哪能看到南十字星”
“波照间岛(日本最南端的有人岛,同时也是能在日本国内观测南十字星的少数岛屿,译者注)的话可以看到哦”
“本州哪能看到南十字星”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
“明明是看不见的东西有人对你说要去看并且回想起来也很困扰吧”
“所以,也许是不用再想起我的意思也说不定哦”
“不要再说这种试探性的话好吗”
对于我的批判,雏美只是微笑,什么也不再说。
还有一站,就到北河口了。
日已西沉,今天就到此解散吧。
夜景流过车窗,映照在雏美的眼中,
“明天稍稍休息一下吧”
这样的发言。
“连续两天都出来,果然还是累了吧?”
“是啊。要说累肯定是有,但一定要说的话,是还没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感觉吧。想要做的事情,想要去的地方,感觉上明明应该有很多才对,我,也许其实是那种很无聊的人吧。陪我了两天,谢谢你。综士也是该去学校了”
“昨天就打过招呼说发高烧,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上学。所以了,不去也没问题。而且已经是第四次的课程怎么也没有心思听”
“这点上是完全同意。对于现在还能认真出席课堂的芹爱,我真是理解不能”
“我也是同感”
对于芹爱来说,是第十次的一年。
现在,还有什么必要去上课呢。
“你
不想那么快的话,就一切随你,想到什么的话,不要客气给我打电话。反正我多半也在家里没事做”
“唔嗯。明白了。想到要做的事情再联络你”
“其实,不用找到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这是自己真实的想法,然而雏美却不再回答。
北河口站抵达后,一个人从电车上下来。
在这宛如空白一样的时间内,站内空空荡荡。
“综士!等等!”
正准备往检票口走去,喊声就从后面传来。
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雏美也下到了站台上。
“怎么了?已经想到要做什么了?”
“不不,那个没那么快了。只是,有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雏美苦笑下抚着自己的脸。
“是想有必要在这跟综士道歉”
“道歉?我是被怎样了吗?”
会对我说什么呢。再次面对这家伙莫名的恐怖。
“抱歉。我撒了谎。从钟塔上落下来的不是古贺学长,而是综士”
“……这我已经知道了”
即使面对交代事情的神情,老实说,也并不感到吃惊。
不如说,是本来还打算继续瞒下去的心境,才真正让我吃惊。
“啊啊……但是想来,从你的嘴里亲口听到还是第一次吧。前天,在钟塔和你谈话的反应来看,好像还不准备承认的样子”
说出这番话后,马上从旁边射来凌厉的视线。
不会还真的认为这谎话没被人发现吧。
“……综士”
“什么?”
“真的是笨蛋”
一种打心底惊呆了一样的神情看着我。
“再怎么说笨蛋是你才对吧。从钟塔上古贺学长掉下来的故事,你该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在相信吧”
“够了,再跟笨蛋说话也没什么用”
“刚才开始失礼的就是你才对吧。你不要恶人先告状了好吗”
哼的一声,雏美转向旁边。
“……一生一世的告白。就因为笨蛋的原因搞砸了”
如震惊一样抛出上面的话。
“有听到我的说明吗?已经确信的东西再听怎么让人吃惊?”
“够了,再说也没什么结果,这个话题现在结束”
再次面向这边的雏美,果然绽放出愤怒的眼神。
“说起来,我可是抱着那么大的觉悟,才承认了这件事,现在该你向我道歉才对吧”
“我道歉?”
“至今为止我做了很多错事。因为我懦弱的原因,而让你发生了TIME LEAP,像这样好好道歉才行啊。因为综士的原因可是让四个人都消失了”
“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忘记了吗?两天前的钟塔上就有道歉过了啊。只不过你对于自己的谎言没有承认而已”
让人没有一点脾气的辩驳。
反射下张开的嘴只是无力的嗫嚅。
“所以了,这对于我们是两不相欠的机会不是吗?我从钟塔上落下,让你数次承受痛苦。而你呢,一直在对我撒谎。但现在算结束了。我不会再让你飞回过
去了,你也不用再向我道歉了”
“……但怎么想我的罪压倒性的轻量不是吗,这么并列起来实在是不理解”
确实,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接下来怎么办?在这等电车?还是打个的?”
