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都启程后的第四个夜晚,终于隐约看见了城墙散发着魔力的光芒。
旗帜上阴森的国徽以月亮和瞳孔描制而成,林立在城墙上随风摇曳。这里就是东方国度……温莎的首都吗?
我在紧闭的城门前解除了圣骸的合一化,降落到了地面。同一时间,华丽的马车停到了我的身旁,陛下走下了马车。
我和克克露警戒着充满压迫感的城墙,陛下朝着我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长途的跋涉,辛苦你们了。我们终于抵达东方了呢。」
「陛下您也辛苦了,圣骸和机铠要怎么办呢?」
「虽然对〈守护龙牙团〉有些抱歉,但要请他们在城墙外扎营,圣骸也会交给他们守卫,这点你不用担心。圣骸就这样直接摆在门口就行了,他们自有一套运送流程。」
「这样啊。」
转眼间,〈守护龙牙团〉的团员和其他负责补给、保养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在城墙外的不远处搭起了帐篷,动作十分熟练。
城门开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有着狐狸耳朵及尾巴的少女。
「汝等终于来啦,南方国度的一行人,欢迎莅临。」
咯咯,少女从喉中发出了特有的高亢笑声,老成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年龄不相称。她活了三百年之久,也是孕育出机铠的东方贤人——葛叶,同时也是邀请我们到这块土地上的当事人。
走下马车的陛下,朝着葛叶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
「劳驾葛叶大人您亲自出来迎接,实在不敢当。」
「咱也只是刚从研究所过来而已,想说机会难得才来露个脸,无须客气。」
接着,葛叶朝我们说道:
「汝等也来了吗,南方的驾驶员们。那么可疑的邀请方式,咱做好了就算被拒绝也没办法的打算,汝等愿意来,咱感到欣悦无比。有汝等在,想必祭典也会更加欢腾吧。」
「你的目的只是要让祭典热热闹闹而已吗?」
我充满警戒心地朝她投以藐视的眼神后,葛叶意味深长地晃了晃她的狐狸耳。
「当然不只是如此。话说回来,还有另一位客人已经抵达了,若汝等不介意,咱想先尽快解决那边的事,如何?」
「我是不介意啦……陛下,您认为呢?」
「俗话说,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就接受邀约吧。不遇,您提到的另一位客人是指……?」 陛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葛叶露骨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并非值得汝挂心的人,当作是『刚好出现在这里的人』即可,咱也是尽可能地想避免找他过来……不过,咱也是有不得不找他来的苦衷。」
能够让葛叶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竟然有人能够让这个总是令人摸不着头绪又狡猾的葛叶烦心吗?
虽然散发着一种可疑的氛围,但又令人深感兴趣。葛叶似乎觉得向我吐苦水也无济于事,旋即转移了话题。
「喂,传令下去,去寝室把人唤来,咱们就先前往迎宾馆了。」
「是!」
哨兵将枪、盾立在墙边后小跑步离开,接着,葛叶转向了陛下。
「咱想邀请亚礼、艾瑟尔和蕾蒂西雅同席,不知意下如何呢?总之,能先把咱那笨儿子给叫来吗?竟然无视咱的邀请啊。」
「他们也有一同前来,我这就去询问他们,请您稍待片刻。」
陛下爽朗地朝着亚礼等人乘坐的马车飞奔而去,明明只要下个指示,我就会代替她去的,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别人的行动力啊。
葛叶看见陛下的机动性后,傻眼地叹了口气。
「唉呀,她得学会怎么差遣别人才行呀。照她那样子下去,总有一天会倒下的,汝不这么认为吗?」
话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让我感到不知所措,但葛叶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在。与其老是在研究室里过夜,不如更仰赖周遭的人一点。
话虽如此,要对君主说出自己的意见还是令我有所顾虑,我的口吻自然而然地含糊不清了起来。
「要说这很像陛下的个性也没错啦……但她有时候确实是工作过头了。」
「若汝如此认为的话,能否麻烦汝多加照应呢?咱可无法时时留意呀。」
「好啊,虽然向陛下提出建言这种事对我来说是不胜惶恐……但要是陛下倒下了就太迟了。」
「咯咯,那就万事拜托了。」
葛叶满心欣喜地摇了摇尾巴,我愣了一会儿后,露出了苦笑。
「你也真是个热心的人啊,竟然会关心他国君主的身体状况。」
听见我这番话,葛叶有些腼腆地笑了。
「嗯……欧莉维亚对咱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是咱挚友的妹妹呢。」
「挚友?」
我反问道,但在听见答案以前,陛下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让您久等了。」
紧跟在后的蕾蒂西雅也停下了脚步,亚礼等人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方,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葛叶见到亚礼等人的身影,睁大了双眼。
「还真的替咱给唤来了呢,这可真是出乎咱意料之外。本以为汝等会因为不想见到咱家的面容而拒绝呢。」
这一番话,让艾瑟尔带着像是随时会发出嚎叫来威吓对方的神情说道:
「我们只是为了防止你对陛下灌输奇怪的想法而来监视你罢了,就算你想要隐瞒什么,我的鼻子也是嗅得出来的。」
「哦,言下之意是指汝能帮咱证明咱家所言绝无虚假吗,那真是感激不尽。」
葛叶巧妙地回应道,艾瑟尔竖起了尾巴的毛气冲冲地说道:
「唔唔唔……那个臭老太婆还是一如往常地让人不爽!」
气势完全不同。虽然这么说对艾瑟尔很抱歉,但就连在一旁看的我也觉得,艾瑟尔在这场唇枪舌战中毫无胜算。
「继续在这里闲聊也没有意义,咱们换个地方吧,跟着咱家来。」
我们在葛叶的引领下迈开了步伐,大街上似乎为了配合祭典而打造成行人徒步区,连马车专用的道路也挤满了人潮。
「克克露。」
我没有自信可以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娇小的克克露,于是朝她伸出了手,她点头「嗯」了一声,回握住我的手。
我一边保护着克克露,一边追赶着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不断向前走的葛叶身影。偶尔会有居民向葛叶搭话,她则是会挥挥手回应他们。
其中,也有人不光只是打算搭话而已。几个年约五、六岁大的地精小孩笑容满面地靠了过来,下一秒,他们紧紧地抱住了葛叶的尾巴。
「是葛叶大人耶!」
「让我摸摸尾巴!」
葛叶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婉转地将尾巴抽离了他们的手中。
「咯咯咯,咱有点事要办,下次吧。」
不知道这是东方人民的特质,还是葛叶自身的为人……面对创造出足以改变历史的发明的伟人,竟然敢用这样子的态度。比方说,如果我也用这种方式对待陛下的话……不管怎么说,我铁定办不到的。
不过,葛叶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排斥,人民也是打从心底敬爱着她。虽然我一抵达这里就感受到异国之间的差异,但我发现到的差异还不只是这样。
「东方的建筑物大多是木造的呢。」
我望着街景,不加思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这里有着别于南方王都的独特情趣。不光只是因为祭典前夕的欢腾氛围,就本质上来说,已经和南方截然不同。
「因为从咱的研究所所在的大森林开始,东方的环境相当容易取得木材呀,因此也得特别留意用火,灯火大部分都是仰赖魔力。」
葛叶听见我的呢喃,详细地为我说明。我点点头,说了「原来如此」后,接着说道:
「如果发生火灾的话会一发不可收拾呢……不过,总觉得这个氛围挺不错的。」
「咱也很中意南方的石造街景呀,无论是建筑物本身的构思或是作为一个都市的设计,都相当优秀呀。南方初代的领导者很有眼光。咱家当初迁移首都时,也拿来做了一些参考。」
「首都曾经迁移过吗?」
葛叶微微瞄了我一眼,答道:
「……是在这个国家由君主制转变为议会制的时候,但也发生了很多事,一言难尽啊。」
「是喔。」
感受到葛叶语中的冷漠,我只好含糊其辞地回应,看来似乎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
葛叶将我们带到了城镇外的别馆,大小和南方的军方总部相仿,但军方总部本身就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反倒是眼前的建筑物,比起城镇上任何一栋建筑物都要来得构思细腻,充满着华丽的氛围。
门上挂着「温莎联邦迎宾馆」的牌子,异族哨兵站在门口两侧,他们一看见葛叶,立即挺直腰杆敬礼。
葛叶穿过两人之间,以手势要他们不须如此拘束。我们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馆内。
如同外观给人的印象般,馆内整体统一采用暖色系的色调,散发着一种高尚的氛围。脚下的地毯软绵绵地包覆着脚底
板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神不宁。
我之所以感到心神不宁恐怕不只是因为这样,葛叶是基于什么企图邀请我们,甚至还特意设置了会谈的地点——只要一想到这里,要我不绷紧神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葛叶拉开了厚重的橡木门,走进房内。我想像着房内摆放着一张和显要人士进行会谈时常出现的长型会议桌,但——
「圆桌?」
出现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张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大圆桌,葛叶有些自满地挺起胸脯。
「嗯,这是咱家四方贤人曾经使用过,具有历史渊源的圆桌,入座时留心一点即可。」
「你、你那么说反而会让人更紧张吧。」
连坐上椅子都令我有些踌躇,但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却自然而然地入座。我小心翼翼地拉出椅子坐下,但包覆着整个身体的触感太过舒服,反而让我静不下心来,和圣骸硬邦邦的座位有如天壤之别。
这时,陛下向葛叶开口问道:
「葛叶大人,如果您能告诉我们另一位参与者是什么人的话,我们会比较便于做心理准备。」
我回想起葛叶在城门前迎接我们时所说的话,对方似乎是她不太想邀请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葛叶慵懒地托着腮,板起了令人联想到亚礼的脸孔说道:
「咱不想多谈那个人,但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就会明白了,即使出现在咱们这批人里也不奇怪的人物为数不多吧——啊,说人人到。」
葛叶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狐狸耳微微地晃动。未经敲门,门板就直接被拉开的声响传来,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名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让人联想到大树的墨绿色长发及细长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她应该是一种被称为树精的异族吧。
纤长的手脚,匀称的身材比例,若是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让大多数的男人频频回头,就连我也不禁看得出神。
同时,她的身上散发出只有大人物特有的强烈气势,宛如历经数百年成长茁壮的大树——不,比大树更加庞大,是近乎一片森林般的存在感。
葛叶依旧托着腮,朝着她扬起嘴角露齿笑。
「久违了,蒂坦妮亚。」
「呵,你还是老样子嘛,窝囊狐。」
竟然能以那种毫无畏惧的态度面对葛叶,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难不成——
「西方的蒂坦妮亚……吗?」
那是和葛叶并列记载于教科书上的名字,是人称〈四方贤人〉的其中一个机铠开发者。
根据我前几天得知的资讯,在所有异族当中似乎就属精灵种的寿命特别长,这个种族的魔力本身就是魔素结晶体,所以基本上不存在着生与死的概念。他们也被称为是意识幻化成形的存在,葛叶身上流有这个种族的血,难道蒂坦妮亚也是这个种族的一份子吗?
