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寺田的脚背是高丽菜

将~来请和寺田学长生六十个小孩!社长肯定没问题!请把你的ㄋㄟㄋㄟ给我!去东京前请留下你的ㄋㄟㄋㄟ!我最爱后藤社长(的ㄋㄟㄋㄟ)了!也很爱社长的运球(和一起晃动的ㄋㄟㄋㄟ)!

佳惠(贫乳)

「小佳,你没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乱写什么吧!」

我用带著黑眼圈的眼睛狠狠瞪著她。小佳甩著手中的油性笔,说:「我只是写下对社长满满的爱而已!社长昨晚没睡好吗?你的黑眼圈好深,让我来帮你消掉吧!」她全速朝我跑来。「别过来!」「请不要逃走!」

女篮社的社员围著表面如同果冻般光滑的毕业纪念册,男篮社那边则已经脱下了制服,开始打三对三。男生都脱掉了袜子、打著赤脚,只有寺田还穿著袜子,因此滑倒了好几次。他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的样子总让人感到很不耐烦,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却很有寺山的风格,所以又令人觉得很安心。

从毕业典礼结束到毕业演唱会开始前这段短短的时间,体育馆是属于篮球社、排球社和羽球社的。这段时间里,有些社团会大家围成一圈,互相说说告别的话—也有像我们吐团这样吵吵闹闹地在纪念册上互写留书,或是像男篮社那样把握最后机会边打球边嬉闹。我们这几个社团有个共通点,就是气氛不会太感伤。排球社毕业的社员,每个人都拿到一颗上头写了留言的排球,这种感觉很不错。与输了最后一场比赛之后办的退社欢送会相比,今天丝毫没有任何哀伤的气氛。

学生会的人在周围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排著椅子,忙著为毕业演唱会做准备。当中的成员亚弓不时朝我们这里看过来,大声说「要留空位给我写喔!特别是小佳!你不要写太多喔!」结果小佳和其他学妹立刻大声回道「唷~」「好好打光喔,纯情少女!」亚弓回嘴「少啰嗦」然后就往别的地方逃走了。

刚刚听著亚弓的致送词,我回想起下著雨的那一天。在头上跳跃的雨声,弥漫著尖锐沉默气氛的体育馆,彷佛不断轻触著肌肤的三月空气,以及追著我跑的寺田。那一天的我一定完全没想到今天亚弓会上台发表这样的致送词吧。

亚弓好厉害。在毕业典礼的舞台上做出那样的告白,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后藤,我也要写!」

「好痛~」

我大叫一声,在我后面的副社长仓桥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被仓桥用毕业纪念册边角敲到头顶的我,故意大大地写下「社长>副社长 你永远是我的属下」。

和我同期进女篮社的女生只有仓桥一个人。我是社长,仓桥则是副社长。小我们一届的女生有五个,一年级的则有三个。女篮社本来就不是很强的社团,现在人数又更少了。长得超正、又很会打球的女神裕子学姊还在的时候,社团里将近有十名社员,自从她们离开后社团就变得很冷清。

男篮社和女篮社都各做各的事,没事可做的顾问泷川老帅只好靠在墙边。他好像有想了什么鼓励的话要对即将毕业的我们说,却好像错失了时机。

「寺田,袜子脱掉啦!看你一副要滑倒的样子真的很烦耶~」有个男篮社的社员这么喊著。

「真的要我脱吗?我好像有香港脚喔,每次洗完澡脚就好痒喔。」

「别闹了你!」「滚啦!」男生们边说边用篮球丢寺田,他咧开嘴哈哈笑著。

男篮社的人把毕业纪念册随便丢在放书包和制服的地方。对寺田他们来说,纪念册最后几面的空白页似乎没什么意义;但对我们女生而言,怎么让那几面看起来色彩缤纷可是相当重要的事。

「仓桥、仓桥你听我说。」我掀起仓桥的裙子。

「你干嘛啦!叫就叫,干嘛掀我裙子!」

「好啦别生气,我们来帮男生的纪念册加点料吧。」

我和仓桥像蟑螂般窸窸窣窣地移动,摸走了男生们的毕业纪念册。我负责写寺田的,仓桥写另一个男生的。男生写的留言和女生的完全不一样,几乎都只用黑色的笔来写,还有人是拿自动铅笔勉强凑和著写的,内容还多半是黄色笑话。虽然都只是些蠢话,但却好像比女生的「友谊长存!」更诚挚。「这些家伙有够白痴,只会写色色的话!」仓桥咯咯笑著。「恭喜你不再是处男!男篮社令体社员庆贺」我在寺田的纪念册上看到这行字后,便啪搭一声关上了纪念册。

