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菈妮茫然地反问道:
「什么意思?」
「……」
面对菈妮的追问,她的父亲只是闭口不谈,菈妮焦急地扯开嗓门。
「别不说话,快告诉我啊,爸爸!」
一道带着沉痛情感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声音的主人却不是她的父亲。
「十六年前温莎发生政变时,刚出生的公主被托付给一名随从潜逃到了某个地方。随从就是那名男子,而公主就是汝,汝能够开启那扇门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转头望向背后传来的声音,站在那里的人是——
「葛叶……」
率领着卫兵的狐狸异族,葛叶带着和她那娇小的身躯不成比例的强烈威严环视着我们。
「辛苦了,帮咱解开了最后一道锁,咱向汝等道谢。这么一来,东方圣骸就到手了。」
「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如此问道,葛叶用下巴示意了门。
「根据记载,那是只有王族的魔眼才能够开启的门。不过,在『代咏计划』中,偶然成功重现的也只有亚礼的单眼而已。正当咱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刚好发生了分解事件。咱试着撒了网,想不到真的来了条大鱼呢。事情进行得这么顺遂,咱都想笑了呢。」
咯咯,葛叶真的笑了出声,她转向菈妮的父亲。
「久违了呢,扎兹,别来无恙吧?」
「……」
菈妮的父亲一语不发,葛叶微微地垂下了肩膀。
「无须如此警戒,咱和当时的政变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对汝或那丫头做什么。」
「可是,葛叶大人,我已经决定再也不信任他人了。」
「是在汝遭友人背叛的时候——汝的友人刺杀君王的时候吗?」
「……」
菈妮的父亲还是沉默不语。不过,被朋友背叛……是怎么一回事啊?
葛叶仿佛在对待费心思的小孩般,露出了苦笑。
「哎呀哎呀,连句话都不说了呢——汝就这么不信任言语吗?」
这句话终于让菈妮的父亲开口说道:
「——因为没有意义啊。虚假的言语,造作的表情。所以我才下定了决心,唯有主人托付给自己的东西,我要一个人守护。我要将她教育成能够独自存活的人,我要赋与她能够不仰赖他人的力量。」
「原来如此,所以才选择不说话啊。」
菈妮父亲的说话方式虽然有些笨拙,但葛叶能够理解,我也有点同感。语言确实是很方便的道具,但却不是万能的,甚至有时还会产生误解,所以这个人才会想要避免和他人有所牵扯也说不定。
然而,葛叶却对这样的想法一笑置之。
「——愚蠢透顶。本来人心就是难以理解之物,因为这样就放弃理解他人的行为真是荒唐。」
足以撼动空气的大声一喝,她的言词仿佛具有形体般地砸了过来,让我动弹不得。
被震慑住的人不只是我,菈妮和她的父亲也都呆愣在原地。葛叶不改强势的态度,继续谴责菈妮的父亲。
「扎兹,汝所说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是,现在正是该说出口的时候了,有权知道真相的人就在汝的面前啊。」
葛叶将视线移到了菈妮身上,菈妮似乎也还无法相信刚刚被揭露的真相,她娇小的身躯瑟缩得更小,怯生生地窥探着情况。
菈妮的父亲凝视着这样的菈妮,带着至今为止最健谈的口吻说道:
「……菈妮,如同你听见的。至今,我都欺瞒了你。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后悔,我的信念是不会动摇的。我一路教导你到现在的事,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会产生动摇。」
他如此断言后,继续说道: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理解的,无论自以为有多了解……无论是多么推心置腹的关系。因此,必须要学会以独立个体存活的方法,我一路教导你至今的就是这种事。」
令人哑然无言的一番话。
挚友的背叛,刺杀君主……这就是让菈妮的父亲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吗?