确实如同葛叶所说的,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反倒是像我这样的乡巴佬同席显得更格格不入。继葛叶之后竟然又能够见到如此重量级的人物,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我因惊愕而愣在原地,蒂坦妮亚露骨地咂了一下舌。
「给我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对年长者要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啊,死处男。」
「处、处处处处男!?」
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没凭没据的,照理来说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吗!?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让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克克露带着纯真的表情戳了戳我的手臂。
「马基特、马基特,处男是什么?」
「呃,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应该说,不能让你知道。」
当我带着生硬的笑容解释时,陛下和蕾蒂西雅窃窃私语了起来。
「照他刚刚那个反应……可以当作是事实吧?」
「是吗?是那样的吗?我有听说过乡下没有其他娱乐呢。」
这可是名声毁谤啊。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大早就要开始干农活、喂养家畜,一有空闲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休假时则是到演舞场磨练技能、读书准备考试,根本就没有闲情逸致交女朋友啊。
我宛如在演舞时被KO般地垂头丧气,蒂坦妮亚环视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孔后,冷哼了一声。
「呵,不过,这么看下来尽是一些小鬼头呢,都要让人忍不住怀疑咏士和谣巫女的觉醒条件上是不是有年龄限制了呢。」
「咯咯,正因为如此,处男才会是条件之一啊。」
每次都要人做那些像是「孕育孩子」的事,还要一直维持处子之身,圣骸的设计者难道是虐待狂吗!在我感到气愤不已时,蒂坦妮亚却一口否定了。
「放心吧,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反证。」
「哦?汝等那儿的咏士吗?咱应该有在信中注明要汝带那个人来吧,人呢?」
「那家伙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啊。比起这个,就这一群小鬼头能谈出什么东西吗?大老远把我从西方叫来,如果只是要谈论一些不正经的事,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当围巾啊。」
「那当然,若事态不是如此严重咱也不会唤汝来了。」
「我想也是,毕竟你还特地把首相和我分别叫来啊。我就是因为不想要每次参加典礼的时候都得碰到你才辞去女王的身分,如果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那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退位的啊。」
「咱也不是很想见到汝的脸呀。」
看见两人唇枪舌战的模样,我悄声地询问陛下:
「她们两个人感情很差吗?」
「虽然我也只是听过传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水火不容呢。」
我本来以为所谓的「贤人」会是更有威严的人……虽然是长生不老,或许她们会在某一个阶段停止成长也说不定。
原本趴在桌面上的葛叶坐起身子,倚靠在椅背上。
「总之,这下子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存的所有贤人后裔齐聚一堂……咯咯,或许由咱来说这种话不太恰当,但倒是挺气派的嘛。」
齐聚一堂,这个说法似乎有种不协调感。
「你没有找北方的人过来吗?如果贤人本身不是像你这样的精灵种,应该早就与世长辞了,但总是有个子孙或国王之类的人吧?像是陛下这样的身分。」
兴致高昂的葛叶突然脸色一变,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啊?汝在说什么傻话?」
「……咦?你才是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完全是鸡同鸭讲。接着,葛叶瞄了陛下一眼。
「欧莉维亚,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父亲他……前任国王刻意地隐瞒了消息,为了不让人民感到不安,所以——」
陛下低下了头,像是在强忍痛楚般轻咬着唇。
这样的侧脸似曾相识……当我这么想的同时,立刻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以前去探望住院的卡侬前辈时,我从马车里望着她的背影,当时她也是这种表情。
「儿子暴尸荒野,想必家父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吧。」
陛下的答覆,让葛叶也带着哀痛的神情微微垂下了狐耳。
「这样啊……咱问了个冒失的问题,真抱歉啊。」
「不会,能听见您这么说,就让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虽然陛下露出了像是调适好心情的沉着神色,但我却是心慌意乱。
「『暴尸荒野』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不,我明白,只是不想接受罢了,就像前任国王一样。
葛叶仿佛是要让我看清现实般,扯着尖锐的嗓音说道:
「就如同汝听见的,他们失去贤人、失去了一切……北方王都·辛白林,整个国家都灭亡了。他们和南方不一样,连贤人的后代都没能幸存。」
就算她突然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我也难以置信。
因为——
「北方的国境就在我的故乡附近啊,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国家面临了灭亡的危机,我们却还一无所知,悠悠哉哉地过活吗?」
我的故乡位于裴力克里兹北部的边界处,是一块被蕾蒂西雅称之为「乡下中的乡下」的土地。
我的故乡和北方王都之间,隔着一道险峻的山脉,并以此做为分界,我们也没有心思去留意山的另一头。但是,事情就发生在与我们如此接近的地方,我们却浑然不知地生活至今——我对于自己的迟钝大受打击。
葛叶像是要安慰我般,带着温和的口吻说道:
「大家都是如此的,多数的民众在灾难降临前都不会抱有危机意识,并非汝特别迟钝,无须挂心。」
不过——葛叶停了一拍后,眼神瞬间变得相当锐利。
「这次绝不能放任不管,等到事情发生就太迟了,也为了避免重蹈北方王都的覆辙。」
葛叶的这一番话,让原本在一旁兴味索然地玩弄着自己指甲的蒂坦妮亚第一次有了反应。
「你是因为这样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是呀,汝也不愿见到西方的
土地步上北方的后尘吧?」
「哼,我是不清楚有什么灾难要降临啦,但我也没打算听信窝囊狐的甜言蜜语。会认为『必须携手合作』是弱者才会有的想法吧?对于我的王国——西方王都·维洛那来说,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
「咯咯,真是名符其实的老树啊,老是盘踞在自己的土地上,不看看外面的世界的话,总有一天可是会腐败倒下的哦?」
现场弥漫着强烈的紧张氛围,急速上升的压迫感像是勒紧了我的心脏。而陛下不愧是经验老道,她神色自若地打断了两人。
「好了好了,虽然你们两个感情好到会吵架,但我们还是先讨论正事吧?」
葛叶和蒂坦妮亚看见陛下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后,决定暂时停战。葛叶环视了在场的参加者后,露出凝重的神情。
「前几天,咱终于掌握到了东方圣骸的所在位置。」
在场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葛叶随后说出来的这番话。
「……啊?」
我的口中传出了有些憨傻的声音。不对啊,因为……葛叶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呀?东方圣骸是被我亲手打倒后,移到南方进行修缮作业。如果那不是东方圣骸,那亚礼他们所驾驶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西方似乎也有接获裴力克里兹和温莎的圣骸交战的纪录,蒂坦妮亚带着充满猜疑的眼神瞪着葛叶。
「窝囊狐,你开这什么玩笑?」
「光是听我嘴巴上这么说,确实是很没有真实感呢,若能准备实物,汝等肯定是没话说的,不巧的是咱也没办法那么做呀。毕竟东西是用古代的技术封印起来的,解除封印还要耗上好一段时间呢。」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我有两个疑问。第一,那真的是圣骸吗?第二,如果真的是圣骸的话,是你从南方抢夺来的吗?」
「咱就回答汝的问题吧。第一,千真万确,是东方圣骸没错。第二,在南方被捕捉到的也是圣骸。」
贤人们散发着宛如激战般的紧张感,敏锐地你一言我一语,甚至不给他人插嘴的余地,在她们互相牵制着彼此的氛围之中,陛下顺势抛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存在着第五架圣骸吗?」
「没有错。咱那个笨儿子驾驶的圣骸,本来就不是继承东方的圣骸〈卢瓦〉。」
「啊?那我驾驶的那是啥啊!」
亚礼感到既诧异又不满,葛叶则是相当干脆地揭露了真相。
「那才是真正的南方圣骸〈尤里真〉呀。然后,咱发现的第五架圣骸,才是东方王朝代代相传的圣骸〈卢瓦〉。」
「什么……!?」
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目瞪口呆而说不出话,葛叶似乎兴致高昂了起来,她露出牙齿,带着笑一容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在各种异族首领的推动下,将王政转变为议会制而忙得不可开交时,〈卢瓦〉就一直不见踪影,直到前几天,终于被咱们找到了。」
看见葛叶满心欢喜的模样,陛下脸色一变,从桌上探出身子。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一直守护至今的圣骸……巫女大人长眠的南方圣骸究竟是——」
「中央圣骸。」
葛叶像是要阻断陛下惊慌失措的言词,口吻十分锐利。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出反应,完全不曾想像过存在着其他圣骸的我们,只能一语不发地等待葛叶继续往下说。
「不,这个说法似乎不太正确。根据那家伙的研究,原本只有位于中央的圣骸才被称作圣骸,四方的圣骸有其他别名。总之,它也需要像其他圣骸一样拥有自己的识别名——中央圣骸就叫做〈奥里金〉吧。」
「这种时候叫什么识别名都无所谓,『那家伙』指的是……」
陛下一边猜想答案,一边观察着葛叶的脸色刻意问道。葛叶丝毫不打算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汝的兄长。」
陛下的哥哥?我在裴力克里兹活了将近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我这么想的同时,蒂坦妮亚依然带着懒洋洋的态度问道:
「没道理啊。既然是『中央』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南方王族的手里?又是为了什么要把原本的〈尤里真〉交给东方?」
「前半段的问题咱也不是很清楚,咱就回答后半段的问题吧。那是维克多在南方的边境找到的,那时咱们的〈卢瓦〉消失导致研究停摆,他看不下去便悄悄地借给咱们了。」
葛叶的答覆让蒂坦妮亚不禁失笑。
「喂喂喂,你是认真的吗?虽然西方也有听说过南方第一王子和窝囊狐的谣言,但会把圣骸借给他人,怎么想都是脑袋有问题啊。」
「蒂坦妮亚大人,恕我直言,兄长确实是有些异于常人,但他并不是那种不经思索就会把圣骸借出去的老好人。」
陛下的口吻相当平静却强而有力,接着,她将视线转回葛叶身上。
「是为了某个目的,让兄长大人和葛叶大人不得不携手合作……没错吧?」
「如同汝所推测的,咱和维克多早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同样的威胁,也就是——〈审判之兽〉的复活。」
所有人同时感到不寒而栗,陛下克制不了自己,双手按在桌面上,探出了身体。
「『大崩坏』再一次发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南方的小姑娘说得没错,要胡诌也有个限度吧,窝囊狐,你是哪里来的根据?」
「近日祸兽产生了异变,虽然不是很起眼,但过去也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例。此外,十二年前——辛白林的灭亡也不能说是毫无关联。所以那个笨蛋就擅自展开了调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葛叶的眼神中混杂着焦躁、悲伤和寂寞,她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是……圆环巫女的觉醒,也是最有力的理由。」
所有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克克露身上,克克露的表情一如往常地难以捉摸,她对葛叶这番话有什么想法也无从得知。
「根据那家伙的研究,中央圣骸在四方圣骸聚齐后才第一次发挥了真正的力量,也就是『森罗万象』——连结万物,将众力合为一体。这也是中央圣骸……拥有象征着连结的『圆环』之〈法〉——谣巫女的任务。」
听了葛叶这一番话,陛下带着温和的神情开口说道:
「四方圣骸……吗?」
「是呀,若非如此,想要打倒〈审判之兽〉是很困难的。」
「哦?所以我们要前往那块土地是吗?」
「非得这么做不可呀。」
贤人之间的对话持续进行着,但我还是一头雾水。
「那个,你们似乎对情况有共通的理解,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叶「唉呀」了一声,微微地垂下肩膀。
「现在必须要凑齐四方圣骸,那么,咱们还有个东西得拿到手吧?」
四方。多亏葛叶特别强调这个词才让我恍然大悟,现在,我们缺少的是——
「北方圣骸吗?」
由亚礼他们驾驶,现在正在修复中的〈尤里真〉。
葛叶找到的真正东方圣骸〈卢瓦〉。
然后是西方,听她的口气,维洛那似乎也孕育出了圣骸。如果要『凑齐四方圣骸』,现在缺少的是沉睡于亡国之地的北方圣骸。
「就是那么回事,咱的第一目标就是回收沉睡在北方大地的圣骸〈亚索纳〉。」
葛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但陛下仍旧神情沉重,像是忍着痛楚般挤出声音。
「葛叶大人,您的意思是——」
「咱明白,让汝的兄长丧命的雷之祸兽在北方大地等着咱们,纵使汝无意将此视作复仇战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可是杀害了维克多的祸兽呀,它的力量恐怕在祸兽当中也是特别出类超群的。」
虽然我不清楚维克多殿下的力量有多强大,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祸兽的性质。我开始思索着它所引起的灾害。
雷光!它的速度和威力不在话下,或许如同葛叶所说的,它在祸兽之中属于最强的种类。其他三国之所以一直对亡国的北方大地置之不理,恐怕是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吧?