「啊!喂,后藤!你们在干嘛!那是我的纪念册耶!」

当我们专心地为男篮社合照里的人在眼睛画上黑线时,穿著皱巴巴衬衫的寺田朝我们跑了过来,但就在快跑到我们旁边的时候却重重地滑了一大跤。

「寺田你真的很没用耶……」我盖上笔盖。

「什么?」痛痛痛,寺田边说边站起身来。

「我说你很没用!很十!窄肩膀!大牙龈!一无是处!」

「什么大牙龈?」

「超大的!你的大头照笑得那么开,露出来的牙龈让人不注意都难!底下的名字不应该写『寺田贤介』,而要改成『大牙龈』才对吧!」

「我们都交往那么久了你现在才来嫌我的牙龈?我告诉你,小学的时候我种的牵牛花可是班上长最快的!」

「那跟你的牙龈有什么关系?那种事你也记到现在,真是有够无聊的!」

「少啰嗦~大奶婆!」

「竟敢说我是大奶婆?」

「好了啦~烦死人了你们两个!」

为了要打断我和寺田的对话,仓桥又拿起纪念册K我的头。「痛死了,你是我的属下还敢打我!」「不准那样叫我!」仓桥一脸不屑地比出「去去去」的手势。

「等一下我们看完毕业演唱会之后,会到车站前的萨莉亚集合。男篮社也会来。」

我在心中边对仓桥说谢谢,边将手插进开襟外套的口袋内。冰冷的银色钥匙让指尖感到一阵刺麻。

「快走啦,你们这对违反社规的情侣!你们这样很扫兴耶~要晒恩爱的话请去萨莉亚或其他地方好吗~」

仓桥做得好。「什么啦~」在寺田背后大叫的男篮社学弟用骨瘦如柴的手做出揉胸的动作。「寺田学长要用社办吗?」那群家伙真的是白痴。满脑子只想著那些事,也难怪女篮社的二年级会叫他们色猴子,总是对他们敬而远之。不过小佳好像和他们感情不错。

「寺田,」

我站起身,揪住盘腿而坐的寺田的衬衫。因为衬衫被拉起来,他那松紧带已经松掉的四角裤从穿得有点低的学生裤里露了出来。

「走吧。」

寺田很瘦,虽然没什么脂肪但个子倒是长得挺高的,身上有著我所没有的肌肉和线条。

「社长~」

寺田用手拍拍裤子、站起身来,小佳在他后面挥手。

「我明年毕业后也打算到东京土,到时候要请我玩唷~」

寺出发出「唷」的一声,用细细的脚踝站了起来。「到时候请带我去原四和新四玩喔!」寺出用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是要把小佳没卷舌的声音用背部顶回去似的。

那件事我非说不可了。虽然我可能无法像亚弓那样理直气壮,但我一定得说了。

高一的夏天,男篮社的男生看起来跟螳螂没什么两样。

因为汗水而黏成一撮一撮的刺猬头短发,以及露在红色运动眼外的细长手脚。明明是在体育馆里练球,却都晒得很黑,也总是满身大汗。男生身上好像都没有脂肪似的,肩膀、手肘、下巴及脚踝这些部位的骨头都突了出来;在体育馆的人工灯光照射下,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形成的阴影在他们单薄的身躯显现出来,让整体的线条看来更加生硬。我很讨厌自己带著柔软曲线的圆润身型,也讨厌自己比别人大的胸部。尽管裕子学姊和仓桥曾用男生般的口气骂我「谁会讨厌胸部大,你真是怪咖」,但我就是讨厌。当学姊们和仓桥开心聊著谁很帅、很可爱,或是谁的肌肉很棒时,我却只想著自己要尽量少和男篮社的人打交道。

一年级第一次有机会上场的练习赛要在我们学校举办,日期就订在七月暑假刚开始的星期六。那天也举行了男子练习赛,其他学校的男生比男篮社的男生还要更像螳螂,我看了觉得有点倒胃口。

夏天的体育馆里,篮球弹跳的声音比春天、秋天或是冬天都还要更加响亮。我坐在板凳上帮大家加油,突然被指示要上场打几分钟。当时我已经热得满身是汗,把碍事的浏海往两旁拨开,浏海却因为汗水而黏在一起、露出了整个额头,看起来有点呆。整瓶拿去冷冻的运动饮料,甜甜的部分开始融化了,却还没有完全退冰,瓶子里只有一点点融化的液体,那浓郁的甜味灼烧著喉咙。为了让结冰的部分快点融化,我拿掉水壶套将宝特瓶朝著向阳处倒放。被夏日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宝特瓶身就像流了汗一样。冰块在冰凉的液体里滚动,我满心只想赶快喝到。