看了看电子屏,下一趟电车是在二十分钟后。
插着手臂,雏美想了一下。
“我要说坐电车回去的话,能跟我一起等一会吗”
“啊啊,当然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我也正好想再说一会话”
这其实,不也正是我的心情吗。
在最后的选择上,我想尊重雏美的意志。
这种想法到现在还没有变。
只是,是否要同意她的决定,就是另一回事了吧。
雏美道出自我牺牲式的决意以来,已经过了两天。然而,我现在还无法拭去那层迷惘。难道不该阻止雏美吗,心中深处另一个自己在不停的叩问。
没有找到任何答案,尾班电车到来之前,就在车站一直和雏美说话。
大概,真正必须要传达到的语言,一句也没有传达到。
然而,这种能够闲聊的时间那么让人感到珍重。
正如歌里所唱的那样,平凡的对话中得以安抚,一定,如那难以替代的宝物一样,是最宝贵的事实。
……然而,这样温柔的时间,无法一直持续。
不说永远,也许连一周不到就要塌陷。
恩,因为了解的那么透彻,所以在和雏美分别后,有如碾压一般,胸口还是那般的疼痛。
4
至少在这个时候,希望她不要再那么坚强。
而这样的恳愿,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吧。
翌日,十月七日水曜日。(周三)
那天,直到最后雏美也没有来信息。
我应该主动打过去吗。
其实这征税雏美所希望的不是吗。
在葛藤的苛责下却无法行动,怀抱着后悔我度过了这天。
十月八日,木曜日(周四)。
无法忍受这有烦闷的时光,中午后决定去许久不见的学校看看。
二年级五班里没有雏美的身影,总计第四次的课堂,果然是听不进去。
放学后,南栋三楼,前往时钟部活动室。
说不定雏美就在这里等着自己,虽然怀抱着这样的期待,门扉对面一展而开的,是失去主人的空虚的空间。
距离命运的日子,还有两天。
不论什么时候,这里总是有千岁前辈和雏美,然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办,全然不知。
晚上七点的时候,意想不到的钝重声后,房间的门打开了。
门外,是穿着运动装的芹爱。
到这个时候,还去田径部训练了吗。
“你在太好了。正好有事找你谈”
“找我谈?”
“唔嗯,准确来说是有事情希望和你一起决定,雏美呢?”
“晓得就好了”
“什么意思”
“昨天和今天两天都没见到她。所以说不知道”
“……为什么让雏美一个人待着?”
芹爱的眼睛里,明显浮现出责难的神情。
“因为她说想要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有想要做的事情再联系我 ”
“那个孩子马上就要消失了,综士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吗?雏美现在待在一起的只有一个人,还不明白吗?”
按下HOME键确认手机的画面。果然没有联络。
“我也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场合。但是,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想要为了我们而消失。想着自己的消失就可以让一切恢复原状。而对于这样的她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做,我不知道”
“我调查了这个”
“白稜祭的晚上,不在白新站停下直接通过的电车以及时刻。那天,也许两人所选择的未来会发生改变。然而,现在既然决定再一次TIME LAEP,那么由我
们决定这个时间比较好”
“也就是说,你再次跳向电车?”
充满决意的神情,芹爱点点头。
“写着两个时间是为什么?”
“第一个,是不在白新站停止的电车,在十月十日通过车站的最终时刻”
笔记的上段,写着二十三时十八分。
“第二个是在晚上十点前通过的电车中,最迟的时刻”
下段上,写着二十一时三十七分。
“综士TIME LEAP的话,十七周目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就会一笔勾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姐姐的生死要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可以的话,这以上的痛苦的回忆……”
“恩。我也不想给安奈姐带来更多痛苦。就定在二十一点的电车吧”
“……唔嗯。但是,如果综士你们突然不想要TIME LEAP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只要是两个人同意的意见,无论是什么选择我都会接受的”
恐怕,现下雏美已然不会动摇那坚如磐石的意志。
迷惘的,对现在的选择还无法全然理解的,只有我一人。
“不TIME LEAP的话,即使救下了安奈姐,雏美对于十七人和自己一人的性命间,不可能没有摇摆。我TIME LAEP的话,当然牺牲的是她一个人。不管选择哪边的道路。最痛苦的绝对是雏美。明白这点的基础上,总之我是想尊重她的心情。但就算这么想……。还是会想,这样真的好吗,彷徨无措。”
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芹爱站在推窗前。
“我不是雏美的朋友。在已经倒计时的这个状态下,也更不会说现在去做什么朋友。这恐怕也不是雏美所希望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已经没有能够给你们两人做的事情了。但,好像错了。我还应该在背后推一把”
窗子被打开,令人舒爽的夜风舞入房间内。
“他人的事情明明明白的很清楚,为什么一到我们自己,就看到正确的道路了呢。综士现在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妥协”
“那,该怎么……”
“该怎么做自己也不知道。把这份心情原原本本的传达给雏美就好了。有人在认真考虑自己的事情并且为之苦恼,这是多么大的一种救赎,我是非常了解的。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这样为我着想的伙伴”
像是碾碎所有的痛苦一般,芹爱露出笑脸。
“……已经过了七点”
屋外已然染上昏暗。
“现在你还觉得我应该马上去见她吗?”