明明要和那样强大的对手交战,葛叶的眼神却是格外地气宇轩昂。
「不过——咱相信只要将拥有圣骸之力的咱们集结在一起,就能够打倒赖着不走的雷兽。」
语气中充满了她对胜利的把握,比起这个,更让我惊讶的是——
「集结……?也就是说……」
面对我的疑问,葛叶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干涉主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咱在此提议,在这个世界面临危机之时,三国应联手共同奋战!」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被这个宣言吓到了吧?
这家伙现在,正打算要改变国与国之间持续了六百年的关系啊!
在我为这个大胆的想法颤栗的同时,我也感到很兴奋……应该说是彼此相连在一起吗?这个群岛终于团结一心了。
原本
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或许就要化为现实了,当所有人各自想像着那样的景象而一语不发时,葛叶如连珠炮般接着说道:
「咱现在不是什么温莎委员会的会长,只是一般学者罢了。即使如此,咱身为这个国家管理部分军事的一员,将全力——」
话说到此,葛叶突然露出了笑容。
「没事,咱是何许人也,一点也不重要。」
葛叶站起身,平时总是态度轻浮的她,带着难以想像的温顺神情,低下了头。
「咱和朋友约定好了,要守护这块土地。所以……抱歉,恳请汝等助咱一臂之力。」
她的举动让我相当动摇。连被喻为天之意志的祸兽都敢反抗、被称为四方贤人的存在——竟然会向自己低头,这是我从未料想过的事。
其他人的心境恐怕也和我雷同吧,所有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做出任何反应的氛围,在这之中,率先开口的人是陛下。
「我没有理由拒绝,作为掌管南方大地的一国之君……亦作为兄长大人的妹妹,继承他的遗志是我的使命。」
这一番话传达出了符合陛下个性的敦厚,这才是我们的陛下呀。正当我为自己的君主感到骄傲的同时——
「嘻嘻……哈哈哈哈哈!」
蒂坦妮亚突然像是溃堤般,纵声大笑。
她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蒂坦妮亚的反应就是如此『异常』。
蒂坦妮亚的笑声空虚地回荡在房内,旋即她仿佛退潮般地恢复平静,带着像是面对可以毫无顾虑的朋友的笑容,向葛叶问道:
「喂,窝囊狐,你把我叫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听你珍藏已久的笑话吗?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确实是有远道而来的价值呢,我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呢。」
「若汝觉得这是玩笑话,那还真是遗憾,汝为何如此认为呢?」
葛叶平心静气地说道,蒂坦妮亚将手肘靠在桌面上,探出身体,露出了讪笑。
「窝囊狐,难道你以为你从前做过什么事,消息没有传到我耳里吗?事到如今才想要拯救世界,自以为是地在行善吗?还是说,你想要为你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找个正当理由吗?呐,你就说来让我参考看看吧……光是你那个无聊的研究,就牺牲了多少条人命呀?」
我非常明白,这个人并不是真心地想要知道实际的人数。
这只不过是个在谴责葛叶过去所作所为的问题罢了,她的言词里有的只是强烈而纯粹的恶意。
我并不想对他人之间的恶劣关系说三道四,但也不认为葛叶过去所做的事是对的。
然而,我只是莫名地对蒂坦妮亚的说话方式感到反感。
「你这个人啊——」
「喂,绿油油的老太婆。」
一道声音响起,盖过了我说的话。
声音的源头——亚礼以左右色泽不同的双眼,凝视着蒂坦妮亚。
我感到不寒而栗。不管怎么说,「绿油油的老太婆」这种称呼实在太过直接,就算是要用来挑衅对方也很难以启齿。但是,亚礼却朝着西方贤人用了这样的称呼。
「……喂,你是在说我吗?」
不出所料,蒂坦妮亚就算是想从容应对,脸部肌肉却掩饰不了地抽搐了几下。亚礼似乎觉得很有趣,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
「啊?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你连脑子里都发霉了吗?」
「发……发霉?你是在说我的发色是霉菌的颜色吗?面对地位比你高的人,给我注意一下口气——」
「地位比我高?你是睡昏头了吗?难不成我有欠过你人情吗?」
这是亚礼个人独特的价值观也说不定,对他来说,施与受就是一切,跟身世、地位、年龄都无关,他的人生观是建立在人人平等的前提之上。
正因为如此,纵使亚礼面对的是贤人,他也毫不畏惧。他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也没有歉疚之意地继续问道。
「当我冷得快被冻死的时候,是你提供洗澡水给我的吗?当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是你提供热腾腾的面包和汤给我的吗?是你替我准备床铺的吗?当我在暗巷里当小偷苟且偷生的时候,是你给我归属的吗?——想要守护宝贵事物的力量是你给我的吗?」
他的逼问宛如一发发的子弹连射而出。
亚礼不给对方任何插话的空间,继续说道:
「全部都是这个老太婆给我的,我已经把人情都还清了,所以现在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只是这样,不是你们这种外人可以多嘴的。还是说,在西方国家里,动不动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是你们的一贯作风?想要敦亲睦邻?简直像个乡下人一样。」
亚礼像是在宣泄平时的愤慨般一气呵成地说完,蒂坦妮亚呆愣在原地,亚礼抛下了最后一击。
「这跟老太婆过去做了什么事无关吧?你只要为了自己的国家着想就行了,如果你想守护自己的国家,就和我们合作啊。」
看见亚礼鲁莽的举止,葛叶和艾瑟尔低声嘟囔道。
「家务事哦。」
「真是的,就爱撒娇。」
亚礼看见她们的反应,「啊?」一声皱起了眉头。
「你们在笑什么?」
「咯咯,没什么。」
「笨—蛋—笨—蛋,你不是说不出『别人是好人』这种话吗?」
她们两人真正想说的话,就连我这么迟钝的人也明白。『家务事』——亚礼虽然平时嘴上不承认,但还是把东方大地视为自己的家庭……把葛叶视为自己的母亲。
身为局外人的我只能用各种细节来猜想,但光是刚才的对话,就能感受到亚礼和葛叶之间确实存在着羁绊。
蒂坦妮亚咂了咂嘴。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啊。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似乎还不错。窝囊狐,我接受你这个提议。」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还有啊,蒂坦妮亚,死亡人数是零。」
「啊?」
蒂坦妮亚露出诧异的神情,葛叶平静地将双眼眯成了一弯细线。
「咱是在回答汝方才的问题呀,咱不明白汝是基于何种心态说出了『牺牲』这个词,所幸目前的死亡人数是零。咱的一五六个养子当中,身心产生异常变化的人有一五五个。虽然不能作为谢罪,但咱会把这个数字烙印在心头上,一起带进棺材里。」
葛叶的答覆让蒂坦妮亚扬起一丝冷笑,垂下了肩膀。
「难不成你还想说『既然没有人死去就原谅我吧』这种话吗?」
「傻子,咱是为自己的实验没有闹出人命而感到骄傲呀。」
「感到骄傲?你又在说什么荒唐话呀,难道你就对自己的本领感到那么满意吗?」
「……咱深深觉得汝无药可救了,莫非脑子里真的发霉了?」
葛叶像是怜悯着蒂坦妮亚般垂下了视线,当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
「让咱感到骄傲的,是承受住那些荒唐实验的孩子们呀。」
这抹笑容不是以往那种狡猾而厚脸皮的笑容,既像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又像是散发着慈爱的母亲。
这样的葛叶,让蒂坦妮亚露出了些许落寞的神情。
「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汝有了孩子后也会明白的。」
「从以前的你身上,完全想像不到你会说出这种话,过去『不需要家庭主义』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鸣啊。」
「拥有家人,可是出乎意外地开心哦?」
「哼……」
蒂坦妮亚不悦地撇过了头,完全是说不过对方的反应。
她的身上少了刚才的从容,她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后,开口问道:
「窝囊狐,你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如果话说完了,就快点让我离开吧。」
「唔,咱要说的话就是这些……欧莉维亚或其他人有什么要说的吗?难得贤人和勉强称得上是贤人的家伙齐聚一堂,有什么疑问就尽管开口吧。」
「喂,窝囊狐。你说的『勉强称得上』难道是在指我吗?」
蒂坦妮亚像是威吓般地发出声音,怒视着葛叶。我赶在两人开始斗嘴前,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机会这么难得,就算不行问问看也无妨。
「各个国家的圣骸是怎么孕育出来的呢?南方是因为有克克露这个特殊的存在,顺理成章地孕育出了圣骸,但东方并没有像克克露这样的存在吧?」
具体来说,我是想知道亚礼和艾瑟尔是如何孕育出〈猎犬〉的。当初孕育圣骸的时候,是克克露给了我「孕育孩子」的契机,但艾瑟尔并不是像克克露那样的巫女,照理来说应该不知道孕育圣骸必须先孕育孩子这种知识才对。
应该说,那个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会有能孕育和不能孕育的情况呢——眼前的这群贤人,应该知道我这些疑问的答案吧?
率先回应我的期待的人,是葛叶。
「事实就是,东方的圣骸是恰巧孕育出来的,老实说这也说不上是咱家的功劳,细节的部分还是得问当
事人才知道。所以,是怎么孕育出来的呢?」
葛叶笑咪咪地将视线移到了亚礼他们身上,亚礼则是带着平时的严肃脸孔,冷淡地答道。
「我拒绝回答。」
「没、没错!拒绝回答、拒绝回答!」
艾瑟尔也拉开嗓门汪汪了几声,他们或许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情,但在这个世界濒临毁灭的节骨眼上,希望他们不要隐满情报。
葛叶再次将手肘倚靠在桌面上,探出了身体,摇摆着她毛茸茸的尾巴。
「以监护人的立场看来,两人很合得来是因素之一。好猎的咏士特质,谣巫女的『狩猎』本能——〈原初之法〉,这两者所孕育出来的结果就是〈猎犬〉。不过这只是咱的猜测罢了……蒂坦妮亚,这种观念上的思考汝比较在行吧?汝认为呢?」
葛叶突然把话题抛给了蒂坦妮亚,原本皱着眉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蒂坦妮亚,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说道:
「我唯一能说的是谣巫女对于自身的〈法〉——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要说是『本质』才对,谣巫女必须对自己的本质有相当程度的理解和自觉。」
「理解和自觉……」
我像是在咀嚼言词中的含义般重复说道,话说回来,要孕育出〈城塞·尤里真〉前,蕾蒂西雅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想起来了。』
自己的起源——为什么我会立志成为操铠士呢?因为我对于自己「想要守护他人」的本质有了自觉,所以才会孕育出那样的圣骸吧?