那天,女篮社并没有赢。我们的程度不是只输给对方几分而已,而是根本连一较高下的资格都没有。我和仓桥当然也很呕,但学姊们的情绪更是低落,就连后来做缓和伸展操的时候,气氛都还是相当沉重。我脱下篮球鞋和袜子,像是

在看著别人的脚一样想著,浮著青色血管的脚背看起来好像莴苣。

「那个~」

当女篮社的社员向内围成一圈的时候,外围传来有些稚气的声音。我坐著转过身去。

脖子上挂著白毛巾的寺田站在那儿。男生那边好像已经做完缓和伸展操了,脱下篮球鞋的寺田也光著脚。那条毛巾大概用了好几年吧,看起来扁扁的、一点都不蓬松。相较于纤瘦的身体,寺田的脚显得很大,血管在他脚背上宛如分歧的河川般奔流著。那个部分清楚地浮起来,我觉得好像某个东西。

这家伙的脚背好像高丽菜喔。

「这是你们女篮社的人的东西吧?」

寺田拿著我的水壶套,只用食指勾住绳子的部分。素面粉彩的水壶套跟寺田破旧的毛巾和练习服一点都不搭,感觉好怪。

「啊,有写名字……」

转动著水壶套的寺田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叫出声。我在水壶套的底部写了姓氏的拼音「GOTO」。

等田把毛巾塞进T恤里,边擦肚子边皱起眉头。

「GO~TO~?」

俗子学姊率先「啊哈哈」地大笑起来。「go~to~the park?」「No!station!」「oh~I'm sorry」「nice to meet you!」大家像是被点中笑穴般哈哈哈地笑个不停。在女生们的爆笑声中,满睑通红僵在原地的寺田看起来实在很可爱。我好想摸摸看他的高丽菜脚背。

寺田说「反正等一下要在萨莉亚碰头嘛!」便空著手出现在脚踏车的停车场。看样子他把制服、书包和其他随身物品全都交给男篮社的同学保管了。脚踏车的篮子里放著超商的塑胶袋。

「那是什么?」我凑近塑胶袋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别碰啦!」寺田拨开我的手,让我有点不爽。

「这个啊,是我们对未来的希望喔。」

「……是喔。」

「这时候你应该要吐槽我啊!看样子,我该不会说了很酷的话吧!」

「你这哪叫什么很酷的话啊!」

寺田跳上脚踏车开始使劲地踩起踏板。我也不甘示弱地跟著跨上椅垫。裙子的后襬被春天的风吹得鼓鼓的。

「操场上的人也好嗨喔。」

寺田吸了吸鼻子。从脚踏车停车场到校门的这段距离可以看到整个操场。足球社、田径社、棒球社,穿著制服的毕业生和学弟妹们尽情嬉闹著。

「哇~大家好像都很开心呢……你看,棒球社那边好像还飘下了樱花耶。」

「那应该是被撕烂的毕业证书吧。」

「……真漂亮~」

校内弥漫著一股最后庆典般的热闹氛围,只有东栋安静地伫立在那儿。虽然东栋有可怕的谣言,但我就是在那里确定了自己喜欢寺田这件事。

「东栋是真的有鬼吗?」

「不是在南栋吗?」

「……不要乱说话。」

脚踏车的速度减慢了,车轮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或许是明天就要拆除的学校所发出的引力太强大了,脚踏车的踏板变得十分沉重。

「早知道应该借社办来亲热一下~我最喜欢在社办做了!」

「……你脑子是坏了吗。」

「其他社团的人也对男篮社的社办很满意喔,他们说墙壁很厚隔音效果很好。」

「什么!你们还把社办借给其他社团的人吗?你们以为自己在开宾馆啊?」

其他社团的人要用的话一次收两百哦,寺田笑著说。「我们把那些钱称为『爱的基金』,用来买运动饮料的冲泡粉,这才是真正的用爱救地球!」我想起以前女篮社饮水桶空了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向男篮社要一些运动饮料来喝的事。