浏海底下的眼眸,隐藏着深邃的黑暗。
「无法连结,如果是惨遭背叛的国王女儿更是如此,一定会重蹈覆辙的。阻止悲剧再次发生……是我的使命。是我这个愚蠢到保护不了君主的男人的使命啊。」
这番话宛如沉重的魔咒般压在他的身上,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就会像是认同了他的话。那种事——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
绝对不能认同。
说什么都好,总之得先否定这个人的言论。我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吐出话语。
「人是可以连结的,无论对象是谁,就像我至今为止孕育出圣骸一样。」
「不对哦,马基特,大概就像爸爸所说的。」
我这样的发言却让菈妮摇了摇头。
「菈妮!?」
菈妮带着无力的嗓音,支支吾吾地将自己的想法转化为言语。
「马基特你们或许能够连结,但是我可能不行,就像刚刚没能孕育出圣骸一样。因为,我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而已。」
我太过错愕无法立刻反驳,菈妮继续说道:
「我喜欢机铠,也喜欢制银,但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就像爸爸所说的,必须将它们视为能够独自一人存活下去的技术。」
菈妮的嗓音里掺杂着死心,刚才的失败加上父亲的一番话似乎让她对自己感到绝望。
正因为如此,我想让她明白。
「就算这样……还是有连结存在的喔,就像你和你的父亲一样。」
我转向菈妮的父亲。
「你一路遵守着与主人的约定直到现在对吧?这十六年来一直都遵守着,这不是连结是什么?」
菈妮的父亲一定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完全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深信着对方一定能明白的我拼命说道:
「你把菈妮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般重视,看到她结交了关系要好的男人就感到不开心……这是随处可见的亲情吧!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说人与人之间无法互相理解吗?」
明明有这么浅显易懂的连结存在,菈妮的父亲肯定早就发现了,他只是顽固地不想承认而假装没看见罢了。
「说什么被挚友背叛,害怕同样的事情重演……你只是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而已!我不会否定你个人的思想,但别把那种想法强加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啊!」
为什么他只能够选择这种作法呢?先不论菈妮的父亲有多么笨拙,正当我犹豫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要挥向何处时,一旁传来了轻佻的声音。
「真有气魄啊,小鬼,说得一副什么都知道一样。」
被葛叶这么一说,让我更加裹足不前。
葛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不过,咱也是同样的想法。扎兹啊,不知道的事情,连试图去了解的行为都放弃的话,未来还有什么?」
「……」
面对葛叶的疑问,菈妮的父亲没有回答,就像他坚持着自己的信念般,他仍然贯彻着沉默。
那顽固的态度恐怕非一朝一夕可瓦解吧,葛叶也理解这点,继续说道:
「什么都没有。有时,人或许会为了思考和价值观上的差异争执,但如果这样就要放弃的话,未来等着咱们的就只有停滞和衰退……汝明白吗?如果停滞和衰退是上天带给咱们的惩罚,汝觉得是什么罪名导致的?」
葛叶环视了我们的表情后,公布了答案。
「是『怠惰』。若上天要消灭咱们,原因无他,正是因咱们自己欠缺努力。咱和维克多预见了那样的未来,『不干涉原则』这个词,追根究柢是对其他国家的漠不关心所导致的结果。所以,咱们采取行动是为了替造成这种陋习的先祖赎罪呀,趁着审判结果还没降临之前。」
然而,葛叶的诉说丝毫没有传进菈妮的父亲耳里。
「……就算那样,菈妮还是没能孕育出圣骸。没能孕育出象征着与他人连结的『神的化身』。这就是答案。」
「汝病得不轻啊。」
葛叶叹了口气,垂下肩膀。
「算了,反正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关于那丫头的处置——」
「咿!」
菈妮瑟缩着肩膀,动弹不得。原本除了商人以外是禁止在国家之间往返的,而且出入只能选在指定的商业都市。也就是说,菈妮所做的事是相当严重的偷渡行为,还会被判罚相对应的罚金。
菈妮微微颤抖,仰望着葛叶。她那宛如小动物般的举动让葛叶露出了苦笑。
「别那么害怕,咱没打算要对汝唠叨。只是,汝是国王的女儿一事,要是曝光了会很麻烦的,所以在回国以前别做什么招摇的行动。如果汝能乖乖遵守的话,咱以私人权限允许汝留在境内。」
「谢、谢谢您。」
菈妮以连帽子都差点滑落的大动作向葛叶低下了头,接着葛叶望向了我。
「话说回来,汝为何在这?」
「那个啊,白天的时候我撞
见了一个自称是『亡者』的人,又想起今天早上你提过关于亡灵的事,虽然我毫无头绪,但对方好像认为和我相遇是天意什么的……」
