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我的妈妈变成17岁了吧
翻译:ahbbgang
妹妹出生的时候,我三岁。那天的事我都还记得,而妹妹的生日这种事我恐怕实难忘记。因为妹妹的生日是二月十四号。
那天前后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大雪天,唯独妹妹出生的日子天放晴了。在大人们左来右往清理着堆在道路和房前厚厚的积雪时,我却在担心幼儿园操场上的积雪会不会化掉。可别不能和小伙伴们打雪仗了啊,我一边赤手搓着雪球,一边想。我的心思全在雪上,至于妹妹出生的事情也是回到家之后才知道的,当时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并没有感到多大兴趣。
因为当时我还不是很理解妹妹这东西是个啥。就算对我说那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也不会“啊!”的一下子领悟。虽然听说是和我一样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我完全没有之前在妈妈肚子里生活的记忆,所以还是不大明白。
了不起就是家里又多了一个人,以及自己的房间变狭窄了。
能理解的大概就这么多。
我并没有去探望刚出生的妹妹。因为我的父母认为把一个熊孩子带到医院里去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我第一眼见到妹妹是她出生后第六天和妈妈一起回到家里之后。前一天开始父亲就在确认准备好的床呀什么的,我也有了终于要来啦,这种程度的意识。
然后,迎来了和妹妹的初次见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好脆弱。比寄放在保育园里的小婴儿还要小得多,一头威廉王子的发型,脸红扑扑的。跟小狗崽子一样弱小,像是对这点心知肚明一样,哭泣着寻求庇护。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反正不认为妹妹和自己是同一种生物。
总体来说,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带着稍微碰一下可能都会倒大霉的恐惧,没多久我就开始意识到要离妹妹远一点。过了几年,妹妹也从最开始不安定的状态变得能够自己走路了,变成了「接近自身存在」的东西,不过那个时候,已经稳稳地筑起了一堵墙。没有厚度,轻轻一碰便会四分五裂的发泡塑料做成的墙,不过,能把墙那边的东西逐出视线这点是肯定的。
当时对妹妹的了解,仅限于她似乎不怎么抗冻。
大概是因为出生的时候正巧避开了降雪吧。差不多三岁的时候,又一个大雪的冬日里,父亲拿着雪橇带我们出去玩,很快妹妹便闹着「冷我要回家」哭了起来。虽然嘴上不说,但当时我认为这个妹妹很没出息。不过这个评价一直未曾改变也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不知道如何跟比自己小上一截的妹妹相处,而且妹妹也更亲近父母。一有什么困难便立刻哭着去找父母,完全没有我表现的机会,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少。除了吐苦水以外,都不表露自己想法的性格的形成也和这不无关系。因为实在是没说过话,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本来像是打算让妹妹和我住一间屋的,不过妹妹实在是太黏父母了,尤其是妈妈,于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作为我来说,能独占一间屋子倒是很开心,当时还觉得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多尴尬,一个不留神搞不好还会产生出更加险恶的情况。
我们之间大概也没有彼此理解兄妹这个概念吧。兄妹之间就要互相帮助,这虽然不是由谁决定好的事情,但至少父母亲是这样希望的。我虽然隐约感觉到了些,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妹妹就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毕竟妹妹目前只不过尽力活着,对别的事情还都顾不上的说。
我们之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慢慢长大。
妹妹哭着来找我,那年她六岁,而我十岁。
八月末,暑假眼瞅着就要结束,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太阳落山的时间也变早了。不过比起这种事,一想到下学期要开始,就让人变得异常忧郁起来。大把大把的时间,为何如此经不起挥霍,总是转瞬即逝。感觉暑假将要结束都是骗人的,然后看一眼自己的胳膊,都晒得跟非洲鸡似的了。我也只能看着这铁一般的证据默默叹息。
在电风扇前面摆出个舒服的姿势,挠一挠被蚊子咬了的地方,接着听到背后传来了动静。地板上的影子也比蚊子要大得多。一回头,妹妹站在那里。虽然没吓得纯黑附体,但心里也一惊,差不多是把被蚊子咬的痒感忘掉的程度。
难得主动接近我的妹妹,手里拿着绘图日记。听说要帮的是日记,一开始我是不拒绝的,漫不经心朝着打开的日记本那么一看,方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一片空白]。瞥一眼本子的对面,妹妹湿了眼眶。我坐着,妹妹站着,本来这种体位应该是妹妹在上的,但不知为何却有种妹下位的赶脚。我第一次认识到妹妹是比自己小上不少这件事。
「暑假作业?」
如此一问,妹妹轻轻点了点头。记得我低年级的时候也写过。这本绘图日记再怎么找补也肯定会被骂的,所以这次就不打算寻求父母的庇护了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最开始的三天左右,其他全都是白纸。此刻,我对日不过三这个词有了深入理解。我知道了妹妹哭泣的理由,然后对摆在眼前的难题感到十分棘手。我自己都迷迷糊糊的,更别说掌握妹妹的暑假动向了。
「你之前都在干嘛?」
并不是想去责怪,只不过对她暑假的过法感到好奇罢了。到底是把时间都用到哪里去了,我想知道的是这个。可站在妹妹的立场上,就有种被骂的感觉了,眼瞅着泪腺里又要涌出水花。「哎呦,哎呦呦」,我一慌妹妹就更慌了眼瞅着这就要哭,妹妹咧着嘴颤抖着发出『好可怕,好可怕』的哭腔。我心说药丸,当时就吓尿了一地。要是被在别的房间里的妈妈听到就麻烦了,趁妹妹哭出来之前,我从后面推着她,把她带离了屋子。虽然电风扇还在继续转,但是我可没有闲工夫再跑回来关它。
一边把妹妹推上二楼的房间,一边不停摆手,在我的示意之下,妹妹抽着鼻涕,勉强坚持住了。我总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妹妹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站着的时候就已经很小只了,坐下之后妹妹的存在感简直阿卡林。虽然也有我居高临下俯视的原因,但看上去就像被揉成一团的口香糖包装纸,感觉一转眼就会不见。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妹妹的本子,再看看无精打采的妹妹。像这样有意识地注视着妹妹,还是她出生后被妈妈抱回家以来的头一次。当时产生的孱弱的感觉,现在倒是愈发根深蒂固了。黝黑的长发垂下来,好像兔子耷拉着耳朵。
看着那双一放手就会立刻哭出来似的眼睛,实在不能让人心情愉快。弄得我都有点垂头丧气的了。空气太阴郁好想逃走啊,可是身体却不配合。
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放到平时早™跑了。
老子管你这么多呢,一定会这么想。
不过,现在却不行。看着妹妹的样子,就没办法了。
但是,事情的理由和根源倒是还没有摸清。
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开始如此思考。