「你们很恶心耶,好想吐……」我做出想吐的样子。

「不过,为什么大家要把我们赶出体育馆啊?」

「大概是仓桥想让我们多点时间在一起吧。」寺田突然这么一问让我有点慌乱,骑脚踏车的速度又更慢了。我心想,这么做果然还是很牵强。

「其实我蛮想看毕业演唱会的,森崎今年好像也会上合唱歌。」

「看到亚弓打光的样子,说不定会有高一的学弟爱上她喔。」

不过主唱森崎长得很帅不是吗?看样子小佳的帅哥雷达又要失控啰!我边说边在心中向仓桥下跪。还好昨天有先传简讯给她,真是多亏仓桥了。

寺田轻快地踩著脚踏车,悠哉的样子彷佛在清澈的水中悠游的鱼。渐渐地,落在后头的我终于追上寺田的速度。寺田没将卷起的裤管放下,踩著脚踏车的小腿肌肉规律地伸缩著。别看寺田这样,没想到他腿毛还蛮多的。通常瘦瘦的男生总让人觉得好像没什么毛发,不过寺田的腿毛却茂密得像野生动物一样。我喜欢偷摸他的腿毛。因为他会「呜哇~哇哇哇」地叫,那怕痒的模样很可爱。摸他脚背他也会「啊!」地跑掉。好想用手指滑过他脚上的血管。

校门出现在眼前了。像是想要将高中生活的尾声再拖长一点那样,我一下、一下、一下地踩著脚踏车;望著前方寺田肩胛骨形状明显的背影,然后一次、一次、一次地拖著依附在自己背上的三月。虽然同样都是春天,但三月和四月的颜色并不一样。穿著不一样的衣服,听著不一样的音乐,顶著不一样的发色。三月的春天是淡淡的粉红色,空气也是那样的感觉;四月的话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四月还没到。真想把二月和四月混在一起。虽然春天就是春天,一年只有一个春天,但只有今年不一样,今年的春天分为三月的春天与四月的春天。

身边的人也不一样。

「今天是几号啊?二十四?五?」

寺田之前把头发剪得太短,后颈发际的地方看起来有点怪怪的。我在他身后大声说「是二十五!」顿时觉得好喘。

「今年的毕业典礼好晚喔。不过明天就要拆掉了吧~学校。」

对~啊!如果不大声一点,我的声音就会飘往后方;但向前用力拋出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像是弹回我的脸上那样子糊成了一团。

通过校门后,轮胎傅来的感觉变了。嘟咕嘟咕嘟咕嘟咕,轻快地压过一块块的小磁砖。我们来到了上学时一定会经过的那艇长长的大桥。

从河水量减少的这降侨上,可以环视整个学校。

这片再熟悉下过的风景,忽然间,却显得离我十分遥远。

骑在前头的寺田,彷佛被风景吞没了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自己彷佛再也无法追上他那轻快向前行的背影。

「寺~田~!」

感觉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要被留在未知的世界。

「你说想看演唱会却又一直往前冲,你到底想骑去哪里?」

从这座桥上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已经没在使用的东栋。不知道是谁在东栋的墙上画了壁画。那并不是随便的涂鸦,而是完整的一大幅画。

「天还很亮嘛。要是暗一点就好了。」

我完全不懂寺田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又说了声「好!」然后把变速器的档位调重了一格。他每踩一下踏板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更大,他的背影又再次离我远去。

今天是晴天,天空是水蓝色的。看著东栋我就会想起雨。想起那天一滴滴落下,彷佛扎在颈项上的细雨。

「那个东栋和壁画,明天也会被拆掉吧。」

寺田站在稍微被雨淋湿的壁画前,我也背对著他站著。尽管已经是三月了,那一天却很冷、非常冷。

「今天天气很好呢。」

虽然和雨女在一起,我补上这句。

「毕业典礼的时候你好像不是很难过嘛。」

才没有哩。虽然我这么说了,但寺田好像并不当一回事。

「要是今天天气不错的话,我有个想去的地方。其实应该晚上去比较好。啊,我不是想去宾馆喔。不过万一下雨的话就会打算去。」

你这样边骑车边笑,小心牙龈乾掉喔。但他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

昨晚我传了简讯给仓桥:「明天我想和寺出独处。但最后集合的时候我们会到!到时候请你吃米兰风肉酱焗烤饭!」

一定得跟他说,一定得跟他说。在完全离开这片风景之前,我一定得好好地跟他说。

嘟咕嘟咕嘟咕嘟咕,车轮规律地摇晃著。寺田的背影,视线中的风景,以及我自己,也都一起摇晃著。

自从学姊们离开杜团以后,女篮社比赛一次都没赢过。由于人数一下子减少,社团的士气似乎也跟著变得低落。被指派为社长的我逐渐感到心力交瘁。我真的适合当社长吗?比赛赢不了是不是我害的?这些烦恼我今都告诉了寺田,也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因此,从那之后我和寺田就变得愈来愈亲近。