「……唔,或许是和这次的事件没有关联的人,但他那种说法挺让人在意的,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呀?」
「他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面具。」
「那还真是个个人风格强烈的家伙呀,他或许是打算变装吧,但那不是反而更显眼吗?」
「对呀。」
就一般人的观感来说,那样的装扮果然是不合理的。葛叶「唔」了一声抱着胳膊,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旋即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明白了。咱姑且会增强戒备,那么可疑的家伙或许跟『那件事』有牵扯也说不定。」
「那件事?」
听见我的反问,葛叶目光锐利地眯起双眼。
「祸兽的异变呀,会谈的时候咱也有稍微提到过,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吧?」
祸兽确实采取了一些至今为止不曾有过的行动——
「如果异变是人为的结果……那就代表有人暗中在操纵祸兽吗?」
「不是这样的话,就说不通了。恰巧有几只祸兽成群结党,然后又有第三者从旁介入……发生这种事那还得了啊。」
撇除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后,葛叶的假设是最能够说明现在异常状况的解释,真是的,事情接二连三地——
「除了〈审判之兽〉以外,还有其他东西要警戒吗?」
「不过,这只是咱个人的推测,那个贼的目的恐怕是解除〈审判之兽〉的封印吧。」
「——!?」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做那种事不可呢!?先驯服祸兽的老大〈审判之兽〉,确实是有利于操纵祸兽啦,但风险也太高了吧!?」
「谁晓得呢。异常者的想法完全让人摸不着头绪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家伙是个相当猖狂的人。咱们得让那家伙为自己太过自大的事感到后悔,对吧?」
咯咯的笑声从她嘴里传来,她那既美艳又可怕的笑容令人背脊发凉。
「那么,剩下的事就交给汝等了。夜也深了,今天就先解散吧,解散!」
葛叶啪啪地拍了拍手催促我们,这时——
「慢着。」
为了不漏听那低沉的嗓音中蕴含的其他意图,我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的主人——菈妮的父亲带着寄予最后一线希望的口吻继续说道:
「去王城遗迹吧……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你们所谓的『连结』也说不定。」
〇
王城遗迹位于格纳库的北方不远处。
我们将葛叶借给我们的马匹系在一旁的树上,仰望着王城遗迹,那是历经风霜和时间的流逝而朽化的繁华,从他们处理遗迹的方式,感受得到他们打算将旧王朝视为历史的黑暗面而藏匿起来的意图。
我们踏进了王城,无论是荒废的氛围,或是发生过政变的背景,这里感觉像是会被拿来当作试胆大会的地点。就算没有幽灵,有野生动物栖息于此也不奇怪。
菈妮手中的提灯照亮了脚边,我们继续往前走。要是让魔力明显低于平均值的我来提这个灯,一定只会散发出用「黯淡」一词都难以表达的微弱光芒。
我们走在满是尘埃的走廊上,一间一间地确认是否有菈妮父亲所说的线索,这间也没有……
「不会是白费力气吧……?」
就在我不禁埋怨时,菈妮蓦然停下了脚步。
「马基特,等一下。」
「怎么了?」
我如此问道,菈妮心不在焉地呢喃道:
「风的声音不一样。」
「咦?」
「唔……这个地方,应该是在这面墙的另一边,我们先出去吧。」
菈妮从这里的洞走到外面,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哒哒哒地四处走动,然后她突然停下脚步。
「是这里吗?可是,这要怎么做?」
就算问我怎么办我也一头雾水,我甚至连菈妮到底察觉到了什么也不清楚,只好在一旁看着她,只见菈妮突然「啊」了一声。
「难道是这个吗?」
菈妮将脸贴到了一个装置上,那装置和隐藏着东方圣骸的房间前的机关相似,接着——
「怎、怎么回事?」
轰隆隆隆……我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发出低鸣的地面,而菈妮则是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果然是这样,这个机关跟刚刚的房间是一样的。」
地面随着低沉的声响逐渐裂开,出现在眼前的是——
「……隐藏房间吗?」
显然是人工建盖的空间。菈妮点了点头,谨慎地望着房间内部。
「好像是,我们下去看看吧。」
菈妮轻盈地纵身跃下,我也紧跟在她身后。菈妮手中的提灯照亮了房间内陈列着老旧书籍的书架和桌子。
「好像是书房呢,这是历史书?还有……古代语言的翻译表?」
我拿起了陈列在书架上的书和桌上编纂到一半的一叠纸张,古代的事情通常不会留下纪录,如果真的有留下来,将会成为非常具有学术价值的东西。
我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每一页的文字都像是魔法书里会出现的怪异记号,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如果是研究历史的陛下,或是从古代活到现在的克克露,应该就看得懂吧?