由生物本能所产生的连带感,还是说血缘关系呢。这么说吧,就像有什么在对着类似产品编号一样的,刻在自己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的部分倾诉,抵挡不住。一旦注意到了这家伙的存在,我便陷入名为「哥哥」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捡起绘画日记。总之先把最初写了的三天的内容看一下,都是用只言片语记录了些家里的琐事。画的主要是妈妈,平假名过多导致有些难读的日记里写的是妈妈认真做家务之类的。什么什么做完了。什么什么做完了类似的语言层出不穷,再没别的了。也没写自己的想法,这种风格的日记持续了三天。
第二天的画里,我姑且露了脸。在右边角落里只露了半张脸的究竟是不是我呢,不过以这种方式呈现的除我之外还能有谁。对于我的描述连半个字都没有,最可能的解释大概是偶然映入了眼帘,于是随手就画上了。把我和妹妹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
日记都是同样的内容稍作修改,也只到第三天。下面没了。日记的内容仅仅停留在家里,并没有写外面的事情。貌似家里的事再怎么变着法写,三天就是极限了。完全找不到关于出门的记载,和我不同,妹妹的皮肤一点日晒的痕迹都没有。连学校的泳池都没有下吗。说来确实不存在和妹妹一起出门的记忆。如此看来,这本日记上的空白,并不是出于妹妹的懒惰,而是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写造成的。
「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一不小心就说出了不经大脑的发言。听到这个,妹妹的嘴角和脸颊立刻开始抽搐起来,我也慌忙「不哭哈,乖不哭」地安慰她。妹妹强忍住泪水,不过鼻涕就顺流而下了。我拿过抽纸给她擦。妹妹也乖乖的让我擦。
本来就感觉是个麻烦的家伙了,如今说实话,有点烦。
不过也深切地感受到不能对她弃之不顾。
「帮你好了啦」
妹妹一听到这话,本来就快落下来的眼泪,歘一下就收了回去,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把头发撩起来
的原因,身影显得纤细了,表情也有了活力。真是个好懂的家伙。
但是你也别弄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说啊,这次换我伤脑筋了。
本来四十天的日记要一口气写完就很卧槽了,而让人不禁「卧了个大槽」的是日期下面还特么有天气栏。虽然班主任该是不会记着每天的天气,不过要是和其他家伙的记载对不上的话事情可就大条了。一个月前的报纸家里早就没了,想往前追溯也是困难。
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写天气。与此相对的「用笑脸和哭脸这两种表情适当地应付一下吧」如此指示妹妹。既有喜欢下雨的家伙,也就有讨厌晴天的家伙。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妹妹用何种表情表示天气都没问题吧。日记的内容也尽可能避开有关天气的话题,让她随自己喜欢来写。
字让我来写的话,再怎么说都会暴露,汉字的掌握程度也不一样。日记方面交给妹妹,我就负责画画。虽然妹妹画了三天,画风多少有些不同,但如果连那部分都返工的话,整本日记就都成假货。变成货真价实的妄想帐了。
可妹妹即便是收到指示,也依然一副哭腔地看着我。「写不出来」地大吐丧气话,让我十分厌烦。果然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瞎编也行啊」即使我这么说好像也无济于事,连眼角都在抽动。鼻孔也有点扩张。看样子连日记的内容也得由我来想了吗。感觉头有点晕了。
双手交叉瞪着墙壁。虽然数量减少了,但是家里依然能听到蝉在叫。
妹妹的皮肤如此白皙,也不好让她去外面捡蝉蜕。
「啊啊没办法了……那就先跟我做游戏吧」
啪啪啪,妹妹就这么傻傻地点头。然后是一阵迷之沉默。不会让我从头开始手把手教吧。这还真是比想象的更麻烦呢,我盘腿坐着的脚都抖了起来。
妹妹一直盯着我也让我感到如坐针毡,总之先争取点时间。
「我想还是那啥,先啪啪啪地把天气都给写上吧」
这些妹妹一个人总该能搞定了吧。妹妹轻轻点点头,啪啪啪地动起笔来。握笔的方式倒是很平常,可能是比较用力吧,画出来的笑脸都显得浓墨重彩的。
嘴咧得跟没有蛀牙似的。
然后是哭脸,那个眼耷拉的样子,像极了之前的妹妹。
也就是说,可能只是我没见过,或许妹妹笑起来也和画一样呢。
既然是我妹,那必须美如画啊,我陷入了思考。
言归正传。
日记的内容都由我来想,再依此一一把画也补上。照这样进行的话,别说今天了,就是明天后天这所剩无几的假期可能都要搭在里面。
只有我,比起别人暑假已经提早结束了的感觉。亏出翔了啊。
妹妹的手倒是不停啪啪啪地动着,不过看她根本也没在思考。证据就是在今天的天气栏里画了个笑脸。
之前明明还哭得跟林黛玉似的,真是无忧无虑。
看一眼走廊的窗户,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烘烤着房子。
暑假快要结束了,但是暑热还没有消退的意思。
大把大把的假期真的是转瞬即逝,有暑假一贯的风格。不过那一年,说得夸张一点,我赚到了个妹妹。反过来也一样,对妹妹来说,第一次认识到了「哥哥」的存在。摆放在超市里的肉,对于一般的顾客来说仅仅是肉,但对于想做炸肉饼的人来说就变成了「食材」,事物因观察的角度不同而改变。价值观决定事物的价值。
我们之间所产生出的些微小事,却是一切的开始。
陪在妹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写完最后的天气。
这就是所谓的哥哥吗,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而这也就是所谓的妹妹吗,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家伙。
暑假结束两个礼拜。又是一天妹妹和我同在一间屋。因为我的房间变成了儿童房,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二学期的开学典礼结束到家之后,妹妹的桌子呀床呀都被搬了进来,连反对的机会也没给我。
是父母一意孤行呢,还是妹妹暗中授意呢,并没有对我明示。不管怎样,反正当时我的意见也无足轻重。家里的事,事无巨细,凡事都是以妹妹为最优先。我就靠边站了,不过也没感到多少不公平就是。
父母可比我会操心多了,这点我心知肚明。
回想起伪造日记的辛苦。真的是实实在在用了三天,最后对日记的内容冥思苦想到连我自己都恍惚了。不管怎么说,妹妹的皮肤是白到连泳池都去不了的程度,自然所接触到的事情都是室内的,更进一步,是仅限于家中的。于是,日复一日地思考些说得过去的日记内容,还要画画……这人还好的了么。总之妹妹不像是有被老师教训的样子,能蒙混过关也算万幸。这要是被训了,我也得哭。
从学校回来的妹妹把书包放在桌上,什么也不干,就那么坐着发呆。我仔细打量一下,发现了问题,就是妹妹的坐姿有些怪。用体育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然后双手夹在大腿内侧抓着椅子边。随着手背的晃动,身体也跟着前后小幅摇摆。活像个作为旅游礼物收到的不倒翁。
妹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转过脸来。
「哥哥,怎么了?」
这一声叫的我耳朵都要怀孕了。
「嗯~没什么」,我随口敷衍一下,把下巴支在桌子上。
自从暑假作业以来,妹妹就开始叫我哥哥了。在那之前别说称呼了,就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所以稍稍也有些兄妹的样子了。像是,我这么觉得。父母看着我们这样也露出安心的表情,看样子是照着他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了。虽然判断的依据仅此而已。
不过只是变成了「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也未见得就一定能成为一块儿玩耍的小伙伴。 就算进了一间屋子,也不是说就变得无话不谈了,给我的感觉不过就像一块超大的泡沫浮在空中。说白了,就是异物。软软的,湿湿的。终归还是异物。