「这我大致有猜想到呢。」
蕾蒂西雅用手指缠绕着发尾,如此说道。蒂坦妮亚瞥了我们一眼后,继续说出相关的资讯。
「〈法〉所代表的是谣巫女的本质,也就是心的力量。不明白孕育圣骸意义的人类是孕育不出圣骸的,和窝囊狐刚刚说的个性上契合度也有些关系,如果有孕育不出圣骸的组合存在,我会这么问他们……」
蒂坦妮亚歇了一口气,观察了我们的反应后,接着说道:
「你们期望着什么?」
期望,也就是说——
「孕育出圣骸的是『意志』……吗?」
也就是陛下曾经说过的「英雄的资质」。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态度一直很不耐烦的蒂坦妮亚这才缓和了下来。
「意志吗?哼,虽然是个定义模糊的字眼,不过也可以这么说。」
「谢谢,受益良多。」
我行了一礼后,陛下也默默地行了一礼。
「我也要向您道谢,虽然我们还没有具体的答案,应该说是有了思考的大方向吗……感觉看见了一线曙光。蒂坦妮亚大人,谢谢您。」
蒂坦妮亚露骨地背过身,一边拨弄着指甲一边说道:
「哼,这点小事没理由让你们向我道谢啊。与其向我低头,不如提出个有用的情报吧。」
葛叶像是在调侃她的态度般,从喉中发出了咯咯笑声。
「这态度该说是令人耳目一新吗?」
「吵死了,窝囊狐。」
蒂坦妮亚不悦地说道,她半眯起双眼,望向了谣巫女们——克克露和蕾蒂西雅。
「既然我们都已经讨论到〈法〉了,顺便问一下,你们现在运用到什么程度了?」
「就算你这么问,我们也……」
这和教导院的课程不一样,没有一个判断的基准,要说明起来也是很困难的吧。蒂坦妮亚看见蕾蒂西雅气势薄弱的模样,她立刻接着说道:
「我换个问法好了,你们的术式进行到第几阶段了?」
「术式?」
蕾蒂西雅反问道,蒂坦妮亚像是授课般地开始说道:
「不只是〈法〉,圣骸的机能也有层层的限制。就我个人的见解看来,圣骸的限制会依据驾驶员的情感和彼此之间的理解,而产生阶段性的解放。」
蒂坦妮亚将手举到脸颊旁的高度,一一竖起了手指。
「从初期开始,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尽情使用的是第一术式。接着,会进入以〈达格札驱动器〉的超额驱动来发动的第二术式……最后,将会到达最终术式。也就是〈法〉的原点,被称为是究极的真理。」
蒂坦妮亚这番话似曾相识,仿佛谣巫女的歌谣有着共同使用的格式一样。
「我们应该是到第二术式吧?」
「嗯。」
「是呀。」
克克露和蕾蒂西雅对于我的问题给予了肯定,分别是克克露的「圆周轨域」和蕾蒂西雅的「壁垒刺击」。
亚礼和艾瑟尔也接着说道。
「我们也是到第二术式啊。」
「我确实隐约有感觉到在『幻影撕裂者』之上还有再高一个层级的术式,但下一个阶段的术式就是最后阶段了吗?」
我对艾瑟尔的说法感到疑惑而插嘴问道:
「奇怪?你们不是已经齐全了吗?我记得你们使用过三个术式对吧?」
虽然我想不起来术式的名称,但我记得分别是『运用影子做出武器』、『威力强大的弓』和『截断气息』,第二个术式就像是第一个术式的衍生物吧?
面对我的问题,艾瑟尔的双手分别各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是不清楚第一术式是不是有两种,但除了『幻影撕裂者』以外的术式都不需要超额驱动就能发动。」
「应该就是那样吧,也有人在一个阶段里拥有复数的术式。」
蒂坦妮亚懒洋洋地说道,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还是没戏唱啊。我们这边已经到达了最后的阶段——最终术式了,若你们想和我们并驾齐驱的话,至少要和我们达到同样的领域吧。」
虽然很令人不甘心,但蒂坦妮亚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现在确实是落后了他们一大步,必须尽早让圣骸发挥出真正的力量才行。
其他的驾驶员也洋溢着同样的决心,蒂坦妮亚见状后,懒洋洋地结尾。
「我要说的话就这样。」
「那么,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虽然葛叶如此催促,但没有人提出问题。毕竟无论是〈审判之兽〉的复活还是三国共同奋战的协议都太过突然,大家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吧。
「那么——」葛叶继续说道。
「今晚就暂且告一段落,正式出征到北方的相关细节就择日再谈。总之,诸位就尽情享受后天的『公开战』吧。」
她下了这样的总结后,大家各自站起身。我在四周的声响中暗自倒抽了一口气。
(历史要开始运转了吗?)
缓缓地,沉重地。
我仿佛产生了齿轮开始转动的幻听。
〇
夜也深了,我们一行人笔直地走向夜宿地点。葛叶在大厅里再次环视着所有参加者。
「那么,今天辛苦各位了,后天才是公开战,明天各位就尽情地享受祭典、尽情休养吧。」
解散后,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寝室。葛叶为我们准备了我至今未曾住过的豪华寝室。虽然在来的路上住过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小客栈,但这里的层次完全高了一等。房间的宽敞度是一般旅馆的两倍,床铺的尺寸也是两倍之大,就算只是稍微瞥了一眼,也明白床单所采用的是最高级的单品。
我坐在床铺上,轻抚着床单,不自觉地发出了「哦」的声音。臀部被包覆住的触感和床单的手感都是前所未有的。
真期待睡觉时间,先去洗个澡吧——我能够想着这些悠悠哉哉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突然发现克克露和我高昂的情绪形成强烈对比,露出了闷闷不乐的表情。
「克克露,你怎么了?」
克克露仰望着我,在距离我一颗拳头远的地方坐下。接着,她凝视着自己的膝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不安说了出口。
「我一直都在想,我到底是什么?」
什么?
这是一个很含糊的问法,我试着站在克克露的立场思考。
「你是说中央圣骸或圆环巫女的任务吗?」
克克露「嗯」了一声,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点害怕,明明知道了很多事,可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反而有种愈来愈不像自己的感觉了……当我回想起所有事之后,那真的会是『我』吗?」
克克露抬起头,带着泛泪而深切的眼眸倾诉道。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不是从前那个陌生的某个人,而是站在这里的自己,和马基特并肩作战的自己。」
她的双肩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地纤弱,听着克克露的烦恼,我也开始担心『眼前的克克露』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另一个人,我一点也不想要放开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她——
当我回过神时,我不禁紧拥着她。
「马基特?」
耳边传来了她讶异的嗓音,我或许是想让克克露和我自己镇定下来,而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
「……没事的,不管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你就是『克克露』啊。」
或许是因为有好几次孕育孩子的经验,这样的距离没有让我心跳加速,反而让我的内心非
常平静。
我用手指梳理着克克露的头发,不知不觉中,我察觉到有种烦闷的情绪在自己的胸口逐渐成形。
「呐,克克露。我觉得没有什么存在是绝对的,就像不可能会有一幅画能够让大家产生相同感想一样。」
「画?」
「这只是个比喻,不一定要是画。无论是音乐或一出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想。同样地,我心中的你、蕾蒂西雅心中的你、陛下心中的你都不尽相同。」
「有很多个我吗?」
克克露歪着头。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只是觉得像这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或许可以厘清自己的思绪。
「无论真正的你是什么模样,在你身旁一路看着你的人会决定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认为,像这样身边有人和自己紧紧相系着,才是『存在』这个词真正的意义——代表着『我就在这里』。」
「……?」
克克露的神情还是很疑惑,但话说到这里,我终于厘清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事。
「无论你的真面目是什么,对我来说『克克露』就是『克克露』,也是我无可取代的好搭档。只有这一点,你要好好记住。」
我尽自己所能将想法转换成文字,虽然有点笨拙,或许无法完整地传达,但克克露依然点了点头。
「……嗯,我不会忘记的。对马基特来说,我就是我。」
「是啊。」
克克露像只撒娇的猫咪般,将脸颊往我的肩膀摩擦了几下后,轻盈地移动到隔壁的床铺上。
「已经没事了,总觉得安心多了。」
看见不安从她的表情上褪去,我也安心了不少。
「我要去洗澡了。」
「那我也去洗澡好了。」
我拿起床上的毛巾组,发现下方摆着摺叠好、类似衣服的东西。
我缓缓地将它滩开,看起来像是浴袍,但布料要来得更薄。有点像是葛叶穿在身上的衣服,但较为朴素且下摆更长。
克克露也模仿我的动作,将那像是衣服的东西摊了开来。
「马基特,这是什么?」
「是睡衣吗?等一下问问葛叶好了。」
我看见葛叶走进了楼下楼梯口旁的房间,要去洗澡前顺道绕过去问好了。
我走下楼梯,敲了敲葛叶的房门。但却没有回应,也就是说——
「她也去洗澡了吗?克克露,如果你遇见了她,再问问她吧。」
「嗯。」
克克露点了点头,我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大浴场,在入口处分开后,我走进了脱衣处。
这里和南方一样,脱衣处里摆放着藤篮,我脱掉衣服后走向浴场。
高耸的天花板由木材组合而成,同时兼具了设计感与机能性,他们之所以能够建造出这种建筑物,果然还是因为这里拥有较多具备木匠特质的矮人种族吧?
热水的温度当然也是恰到好处,和宿舍的洗澡水相比稍嫌热了一点,但能够减轻长途跋涉的疲劳。
不只是浴池,还有像是蒸气室的房间不断往内部蔓延,我好奇地走向前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露天温泉。
我倚靠在岩石上,仰望着漫天星辰,正当我沉浸在雅致之中时,墙的另一侧传来了克克露的呼喊声。
「马基特——」
「哦,怎么啦?」
「啊,你在这里啊。」
我还以为声音是隔墙传来的,没想到是克克露朝这边探出了头。不只是头,甚至连锁骨也露了出来,也就是说,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胸部的边缘地带。
「你、你这个人啊!稍微有点羞耻心吧!」
「?」
克克露纳闷地歪着头,我从克克露身上转移了视线后,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吗?」
「睡衣的事,我问了葛叶,她说那叫做浴衣,就是代替浴袍的东西,东方的人似乎会直接穿着那个外出。」
「这样啊,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
「嗯,就这样。」
克克露的身影消失在墙的另一侧,我再次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将肩膀以下泡进了水中。
远处传来了祭典的喧嚷声,身旁则传来了热水流动的声音,如此这般,世界十分和平,仿佛不像是面临了危机。
正因为如此——
(我们才要守护这一切。)
我回想起会谈时葛叶表明的决心,过去的她是个可以若无其事进行非人道实验的人,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她的心情肯定跟我们是一样的。
她想要守护在祭典上欢腾的人们,或是像这样可以仰望着星空,悠哉地泡在温泉里的平凡日常生活。
这并不是身为贤人的义务,而是为了遵守与友人承诺的约定。葛叶在会谈时传达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决心。
要自称是战友还太过自不量力了,如果想要达到那样的程度,必须要照蒂坦妮亚所说的,先解放圣骸真正的力量——最终术式。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不过——
(总之,要先解决后天的「公开战」啊。)
虽然不知道葛叶是基于什么心态要我参加公开战,但既然元帅提出了那样的条件,我是非赢不可。
我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泡澡泡过了头。我头昏脑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立刻套上了浴衣,通风的衣服对发烫的身体来说刚刚好。
当我掀开门帘走出脱衣处时,正好有两个人从隔壁的女澡堂走了出来。
湿润而绚丽的金发,雪白的肌肤染上了些许红润,陛下和蕾蒂西雅散发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妩媚,她们带着泡澡过后全身放松而暖烘烘的神情向我搭话。
「哎呀,真是巧遇呢。」
「马基特你也是刚洗完澡吗?」
两人和我一样入境随俗穿上了浴衣,这两人穿着单薄的景象真不得了……这真是个不错的文化啊,东方!