引起我兴趣的是书架上的书籍,而菈妮拿在手中的是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银制品,她将几个零件拼凑在一起后,出现的是东方国旗上也有的眼眸,既然他们还建造了会对魔眼有反应的门,想必东方王室对于自家代代相传的魔眼特别重视吧。
虽然很难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制品的菈妮搭话,我还是开口问道:
「我对那种东西一窍不通,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
「嗯、嗯。只要设计上偏离了一毫米就做不成,做出这东西的人是个很厉害的银匠呢。」
菈妮再次端详着手中的银制品。
「不晓得……可不可以把这个带走呢?」
菈妮似乎因为城内阴森的气氛感到提心吊胆,不过,这方面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应该可以吧?菈妮本来就是这里的公主呀。」
菈妮发愣而全身僵硬,恢复平静后,她的三角耳开始上下晃动。
「这、这样啊,说……说得也是呢,公主啊……」
菈妮出神地重复我的话,她微微地歪着头,似乎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
「突然被这么称呼,一时之间也很没有真实感吧。」
就像我曾经对克克露所说的,「存在」只不过是相对应的东西,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菈妮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有时会失控的机铠迷朋友。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虽然不知道菈妮父亲所说的「连结」,指的是不是这个房间——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菈妮,你今天要在哪过夜?」
「可能继续躲回货车里睡觉吧,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都是这么做的。」
「睡货车已经有点像是露宿野外了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的房间睡觉?我睡地板就好了。」
「咦?不、不好吧。」
「是吗?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倒是没关系,但你不需要跟我客气喔。」
菈妮露出踌躇不决的神情,接连数天都在货车里度过,身体想必惦念着温暖的床吧,她有些腼腆地扬起嘴角。
「……那就打扰你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和来这里时一样,两人共乘一匹马回去。按照葛叶所说的,我们将马匹交还给城门前的卫兵后,朝着饭店迈开步伐。
大街上还充斥着祭典的狂热氛围,颈部以上是野兽的男子、满脸蓄胡的矮人们又是演奏乐器又是跳舞,喧腾不已,多么像是异世界的画面啊。光是在一旁看着,我的意志力都要愈来愈薄弱了。
途中,我们撞见了熟识的面孔。
「这不是咏士殿下吗,这个时间出来散步吗?」
戴着眼罩的长脸中年人带着优雅的男性中音问道,看见不知道扛着什么迎面走来的元帅,让我大吃一惊。
因为有一种像是由于夜游而被责骂的尴尬氛围,再加上元帅探出身体窥探躲在我身后的娇小身影。
「嗯?你是菈妮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是的……」
菈妮认真地回答道,这下子,元帅有了十足的把握,他继续追问道:
「不,你就是菈妮吧。你是怎么过来的……算了,反正你来到这里是不变的事实。」
「两位认识吗?」
元帅和菈妮的父亲因为同在军方工作,少说也有交谈过几次,但我没想到元帅连菈妮都认识。
听见我的问题,元帅褪下手套。
「啊,直接让你看比较快吧。」
手套底下出现的是一只铁灰色的手。
在我还没意识到真相前,伴随咻
的一声生硬声响,手腕长出了刀刃。
「——!?」
眼前让人难以理解的画面使我瞬间向后一跃,元帅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戏弄我,他爽朗地笑着说道:
「帮我制作义肢的人就是菈妮呀。原本我是委托扎兹的,不过菈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就交给她制作了。至于成品基本上我很满意,但只有这个功能不太妥当啊,危险得不得了啊。」
元帅微微地挥动刀刃,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我还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元帅,您的手臂……」
我指出的事实让元帅露出自嘲般的浅笑。