妹妹继续发着呆。毫无防备到让人看着都揪心。甚至让人担心她脖子以上的部位还在不在正常工作。活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海蜥蜴。
要是再让我帮什么忙,我可就要吐血了,总之先确认一下。
「没作业么?」
「过会儿再写」
妹妹扫了我一眼然后说。绘画日记以外的作业貌似不帮忙也没什么要紧的,也不像不上心的样子。这下应该能放心了。不过照这样发展,来年的暑假该不会又要重蹈覆辙吧。我们学校到二年级为止都有写绘画日记的传统,看样子是跑不掉了。一年的时间里妹妹急速成长为一个有能力的孩子,从这悠哉悠哉的情况来看好像不大乐观。
看看妹妹的侧脸,再看看时间。时钟的秒针貌似都要比我们动静大点。吃晚饭还早,不如先把作业给做掉。虽然现在没什么事,但保不齐之后会有想法呢。如果还有作业,到时候一定会变忧郁的,我就是这种未雨绸缪的性格。谨小慎微是也。
似乎大人们有些就具备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而且风评好像还不坏。虽然有所误解,不过反正评价高也没有改正的必要。就结果而言把作业解决掉也是事实。
到我开始看图识字时,发呆中的妹妹突然转身面向桌子,把身体坐正了。脚自然垂下,挺直腰板后倒也普通。然后从扔在桌上的书包里拿出一本蓝色的算术本,啪啪啪地开始写起来。
仍旧把铅笔攥得很紧,想着这是得用多大的劲呢扭头看过去。
「不是打算之后再写的么?」
「学哥哥而已呢」
妹妹目不斜视地回答我。我一瞬间竟然没明白意思。
「为什么?」
「因为哥哥写日记熟练」
妹妹的回答很简略,意思表达不老全面的。不过从话里可以揣摩出妹妹似乎为了绘画日记的事在反省。然后想要像我一样那么熟练,话虽如此,但那玩意比起日记来更像是原创插画小说了。好孩子一定不要模仿哦。
「提升哥哥度的话,肯定能行的」
什么什么。从妹妹口中听到了崭新的概念,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而且,妹妹提升哥哥度是要怎样。妹妹应该提升的难道不是妹度么。
虽然搞不懂,但妹妹貌似也有一套自己的改善方针。能够直面失败和软弱,实在难能可贵。我认为很帅气哦。不过我总担心方向有点跑偏。
总之能像我一样先把作业完成,一定不会是坏事。
然后我起身准备去上厕所,妹妹抬头看看我,也跟着起身。
我将信将疑地迈开步子,妹妹果然也迈步,郑重其事地跟我学起来。
「你这样也没用的啦」
「先学了再说」
说着继续模仿。妹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该说行动力高呢,还是固执呢。亦或是做事不经过大脑呢。到底是哪个呢,让我很纠结。
就这样下了楼,妹妹似乎真准备跟我一起进厕所,不过我果断把她挡在了外面。等完事出来以后妹妹还煞有介事地跟着一起洗手。
「意义何在」
「凉凉的,很舒服啊」
妹妹的心情像水流一样欢快。随你高兴吧,之后随便擦擦手而已于是就顺便抓起妹妹的手也一起给擦了。这一幕被恰巧经过此地的妈妈看在眼里,我仿佛感觉受到了致死打击般的伤害。
太™丢人了,所谓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吧,差不多。
回到二楼之后,过了一会,写完了算术题的妹妹向我搭话。
「哥哥,我要读课文了,你听着哈」
妹妹手里拿着读书卡和课本,向我靠近。
「哦,国语作业吗。好啊」
看样子平时都是找妈妈的,今天找我貌似也行。妹妹坐在屋子正中间,电灯的下方,我就近坐在了她面前。妹妹摊开课本,稍微发了一会呆。
「嗯?」
「哥哥你先读」
说着把课本递给我。本来想问为什么的,但是瞬间就明白了。
「……是要模仿我?」
啪啪啪,妹妹点着头。但是你这样不就叫做脱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么。
我都快弄不明白妹妹这叫有自主性还是没有了。
做事能坚持到底固然是好事,但照这样下去,明年可就又够呛了。我一脸大写的担心。
虽然有些殃及自己,但还不至于说将来啊如何如何这种小题大做的话。
不过说到替妹妹的将来担心,这还蛮高兄度的嘛。怎么样,我的兄度。
不知道兄度和哥哥度哪个更正宗呢。一不小心就比较起来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第二年暑假刚开始没多久就看见手里拿着绘画日记的妹妹,然后用 「那位妹子」的奇怪称呼叫住了她。妹妹显得十分慌张。
「哥哥,什、什么事?」
从话里完全感觉不到长进,我会这么认为大抵是因为见得多了吧。
「你手里的是绘画日记吧」
妹妹浑身一抖。万念俱灰地准备把日记递给我,而我则以「且慢」,制止了她伸过来的手。
「哥哥度没有提升么?」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问起妹妹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时,却被还以「你在说什么啊」的狐疑态度。这家伙,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顺带一提,模仿哥哥的举动这件事,也不过三天左右就腻了。相当没有耐性的样子。
「嘛,总之还不到我出马的时候,……你就真没什么可写的?」
妹妹轻轻点头。可能是还有时间的关系,虽然神情黯淡,不过倒是没哭。
在她用眼泪攻击我之前,还是要先想好应对之策。
「那,对了。不如当成观察日记来写,如何?」
妹妹缺少的是题材。没有的话,自己创造不就完了。正好碰上这么个机会,我就适当地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可是妹妹却歪着个头。
「观察什么?」
不会让我连内容都得给想好吧。我挠挠头,想了想。
「观察的话,向日葵怎么样?花什么的,反正也不需要多用心去观察」
「那就向日葵好了」
好快。明明自己拿个主意都要死要活的,下决定倒还挺快。
还真是个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的家伙。
「干?」
「干」
妹妹打开绘画日记。虽然几乎是一片空白,但日期和天气从第一天开始就有在写。
多少有些进步是挺让我感动的,不过总感觉有些异样。
嘛,不管是向日葵还是什么的都好啦。
「向日葵的话,学校的花坛里有种,大概」
因为我也曾经轮值负责照顾过。我看到的时候是开着花的,之后的轮值负责人要是马马虎虎的话,那花儿搞不好就谢了。到时候就写一本枯萎的向日葵日记好了。记录枯萎的花这种事,你别说还确实挺少见的。
「要去学校吗?」
「嗯,啊啊。当然了,不去怎么写呢」
「哥哥也去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赶紧移开视线,表示自己可不写什么绘画日记。
「不,你自己去写不就……行了吗?」
试探着一说,只见妹妹双目圆瞪抬头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虽然一下就明白了眼神里的意思,不过还是要装一下。
「我也要去么?」
「去哦」
果不其然。左不过迎来送往而已吧。
话已出口,再想拒绝就难了。
不过这可是小学二年级生啊,试着想象了一下妹妹独自出门的样子,除了不安就是担心。大概是少见多怪吧,毕竟平时老认为妹妹总是足不出户。我自己呢,领着妹妹出门,除了上下学以外,还是头一次。
妹妹把日记本和文具什么的都胡撸到一块儿,还拿了把伞。表面是白色的,里面却是黑色,看样子是阳伞了。只不过去个学校,这装备也太夸张了吧,我想。
「不想被日射么?」
跟老妈似的。不如说是在模仿妈妈,古语有云,遮阴避日。
「美白肌肤好」
妹妹学着不知谁的话,棒读道。
我适当地「嗷」了一声带过,因为我根本不懂美白肌肤是什么。
大人用的伞又大又重,妹妹用尽全力把伞撑开,就连我也被盖在了阴影中。不下雨的时候打伞,这昏暗的感觉令人有些压抑。好像被什么东西压迫着一样。
我和妹妹并肩走在人造阴凉中。妹妹不会骑自行车,父母也不让我骑车载她,只好步行,骑车三分钟的路程,步行也不过五分。没有多大差别。
又不是去泳池,休息的时候去学校还真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骑车的话会被晒到的那一部分也被伞保护住了,感到的只是周围的燥热。被太阳烤焦的空气包裹着我们的皮肤,感觉要融化成为夏日情景的一部分了。
妹妹拿伞摇摇晃晃的,伞骨还时不时打到我的头,我都忍了。