“有延后的理由吗”
“……没有。我自己也吃了一惊,但真的没有”
在找到应该说什么话之前,我去不了。
最后,我所有的思考,不过是以自己为本位的借口罢了吧。
“真的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你在后面推着走”
“我何尝不是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在后面推着综士走呢”
五年前对芹爱所做的事情,让我之后的人生充满赴死一般的后悔。
那天的过错,没有偿还的办法。改正,被赦免都是不可能的,怀抱着这样的信念度过每一天。
……然而,不是这样的。虽然无法改正。虽然果然还是无法偿还。但芹爱,还是原谅了我。
不是所有一切都终结了。
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还在呼吸,战斗就绝不会终结。
“雏美,就拜托了”
“恩”
“一定要对别人温柔一点哦”
“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那家伙可是不太吃这一套”
“没问题,综士的话一定可以的。毕竟,是那份从来没有抛弃过我的温柔”
刚才,芹爱是说我【温柔】?!
不行,再这样下去的话,汹涌的感情就要化作泪水夺眶而出。
“那,明天见”
急忙说出这句话,逃也似的离开房间。
以要断气一样的速度在走廊上奔跑的同时,痛切的想到。
我的人生,不再是最差最糟糕。
因为遇到芹爱,因为被芹爱所原谅。
如果不出声在这个世界就好,我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同时,我希望她能感受到同样的心情。
虽然我知道只是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愿望。
我还是希望在最后的那个瞬间到来的时候,雏美能够获得除了绝望之外的哪怕一点点东西。
我无比强烈的想着。
5
想说的事情明明如山一样多。
但在铃鹿家的玄关口只是对面,话语全部堵在嗓子眼。而在我的头脑再次开始回转前,
“诶,综士君”
从她的嘴里零落出的我的名字,我这才意识到认错人了。
站在玄关口的不是雏美而是绪美。穿便服的形象虽说是不一样,但果真一下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晚上还上门真是抱歉。找雏美有点事”
“恩。我猜到肯定是找雏美的。这就去喊她”
即使这个时间迎来男生的上门,绪美的反应还是一如平静。
虽然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她从来没有露出过感情的昂扬。不管什么时候相见,绪美都是一副平坦的没有起伏的表情。明明应该是同一个人物,为什么会和雏美的性格差这么多呢。
玄关的门再次打开,前来的还是绪美。
“抱歉,雏美她,好像出去了。综士君,跟她约好了吗?”
“啊——。没有,倒是没有约过。应该说是这两天都联系不上她。刚才也打了个电话看看还是打不通”
“不会是吵架了吧?”
“至少我没有这样的记忆”
该怎么办。就在这等她回来吗。
“我有想到一个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那面的路走过去是个缓坡,从尽头处的台阶上去后是个山丘,那里有个公园。以前,那家伙就经常一个人跑到那里”
“公园?在这种地方干……”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看着下面的街道,感伤一阵?”
“这样吗。谢谢了。我去看看”
“啊,等等!”
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被喊住。
“上个月,综士君来我们家的时候,就想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前不久终于想起来了。综士君,以前是不是有丢过怀表?”
“啊啊……唔嗯,很久以前”
“果然。那个,印有综士君名字的怀表现在在雏美手上拿着”
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不是什么吃惊的事情。
没有一分动摇,听着绪美的话。
“那家伙,一直都随身带着那个怀表。所以今天也应该带在身上。和雏美如果见着面了你再好好问她”
就算我问,那家伙恐怕也不会老实的回答就是了……
“那个怀表,雏美大概是什么时候有的?”
“唔嗯。具体的时间不记得了。我是因为在一个房间住才注意到的,那家伙平常是都不会给家人看的”
“雏美,是在五年前的雨天,被你父亲带回家的对吧”
“唔嗯,八津代的夜里”
“被带回家的时候,已经拿着怀表了吗?”