有天因为亚弓有话想跟大家说,于是我在练完球后把大家集合起来。

「你要加入学生会啊……那之后你还能来社团练球吗?」

仓桥说完后,小佳不知为何用力地点了点头。

亚弓是正式选手,背号三号的她是

小前锋。无论是内线或外线她都能打,是女篮社很重要的球员。

「学姊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们这几个。」

仓桥的语气很镇定。

「亚弓的存在对女篮社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雨水让周围变得阴暗,做完缓和伸展操的身体,接触到空气后顿时觉得有点冷。大家常说我是雨女。以前寺田也对我说过,你难过的时候天空就会下雨。所以那天也下了雨。体育馆被飒飒的细雨包围了起来,变得湿答答的。

大家围成圈站著。虽然并没有规定女篮社的社员不能参加学生会,但这毕竟是练习量很大的社团,至今还没有过可以同时兼顾社团与学生会的社员。

「我,」

为了制止正要开口的小佳,亚弓向前跨出一步。她总是抬头挺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我要参加学生会的候选。」

亚弓的声音很强势,似乎不打算接受任何反对。

「我不是在徵求同意,只是跟大家报告而已。我想加入学生会。我认为社团应该没权利阻止我。」

我感觉到她眼神中的坚定。明确表达出自己意见的亚弓,完全不了解我为了社团付出了多少。

「我不答应!」

没想到我的声音会如此响亮,我心中暗自冷静地想。

「我不答应,亚弓。如果现在参加候选的话,就是前期的学生会了,不就要负责办文化祭了吗?整个学生会肯定会忙翻了。这样你就不能来社团练球了。」

我知道男篮社正往我们这边看。因为我看到寺田脖子上那条破旧的毛巾掉下来了。

「现在就算加上我和仓桥,女篮社也只有七个人,这样的人数很勉强。而且亚弓你球打得好,每次都负责先发不是吗?」

我的声音愈来愈大。

「明年夏天之前,我和仓桥就要退社了。能多赢一场比赛也好,我想多花点时间在女篮社。你懂我的意思吧?」

学姊离开时突然指派我为「社长」,来自那份责任的压力像是石头一般,不断从我的喉咙里滚了出来。

「社长,可是我——」

「不行,我绝不答应。我以社长的身分说不可以。」

亚弓的视线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而且,我们还没赢过不是吗?一直以来都没有赢过。」

我明白自己的声音飘出了某种令人厌恶的气息,就像把水滴在乾掉的红色颜料上那样。

「学姊来看过我们练习后,私下跟我说你们缺乏干劲。她们知道我们赢不了比赛。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告诉我你想加入学生会。亚弓你是正式选手,是三号耶。少了你,我们就更不可能赢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用手指压烂黑暗腐烂的心的一部分似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什么干劲啊?学姊们倒是说得很轻松,毕竟那时候人多、大家又都很积极。她们只经历了最快乐的时光就毕业了。现在我们只有七个人,如果人数再减少要怎么有干劲?」

明知不该对亚弓发火,我还是停不了口。

「亚弓你也是,做那种决定之前你应该跟身为社长的我商量一下吧。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这样下去,我们女篮社就完了、就完了。可是——」

「后藤。」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仓桥偷偷观察著我的脸,但我没有注意到。不知不觉中低下头的我,视线被泪水的薄膜覆盖住了。

大我一届的裕子学姊,为什么总是那么耀眼呢。无论是干劲还是散发出来的气势,都显出我们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类型。直到现在,学妹提起裕子学姊都还是赞不绝口,听见之后我就觉得十分无力。当然我知道学妹根本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在耳里我总觉得她们是在说我比不上裕子学姊,心里变得很不安。

我内心的不安其实跟女篮社的比赛成绩没什么关系。亚弓很能干,我相信就算她加入了学生会仍会继续参加社团。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烦躁。

我冲出了体育馆。「后藤!」尽管听到仓桥的呼唤声,我的心还是被冰冷的雨水占据。我跑进中庭,脚上还穿著篮球鞋。不想被大家看到我哭的样子。脚踩到溅起的雨水,啪啪啪地喷在小腿上。我跑出中庭、来到东栋。伫立在雨中的东栋看起来比平常更令人发毛。

「后藤!」

声音出现的同时,一条毛巾挂在我头上。

我马上就知道了,是寺田。

「后藤,我们躲一躲吧。」

奇田突然抱起我,往东栋后面走去。「等、等等寺田。」我在他的臂弯里不停扭动。他的手臂虽然淋湿了却依然十分温暖。

「刚刚我看到有个老师和学生偷偷进来这里。好像是常常在图书室的那个老师耶!很白、老是穿很多的那个。不过那个女学生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啊?什么?寺田你在说什么?」