「嗯,我缺少的这只眼也是,都是在四年前作战的时候,一个轻忽下失去的。也多亏这样,让我能够专注在后勤工作上,驾驶机铠的那段时光真是令人怀念啊。」
将机铠与自身连结在一起的东西就是机甲……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需要手臂,虽然元帅的义肢看起来活动自如,但似乎没有办法像一般肉体一样让魔力流动。
「多亏菈妮帮我做的这只义肢,让我的生活上几乎没有什么不便……不过,奇怪的机关多得吓人啊,如果有开罐器或红酒开瓶器就好了。」
唰——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元帅将那些机关握在手中。虽然他嘴巴上那么说,倒是操作得挺顺手的嘛。
菈妮怯生生地想看元帅的表情,但又马上撇过头,她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坚持地说道:
「可、可是,腕铠有附带刀刃是最基本的,我原本还想装上超振动功能呢。」
菈妮似乎有她个人的坚持,但我则是一头雾水,为什么剑需要振动的功能啊?
不如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元帅扛在肩上的东西。
「那个……是卡侬前辈吗?」
虽然她浑身瘫软而低着头,但仔细一看,错不了。即使少了平时那宛如王子般的高贵气质,但确实是前辈没错。
我的疑问让元帅扬起了嘴角。
「真刚好,你可以帮我把这个搬到军方的野营地吗?我就这样直接回去的话,总觉得有点喝不够啊。」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难得的祭典啊,就想跟女儿来一杯嘛,等蕾蒂今年生日过了,我也会邀她啦。」
元帅觉得惋惜是因为在裴力克里兹里,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够饮酒。每次见到元帅时他总是在喝酒,但却从来没看过他喝醉的模样,他酒量惊人是不争的事实,不过——
「前辈酒量很差吗?」
「好像是呢。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彼此都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慢慢地喝酒,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
卡侬前辈真是个老实的人,为了回应嗜酒父亲的期待,明明酒量不好还硬是喝了好几杯吧,认真过度这一点跟蕾蒂西雅很像。
一想到陪着父亲喝酒的前辈,她的英勇就让我相当佩服,于是我欣然接受了元帅的委托。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菈妮,不好意思,你能跟着我去吗?饭店的位置很难口头上说清楚。」
「嗯,好呀。」
当我接过卡侬前辈的瞬间,元帅压抑着情绪说道:
「不准偷袭啊。」
「我才不会那么做,后果很可怕啊。」
要是真的那么做,我大概会被元帅杀个十次后,再被本人和蕾蒂西雅各杀三次吧。说是这么说,但从元帅手中接过的前辈好香、好柔软,让我的心脏骚动不已。
压抑住情感,化身成只是单纯搬运前辈的装置吧——虽然我这么催眠自己,但仍是徒劳无功。就算前辈穿着男性的装扮,就算她是个如王子般会被女孩子的尖叫声包围的存在,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她作为一个备受尊敬的人,同时也散发着女孩子应有的魅力,像这样可以从肩膀上感受到前辈的体温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交给你了。」
「是,遵命。」
我们和元帅道别后,调头走回原路。苗条的前辈相当轻盈,跟把被雨淋湿的稻草搬进室内避雨相比轻松多了。比起重量,倚靠在我肩膀上那软绵绵的触感,才是让我的意志力更加薄弱的东西。
她应该是用类似马甲那样较厚的布料试图挤压,却仍压制不了这个触感……我的心情大概比街上的热闹祭典要来得高昂。
我一边苦恼,还是诚意十足地低头向哥布林卫兵说了声「辛苦了」,步出城墙之外。军方的野营地点着篝火,所在地一目了然。
「不好意思,请问卡侬前辈的帐篷在哪里呢?」
我向在篝火前看书,距离自己最近的年轻操铠士问道。操铠士头也不抬地指向黑暗的另一头。
「那里有立着一块杯与蛇的组徽看板吧?就是那个帐篷……咦,圣骸的咏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帮元帅跑腿。」
我的答案让操铠士像是头痛欲裂般地按压着眉间,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是元帅,竟然让咏士帮忙跑腿,他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
「不会,我也只是个新来的,比起被吹捧、拍马屁,这样子还比较轻松。」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们也轻松多了。」