但我也不能够直盯着瞧,我努力佯装出毫不在意的绅士态度,尽可能爽朗地应对,以形象来说,大概是像卡侬前辈那样。
「是的,陛下你们也刚洗完澡吗?」
「嗯,原本克克露和葛叶大人也和我们在一起,但她们两个先离开了。」
「对克克露来说,洗澡水似乎有点太烫了呢。」
「是不是应该要让她多摄取一些水分呢?」
我如此说道,陛下指向了走廊尽头。
「我记得那边的食堂似乎有在卖牛奶。」
「牛奶啊,不错呢。」
洗完澡后来一杯牛奶才是王道啊,完全没有一个要素可以否定这件事。
我到了食堂后,看见葛叶一个人在放松的模样,她全身懒洋洋地举起了木制的啤酒杯,一口一口灌进嘴里。
咕噜、咕噜,她小小的喉咙跟着动了几下,她「哈!」了一声,擦了擦嘴角。
「喂,再来一杯啤酒。」
她向店员点完餐后才注意到我们。
「哦,汝等也洗完澡啦?要不要也来一杯呀?」
葛叶没有穿着平时那种下摆较短的和服,和我们穿着一样的浴衣。她兴高采烈地握着空啤酒杯向我们招了招手,但我婉拒了葛叶的邀约。
「我还不到可以喝酒的年纪。」
「啊,下次生日过后才能喝吗?那咱请汝喝个牛奶吧。喂,各给他们一瓶牛奶,另外再多追加一瓶。」
葛叶再次向店员点了餐。多追加的那一瓶应该是克克露的份吧,似乎让她多费心了,我向她致谢。
「谢了。」
「没什么,这种小事用不着道谢。」
店员端着葛叶的啤酒和我们的牛奶过来,葛叶立刻豪迈地一口饮尽。
看着她这样的喝法,我深有所感地说道:
「看见你在喝酒的样子……还真是诡异啊。」
先不论她的内在,外表上看来就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但她却像个大叔一样,咕噜咕噜地直接干杯。这样的画面除了诡异之外,我想不到其他适合的词。
面对我的评论,葛叶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
「说什么傻话,在东方发展酿酒技术的人可是咱呀。」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惊人的话,这个人竟然爱喝酒到提升文明技术的地步吗?
我被她压倒性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陛下「嘻嘻」笑了出声。
「这么说起来,当时在哥哥的丧礼上,葛叶大人也喝了很多酒呢,您一个人就喝光了一整桶的酒。」
「那次是真的喝过头了,咱做了件不成熟的事了呀。」
葛叶有些羞愧地露出苦笑,垂下了狐狸耳。一整桶的酒……都跑到她那娇小身体的哪里去了?
总之,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很担心克克露,不如就先回房吧。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我行完礼要退下时,陛下开口说道:
「好,马基特,再代我向克克露打声招呼。」
「是。」
我双手握着牛奶瓶走回房间,灯……没关吗?
「我回来了。克克露,葛叶请我们喝牛奶……咦
!」
错愕的声音脱口而出,因为克克露横躺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件浴衣。
「喂,把腰带系起来啊!为什么前面完全敞开啊!?」
「好热……」
多么单纯的理由啊。如果她只是在房间内这样的话,我不看就没事了,为了不让那幅景象进到我的视线范围内,我移动到自己的床上,叮咛着她。
「呐,要睡觉之前要好好地把前面遮起来喔,不要让肚子着凉了。还有,我拿了牛奶回来,如果渴的话就拿去喝吧。」
「嗯,谢谢。」
听见克克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也进入了被窝,这举动仿佛启动了开关般,睡意猛然袭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连日行军,葛叶揭露的世界危机——还有,原本以不相干涉为原则的国家即将一起并肩作战。我整理着这些接二连三蜂拥而至的事态,身体开始嚷着要休息,我敌不过这番要求,进入了梦乡。
〇
我睁开了双眼,转头望向枕边的时钟。
七点吗?和平时一样的起床时间。明明再多睡一点儿也无妨,但我的生理时钟一如往常可恨地精准。
隔壁床上的克克露一如料想,熟睡到丝毫没有要起床的迹象。虽然我很想试试看如果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她会睡到什么时候,但规律的生活作息是很重要的。
「克克露,要去吃早餐吗?」
克克露挪动了身体一会儿后,睡眼惺忪地仰望着我,这么毫无防备的模样可是会让我打退堂鼓的啊。
「……要去!」
我牵着睡意蒙眬、步伐蹒跚的克克露的手,走出房间。据葛叶的说法,似乎可以直接以这个装扮外出,既然机会难得就体验看看吧。
我们走进食堂,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鞠躬后,将我们带到了座位区,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后,早餐就端上桌了。
早餐是燕麦粥和几样小菜,和这栋建筑物的豪华程度相比显得有些朴素,但一大早端出丰盛的餐点我也没有胃口,这样刚刚好。
我用木汤匙将粥舀进了嘴里,虽然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但这似乎有些清淡?
其他的小菜也是如此,当我们用餐到一半时,一道娇小的身影走进了食堂。
「……哦?汝等起得可真早,再多睡一点也无妨呀。」
葛叶用手指梳理了睡乱的头发,在我们旁边的座位坐下,我抬头回答道:
「因为想说打乱生活作息可能不太好啊,你也起得很早呢。」
「咱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虽然咱老早就想隐居了,但总是事与愿违呢。」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的我可能不适合讲这种话,但你的性格也不是会隐居的那种人吧。」
「咯咯,诚如汝所言也说不定呢。」
葛叶愉悦地摇晃着尾巴,突然开始上下打量着我和克克露,虽然她似乎是无意的,但眼神让人挺不舒服的。
「干嘛一直盯着我们看啊。」
「啊,咱昨天看到的时候就在想了,汝等也很适合这里的服装呢。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帮汝等准备更漂亮的衣服呀?」
「更漂亮的衣服是指你平时会穿的那种衣服吗?」
「那也行啦,但可以配合汝等的风格呀。而且,以汝等的姿态在这个城镇里会太显眼,因此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葛叶心中似乎已经是既定事项了,只见她开始沉思,冷不防地看着克克露问道:
「东方的料理还合胃口吗?」
「好好吃,我很喜欢。」
不知克克露是不是在品尝料理的味道,她咀嚼的次数比平时要来得多,我再一次地细细品尝,确实是无庸置疑的美味。
「虽然味道比较清淡,但可以品尝到食材原始的味道,这样也挺好吃的。」
「东方是群岛四国里资源最丰富的国家呀,包含咱之前提过的大森林,以及住在那里的鸟兽。除此之外,土地肥沃,作物也生长良好,所以比较倾向于活用食材原始的味道。」
葛叶骄傲地说道。昨天在聊到街景的时候也隐约有感受到……不过,这是个好机会,我应该不要有所顾虑,试着问问看吧?
「边吃边聊也没关系,可以再多说一点这方面的事吗?地理课因为不能补课,所以要改写报告,希望能让我参考参考。」
「唔,如果要和东方对照的话,应该要举西方为例吧。」
西方,我回想起了昨天葛叶对蒂坦妮亚的态度,是个她讨厌的对象的国家,光是这样感觉就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麻烦你尽可能地提供客观的意见。」
「咱当然明白。首先,应该是那个吧。西方有一半的国土被盐占据,形成了沙漠。海啸之祸兽害咱们无法靠近沿岸,而西方最大的特色,就是一手掌握了对咱们国家来说非常贵重的盐。相对地,西方几乎没有可以用来耕作或畜牧的土地,所有食粮都要仰赖进口。」
由于我没有随手携带笔记,只能侧耳细听,将葛叶说的一字一句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葛叶似乎很中意我的态度,变得更加健谈。
「也因为这样的背景让西方的食品加工技术蓬勃发展,扩展至各国。无论是使用盐的加工物或是果酱、起司的制作,西方都是最为杰出的。」
「原来如此,那么北方……虽然现在已经灭亡了,但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北方有许多古代文明的出土文物,他们特别钻研相关的复原技术。在器具上运用魔力的概念大多也是源自于北方的出土文物。如果说咱们东方民族的特质是『匠人』的话,那他们的特质就是『学者』。南方虽然和北方很像,拥有许多遗迹,但兼具了其他三国的特色。若要举出最大的特色,应该就是机铠的驱动器所使用的〈法尔的心髓〉生产量为四国之冠吧。」
真不愧是这三百年来将世界的变化看在眼底的贤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世界」是多么狭隘。
现在仔细一想,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主动地想要去了解他国的文化,但其实满有趣的。毕竟葛叶提出了三国协定,这也是个加深理解的好机会。
「谢啦,感觉可以写出还不错的报告。」
「说是作为交换也有点奇怪,不过,写完之后可要给咱看看啊。咱也想知道,刚刚那样的说明汝明白了多少。」
「好啊,没问题。」
如此悠闲的氛围,完全让人无法想像「大崩坏」将再一次到来。
这时,两名身穿连身工作服的异族男子,脸色惨白地飞奔进来。
「葛、葛叶大人!」
「什么事啊,一大早就这样喧喧嚷嚷的,你一个大男人的,真不像样。」
葛叶露骨地皱起眉头,其中一名男子歉疚地低下头报告。
「昨晚,军方总部的格纳库遭到不明人士入侵,虽然零件和设计图没有外流的迹象,但是……有几架机铠遭到分解。」
「八成是因为祭典的氛围而兴致盎然的妖精们搞的鬼吧?虽然很少见,但咱的研究所也挺常见到这种事的。」
到底是少见还是常见啊。从那随兴的反应看来,葛叶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你说的妖精,是像小朋友的故事书里会出现的那种东西吗?」
「说起来南方好像没有妖精呢,不过,他们也只是当不成精灵种的魔素结晶体而已。就个性方面来说,确实是像故事书所描述的自由奔放,说难听一点就是毫无秩序。既有妖精会在人类睡觉的时候协助工作,也有妖精会像这样危害人类。不过,也只能把他们当成小规模的祸兽,老实地作罢。」
葛叶如此说道,但维修人员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不是的,根据发现者的说法,对方的手段有点——啊,我是今天早上开始值班的人,第一发现者是昨晚值晚班的人……」
维修人员话说到这里,视线瞄向身后。那是他的上司吗?有些年迈的维修人员看起来状况很不对劲。
「是、是那家伙……不会错的,那家伙回来了。」
他的双眼布满了惶恐,似乎在低声咕哝些什么。下一秒,年迈的维修人员带着沙哑的声音嘶喊道:
「葛叶大人您一定明白的对吧!零件依顺时针排列成漩涡状所代表的意义丨」
葛叶听见这一番话的瞬间,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汝可以退下了。辛苦了,回去休养一阵子吧。年轻人,把他送回家里去吧。」
「是!遵命!」
葛叶目送两人离去后,不耐烦地搔了搔她那宛如麦穗般的金发。