“不太记得诶。好像是只拿了钱包的印象”
“钱包的话,里面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好像只有硬币。连纸币都没有,父亲是这么说的”
被卷入TIME LEAP消失的人,以五年前的时震为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且,之后的发展,除了当事的TIME LEAPER之外其他人没有记忆。
这,是我们所推出的规则。然而……
“你父亲就雏美说过的话你有记得吧”
“当然记得。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孩突然就来了”
“那么,其他的家人怎么对雏美的,也都记得吧?”
绪美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综士君,你到底想问什么?就算不在了家人我怎么可能忘记。当然记得。母亲也是,祖母也是,最开始对雏美是抱有疑惑的。但在父亲的强力支持下,那家伙也渐渐被接受成为家族的一员。除了我以外,其他的家人,差不多不到一年就和那家伙关系变得很好起来”
如千岁前辈的假说一样,TIME LEAP使得雏美的精神返回过去,这个时候,只有同一人物的绪美,例外的保存下了记忆的断片。
“刚才也说了在同一个房间生活对吧。没有向父母抗议吗?就我看来,这么大的房子应该足够有让你们分开住的房间才对啊”
这个问题,好像让绪美才意识到什么一样眯起眼睛,开始思索。
我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确实向综士说的一样。我不喜欢和那家伙住在一个房间里。但我不记得有向父母抱怨过得记忆。明明有空房间,为什么我没找父母商量过呢?”
对过去的行动自己也很模糊吧。
绪美一副暧昧的表情,不住的扭头。
“我好像问了什么不好的问题,真抱歉。差不多也该去找雏美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怀表的事情要是有机会我也会问的”
“唔嗯。嘛,说起来本来就是综士的东西,就直接抢过来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了”
让人想起雏美的不负责任的发言,第一次,让人感到两人的联系。
“要真做了这种事情,恐怕要被她加倍偿还的”
“真正的雏美,才没有这么吓人呢。对于综士的态度不过是在逞强。在我眼里看上去真的是有点心痛”
这样吗。我真的以为对我的态度就是她平时的样子……
离开铃鹿家,前往被告知的公园。
和雏美要说什么才好呢。今天,我想对她说什么呢。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在心中却是百般混乱,完全整理不出来。
6
时间已经是快要晚上九点。
“这个时间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出来啊”
本来是想先训训她的。也确实是这么决定的……
距离铃鹿家五分钟左右距离的公园。
坐在高台上公园的长椅上,雏美一个人,恸哭。
隔着有十米以上的距离吧,还是能听到呜咽的声音。
溢出的眼泪难以遏制,雏美一次又一次的拿袖子擦眼角。
我所知道的雏美,一直都是那个逞强的少女。
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弱点,强情的态度拼命掩盖自己真实的内心的人。
然而,现在,这家伙一个人……
握紧的手掌生热。
没有被触碰的身体里,中心一样的什么东西隐隐作痛。
这两天,我为雏美没有跟我联络而生气。说了有想要做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的,怎么不遵守约定呢。
为什么,我会这么笨呢。
要做错几次才肯罢休呢。
我总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明明已经没有时间,明明最痛苦的当然是雏美,这时候却无视自己的过错,迁怒起雏美起来。
愚笨的自己是如此可憎。没有意识到雏美已经成了这样,只是无所事事的度过这两天的自己,简直是让人想杀了一样的可憎。
意识到足音,雏美像跳起来一样转向这边。
然后,双眼大大张开。
“STOP!再靠近的话我就咬舌自尽!”
一早说完这句话,雏美背对向我。
“三分钟!让我平复一下!”
这家伙,不会是打算不承认在哭的事情吧。
“啊——。可能是感冒了。鼻涕都止不住呢”
像是说给别人听的自言自语下,一边用纸巾擤鼻子。
然后,雏美用最细微的动作擦了下眼角,深吐一口气开始整理呼吸。
何止三分钟,都有十分钟了吧。
“实际上有些话没跟综士说过。我,小时候开始就有一个梦想”
一边这么说着,雏美夸张的转过身。
“你,没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吧”
“……那就是从十二岁开始就有一个不曾放弃的梦想”
把发言订正了一下,但还是想就此说下去的意思。
“那就是憧憬西方的歌舞团。想着有一天能够加入月组或是花组(日本宝冢歌剧团的两个组名),演唱【堇花盛开时】(象征宝冢歌剧团而广为人知的歌曲),成为【TOP STAR】(宝冢歌剧院明星晋升路线的顶端称谓)什么的。所以了。刚才是在练习流泪的演技来着……”
“不用再说了。你真是说谎就跟呼吸一样哪”
“没有说谎,人家说的是真的好吗”
“不用担心,你不想被人问的事情我不会再提起。先不说这个,我坐旁边可以吗?”