操铠士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我向他行了一礼。
「感谢你,那我就先离开了。」
「嗯,辛苦了。」
操铠士再次将视线移回了书上,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后,看见了帐篷。
菈妮指向帐篷的反方向说道。
「我去拿点水来。」
「好,谢啦。」
前辈醒来的时候有水能喝的话确实比较好,水就交给菈妮处理,我掀起帐篷入口处的帷幕,将前辈搬进里面。
我让前辈的身体横躺下来后,歇了一口气,现在就只要等菈妮拿水过来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同时,前辈挪动了身体。
「……唔,这里是?」
「啊,你醒来啦?」
黑暗之中,前辈带着茫然而模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梅菲尔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跟元帅喝酒的中途睡着了,然后我恰巧在街上碰见了元帅,元帅就托我把你送回来了。」
「是这样啊……我真是不中用……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
我觉得好像不是修不修行的问题啊,就某方面来说,很像一本正经的前辈会说的话。
前辈似乎想要脱掉靴子,手伸到了脚边磨磨蹭蹭地拨弄,动作十分笨拙,老是无法顺利地解开鞋带。
「唔……?奇怪了,梅菲尔德,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一下吗?」
「咦?」
当我感到惊讶的同时,靴子的脚尖处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横卧在床上的前辈将脚伸向自己,这种情境是……单纯的脱靴子。明明只是这样,我却感到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跳加速。我迟疑了好一会儿后,前辈出声催促。
「怎么了?快一点呀。」
「啊、是。」
我将手伸到靴子的鞋带上,由于光线昏暗,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正当我在苦战奋斗时,前辈开始挪动她的身体。
「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热呀,明明就是晚上……」
「那是因为前辈你喝了酒,所以才……喂!」
我才好奇她在做什么,想不到她松开了扎起的长发,开始褪去上衣。她将手伸向领带,甚至解开衬衫的钮扣——
「前辈!为什么你要脱衣服啊!?」
「睡觉的时候,脱衣服是常识吧?」
我拉开了嗓门,前辈却带着像是「不懂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反应」般的口吻回答。
「这么说起来,蕾蒂西雅好像也说过脱掉衣服比较好睡……不是啦!你要脱衣服可以,但是要等到我不在的时候再脱啊!」
「唔……这样啊……可是我想快点把衣服脱掉啊……制服很拘束。算了,这样已经凉快了不少。」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前辈的样貌变得愈来愈清楚,胸口半敞的衬衫是多么地撮情啊……
「梅菲尔德,我可以脱掉这个吗?穿着这个最难受了,我想脱掉。」
「你说『这个』是指……」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前辈则扭动着不断拨弄背部。
「唔……咦……奇怪……」
砰。
前辈的胸部仿佛发出这个状声词般,波涛汹涌地弹了出来。
「——」
咕噜,我的喉咙发出了咽下口水的声音。虽然我之前曾经因为一场小意外而看过一次……
但再看一次还是令人赞叹,前辈平时总是隐藏着这么雄伟的东西啊。
「呼,舒服多了。」
前辈将用来包覆胸部的布扔到一旁。
我把苦闷的心情赶出脑袋,集中在眼前该做的事上。我解开鞋带,分别脱下了前辈左、右脚的靴子。
「靴、靴子,脱好了。」
「啊,嗯,谢谢你。梅菲尔德你真是个好人耶,啊哈哈。」
前辈莫名其
妙地笑出声来,说话也愈来愈口齿不清。因为前辈平时总是很有男子气概,现在这副模样令人感到强烈的反差和冲击,真想让前辈的女性支持者看看这个场面。
前辈以大字型之姿继续对我说道:
「我从爸爸那里听说了,你非得在公开战获胜不可?感觉好像很辛苦呢。」
「确实是不轻松,但以元帅的立场来说,他做这样的处置应该也是逼不得已的吧,毕竟我之前露出了那样的丑态——」
就算我发牢骚也无济于事啊,我本来打算笑着敷衍过去,下一瞬间,卡侬前辈突然坐起身,搂住了我的头。
「——咦咦咦咦咦!慢、慢着,前辈!?你这么突然是在做什么呀!?」