「小声点小声点。他们感觉怪怪的啃,还共撑一把伞呢!很可疑!」

东栋后面有个地方有小小的辽篷,我们站在那底下躲雨。「他们两个来这里要干嘛啊,这里禁止进入耶!」看著寺田莫名兴奋的模样,我心想这家伙真是个白痴。

不过,这家伙竟然追我追到这里来。

不知不觉间,我转身背对寺田。东栋后面的墙上有幅壁画,是一男一女望著彼此的剪影。那幅壁画从夜幕降临前的昏暗天色中缓缓浮现。

「……后藤,你知道这个壁画吗?」

身后传来寺田的声音。我觉得他好像是想问其他的事,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啊。」

东栋后面的这个壁画有点像是学校的圣地。

「听说只要在这个壁画前告白就会成功。」

这是谁画的啊,寺田的语气听起来坦荡荡的。反倒是我还有点紧张,真是的。

「刚刚那个老师和女学生会不会就是到里面告白啊,还是已经告白完了?」

眼泪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好糟糕。赢不了比赛,还和学妹大吵,只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就跑掉。现在的我真是糟透了。

「喂,后藤~后藤~」

你很吵耶,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希望他继续吵下去。我想把过去传简讯和寺田商量社团的事全部忘记,也希望他全部忘记。

「当社长还真累」或是「你已经烦恼很久了吧」,希肇他千万别说这类的话。假如现在听到那样子的安慰,我内心的某个部分也许就会轻易地瓦解。

「后藤。」

飒飒落下的雨声中,寺田叫著我的名字。我的眼泪啪哒啪哒地掉,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冒了出来。

脚露在外面的部分好冷。耳朵也冷得发痛。

「亚弓她啊,球打得比我好对吧。」

哈,我吐了口气笑了出来。

「后藤,你不用转过来没关系。」

说完这句话后,寺田将运动外套披在我背上。「你很冷吧。」白底红线的男篮杜运动外套,或许是因为寺田一直穿著,外套上的余温融入了我的体温里,非常的温暖。虽然我们业没有像那幅壁画一样凝视著对方,但就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我明白了自己喜欢寺田。更正确地说是,我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喜欢著寺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胯下好痛胯下好痛!寺田在脚踏车上夸张地摇晃身体,朝著河床的方向往下骑。因为没有铺设楼梯,如果想到河床边只能从有坡度的草丛下去。

「寺田小心点,要是摔车的话你的牙龈会受伤喔!」

「我的牙龈才不会受伤!……我的牙龈才不会受伤!」

「这很重要所以要说两次!」

我牵著脚踏车大笑,追在寺田身后。

「寺田,你说想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啊,你还记得这里吧。」

「当然记得啊……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做的地方对吧。」

「屁啦!我们哪有在外面做过!干嘛突然说那种好像和别人偷吃的话啦!」

把脚踏车并排停好后,寺田似乎觉得很痒所以抓了抓脚踝。不是被蚊子咬,好像是被其他虫子叮到皮肤才发痒的,草丛实在令人很不舒服。寺田的右手紧紧抓著刚刚放在脚踏车车篮里的塑胶袋的袋口。看样子,里头似乎有什么秘密。

「我们是埋到哪里去了?」

「没有当成记号之类的东西吗?像是小庙之类的。」

「小庙?我可不记得有把那种恐怖的东西拿来当记号喔!」

寺田重新穿好原本踩著脚跟穿的运动鞋,还将卷起的裤管放了回去。大概是脚被草弄得很痒吧。

天空很晴朗。我即将动身前往东京,今后,这个小镇的天李不会再被我的心情影响。

那一天的天空朝著远方,渐渐离我远去。

「埋那个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多以前了吧?记得那天是文化祭的最后一天,所以是九月初的时候?」

那天晴朗得彷佛可以直接看见整个宇宙。但也或许

是因为,当时我觉得非常幸福。

「啊,是不是这里?」

寺田突然弯下身,从打手紧握的翠胶袋里取出铲子。

「咦,里面装的是铲子啊?你神秘兮兮藏起来的就是铲子?」

「少啰嗦,又不是只有铲子!」

寺田把那个袋子往旁边一扔,开始像只鼻子灵敏的狗一样在草丛间挖了趟来。我默默取出袋子里的东西。「啊,后藤你别拿。」寺田慌张地说,但已经来下及了。

烟火,里面还装了烟火。

「……那是我昨天买的。」寺田背对著我继续挖著草丛。

「这种季节你是去哪里买到烟火?」

我强迫自己开口说话。心脏好像被人用手伸进来大力翻搅似的。

「哦,商店街啊。文化祭负责放烟火的烟火师傅的店。」

袋子里还装了百圆商店卖的打火机。「……怎么没有水桶?」我问。「……这里有河嘛。」从寺田的回答完全可以听得出来,其实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想起来了。想起那天我在这里说过的话,对寺田说过的话。