我的问题下,她一副不情愿的点点头。
大批蚊虫聚集的街灯下,我就坐在生锈的长椅上。
“竟然能找到这里,难道是STALKER SENSOR(日式英语,尾形探测器)?”
“听绪美说的。说是猜可能在高台的公园,你是经常会一个人来这的样子”
“那家伙,是有偷看我吗。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趣味哪”
雏美和绪美的关系,和普通的姐妹有一线的区别。两个人互相是对对方怎么想的呢。大概,真实除了本人之外谁都不知道吧。
“后天晚上九点三十七分,急行列车将通过白新站。你要是没有意见的话,芹爱是打算就在那里死去”
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后,
“也就是说,我的人生还有四十八个小时了”
一副刻意的语调,雏美苦笑着说道。
“给点反应嘛,刚才可是一个包袱诶”
“怎么笑的出来”
“综士还是意外的纤细呢。说回来,你刚才说的事情给我发邮件不就行了,干嘛还找到这来”
“两天都没有消息不让人担心也是奇怪”
“对呀,要是我在综士TIME LEAP之前就死了的话,所有计划就泡汤了”
“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这两天一直一个人在苦恼吧?毕竟没有人想要消失的。但一直以【没办法只能这样做了,这是为了找回那些消失的人所必须做出的牺牲】这样来说服自己吧。但一定只有你一个人必须消失实在是太无稽了”
我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后,雏美只是暧昧的笑笑。
“怎么说呢,我知道否定只会让你觉得更像在说谎,但我真的没有苦恼。因为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的生命会是那么深刻的东西。面前存在拯救消失十七个人的可能性,不如说抓住这个可能性才是我真正的希望?不管再怎么说,芹爱才是真正悲惨的一方。那孩子,又要跳一次铁轨不是吗。即是说只是一瞬间,也肯定是超痛苦的。有所纠结的是她才对”
我不认为这是没有掺一点虚伪的真心。
比起肉体,更加痛苦的是心灵不是吗。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对了,既然碰到了,就听听我这两天想到的假说。十月十日的夜里,安奈姐和综士中必须死一人的理由找到了”
似要将这段感伤的对话拨开,意外的话题从雏美的嘴里飞出。
“因为我进入这个世界的原因,从而导致织原安奈寿命的延长”
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千岁前辈不是说了吗。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余剩时间诞生的原因,而导致发生了TIME LEAP。道理和这是一样的。安奈姐的寿命延长,导致时间不规则的增加了。但这个世界所抱有的时间是有容许上限的,十月十日就会迎来限界。这时,世界为了纠正时间的歪曲,而安排了元凶安奈姐的死亡”
“安奈姐因为在本来应该死的时候没有死,十月十日时间达到了饱和,然后被世界杀死?”
“大概就是这回事,综士的死会让安奈得救,也许就是因为超过的时间因为综士的死所抵消。综士应该还有的生命,填补了安奈姐的未来”
“我大概明白你说的意思了。只是还有两点疑问”
“只有两个?综士这次挺聪明的嘛!”
这家伙就是一定要在重要的地方插一句玩笑话是不是!?
“为什么你的来到这个世界,会让安奈姐的寿命延长?”
“蝴蝶效应?【风吹桶屋赚】(俗语,起风会导致卖桶的店生意好,译者注)的感觉,万事回转最后导致安奈姐的寿命延长。当然只是我的直觉”
“居然说是直觉。嘛,算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死的时候,安奈姐才会得救?这里的关系性我不明白。除我之外也有人在十月十日死啊”
“你们好歹也是邻居,这层关系就带来很大的可能性了不是吗?在某个时间,安奈姐寿命延长的契机由综士创造出来。从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姓名就缠绕上了因果关系。所以,只有延长了安奈姐寿命的综士,才能代替她十月十日的死亡,嘛,也是我的直觉”
“又来直觉”
“我是个笨蛋。说明什么的也不在行。但对这个推理却不可思议的很有自信。因为安奈姐的死因,一定会和综士扯上关系。如果不是有因果关系的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