未知的触感压迫着我的头部,甚至让我全身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了头部,除此之外都毫无知觉。如果现在我的腿突然被砍掉了,搞不好我也不会发现。
前辈似乎没察觉到我的仓皇无措,说着「好乖、好乖」地抚摸着我的头。
「蕾蒂的搭档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如果有什么烦恼,随时都可以告诉姊姊喔——」
「——唔丄
我的脸——不,我的全身都在发烫。好久没像这样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总觉得有点害羞但又有种莫名的平静,那肯定是因为——我确实有一个会像现在的卡侬前辈一样,用悠然的口吻说话的姊姊。
前辈搂着我的头横躺了下来。这个姿势,不妙,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气氛牵着鼻子走。
然而,发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啪唰——身后传来了水洒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我回过了头——
「……马基特?」
菈妮脸色苍白地呆愣在原地。这个情况,糟糕!
「菈、菈妮!这个是……!」
前辈是女生的事情绝对不能曝光,我这个位置,从菈妮的角度来看应该是看不到前辈那雄伟的东西,瞒得过去吗!?
快绞尽脑汁想借口啊!……我如此想着,但似乎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事,菈妮自己已经有所领会。
「……马基特,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
「咦?」
这真的该说是领会吗?我觉得我们之间产生了偌大的认知落差。
「这样啊,那我孕育不出圣骸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咦?可是克克露和蕾蒂西雅明明孕育成功了呀?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菈妮就地蹲下,开始用手指在地面上画圈圈。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菈妮?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总之你可以先回去吗?」
我得从前辈身旁离开才行,我试图用力挣脱,但前辈却完全没有施力,很干脆地放开了我。正确来说,她是全身瘫软。
「……前辈?」
我战战兢兢地唤了她一声,虽然没有回应,但呼吸很平稳,看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虽然尽是被做了一些对心脏不好的事,但能够看到这张睡脸,辛苦也是值得的。我露出苦笑后,站了起来。
听见她说我可以尽情依赖她,虽然让我感到很开心,但可惜的是可能没有机会那么做了……去争取吧,用自己的力量,夺回自己的归属。
「晚安,前辈。」
我悄声说完后,离开了帐篷。
〇
回到饭店时,我在入口处碰见了料想之外的人。
「汝终于归来啦?收获如何?」
接近狐狸色的金发在明月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站在那里的人就是葛叶不会有错。不知是不是夜晚的氛围造成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来得成熟。
「你特地在这里等我们吗?」
「唔,咱是在赏月,只是顺便等汝。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她将拿在手中的杯子端到唇边,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跟着抬头仰望夜空。原来如此,确实是明月高挂。
浮在夜空中的单眼。东方之所以会把月亮和眼眸画在国旗上,是因为月亮象征着国王的魔眼吗?今晚的月色,让人不禁做出这样的联想。
而菈妮则是将隐藏在房间里的银饰品递给葛叶看。
「那个,遗留下来的东西,只有这个而已。」
「哦,眼睛确实是王室的象征。不过,这如果是『连结』的话,似乎有点说不通呢。」
葛叶仔细地端详着银饰品,我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呐,葛叶,东方之前的君王为什么会遭遇政变啊?」
菈妮的父亲提出了「不信任他人原则」,我觉得了解他的理由和遭到背叛的原因,是未来要让菈妮当上谣巫女不可或缺的关键,所以我才有了这个疑问。
我还以为葛叶听见我没头没脑的问题会惊讶地睁大双眼,想不到她反而反过来问我。
「汝认为这个国家如何呢?」
「咦?什、什么啊,怎么这么突然。」
「直接得到答案的话,汝也会觉得很无趣吧?将汝的感受直接说出来即可。」