从学校的后门进去,远眺校舍边的花坛。种植的种类因班而异,向日葵在四年三班的花坛里。虽然稍稍有些枯萎,但整体来说还算健在。别的花坛里有些枯萎的丝瓜。其他花坛里还有大小各异的枯萎花朵乱落在泥土里。那么问题来了,花很多,就是说招来的虫子自然也多。大多数虫子都难不倒我,唯独蜜蜂有些难搞。正因为没被蛰过,才会心生恐惧。一群野蜂在丝瓜上空飞舞,让人不由唰地虎躯一震。
也不知道妹妹是不是没看到,很平静地在那做起准备工作。不过日记是要每天写的,难道我要一直陪着不成。倘是自己的日记尚还好说,这样子我很为难的。早知道不说什么鬼向日葵了,说点自家后院里有的花多好。如此一想,好不后悔。
不过那时我尚不知道家里所盛开的花的名字。
我接过伞来,妹妹抬头看看,发出「哥哥好高啊」的感叹。高说的是身高么。我倒是不反感被夸。妹妹打开绘画日记。用力握住带来的铅笔,唰唰唰地画起向日葵。画出来的花朵比实物要锋利得多,感觉摸一下手指就会被削掉,嘛随便吧。
这就是妹妹画的花。
在妹妹画向日葵的时候,我把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未经日晒的惨白肤色,以及和我一样的黑发。比我要长得多而且飘逸得多,没有主见的性格完全写在脸上。比我矮上一头还多,说实话我们一点都不像。
多半长大以后,妹妹肯定要比我更讨周围人的喜欢吧,我感觉。
不过长不长得大呢,我由衷表示怀疑。看着妹妹,感觉永远不会变大,而我也会一直像这样沉浸在暑假之中。
从早到晚不变的暑热,和长时间的日照,以及蝉鸣。
暑假特别容易给人一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
但是,暑假永远持续的事情,一次也没发生过。
每一年暑假都在我的期待中开始,然后以闪耀着各色光彩的形式消失结束。
今年的暑假,想必会就这样染成向日葵色吧。
于是乎,我不得不每天面对去年一整年都没看过一眼的向日葵。
「妈啊啊啊」
耳边飞虫的振翅声让我下意识地闪到一边。我猫着腰保持距离转过身来,果然是蜜蜂。阳光下黄黑相间的体色,十分鲜艳,看着就给人一种不详的感觉。
旁边的妹妹依然冷静地继续画着画。只不过负责撑伞的我跑了之后,太阳强烈的光线通过白色的纸页反射了妹妹一脸。我一边对妹妹的冷静表示惊叹,一边招呼她逃跑。
「你还不跑」
「这种蜜蜂不蜇人的」
妹妹像是在观察一样盯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蜜蜂,说。这种事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么。而且就连蜜蜂落在肩上也无动于衷。不一会儿,蜜蜂就从身边飞走,大概是回巢去了吧。待我确认蜜蜂已经飞远,便回到了妹妹身边。
向日葵的观察日记开始已经一个星期了,这次并没有三分钟热度。妹妹每次都「哥哥,开路」地邀请我,实在不好拒绝,只能陪她去。所以说当哥哥的真是。等到二学期开始,和那些同为哥哥的家伙聊一聊,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不过每天除了看妹妹就是看向日葵要么就是看妹妹画
向日葵,对于我的视听体验度来说实在很低。
「哥哥,讨厌蜜蜂?」
妹妹用纯真的眼神揭我的短。真是让妹妹看到自己糗的一面了。
「也不是讨厌,只不过有些应付不来」
妹妹的视线移向右边,稍稍停顿了一下,歪着头说。
「蟑螂讨厌」
「嗯,嘛我也不喜欢就是了」
打扫教室卫生的时候,时不时会出没。女生们「啊!呀!」地作鸟兽散,男生们则围上去你一脚我一脚的踢到死。跟猫一样。蟑螂的生命力虽然顽强,不过抗压能力就不敢恭维了。至今还没有一只被男生们踢到死的蟑螂从垃圾箱里复活。
我一边警戒着蜜蜂的接近,一边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伞。地上的影子跟着舞动起来。影子配合伞的形状变化着,盯着看感觉鼻尖都传来了一丝凉意。伞内聚积的热气好像都被甩了出去,一时之间,心情舒畅了许多。
不过玩得太high的话影响到妹妹就不好了,我马上适可而止。
「呦,干哈呢?」
听到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我回头,青绿色铁丝网对面的是我朋友。保持着蹬自行车的姿势看向这边。参加足球少年团的这家伙,还不到八月呢,就已经晒得跟个非洲鸡似的了。
被这个朋友盯着妹妹看,不知怎的我有点不爽了。
有点烦躁。虽然这个朋友平时关系还不错。
「啊,等一下」
想解释些什么,但话在嘴里打转,语言变得含糊不清。跟朋友之间的距离不算近,恐怕也不能够清楚传达吧。稍微过了一会之后,朋友擦了擦头上的汗,说。
「我现在正要去那谁家打电动,你来不来?」
这么一邀请,我有些动摇了。产生了伞柄融化扭曲般的错觉。另一边,烦躁的心情也在滋生。这种迫使自己想要赶紧离开的心情,大概是源于被朋友看到了自己不同于以往的一面而心生出的不安。被看到的不是平时的我,而是身为「哥哥」的我。会因为被人深入了解而感到羞耻,多半是对此缺少自信吧。
因此,接受朋友的邀请,将手中的伞扔掉,说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那肯定骗人,不过。
「啊,对,对了……我现在正好有事」
我指着妹妹然后顾左右而言他。毕竟一直暴晒在日光之下也不好受,朋友「哦,是么」地给了个反应之后便离开了。自行车车轮转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说起来今年暑假开始以后,我都没怎么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过。
至于罪魁祸首,现在正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我。刚才为止的不爽之情,因为这个眼神的关系又有些上头了。这家伙就像一根线,缝进我的皮肉之中,扯着另一头。
「哥哥的盆友?」
「嗯对」
我点点头,继续转伞。一直站着的脚和膝盖内侧,灼热之气在游荡。
「你,没有朋友么?」
去年似乎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呢。
影子扩散开去。越过伞尖,直奔花坛尽头的围网处。抬头看去,云朵有如一把天然的大伞,遮住了阳光。层层叠叠的云彩后面,太阳装完B就跑。
于是在宽广的阴影中,传来了妹妹的声音。至少今年不再说哭就哭了。
「有哥哥在呢」
妹妹的回答,等于瞬间对我积极的假设打了脸。
我的朋友很少,但是我的哥哥很哥啊。妹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能分清朋友和哥哥的区别倒是一件好事。不过,牙根却隐隐作痛。
兄弟姐妹难道是用来代替朋友的么。
而人际关系,是用利益来衡量的么。
在复出的太阳光照下,我陷入了无聊的思考中。
向日葵观察日记都只在晴天进行。别问我为什么,下雨日记本会湿™不知道啊。
根据这条规则,下雨天待在家不出门一天就过去了嗷。于是乎就形成了晴天打伞出门,雨天老老实实呆家这一奇景。
由于下雨而停止观察植物,作为交换我就成了妹妹的玩伴。
因为日记的进度不能停。
变成了以日记为中心行动的状况,让人有些无奈。
不过雨天以外一直陪着妹妹,相对的,我也很有一个出色哥哥的样子嘛。然后,我就有些膨胀了。
「到哥哥了哦」
妹妹用手柄戳了戳我的膝盖。我「啊,哦」地抬起头,也没看画面的提示就乱射一通,球差点飞进水塘里,吓得我都开眼了。
雨声成了背景音乐,急促地敲打着我的心窗。
今天我们玩的是高尔夫游戏。因为对于妹妹来说这玩意的规则稍微比棒球好懂一些。基本上跟着指针的提示操作就行,好像是比需要进行攻守交换的棒球要简单。虽然我更喜欢棒球。
本来想着妹妹输太多的话搞不好会哭呢,需要适当放点水才行,结果妹妹强的一B,完全放水不能。最后成了赌上为兄者尊严的全力一战。不过即使拼了老命去射,高尔夫球的飞行距离也不会变远,打击点也不会变得更精准。
虽然高尔夫是手动协调击飞距离与时机的游戏,不过妹妹在这点上似乎很有天分。与其说擅长,不如说记忆力超好。记住了要在什么时候按下按键,然后重复这一动作,妹妹的每次打击,画面里都会出现 nice shoot 的提示。基本没有失误,简直像是在和一条会直立行走的蛇做对手。