「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了!」

寺田突然高举沾满土的脏手。沙顿时飞得到处都是,我赶紧闭上双眼。

高中最后一次文化祭的最后一天,趁著到处都是情侣的烟火大会正在进行之际,我们偷偷潜入了学生会办公室。因为我们听说,剩下的烟火都被保管在那里。「火球是我们的了。」「是烟火弹啦,你那样说也不会比较酷。」我们小声地互相吐槽,偷偷摸摸地往学生会办公室里瞧。

亚弓在那里。除了亚弓以外,学生会长田所同学也在里头。我们倒抽了一口气,在门前蹲下身体。我们怎么好像老是撞见这种场景啊?寺田有些喜孜孜地说。

「那时候,我们根本就是狗仔队嘛。」

「哪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才不算狗仔队呢。」

「那种气氛用看的也知道好吗~根本就是。」

在他们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前,我和寺田始终躲著。直到他们说「对了亚弓,你不是烟火大会的主持人吗?」「啊糟糕!可是烟火已经在放了!」接著传出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后,我们才潜入办公室,偷走烟火。

「不过那烟火还真是大耶。」

「一看到我马上就知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放的烟火啊。」

可是那天我们还是边大笑边骑著脚踏车来到这座桥下。当时寺田也骑在我前面,对著传出嘻笑声的操场大叫,而我们连汗都没擦就来到了这里。开始进入秋天的九月,过了晚上七点的桥上,天色看起来有种世界未日的感觉。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喀哒喀哒地骑署脚踏车下到草丛,然后把脚踏车扔在一边。「我不敢点火啦!」「这简直是炸弹嘛!」我们两人嘻嘻哈哈地笑闹著,笑到腰快断掉那样抱著肚子。最后,我们把那颗烟火弹埋在草丛里。

那时候我确实是说了。

好想一起放烟火喔。

将来我们要再回到这里,一起把这颗像炸弹的烟火挖出来喔。

「我忘了。」

「你……那时候说想放烟火的人是你耶!」

那天,天色逐渐暗下来后,秋天傍晚的天空看越来好像葡萄果冻。

「本来我是想等晚上再一起来放啦,可是等一下和大家碰面后可能会去别的地方,所以只好先带你来了。」寺田拿著铲子,咔嚓咔嚓地往下挖。

「寺田,你一直都记得啊。」

我嗅著呛鼻的草味,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好想一起放烟火喔。当时我为什么会那样说呢。

「对不起。」

明明当时就已经明白了,明白自己不该做出这种愚蠢的约定,寺田却一直把我那句随口说出的话记在心里。

今天我一定要把那句好好想过的话,好好地说出口。所以昨天我才会拜托仓桥,请她把我们赶出体育馆。也因此我昨天整晚都睡不著,只好带著黑眼圈来参加毕业典礼。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啊。」

说完这句话后,寺田把沾满土的烟火弹丢了过来。「啊~白痴!你丢过来爆炸了怎么办啊!」「才不会咧!搞什么,这又不是未爆弹!」我把烟火弹朝著奇田扔回去,毫不在意制服被土弄脏。

寺田撕破包住烟火的玻璃纸,喀沙喀沙地倒出里头的烟火。「哇~」「来放仙女棒、来放仙女棒!」「那都是最后才放的好吗?」我们兴奋地拿起打火机点燃烟火。

绿色的火花随著劈里啪啦的声音飞了出来,寺田「啊~」地放声大叫。「你这个大牙龈有够吵的!」我拍打他的背,同时从他手上借火,然后又催他「快快快,火要熄了!」寺田连忙拿出新的烟火,从我手中借火点燃后、再把烟火传给我。没想到两个人放烟火竟会如此手忙脚乱。

春天的正午时刻,太阳升到最高的位置。这里或许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地方吧,此刻却也是世界上最不适合放烟火的地方。