「哎呀,真头疼,现在可没闲情逸致管祭典了呀。」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我有感受到紧张的氛围,但并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我的疑问,葛叶锐利地眯起了双眼。
「那家伙回来了呀,十六年前政变的亡灵。」
十六年前——是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况且,我也不可能会知道他国发生的事。葛叶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向我解释道:
「从前,这个国家和南方一样是采取君主制。一
直以来拥有压倒性的力量而君临天下的温莎王室,为了争夺第四任王位而身心俱疲,而最后被选上的人还是旁系王室成员……只不过身上流着王族的血,是个完全不懂政治的一介银匠。新的君主所实施的政策也引来了反弹的声浪,最后,引发这个国家掀起了推翻王室的狂热。」
推翻君主,对我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事。
叩、叩,葛叶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她用木汤匙持续敲击着器皿。
「民众打倒了王室,建立起崭新的体制。但是……虽然这是只有政变的核心人员才知道的事,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找到刚出生的公主和其中一名随从。」
葛叶的侧脸上看不见平时的轻佻态度,也看不见野生动物带有的警戒心,看起来更像是在苦思些什么。
「那名随从是国王的近卫兵,同时也具备了卓越的机铠修复相关技术。不过,他有一个很奇特的习惯,当他感到焦躁的时候,他就会把手边的东西一一分解掉。此外,被杀害的国王也有个特殊的习惯,当他在制作银制工艺品或是在看来自人民的陈情书时,都会把东西排列成漩涡状。」
葛叶用指尖画出了顺时针的圆。也就是说,和刚刚的维修人员所说的证言对照之下——
「政变时期躲藏起来的那名随从回来复仇了……是这样吗?」
葛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单就间接证据来看的话,确实是如此。毕竟,这个国家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类才知道这两个习惯。犯人的宣战布告吗……呵,还真不像那家伙会做的事。」
葛叶的口气仿佛是已经知道将机铠解体的犯人是谁一样。
「葛叶你知道是谁吗?那个嫌疑人——销声匿迹的随从。」
「当时咱还没有自己的研究所,在总部格纳库里工作呀,咱时常会跟那家伙一起讨论机铠的运用方式呢。」
葛叶像是在怀念着很久以前的过去,嗓音温和了起来,但旋即又转变为忧郁的语调。
「要追犯人的话……虽然只要派出蠢狗就会轻松不少啦,该如何是好呢?」
「蠢狗是指……艾瑟尔吗?」
马上让人想起她张牙舞爪地喊着「我才不是狗!」的样子,似乎是被我猜中了,葛叶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家伙的嗅觉很优秀,在犬人族里也是最顶尖的。只要让她用鼻子追踪现场留下来的味道就能够找到犯人了,但是……不得不借助她的力量这种感觉让咱很不是滋味。」
「虽然我知道艾瑟尔很讨厌你,但是,你也不喜欢艾瑟尔吗?」
「猎犬跟狐狸关系怎么会好呢,这种事就像是本能一样啊。」
葛叶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打过猎,但硬要说起来的话,我主要是负责耕作和酪农,实在没有办法理解。
比起这个——
「对了,昨天亚礼说出那些袒护你的话,我有些意外呢。是我误解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研究,把亚礼他们当成实验材料对待。」
原本以为她被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们有着家人之间的牵绊。
对身为外人的我来说,还是一段难以理解的关系。葛叶露出微笑,放下了汤匙。
「感到意外的是咱才对呀。如会谈时咱所说的,至少还没闹出人命只是因为孩子们刚好都很坚强罢了。照理来说,咱应该要遭受谴责,不值得为咱辩驳的。」
葛叶的嗓音十分平静,她带着豁达的态度承认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并接受自己迟早会遭受报应的事实,继续说道:
「咱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疯狂的人,即使如此,每一次的实验,咱还是不禁会这么想着—『谢谢汝还活着』。」
『谢谢你还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撼动着我。
葛叶发现我突然沉默不语,她观察着我的表情。
「怎么啦?」
「没事……总觉得,好像要回想起什么事了……」
「什么嘛,仅仅活了十几年就这么健忘呀?年纪轻轻就这样的话,老后的生活很令人担忧啊。」
「这种感觉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这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强到就算葛叶调侃我,我也不介意。当我陷入沉思时,葛叶也跟着抱起了胳膊。
「唔……若说到记忆,就是蒂坦妮亚的专业领域了呢。」
「是吗?」
「她的研究专题就是在探讨人的灵魂所在之处,辗转下来就成了让机铠和人的意识同步的系统。虽然灵魂这个词有点含糊,总之就是指意识、感觉、记忆这一类的东西。」
「这样啊,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没想到对机铠的开发还有贡献啊。」
我吐露出率直的想法后,葛叶心情愉悦地摇晃起尾巴。
「汝觉得她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吗?嗯,汝相当明白事物的本质,真了不起,让汝选一个小菜拿去吃吧。」
「……那,我要煎蛋。」
由于她散发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氛围,我只好恭敬不从命。葛叶垂下嘴角,继续说道:
「虽然这绝非咱的本意,但引用她的话,似乎是没有『遗忘』这一回事呢。就像是东西被收到抽屉最深处而一时找不到一样,记忆本身是不会完全消失的。」
「不会消失……就算你这么说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啊。你的意思是说『一个星期前晚餐吃了什么』这种琐碎小事也都还记得吗?」
「是啊。咱们的灵魂容量比咱们想像中的还大,有可能是那些原本以为失去的记忆会支持着咱们,也有可能是已经遗忘的情感又突然地涌上心头。」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蕾蒂西雅的身影,纵使她忘记了自己想成为操铠士的契机,但她仍然一心为了守护他人而活着。
「……这样啊,或许确实是如此。」
「嗯,总而言之,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无须焦急,享受当下,尤其是汝等的寿命又特别短暂。」
「总觉得你好像话中有话……」
葛叶似乎以我愣头愣脑的反应为乐,她从喉中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先不说汝的记忆了,总之,分解事件是咱们东方人民的问题,汝等无须挂心,可以去享受祭典,也可以为『公开战』做准备。」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我们刚好吃完了早餐,朝葛叶行了一礼后,便步出了食堂。
〇
回到房间后,我趁着自己还没忘记时,将葛叶告诉我们的各国特色记录下来,顺便整理成报告的大纲。
房间内附设的桌子很大,我和克克露并肩坐在一起书写,铅笔「沙沙沙」的书写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我抬起身体。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我伸了伸懒腰,瞥了时钟一眼。吃完早餐到现在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待在房里什么事都不做也有点可惜,我们就听葛叶说的,去享受一下祭典的氛围吧。
是不是应该要找蕾蒂西雅跟陛下呢?虽然跟克克露两个人独处也不错,但这么难得的机会,大家一起去会更好吧——正当我站起来的同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马基特,你在吗?」
是蕾蒂西雅的声音,我反射性地答道:
「在啊,进来吧。」
半晌后,房门被推开,蕾蒂西雅探出了头,陛下也跟在她的身后。
「那个……要不要一起去东方的城镇上晃一晃呢?听说好像正在举办祭典活动。」
「你们来得正好,我本来也打算要去约你们呢。」
「真、真的吗?」
蕾蒂西雅的脸庞闪闪发亮。那倒是不打紧,但也没办法马上出门。因为很轻便,所以我们从食堂回来到现在一直都穿着浴衣。
「可以等我们一下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待会儿在大厅会合。」
「嗯,没关系!」
啪哒一声,关上门后,我催促了克克露。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克克露,你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现在马上准备。」
克克露抛下铅笔开始更衣。虽然我隐约有察觉到……她似乎很讨厌学习呢。
之后我再帮帮她吧。我如此下定决心后也跟着更换衣服,走向了大厅。
陛下和蕾蒂西雅已经在大厅等候了,虽然没有特别约定集合的时间,但我还是有些歉疚地低下了头。
「让你们久等了。」
但陛下丝毫不在意。
「没关系,我们也没有等很久呀。那么,我们就马上出发吧。」
正当我们要离开时,柜台的员工叫住了我们。
「啊,那边的客人请留步,葛叶大人有寄放东西,是要给你们的。」
「寄放东西?」
话说回来,刚刚在食堂碰面时,葛叶说过要替我们准备服装。她还真有效率,似乎没资格说陛下是「工作过头」呢。
「请收下。」
我恰巧站在一行人的最前方,所以由我当代表接过了纸袋。我们相视了一会儿后,发现
最上方放着一封信。
『致 来自南方的诸位
咱忘了说,温莎的民众不太喜欢人类——也就是非异族,再加上祭典上大家情绪都很高昂,有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纠纷。因此,咱准备了就算混在异族里也不会有人起疑的变装组,心存感激吧。
葛叶大人』
信的最后留下了以前掳走蕾蒂西雅时也使用过的狐狸插图,她之所以会在意我们太过显眼,原来是因为东方有些内情吗?
虽然我很感谢她的体贴,但——
「这……要戴上这个吗?」
「咦、咦……?戴这个有点……」
蕾蒂西雅和陛下拿出随信附上的东西,露出了生硬的笑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和信件一起放在纸袋里的是东方的民族服饰和——
附有动物耳朵的发箍。
连谁要用哪一个都贴心地标记好了,我被分配到的是和发色一样黑,只有半边向下垂的狗耳朵。
当我们一行人呆愣在原地时,饭店的员工笑咪咪地指向玄关旁。
「那边有化妆室。」
就算催促我们……话说回来,难道只有我觉得她的笑容怪怪的吗?