虽然妹妹和我战得难解难分,可惜她的失败在选角色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妹妹选了个力量很低而且也没有最大击球距离的大叔角色。妹妹要是选个能正确打出飞行距离的强力角色的话,那我就无计可施了。哼哼哼,虽然感觉在一边窃笑的自己简直无耻到了极点,但是把这个告诉妹妹无疑是自寻死路。
输给妹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虽然还不至于说什么像这个世上没有比哥哥更优秀的妹妹这种话,但即使不惜使用一点小手段,身为哥哥的立场也要死守。
我偷瞄了一眼正全神贯注击球的妹妹的侧脸。
小脸蛋好嫩。
总之,似乎对于我能陪她玩感到很满足的样子。
然后,那天的绘画日记是由我来写的。和之前不同,由我一个人。
能够把毫无特点的我留下的模糊痕迹储存下来,然后凭借记忆一眼认出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雨就这么一直下,有一天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学校的老师和父母也是这么对付我的,自然就有些我从被动立场爬上来的膨胀感在作祟。不过比起这些,或许能让妹妹不再受日记内容所困这点占了更大比重。
全是漫画的书架一角,放着父母硬塞进来的儿童文学读物。因为是硬塞的,所以抽出来的时候封面都皱了。试着按了按,显然是弄不平的。
反正能读就行了,我拿着书去找妹妹。
在眺望窗外的妹妹,看到皱折的封面后歪起头来。
「这是什么?」
「那啥,读了这个,日记有可能会变得好写一点呢」
我这般想,递了过去。妹妹仿佛第一次读小说一样,打开之后楞了一下。
「没有画耶?」
「就是这种东西啦」
「哎?」
妹妹像是眼前放着不爱吃的蔬菜一样皱起了眉。我懂的。
「不过呢你看,也许意外的有趣也说不定呢」
我开始信口雌黄。妹妹则「嗯?……」地,眼珠子滴溜溜打转。
「哥哥你,认为这个有趣吗?」
「哎?啊,啊……嗯」
下意识地就胡说了。眼睛正打转的妹妹似乎信了我的邪,说了句「是吗」,把目光落了下来。妹妹用手把封面摊平,开始摇头晃脑。真是个不消停的孩子,就所见而言。
「那个呢,哥哥」
「嗯?」
「读了这个,变得能写日记之后呢……」
妹妹扭扭捏捏,抬眼看看我。
「你也会陪我一起出去吗?」
「啊,嗯」
我挠挠脑袋点头道,妹妹不安的表情也变得晴朗柔和了起来。
「嗯,那我就读」
妹妹离开窗边,走到房间的角落蜷腿坐下把书打开。现在是该担心么,我心生楚楚可怜的感觉,鼻尖也有些难受。一定陪你出去,我望向窗外,一边期待着天空放晴一边小声说。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把突发奇想的东西介绍给妹妹,却不知不觉间,有种完成了身为哥哥这一职责的使命感。
暑假在这样不断的重复中结束是迟早的事。今年是在陪伴妹妹中度过的。偶尔这么一次感觉还不赖。
不强行这么解释一波的话肯定会心有不甘,因为并没有可供我选择的余地。
今天也是老样子画向日葵。明明一次也没看到有人打理的迹象,但向日葵却没有枯萎。不过,部分花朵开始变色衰败了。虽然妹妹的日记还没有详细到如此地步。
天气预报说明天开始要下大雨,等再次放晴二学期就开始了。不出意外
的话,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的向日葵观察日记。已经变成日常一部分的东西一旦消失,再加上暑假的结束,丧失感愈发强烈起来。感觉身体被掏空。
蜜蜂也和向日葵一道经过夏天开始衰败。蜜蜂为了寻找水源不得不进入人类的泳池,不过像我这样的熊孩子太多,以至于蜜蜂还要被强制驱逐。因此,在花坛附近活动的蜜蜂数量急剧减少,耳边再也听不到震翅的声音,花坛变得没有了活力也算是少了一抹色彩吧。
花的周围没有了昆虫,这一点都不自然。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我还是挺讨厌被蜜蜂纠缠的。
父母看着我们一起出门似乎还蛮放心的。即使不明说,我通过察言观色也能看出来。大概从妹妹出生之后开始我就对她不理不睬,父母有些担心吧。不出什么大的意外的话,父母肯定会死在我们前面。剩下我们两兄妹,如果感情好的话,他们一定能够瞑目吧。
「写好喽~」
最后妹妹抬起头,把太阳也给画了进去,然后向我报告日记完成。
毫不厌烦的每天持续的内容到底如何,我稍微有点兴趣。
我知道的内容只是断断续续的。
「给我瞧瞧」
我一说妹妹便递了过来。随便翻了几页,全都是向日葵。
整本日记感觉变成了向日葵园地。像是要把彩色铅笔的笔尖碾碎一般画出的向日葵你别说,还真给人一种被力量引领着焕发出生气的的感觉。
画大概这样就挺好的吧,然后。
「嗯……」
每天的文章几乎都一样。虽说每天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写成这样也情有可原,不过难道就不能再多下点功夫么。拿给她看的儿童文学貌似也没起什么作用。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总之,想要些肉眼看得见的变化。表现手法也是一样,要夸大才有看头。我比较着向日葵和日记,视线的余光扫到了移动的物体,眼睛直接转了过去。
有个人从办公室的方向往这边走来。一定是值班的老师。老师似乎找我们有事,直奔我们而来。妹妹轻轻「啊」了一声。
「班主任?」
根据妹妹的反应,我做出了推理,妹妹则点点头。原来如此,呃,会是什么事呢。
一脸汗水走过来的是一位脸和身体都很富态的中年大妈,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不过要弯腰和小孩子说话可能就有些困难了。而且我讨厌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吧。小哥哥」
老师和我说起话来。妹妹顺势后退一步,躲到我身后去了。
「是的」
「是吗。总是陪着妹妹来,真是个好哥哥」
脸上露出了老好人般的笑容,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简直超过大妈级别,变成奶奶级别了。就这样,一直无视妹妹看着我,看的我菊花一紧。
「也差不多画好了,回去吧」
我赶紧对妹妹吱了一声,准备撤退。带着伞和妹妹一起转身。
「好的再见啦,路上小心哦」
老师挥手目送我们离开,并没有挽留。
离开花坛之后,我问妹妹。
「去年的班主任也是她吧」
我们学校班主任都是兼两个年级的。所以,老师基本不会变。
「没错哦」
妹妹点点头。是么,同一个人么。也就是说看着我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教给妹妹写的文章并没有转变成妹妹的风格。
拿今年的日记和去年的一比较,自然就水落石出了吧。
「管他呢,反正今年是货真价实的……不就行了」
妹妹应该是没理解我嘟囔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只不过是在想回去了干什么好呢」
时间还未到中午。暑假虽然所剩不多,但今天这一天还剩余大半。
今年刚修好的道路两旁还裸露着地表。道路一眼看不到尽头,往上下左右无限延伸开去。天空仿佛想把这广阔无垠的景色都收入囊中一般,像个透明的锅盖罩在头顶。我们就走在这样一条乡间小路上。
伞的正上方,飞机以巨大的声音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
平凡的夏日一景。在这一同享受被太阳烤焦的空气的是,有着相同血缘的兄妹。
对哦。家的,同一间屋子里还有个妹妹。
「回去之后一起玩?」
我这样邀请妹妹还是头一次。
妹妹慢慢睁大眼睛。看来她也挺意外的。
稍微过了一会之后,妹妹的惊讶之情如同融化在烈日下一样消失了。
「哦。哦哦」
想都没想,便激动地脱口而出了。
伞在我的手里,被风吹得像花朵一样摇摆。
妹妹笑了。
嘴唇微微上扬,眼角稍稍下垂。
妹妹笑了。这种前所未见的景象给了我很大震撼。
笑的合不拢腿。
「哥哥,一起玩~」
这是,妹妹第一次对我露出笑脸。
命运决定一切,到底是指什么呢。
比如向左还是向右,并不是最开始就定好的,也许有一种力量在引导我向着计划好的方向做出选择。于是乎,就给人一种凡事并非固定,「自己的道路由自己决定」的错觉,并贯穿一生。
或许。
命运要是被这样定好了的话。
那么暑假将要结束之时,妹妹对我露出微笑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从那以后,我时不时都会回想起这件事。