绿色、黄色、红色和蓝色。三月的草丛,河水,以及飘著白云的蓝色天空。眼前充斥著各种颜色,看起来真美。因为太美了,我觉得鼻了里渐渐有股酸酸的感觉。

「发生了好多事喔。」

寺田笑了,两手握著好几枝烟火。

开始了,要开始结束了。发出滋滋声的烟火迸出火花。我满脑子都想著寺田、寺田、寺田,想到头都快爆炸了。

「发生了好多事喔。」

「是啊。」

「因为电车快开走了所以我死命冲上车,结果车却一直没开真的好糗喔。」

「……」

「其实我不是要说那个啦。」

发生了好多事,指的花不是那些。说出这句话时,右手的烟火开始喷出火花,寺出将他手中烟火的的端凑了过来。

「我们交往多久了啊?」

「差不多一年了。从二年级的二月开始交往的。」

「一年啊,那我们还蛮能撑的嘛。」

「嗯。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寺田沉默了。我也是。

我知道,当有了「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的想法时,就代表我们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这点我很清楚,寺田也是。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必须要说,由我来开口。

由我来开口,好好地说。

「寺田。」

「嗯?」

「寺田、寺田。」

「干嘛啦。」

「寺田、寺田寺田。」

愈是呼唤他的名字,愈让我觉得想哭。

寺田手中的烟火劈里啪啦地喷出火花,照亮了草丛。彷佛是要阻止我说话似的,火花甚至喷到我手边。

「希望你在补习班能交到朋友。」

「喔。」

换我向寺田借火。我点燃烟火后,寺田站起身子,挥舞著手里的烟火,像是朝著天空在画些什么。我蹲在地上,手中的烟火没有迸开。我想着乾脆来烧草好了,于是把火放在某一点上持续地烧。

我就一直那样蹲著,直到火完全熄灭。站著挥舞烟火的寺田,手中的烟火也熄灭了。即使烟火棒仍握住手里,火却已经熄了;虽然还有打火机,但火却已经熄了。

借火传烟火的动作就此停住,我们就这样动也不动。

「寺田你,」

站著的寺山擎向别的地方,而我则低头蹲在地上。

「你想当这个小镇的国小老师对吧,很早以前你说过。」

「嗯,我想当那种情人节会收到很多巧克力的老师。」

我们已经十八岁了,不会幼稚到吵著不想分开;但,也不过十八岁而已,还没成熟到能向彼此保证就算分开还是会深爱著对方。

「手田,你想教这个镇上的孩子们打篮球对吧,你常这样说。」

「嗯,我是说过。」

我煞法看见寺田的背影。蹲低身子的我,视线停在他那皱巴巴的长裤的膝窝。

「好好准备重考,一定要考上这里的国立大学喔。」

「嗯。明年我一定考上给你看。」

「我一直很想去东京。那里是我的憧憬,一直都是。」

「你老是这样说。我知道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还想跟东京结婚对吧。」

笨蛋,我回道。不过,真正的笨蛋应该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向往东京。但虽然不知道,却也觉得没办法继续待在这里生活下去。我想去东京,想以后带著小佳去原宿和新宿玩。

「我要在东京念心理学,那是我的梦想。」

「然后靠著傲人的胸部,成为性感的心理谘询师。」

「我才没那么说好吗。」

「嗯。」

我抱紧膝盖。如果不这么做,心脏就好像要跳出来了。寺田的梦想在这个小镇,而我的梦想在东京,我们之间的差异不过如此。虽然只不过是这样,我却已经无法承受。

寺田那高丽菜般的脚背,以及我那莴苣般的脚背。当我们的脚靠在一起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果然是女生。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变得像是在火上炙烤的砂糖一样。社团

活动时藏在寺田红色篮球裤里的膝窝,那凹陷的阴影看起来像是洞穴。一想起这些回忆,我便已经无法承受。

「寺田。」

「嗯。」

假如穿过这个膝窝就可以看到东京就好了。假如这个膝窝的对面有东京铁塔、有新宿、有盘根错节的地下铁,那我就能继续待在寺田身边放烟火了。在夏天的夜晚,两个人一起放烟火。

春天正午的草丛里,飘著火药的烟硝味。

「分手吧。」

我用力抓紧自己的手臂。感觉体内的某处只要稍微松懈,心中满溢的悲伤就会四处飞敞。

「这是最后的烟火了。」

剩下两枝烟火,我和寺田一人一枝。

寺田从我手中接过烟火的时候,依然望著别的地方。

和那个下雨天相反。此刻我手里握著打火机,凝视著寺田的背。

寺田,你不用转过来没关系。

手机在制服的口袋里震动著。应该是仓桥打来的,可能是大家都到萨莉亚了吧。

我的烟火开始劈里啪啦地喷出火花。放开手中的打火机,让打火机「咚」地一声掉进草丛里。寺田依然没有转身,只伸出手来向我借火。「右边,再右边一点,过头了。」我用颤抖的声音引导他,可是不太顺利。火没有点著,寺田的烟火没被点燃。

不过寺田,你不用转过来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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