葛叶如果真的是要戏弄我们的话,就不会提供我们这些东西,甚至不会提醒我们『有可能会产生纠纷』,只要戴上这个就能够避免掉不必要的纠纷。就是这样没错,虽然我很清楚——
内心还是有些许抗拒的我,不死心地问道:
「陛下,异族确实如葛叶所说的那么排斥人类吗?」
「我、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但外观上似乎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差异……」
「这、这样啊。不过,我的确也觉得若只有耳朵跟尾巴姑且不论,如果我面对的是一整颗的狗头和熟悉的人类,确实很难采取一样的态度,从对方的立场来看的话,我们才是异种份子吧。」
我提出自己的论点,试图说服自己和周遭的人……在这里犹豫不决也只是浪费时间,凡事要试过才知道,我抱持着这样的心态走向化妆室,戴上了兽耳。
当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第一个感想是「呜哇」,镜子里照出一个光是看就觉得羞耻的男人。
这样真的能算是变装吗?如果是的话,那至少还有意义,如果不是的话,我究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非得承受这种耻辱……我莫名地多愁善感了起来,缓缓步出了化妆室时——
「马基特、马基特,你觉得怎么样?我有戴歪吗?」
看见克克露朝我飞奔而来并仰望着我的身影,让我阴郁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很像猫咪,现在再加上头上的猫耳,相似度简直完美。论到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就让我的心头揪得紧紧的啊。
我之所以能够看到克克露这副模样,完全是多亏了葛叶,我打从心底感谢她。葛叶,谢谢你。
我压抑着想要紧紧抱住克克露的冲动回答她:
「嗯,很好,没有歪掉,很适合你。」
「猫咪喵喵——」
克克露愉悦地凑到我的身旁,接着是蕾蒂西雅猛然地追问:
「马基特!我呢!我看起来怎么样!?」
「嗯,蕾蒂西雅的装扮也很适合你。」
原本个性就有点像小狗的蕾蒂西雅,适合程度足以和克克露匹敌。正当我担心着「因为很像小狗所以很适合狗耳朵」这句话到底算不算是夸奖时,蕾蒂西雅的表情一亮。
「对吧对吧!这是当然的呀!」
她突然开始绕圈圈打转,虽然听说狗会追着自己的尾巴跑是累积压力的行为表现,但蕾蒂西雅的情况似乎是完全相反,那是个美好得和克克露不分轩轾的笑容。
两人拉着彼此的手又是「喵喵」又是「汪汪」地嬉笑着,周围散发着光辉,光是在一旁看着仿佛心灵都受到了洗涤。
「马基特,我看起来如何呢?没戴眼镜就什么都看不清楚呢。」
当我还沉浸在暖洋洋的心情中时,陛下靠了过来,她头上戴的头饰和克克露还有蕾蒂西雅的都不一样——
「陛下也非常适合呢,不过……那个是牛吗?」
黑白斑点的下垂耳,加上小小的角,这个发箍让小时候以照顾牛只来赚取零用钱的我,联想到和自己相当亲密的乳牛。
「好像是呢,我也想要像是猫咪或小狗那种可爱的造型,为什么我是牛呢?」
为什么……那不就是葛叶想出的一种挖苦方式吗?——针对陛下的胸部。
「对、对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种话就算撕破我的嘴也说不出口,我只好含糊不清地敷衍了事。蕾蒂西雅也露骨地带着「不要把话题推给我」的态度,撇过了头。
「马基特,我们快去祭典吧?」
幸好克克露如此催促,让我免于被继续追问的窘境。平时总是我走在克克露的前方,今天很难得地是由克克露拉着我走到大街上。
大街上和昨天相比充斥着更多的人潮,热热闹闹的模样让我不禁像个乡巴佬一样东张西望。
和艾瑟尔相似的兽类小孩似乎在玩鬼捉人,一边嬉笑一边穿过我的身旁。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区里,蜥蜴头和猪头面对面在玩纸牌游戏。虽然无法从脸部做出判断,但从身材和有些脏污的背心看来,应该是劳工阶级的大叔们吧?
和我一样忙着东张西望的陛下,像是恢复镇定般漾开了笑容。
「看来似乎有变装的价值呢,大家都没有发现我们不是异族。」
「是啊。」
我点了点头,蕾蒂西雅指向自己的鼻子说道:
「明明犬人族一闻就会发现了呢。」
「那恐怕是葛叶大人在变装组上,添加了和相对应的种族一样的味道吧?」
「味道。」
听见陛下的一番话,克克露将鼻子凑到我的手边嗅了嗅。
「……是马基特平时的味道。」
「喂,很害羞啊,不要说出来。」
「是能让人平静下来的味道啊。」
克克露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就连生气的动作也这么可爱,太犯规了。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一把抱紧克克露,但陛下和蕾蒂西雅都在身旁,我得努力护卫她们。 「随兴四处晃晃也无妨啦,但陛下您有想要去看看的地方吗?」
我如此说道,陛下突然地警戒起四周,压低了音量。
「马基特,如果称呼我为『陛下』的话,可能会让我的真实身分曝光。所以现在……请叫我欧莉维亚,说话的口气也要像对待克克露和蕾蒂西雅那样。」
陛下的提议让我惶恐又害臊,但我依然点了点头。
「我、我明白了,欧莉维亚。」
「呃、嗯,就像这种感觉。」
我们彼此都红了脸庞,当我莫名地感到内心一阵骚动的同时,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旋即,陛下就为我揭开了这份情感的真相。
「总、总觉得让人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呢。」
「原来是这样啊。」
无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几次,都让我感到背脊一阵凉意,我畏畏缩缩地低下头。
「虽然当时的我毫不知情,但还是很抱歉。」
「哎呀,都要你别在意了。对了,巫女大人、蕾蒂西雅,你们过来一下,我跟马基特正好提到……」
陛下和两人交头接耳,克克露的神情一如往常,反倒是蕾蒂西雅惊愕到连嗓子都破音了。
「咦、咦!我也要那么做吗?这实在是……该说是有点排斥吗……」
对于身为贵族一路侍奉陛下至今的裴力克里兹家族的子女来说,想必比我更难以接受这个提议吧。然而,陛下却像是享受在这个状况中,感到欣喜雀跃。
「蕾蒂西雅?如果因为蕾蒂西雅的少根筋害我的真实身分曝光的话,你要怎么负责呢?」
这一番话让蕾蒂西雅无从辩驳,她低着头,用手指缠绕着发尾,以如蚊子叫般的细小音量回应陛下。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欧莉维亚。」
「嗯,很好。」
陛下愉悦地说道,一旁的克克露戳了戳陛下的手臂。
「那么,欧莉维亚也不能叫我巫女大人。」
「咦?」
这或许是料想之外的事吧,陛下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克克露指着自己的胸口。
「练习,叫叫看。」
就像蕾蒂西雅之于陛下,陛下对克克露也是怀抱着敬爱之情吧。但她老是无法下定决心,双唇好几次地一张一阖后,终于将名字喊出口。
「我、我明白了……克克露。」
和诚惶诚恐的陛下形成强烈对比,克克露绽开笑容,大力地点了点头。
「嗯,不只是今天,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叫我。因为,我就是克克露。」
「这、这样啊……真是不胜惶恐,我会考虑看看的。」
克克露、克克露——陛下小声地重复道,而克克露为此开心地点了点头。我侧眼望着这样的景象时,一名背后长了雪白羽翼
的女性向我兜售苹果。
「这位小哥!要不要来点苹果呀?包含你同伴的份!四颗原本要四枚铜币,特别算你三枚铜币就好!」
篮子里堆得满满的苹果,各个鲜嫩多汁,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货,我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钱包。
「那就一人一个吧。」
「多谢惠顾!」
我将铜币叮叮当当地交到卖苹果的女性手里时,陛下开始在怀中翻找着。
「啊,马基特,钱——」
「不用了,今天就让我请您吧……让我请你吧。」
想起陛下对说话语气的要求,我连忙改口说道。因为是陛下自己先提出「今天不要以主从关系,而是以好友关系相处」的要求,她也只好苦笑带过。
我点了点头,依序将苹果递给陛下、克克露、蕾蒂西雅。蕾蒂西雅用双手收下苹果后,仔细地端详着。
「马基特,这是要做什么的?」
「做什么?拿来吃的啊。」
「连皮一起吃……吗?」
「啊,这样啊。」
像蕾蒂西雅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或许没有尝试过连皮带肉一起吃的方式,甚至会觉得不得体也说不定。
我对于自己没有设想到这一点的粗心大意感到羞耻,女孩子对这种行为果然还是有点排斥的吧……正当我这么思考时,身旁传来了轻脆的啃咬声。
我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画面映入了眼帘,陛下率先连皮带肉地吃起了苹果。
「等、等一下,陛——欧莉维亚!」
我和一脸错愕的蕾蒂西雅一样感到相当意外,没想到王室的人竟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陛下看着目瞪口呆的我们,有些得意地莞尔一笑。
「当作宵夜吃的时候,我常常这样吃喔。可以边工作边吃,很方便的。」
「这、这样啊……」
尽管如此,还是有点不安吧。蕾蒂西雅露出了生硬的笑容,一旁的克克露像是要推她一把般,开始啃咬捧在双手中的苹果。
沉默。克克露没有把感想说出口,只是加快了吃的速度。
「小姐们,怎么样?好吃吗?」
卖苹果的女性弯着腰观察着克克露的表情问道,而克克露只是专心地啃咬着苹果,「嗯、嗯」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退无可退了,蕾蒂西雅闭上双眼,一鼓作气地咬下了苹果。她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旋即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真好吃。」
「是吗,太好了。」
看见她的反应,连我也高兴了起来,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或许是因为被人看见自己大口吃东西的模样而感到害臊,只见蕾蒂西雅羞红脸,别过了头。
「偶、偶尔试试这种吃法也不错呢。」
味道不在话下,蕾蒂西雅似乎很中意连皮带肉的这种吃法,她大口大口地继续吃着苹果。一旁的陛下向卖苹果的女性问道: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特别的品种吗?虽然我说不出具体的差别,但比平时吃的苹果都要来得好吃呢。」
「不,这种苹果到处都有,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应该是新鲜度吧?」
「毕竟农作物从采收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新鲜度就会下降啊。」
我如此说道后,也咬了一口苹果。我还来不及享受味道,那名女性就接连拍打了我的背好几下。
「小哥,你很内行哦。能吃到刚采收下来的新鲜水果,本来是只有生产者才有的特权,不过,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就赶紧拿过来了。」
「是喔。」
「原来如此。」
陛下和蕾蒂西雅叹服般地点了点头,卖苹果的女性心情大好,用下巴指向了大街的另一侧。
「虽然直接品尝食材的原始味道也不错,那边在卖可丽饼的摊贩用的就是我们家的苹果,和在大森林里采到的越橘所制成的果酱,再请你们多多关照啦!」
听到可丽饼,女孩子们的眼神瞬间都变了。
「要不要去看看呀?」
「赞成!」
「喜欢可丽饼。」
女孩子纷纷迈出步伐,我也紧跟在后。在走到可丽饼的摊贩路上,大家看见好奇的东西就买,当我们走到长椅旁时,所有人的双手都塞得满满的。
「吃这么多一定会胖的呀。」
「真是的,这一定是葛叶大人的阴谋啦。」
蕾蒂西雅和陛下嘴巴上说得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脸上却是洋溢着幸福。克克露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像仓鼠一样把双颊塞得满满的。
不需要顾虑身分地位,而是以教导院的同侪身分相处,这种感觉既不可思议又新鲜。当我们尽情地享受着休假时光时,喧嚣声中传来了令我相当在意的声音。
「宣传册,要不要来本『公开战』的宣传册呀——记载了满满的参赛选手资讯,提前知道就能更享受『公开战』的小细节,还有葛叶大人本人的评语。只要银币一枚,一本只要银币一枚,要不要来本宣传册呀——」