就这样,我的思考有如时间流逝一般连绵不绝。
我和妹妹还在上小学的话,每逢暑假便是这样的暑假。
闷不做声,老老实实的,也没有什么主见,我怀着这种想法任凭时间流逝。但是在流逝的终点,这种想法却又消失不见。
等我终于有了实感的时候,又是五个年头过去了。
妹妹上了初中,而我则进入了高中。一直认为会永远那么一点点小的妹妹,穿上制服之后,竟和我无甚差别,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裙子下面露出的双腿,头发和制服之间隐约可见的颈部。眼睛一闪一闪的。
「哥哥?」
妹妹整了整衣襟,向我靠过来。我猛一下感觉妹妹长高了,如此接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不过,对我的称呼以及发音还和昨天的,我所认识的妹妹一样,让我稍微镇静了一些,多少能够直视现实了。
「你在干嘛?」
「我在受惊」
妹妹听了立刻转过头,确认身后一切正常之后,用手指着自己。
「对我?」
「你」
「因为我吗」
「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是像这样,更小的形象才对」
我实话实说,妹妹把手放在头上。然后水平移动,手轻轻地抵到了我的胸口。我的心脏被这一击弄得噗通直跳,让我有些神魂颠倒。
「可我还是很小啊。和哥哥比起来」
「话是没错啦,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这么一否定,妹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眼神好像在问什么意思。
瀑布一样垂下的头发的质感,已经变得像大人了。
「拿着日记哭着喊着救命,这样」
「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哦」
妹妹呼一下噘起来了小嘴。看来当事人对于当年的糗事还是感到些许介怀的。
「哥哥,请把过去的事忘掉」
好爽啊,妹妹的小粉拳再一次打在我的胸口上。然后她就跑去拿书包了。
对我来说无关什么过去将来的话题,我只是有些跟不上妹妹的成长速度而已。
看到不再是背着双肩包的妹妹从玄关出去的身影,让我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这滋味直到高中开学典礼结束,我走出体育馆,在蓝天白云下吹着风都无法消散。
我大概是不希望妹妹长大吧。
就是这么任性。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或者说,我自私的想法没有得逞。还把我自己整天一本正经胡思乱想的生活态度给暴露了。妹妹上了初中自然会遇到相应的烦恼,我的高中生活便能重复昨天的故事了,吗,我现在十分烦恼。
不妙啊,要是事情能顺利进行倒还好说,不过我的好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这让我不免有些担心。空气变得稍微稀薄一些,太阳变得稍微活跃一些,月亮的距离稍微移动一些。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引起天崩地裂的效应。我们活着的每分每秒无不是如履薄冰。危险日常中的我们,是在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东西」保护下才得以生存,我是这么认为的。因而,对于顺风顺水的日常生活感到心安理得的话,实在是太过缺少危险意识了。就这样,我在教室里听着班主任的讲话,如是思考。
显然是我脑洞太大了。
我想着这些踏上归途,妹妹像往常一样把手垫在屁股下面坐在椅子上,我看在眼里,心想妹妹果然只是个头变大了而已,算是得到些许安慰。妹妹当然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中学生,而是在我眼皮底下从一点点小开始不断成长,想到这里我就
释怀了。
不只是坐姿,习惯这种东西时不时总会让人感到安心。
我和妹妹至今还睡在一间屋子里。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和视野都变大了,多少会有些不便,但我和妹妹心照不宣,保持着这种状态。姑且不论这件事是好是坏,如果在学校说漏嘴的话,一定会被眼神杀死的,我有预感。随着身体的变大,禁忌的东西也在增加。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对啦哥哥,一起去购物吧」
「嗯?」
我收拾好东西正托着腮发呆,被妹妹约了。妹妹仍旧坐在椅子上高兴地摇啊摇。
「你之前不是说过要陪我的嘛」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呀」
一大清早我就忍不住调戏妹妹,妹妹果然又噘起了小嘴。
「无耻」
「不是你让我忘掉的么,好过分啊」
「不是所有事都要忘掉的啦」
妹妹身体前弓,气得直出气。我的妹妹还真是爱说些任性的话呢。
不过这点上,总能把我弄得乐开了花,也算是妹妹的一大魅力吧。
本来我就没理由拒绝这么便宜的事。单纯就是想调戏一下妹妹。
没有妹妹调戏我会死的有木有。顺带着还很期待妹妹的反应。能多看我一眼,能多理我一下。小学生不是总爱作弄自己喜欢的人吗,差不多那种感觉。撩妹技术有些捉鸡。
今后我和妹妹穿着各自校服的时代,缓慢而悠长地持续开去。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值得一说的事情大概就是我们奶奶的去世,以及妹妹交到了朋友吧。
祖母去到另一个世界是在妹妹上初二的时候。季节正值秋天,暑热已经散去,早晚开始有些凉意的中秋时节。奶奶住了很长时间的院,临终之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这点无人知晓。是有所遗憾,亦或是有所怨言呢。不过至少在葬礼上看到的祖母的侧脸,神态还是安详的。
其实我小的时候,同一个保育园里有个男孩子死了。葬礼的时候全园都去参加,可那种感觉不过像是每天散步的延长而已。头顶上有些朦朦胧胧的,虚无的东西,被这种阴郁的气氛所笼罩。但那到底不能算是真正接触到了人的死亡。
所以说这是第一次接触到人的死,特别是亲近的人的死亡。
葬礼进行,到了献花的环节我和妹妹一同前去将花奉上。无论是我还是妹妹,都没有流泪。我们和祖母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最重要的是我们所见到的祖母那种晚年的印象过于强烈了吧。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祖母是在正月拜年的时候,那时候她对周围的事物已经有些认识困难了,既叫不出也认不出我和妹妹的样子。看我们的眼神里满是迷茫,而且黯淡无光,与我们也无话可说,总之十分尴尬。
即使我们像这样献上花,我也不觉得祖母九泉之下会有多高兴。
躺在棺材里的祖母,至少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不过。
既无光彩,也无精气。指尖静静的有种湿润的感觉,仿佛亡者之气正在聚集,遮断了体温。头发和皮肤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难以形容,就这样躺着,感觉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
这么说可能不太好,看上去给人一种出生之前的「半成品」人类的感觉。
这便是,所谓的人生的终点。
时间只不过展示了自己一点点的威力,就足以让人手足无措在心底里深深刻下恐惧的印记。不论是谁,不论续了多少秒,最终逃不过这么一天。父母也好,自己也罢,甚至妹妹也一样。
年轻的,幼小的,既光鲜又充满朝气的妹妹终有一天也会走到尽头,以及此时此地已经油尽灯枯的祖母曾几何时也像妹妹现在一样,我想象着这些事实,竟也潸然泪下了。这并不是因为痛失了亲人造成的,而是对于时间的残酷心生畏惧所流下的泪水。即使活得再长也总会老去,不过能苟一天就赚一天。
这可如何是好,我竟然开始傻乎乎地思考起来。
一个人的死亡,给我带来的影响既深刻,又长远。
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并成为转折点,那却是后话了。
让我们再来说说妹妹的朋友吧。
妹妹直到小学毕业都没有把朋友带到家里来过。所以说也不清楚在学校里有没有朋友,而且休息天也从没见她去别人家玩过,反正,就是没有朋友吧。在家倒是能说会道的,一出门就闭嘴了。这样的妹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十分小巧,幼齿,又可爱。
这个死妹控。
妹妹的朋友,名字叫熊唛。
「熊唛跑去樱岛旅游了耶。好厉害啊,明明还是个孩子」
妹妹一天到晚摆弄手机。不过倒不是作为联络终端履行它的使命,而是出于对熊唛的喜爱。这是预装在手机里的APP,启动的话就会有一只可爱的Q版小熊出现在屏幕里。画面也跟着改变风格。
说白了,嘛,就是这样的功能。还带房间的,里面的东西也可以变更,妹妹玩得不亦乐乎。然后就是像现在一样偶尔给玩家发发邮件什么的。像是出去旅游了啊,或者特定的日期。貌似还会送些壁纸过来。
妹妹还时不时地拿给我看,感觉她确实挺喜欢的。
说起来只要是Q版的熊角色妹妹都挺喜欢的。不对,应该说熊以外也是。最近对于悠哉豆腐的形象也挺热衷。简单来说就是喜欢可爱的东西呗。不过确实我至今也没遇到过公然叫嚣自己讨厌可爱东西的家伙。
敢于不揣冒昧地跳出来与人类至高之正义作对,可不是一件易事。
在椅子上体育坐的妹妹抬起头,笑容略显羞涩。
「我一个人可去不了名古屋哦」
在车站迷了路哭鼻子的妹妹的样子很容易想象出来。
「电车有直达的呦」
「人家连车票都没买过呢」
妹妹前后踢动着双脚,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妹妹上初中后就有了手机。父母可能也悄悄关注着妹妹交不到朋友的情况,好让她更容易跟别人建立联系吧。顺便就弄了个什么家庭套餐的,大家一起都换了新机子,虽然现在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有了熊唛APP,但感兴趣的就只有妹妹一个人。就连同样喜欢可爱东西的妈妈一周之后都腻了,我和父亲则是一天弃。不过,妹妹倒是坚持玩着。
「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朋友呢呼呼~」
妹妹学着熊唛的口气扭过头来笑着冲我说到。
露出这种表情的妹妹实在罕见,看得我眼都直了。说什么一辈子,可再过两三年换新机子的时候……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但看着妹妹红噗噗的脸蛋和小嘴,我只是「嗯,挺好的」敷衍了事。其实,只要妹妹开心,那就是最好的事了。妹妹高兴,我也高兴。作为哥哥来说挺正常的吧。
就算看着妹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我也毫不动摇。因为我和妹妹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改变,我也就见怪不怪了。这可以说是平稳安定呢,还是该说安于现状呢。总之,只有外形变大,是不会造成任何改变的。
至少,我是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
但,可是。就如同我的想法很多一样,妹妹的烦恼也不少。
有一天,上床之后过了一会儿,妹妹呼叫我。
「哥哥」
「嗯?」
「看得见摸不着的朋友,会不会很奇怪?」
听妹妹这么说,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见鬼了呢。不过一下就反应过来说的是熊唛了。熊唛确实是摸不着的。
不过,我可没听说过朋友还有必须能被摸到这一限制条件呢。
再说了,带附加条件的朋友算撒子呦。
「你喜欢不是吗?」
「嗯」
「很重视它」
「嗯」
「那不就行了吗。狗也好,人也好,电子生命体也好,只要你珍视跟他的关系就好。这个做人呢,就要这么耿直」
交个朋友还要患得患失那就太奇怪了。如此看来,妹妹和熊唛的友情那简直纯洁到不行。因为,她们之间没有丝毫物质上的东西。有的只是心与心之间的交流,除了情感之外不掺任何杂质。
「哥哥说的对」
看样子是认可了我的话,妹妹对我说。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妹妹的回答有些不大干脆的感觉。因为对象是妹妹,所以我说话用词都已经比较注意了,要是高中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我早就用你™傻逼吧招呼他了。
想着想着回过神来,感觉如此自寻烦恼的自己活像个傻逼。
同时,又差点陷入对自己何时变成了一个如此重视妹妹的哥哥这件事的深思之中。
妹妹似乎是在翻身,听到了掀被子的声音。是面向这边还是面壁呢。我们从小开始就是并排睡的。天冷的时候,偶尔妹妹会喊着「好冷」然后钻进我的被窝。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继续进来呢。
当妹妹不再进来的时候,就是说我们的关系开始产生变化了吧。
听到妹妹熟睡后平稳的呼吸声,我放心了。如果妹妹继续刨根问底的话,我可能真编不下去了。喜欢就是想要
珍惜。现在想想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够羞耻的,算了,就这样吧。
我对妹妹所抱有的兄妹之爱,一定是那种纯洁的。
就要不在乎得失吗?我对着黑暗中的墙壁发问。有妹妹在我的内心便能平静。总是骚动不安的内心深处,只要一看到妹妹的笑容就会立刻像是得到了救赎一样安定下来,变得从容。不过这能算是反思吗,我也闹不清。
我从未期待从妹妹那里得到任何回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无私的爱吧,不过,我并不喜欢。
我抱着被子闭上眼。就这样睡去,醒来,迎接明天。
再一次,祈祷明天的景色依旧一成不变。
时间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不论何时我都这样希望。
但是之前刚经历的,祖母的葬礼在脑中浮现,瞬间被现实狠狠打脸。
没错,我懂的。
不可能一直像这样下去。
不管是不是真的理解了。总之,嘴上可以说是的。
上了高中以后,活动和鬼混的范围也自然而然扩大了 。
可我还是极力在放学后尽早回家。因为妹妹在那里。虽然妹妹嘴上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盼着我回来。我对妹妹不可谓不了解,已经到了能够称之为幻觉的程度。对于各种各样的感情也变得不再迟钝。
不过,我也考虑过这样是否妥当。我回来的越早,妹妹便回来得更早,不就演变成恶性循环了么。妹妹的交际范围如此狭窄,无他缘由难道只因哥哥吗,我心生疑惑。事实上,我的存在也确实给妹妹带来了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的影响。
想要成为一个好哥哥,该具备怎样的影响力才是正解呢。
就在我烦恼之时,进高中之后立刻交上的朋友来邀请我去鬼混。虽然放学后鬼混的邀请不在少数,但我每次都找个适当的理由推脱了。这次也准备用「不了」的回答来推辞,但在开口的瞬间,视线和嘴巴都定格在了空中。迷茫着,烦恼着。
我开始反过来审视这件事。
老在一件事上消耗太多精力的话,我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变得孱弱。
此时此刻,我大概是第一次选择了「不以妹妹为优先」的选项。打破了从暑假日记的事件以来,一直保持的优先顺位的习惯。感觉自己的价值观有些动摇,失去了什么根本上的东西一样。为了掩饰这些,我故作欢乐,张牙舞爪地和朋友们走上街道。
原来这家伙这么开朗的么,朋友们都被我惊呆,不过瞬间就接受了。
还不坏。
然而傍晚很迟才到家,回屋一看,果然,妹妹在那里。
如今已经看习惯,不再感到那么抗拒的校服身姿。
拿着手机面向这边的妹妹歪着头,视线捕捉到了我。
「你回来啦~今天好晚呢」
被这么一说,我有些方了。是挺晚的。但是这标准呢?这标准是什么?
焦躁的心情让我变得混乱,稍稍缓了一下,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啊啊,稍微。和朋友玩了一下」
我无法直视妹妹的脸。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啊,不对,难道做了?