宣传册。难得来祭典一趟,买本宣传册应该也无妨吧。陛下似乎也跟我抱持着一样的想法,几乎同时走向前。
「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本。」
「也给我一本。」
「好哟。」
我收下用银币换来的宣传册后,一旁的蕾蒂西雅和克克露凑了过来。
「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我也想看。」
为了不妨碍到行人往来,我们走到了路边,大家额头贴着额头翻开了宣传册。前言的部分针对不了解「公开战」的读者做了一些历史和规则的说明,也记载着赛程表、顶尖选手的访谈和各界评价。他们似乎打算一路隐瞒我的身分到比赛当天为止,赛程表上也是以「神秘操铠士」的名义登记。
葛叶甚至针对我的部分留下了评语。
「说是『至今为止因故无法公开真实身分,但他可能会成为这次赛事风暴的中心人物』呢。」
「葛叶大人在煽风点火呢。」
蕾蒂西雅和陛下一前一后调侃我,既然如此备受期待,愈来愈让我感到当天千万不能出洋相。
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
「来哟,下好离手、下好离手。现在不下注,何时才下注!?要不要来预测一下今年『公开战』的冠军人选啊!?」
我瞥向声音的源头一眼,赌博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在裴力克里兹,市民大赛规模的比赛也会像这样子开赌盘。
「现在最受欢迎的是去年的冠军——柯林斯!人气次高的是今年初次参加的葛叶大人得意门徒——狄德丽!对上大爆冷门,真实身分尚未揭晓的神秘操铠士!预测的赔率高达三百倍!有没有人要押这家伙呀!?」
三百倍。原本以为宣传册上的评语会提升外界对我的期待,看来似乎是我想太多了。就算大爆冷门也该有个限度,只能说东方的人民太务实了。
下注在一个来历不明的选手上,就连我也会犹豫。然而——
「那么,我来押!」
蕾蒂西雅将装有硬币的皮革钱袋作为赌金,抛给了庄家,她这个豪迈之举让四周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与周遭热闹的反应相反,我冷汗直流。
「蕾、蕾蒂西雅?你这样做不会太果断了吗?」
「这个操铠士会赢得胜利,我很有把握。」
莫名地自信满满的蕾蒂西雅让周围再度响起了欢呼声,而我却是脸色苍白,万一我输了,
蕾蒂西雅可是会赔钱的。
这下不能输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再加上——
「我也来下注吧。啊,这是我自己的零用钱,所以不用担心。」
「连欧莉维亚也要这么做!?」
咚一声,陛下效仿蕾蒂西雅阅气地将自己的钱袋抛了出去。看见两人的行动,克克露扯了扯我的衣袖。
「马基特,我也想试试看。」
或许是因为没有和蕾蒂西雅及陛下做相同的事而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克克露脸上浮现了不安的神情,我将一枚银币递给了她。
「只能用这个哦?全部都花掉的话,待会儿就没有钱玩了。」
「嗯!」
克克露从我手中接过少许的钱,小跑步地拿去给庄家。担任庄家的犬人族见到外表年幼的克克露似乎有些担心,他贴心地向她解释:
「来,这是兑换券。要是没有这张券就不能兑换奖金了,小心不要弄丢了哦?」
「我知道了。」
克克露向庄家点了点头后,回到我们这里,她带着骄傲的神情将兑换券拿给我看。
「拿到了。」
「嗯,我们赢了比赛的话,刚刚的钱就会变成三百倍,所以我们要加油喔?」
「三、百、倍。」
克克露歪着头,茫然地重复我的话。
「那是多少呢?」
我勉强想了一个对克克露来讲比较好理解的表达方式。
「唔……大概可以买一千个贝果。」
「一千个。」
克克露似乎想像了一
千个贝果堆积如山的画面,她兴奋地双眼闪闪发亮。
「好棒喔。」
「对啊,很棒呢。」
「一定要赢!」
「嗯,我们要赢喔。」
当我满面春风地牵着克克露的手时,蕾蒂西雅带着低沉的嗓音悄声说道:
「马基特,你就是『神秘操铠士』的事情不要太过大声张扬了。」
「啊……对欸,抱歉。」
我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的身分有没有曝光,但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让我松了一口气。
倏地,当我环视周遭时,看见了比我年幼几分的人类少年,被年纪相仿的异族们团团包围强行带到暗巷的场面,他们的氛围看起来不像是感情很好……我应该没搞错状况吧?
「抱歉,我离开一下。」
「啊……真是的,马基特就是这样。」
蕾蒂西雅在我的身后无奈地垂下肩如此说道,我连忙追上少年们。一弯进巷口就撞见了再明显不过的霸凌场面。
「喂,你来祭典玩,身上应该有带钱吧?全部交出来。」
数名异族将人类少年逼到了墙边并如此恐吓他,应该说是料想之中的事吗,但也不能视若无睹啊。
「喂,我说你——」
在我要叫住他们的前一刻。
一道声音从暗巷的另一头插了进来。
「给我住手,到此为止。」
所有人一起回过了头,我和少年们的反应一样,都被这个闯入者的身影吓了一跳。
那是祭典活动的服装吗?他戴着像是小丑般的面具,身穿黑色的宽松衣服,从声音和身材判断,应该是比我年长的男性。
「你……你是什么人啊!」
恐吓方的其中一名少年扬起了惊叫声,面具男对此似乎感到相当不满。
「问我吗?哼,自己不思考就想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我就来回答你这个暴露出自己有多可耻的问题吧。」
面具男向前踏出一步——
「我就是你们的『灾难』啊。」
蓦地,他开始加速。
他放松膝盖的力量,运用地心引力踏出步法,这并不只是想要展现自己的力量,这是学过战斗方式的人才会的移动方式。
(我来得及吗!?)
我往地面一蹬,瞬间飞奔出去。身体动得远比思考速度快,我从侧边用掌心推挤男子的手肘,让他偏离了轨道。
长期累积下来的锻炼让我能灵活地移动,但承受了男子的攻击后,我明白了一件事——要是被刚才那一击打中,绝对很危险,至少会断一根骨头。
这样的直觉让我不禁大喊出声。
「就算是要处罚恐吓他人的人,这样也做得太过火了吧!」
面具男利用巧妙的动作流畅地调整好刚才被我打乱的姿势,光是和重新摆好架势的男子当面对峙,现场的重力便仿佛瞬间暴增。
这就是……压力吗?连和祸兽面对面时都不曾感受过的气场,有可能从人类的肉体散发出来吗?
或许我太冲动了也说不定,反射性冲进来是没什么,但实力差距却是一目了然。自称为「灾难」的这个男人,宛如一头人类大小般的祸兽。
我意识到自己全身不寒而栗,但面具男却做出了料想之外的反应。
「你是——」
面具男的嗓音中掺杂着诧异的神色,无论是恐吓的人还是被恐吓的人,都趁着这个空档一哄而散。
男子没有要追上去的迹象,他的眼中仿佛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他接着说道。
「这也是天命吗?我之所以会没考虑实力差距就做出发挥真本领的行为,原来不是被祭典的欢腾气氛冲昏了头,而是被命运指引的啊。」
「你在说什么?」
莫名其妙的说法让我更加强了警戒心,和紧张得全身僵硬的我形成对比,面具男自嘲般地冷哼了一声。
「别想太多,这只不过是亡者的胡言乱语罢了……再会了,少年,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男子留下了不祥的预言后,调头离开。我望着男子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应该说,身体自然地失去了力气,我将背部倚靠在墙边。仅仅是数十秒的对峙,就让我的掌心渗出了汗水。
先不论他那故弄玄虚的发言,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对方似乎知道我是谁,但我却对他毫无头绪。我认识的人里,哪有会自称是灾难或亡者的——
「——亡者?」
我突然想起早上从葛叶那里听来的事——十六年前的亡灵。或许只是巧合也说不定,但也不能排除那个男人跟事件有关的可能性。
我慌慌张张地沿着男子离开的方向奔去,然而,在人山人海的祭典当中,找不到那道引人注目的身影。
面具男真的宛如亡灵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〇
我穿越巷子回到了大街上,寻找着克克露她们。先不论克克露那娇小的身影,至少蕾蒂西雅那样醒目的外表应该马上就能找到吧。这么想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因为完全找不到大家。
虽然说是为了帮助他人,但这个举动可能还是太过轻率了——当我如此感到后悔的时候。
「马基特、马基特,这里。」
响起一道熟悉的冷漠嗓音,我回过头,看见克克露大力地挥了挥手。
克克露等人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区上,不过……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挖苦般地眯起他仅剩的一只眼,将酒瓶移开嘴边。
「哟,抛下蕾蒂她们不管,跑去办自己的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嘉许的事啊。」
这个口气令人联想到卡侬前辈,前辈总是那样毫无顾忌地说话,原来是因为和父亲一个样吗……我如此想着,垂下了头。
「往后我会多加注意的。元帅,您也是来看祭典的吗?」
元帅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用被手套包覆的右手擦了擦嘴角后,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啊。不过,这似乎不是一个人该来的场合啊。为了排解寂寞,我就忍不住点了酒啊。」
「您没有邀别人一起来吗?像是主任。」
「扎兹他就是个不上道的家伙啊,我们会坐同一辆马车只是巧合,他本来就不是会跟别人一起行动的人,他似乎真的很讨厌和人交际啊。」
我回想起菈妮的父亲异常寡言,他看起来像是刻意在疏远他人,但究竟是在针对谁呢?元帅又点了一瓶酒,将身体倚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道:
「回到刚才的话题,刚刚陛下向我询问了陛下的兄长……维克多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帅亲切地向较晚抵达的我解释现在的状况,这就算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话题呢?」
回答我的问题的人不是元帅,而是陛下。
「昨天,葛叶大人不是提起了哥哥的事吗?然后,我就想了解一下生前的哥哥,我几乎不太记得和哥哥有关的事了,不过元帅过去是哥哥的指导老师,肯定比我更了解哥哥……」
陛下的这一番话让元帅害臊地露出苦笑。
「说是这么说,但我真正教给殿下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殿下几乎都在我要教他之前就已经理解了。就连现在卡侬之所以能够以最年轻之姿加入〈守护龙牙团〉并受到高度评价,也是因为有殿下开了这个先例。就算是有力量的年轻人也只能得到和年纪相对应的地位——是殿下排除掉了这样的惯例,才能受到提拔。幸好卡侬也有自觉,视殿下为目标,苦心钻研。」
能够让卡侬前辈视为目标的操铠士,究竟拥有多么高超的技术呢?
「殿下过去也曾加入〈守护龙牙团〉吗?」
「不,他自愿加入了边境调查的特别小组,但不光只是调查,他也会适时地去支援各分部,关于这一方面,分部部长可能会比较了解。我记得你是来自于裴力克里兹北部的吧?这样的话,库里索贝瑞尔卿会是个很好的例子。」
「边境调查……原来如此。」
发现南方圣骸的时候,恐怕就是在进行边境调查的过程中吧——当我如此领悟时,陛下向我开口说道:
「马基特。」
我将视线移到陛下身上,她「嘘」了一声,将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意思是这件事还得暂时保密吗?
宣布圣骸其实有五架的事确实需要慎选适当的时机,纵使对象是元帅,陛下似乎仍认为「时机未到」。
元帅看着我们的互动,狐疑地眯起了眼,但却没有继续追问。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像是在整理脑海中的思绪,喝了一口新端上的酒后,开口说道:
「殿下不只具备操铠士的天分,还是位贤明的君主,另外也拥有学者必须的丰富灵感和勤勉的特质,称他为天才再适合不过了。再加上他品德优良,谦虚且充满上进心。」
作为人类简直是最理想的存在啊。然而,元帅话说到此,突然脸色一沉。
「因此,也有像我这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地方,葛叶大人也是如此。」
「……我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