带着仿佛背叛了什么似的心情,我的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自责。
「酱啊~」
妹妹歪着的头回归正常,继续玩起了手机。
反应过于平淡,捉摸不出妹妹的真实意图。虽然也可能就此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更深处的地方骚动,我开始胡思乱想。结果,我所受的打击比妹妹还要大得多。
妹妹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我却因为罪恶感,变得垂头丧气,然后想要反抗挣扎的心境又来折磨着我。这到底,是肿么一回事。
真想抛开一切一头扎进墙缝里,就是,如此烦躁。
「哥哥?」
妹妹对于杵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只是听到这个声音而已,就让某些蚕食我自身的东西蠢蠢欲动起来。这反应到底是好是坏,只要通过和妹妹这一根源面对面交谈便能一探究竟,但。
「嗯……没……没什么」
我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紧紧抓回从疑问之海伸出的手,缓缓向深处沉去。
不明白。而且害怕知道真相。我是睿智与胆小的化身。
不过,也有那么些后悔就是了。
当时所感觉到的内疚的真正原因,是我上了大学之后才明白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妹妹也成了高中生。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再一次与妹妹擦肩而过。而且妹妹选的学校还正巧就是我刚毕业离开的那所。仿佛我的跟屁虫一样。
我以进入大学为契机离开了家。拿离家远当借口好歹是说服了父母,在学校附近开始了独居生活。
并不是说我有多强的热情和决心。也不是在家呆的不爽了这样,只不过想要试着挑战一下一直默默随波逐流的自己而已。重新省视以维持着马马虎虎的学习成绩进入大学的自己,在意识到自己总是随波逐流之后,我常感到焦虑。不行的话就只有摆脱它,而现在正是时候,这是自我激励时机已到的结果,时隔多年再次迎来了单独的房间。
虽然最初没有妹妹的屋子给我带来了独特的寂寞感。没了可以说话的人,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我自己不制造点动静的话,再无他法打破这屋内的寂静。崭新的感觉。
自己的房间就该如此不是吗。
只恨自己当时血气方刚,光拿了钱包便踏出家门。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也不怪谁,更没有邀请谁。自由不就是这样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和别人擦肩而过之时,不管是走路带风匆忙爬坡的白领,还是谈笑风生悠哉下坡的学生,和他们一比较,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走在这路上。
再去寻思动机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和妹妹的那番对话。
悔恨感,罪恶感,还有义务感。
正因为和那个时候内心里出现的,身为兄长的本能的东西进行了抵抗。才会进一步减少和妹妹相处的时间,改为与朋友鬼混,在外面学习……最终导致现在的局面。
当然了,相应的收获也是有的。
妹妹的存在感多少淡薄了一些,我才能如此轻松地离开家。
不过,不能和妹妹面对面地说话了,这让我有些不爽。
妹妹现在,是咋想的呢。因为房间便宽敞了而高兴呢,还是说。
比起为了已经看淡的妹妹奉献自己,如此自私任性地离家反而更让我难以释怀。如此设身处地为妹妹着想的哥哥,应该是一抓一大把吧。
「……你搞错了,完全错了」
用着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腔调,我自言自语到。
其实我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妹妹,而是身为哥哥的自己如何如何,仅此而已。
我应该向着妹妹理想中的哥哥而努力吗,这难道是我自己所希望的么。
对我来说,妹妹到底是什么。人生的枷锁吗,还是说仅仅是亲人,亦或是人生的风向标。
本来我面对妹妹,这一切的答案应该都能够找到。
但是我却离开了家独自找寻。
这种摸石头过河的方法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但我此时还不明白。
转机出现在六月份。 接近入梅的一个阴天里。
大学校门的对面是路边摊,事情就发生在我路过可丽饼店的时候。那里的店员生得一副好面容,眼睛只要不经意间那么一瞟,便会不由自主地对上,配合叫卖声,使人一点一点地就慢慢沦陷了。虽然权当是吃午饭了也并无不妥之处,但这样下去,总担心会中了什么图谋不轨的坏女人的套路。
所谓的坏女人,就比如现在正经过我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样。
要说她哪里不好,那就是姿势。身体弓得特别厉害,让人不由担心她这样能不能正常前行。我挠头揣摩自己想表达的坏女人是不是就是这种,于是继续观察她。这个女人眼看着就要走上机动车道了。「喂,哎哎」我赶紧冲了过去。一把扶住这个东倒西歪的女人的肩,把她引导回了人行道上。我看了一眼她的脸,打算确认一下她是否喝醉了,只见她的额头上冒出硕大的汗珠,表情痛苦地紧咬牙关。
而后更是发出一声「呃啊」的深沉悲鸣,倒在了我的怀里。
一起旁观的可丽饼店员见状准备出来,被我「啊,没事,没事,我能搞定」地制止了。然后我再一次打量这个倒下的女人,或者说女性的脸。似乎还有意识,很快便和我对视上了。一副想要抓紧自己身体般的姿势,嘴唇也因为颤抖变得扭曲。看上去就这样放着肯定不妥,该把她弄到个合适的地方才是。
现在这个状态我再想装没事人恐怕不行了。
比起叫救护车,不如先把她架到最近的医院。
我看了一眼大学门前的这条长长的坡道,心说「我艹」。平时都是自己爬的,扛着个人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又不好对着个直在那呻吟的女性「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嘿!」喊这么爽快的号子,就只
能硬着头皮上了。
目的地直指大学的保健室。送过去交给老师处理就行了。
想着赶紧把锅甩掉,我开始迈步前进。可,身后本该十分沉重的负担一下子感觉轻巧了许多。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可丽饼店员在后面托住了女人的双腿。
在我正寻思你这样把摊子给扔了不太好吧的时候,店员毅然地表示「交给你一个人果然还是不太好」。真是个好妹子。一个不留神搞不好会爱上她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还是把发病的女性送走要紧。
……于是。
十分钟后,终于把这个貌似突发疾病的女性弄到了保健室的病床上。
惨白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些气色,看似平稳多了。
老师的急救程序都省下了。
结果她的病状该说是腹痛好呢……还是说吃坏了肚子呢……
说白了,是上趟厕所就能解决的问题。
「多灰了你呢」
女性咔嚓咔嚓地嚼着药片道谢到,我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了。
话说可丽饼店员早就飞奔回店里去了。真是个豪爽的人。
「那啥怎么说呢,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就是呢」
女性赞同的点点头。仿佛是在对别人制造的麻烦感到困扰一样。
和我之前的猜想没有太大出入,这八成是个怪人。
「招牌上的可丽饼给了我致命一击,真是太危险了」
药片嚼完的瞬间,又续上新的药片继续咔嚓咔嚓地嚼起来。
「那是什么」
「孙杨剂」
「……………………………………」
我感到些许惊异。对方觉察到了我的视线,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
「维他命片」
「为什么要改口……」
可疑程度直线上升。瓶子上写的○○特殊是个什么鬼。
那个○○的部分难道是她的名字么,我猜。
「需要我拿出使用不良用语程度的诚意?」
似乎是在问我需不需要谢礼。被人当成贪财之辈了。
「那倒不用,只是……」
在我含糊其辞之时,再次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她。只不过眼睛有些不知道该往哪看。
带有女性特征的轮廓都稍稍有意地凸显了出来。是个颇有城府的人。刚才听说和我是一个大学的,也是一年级。看上去很成熟。挺长的黑发十分有光泽,给人以沉稳的感觉。言谈举止也让人感觉恰到好处。
映射出这份聪颖的脸,因为嚼着药片而不断变形。
最终,眼睛还是被鼓鼓的脸蛋吸引住了。
「只是?」
妹子询问到。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
「觉得,你很漂亮」
妹子瞪大了双眼。嚼药片的动作都停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你还挺实在的嘛」
「连客气都不带客气一下的你,不也很实在吗」
「说我漂亮的不是你吗?那也轮不到我来否定不是么」
这俩没羞没臊的说着说着便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种完全不掩饰毫无矫揉造作的可爱之处,的确十分光彩夺目。
「不过想想的话,这可算不上回答哦」
妹子像老师一样教训我。不是大学的讲师,反而让我想起了高中老师。
大概是和大学教室的宽阔程度一样,所产生的距离感也天差地别。
「说的也是。啊—不是,那个。谢礼什么的……」
不管我想要什么,好像她都能看透一般,实在是不好直说啊。
「国语的考试是0分哦」
「讲义里面没有现代国语真是太好了……哎,啊啊,要走了吗……」
妹子把包带往肩上一搭,直起身子。一只手拿着药瓶从我旁边走过,咧嘴一笑。我被这猝不及防的表情惊得虎躯一震。
「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教你国语好了」
就当做谢礼吧,妹子的言外之意大概是这个。
下次。还有下次么。她的这番话,翻搅着我的内心深处。
妹子带着趾高气扬的微笑,继续嚼着她的药片。
以上便是,我和她的邂逅。
与妹妹的相遇如果说是一切的开始的话,那么,这就是天字第二号相遇了吧。
话说人不能独自生存。
那么我,是和谁一同存在的呢。
我或许可能会从她的身上得到答案。我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