我现在没有心情陪老人家玩游戏啊……但就这么打退堂鼓又有种认输的感觉,我只好照她所说的,说出我最直接的感受。
「这个嘛……果然是觉得异族很多吧。」
若要举出和裴力克里兹的差别,这句话就能够一言以蔽之了吧,尤其是刚刚走在宛如异世界的大街道,让我更是这么想。
葛叶抱着她纤细的胳膊,「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里存在着矮人、犬人族、哥布林、树精,还有其他众多种族,而种族不同,文化、思考方式自然也有所不同。第一代君王——巴罗尔大人那个时期,国家内部还有许多内乱。」
「是喔,从现在的温莎想像不出来呢。」
大街上,无论是犬人族或是矮人们看起来都很友好,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这个国家才会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葛叶说出了其中一部分的手法。
「为了避免他们惹是生非,最快的方法就是制造共同的敌人。」
「那是指国王吗?」
「怎么可能,那么做的话,当他们打倒身为敌人的国王时,这个手法不就破绽百出了吗?」
「啊……这样啊。」
再重新想想,这个国家要视为敌人的对象果然还是——
「祸兽吗?」
「哎呀,这是咱的疏失,咱忘记说了,那是在确认祸兽的存在更久以前就根深蒂固的陋习。对一开始就被教导了祸兽存在的汝等来说可能没什么概念,但要把绝对赢不了的对象假想为敌人有点困难吧?」
「也不是祸兽吗,那么……」
葛叶似乎觉得我沉思的模样很有趣,摇了摇尾巴。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不及格啰?怎么办?」
别急,虽然我对葛叶了解的程度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侃侃而谈,但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并不会故意使坏而去问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现在的发问,应该也不是那种想破头也想不到答案的问答。
所以,快想想。换做他们的角度来想,这个国家会视为全民公敌的对象是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以后,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什么,一个一个地回想过后,我似乎得到了提示。
我将从提示推导出来的答案说出口。
「是人类吗?」
葛叶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正确答案,汝还满敏锐的嘛。」
「我才不敏锐呀,要是没有实际看到那个场面,或许我就想不出答案了。」
看见恐吓现场的事一直悬在我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葛叶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
「唔,让汝看见了丢人的场面,真糟糕呀。」
「不,那倒是无妨但是人类和政变有什么关系呢?」
葛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后,回答我的问题。
「那家伙……最后一任温莎君王·罗尼试图要斩除这个陋习,因为他自己身上就流有人类的血液,以前也吃过相当多的苦吧。」
「人类的血统……?在这个视人类为全民公敌的国家吗?」
简直难以置信,正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国家里,人类与异族之间的鸿沟有多深,所以更难相信一个掺有人类血统的人可以当上东方的君王。
「早上咱也稍微提过了,罗尼的经历有些异于常人,他原本只是一介市井小民……只是个普通的银匠。不过,罗尼祖父那一代的温莎君王似乎是个自由奔放的人,四处沾染女色——咯咯,跟某个人有点像呢。」
「你少管闲事啦。」
就算她说是「某个人」,实际上是在暗指谁也不必多说。我又没有特别自由奔放,只是顺着情势的发展而和数名女孩子孕育孩子而已。
葛叶按照我的要求,不继续深入讨论,她接着说道:
「在那些女性当中,有名不是异族的人类女性呢。然后,在祖父逝世以后,大家为了争夺继承权纷争不断、同室操戈所造成的结果,就是王室的灭亡。唯一幸存下来的是因身为人类与异族的混血,而无法自称王室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罗尼。」
「那还真是……该说是福从
天降吗?」
「或许是真的有因果报应也说不定,盲目追求自己的利益和权力的人,下场就是那样啊。」
葛叶满意地露出狐狸的尖牙,脸上浮现嘲讽般的笑容。她的尾巴左右摇摆着,然而摆动的幅度却愈来愈小。
「不知道那究竟是那家伙的理想还是私人情仇,那家伙想要打造一个没有高墙将人类和异族隔绝开来的世界……不过,最后没能实现。」
光听这一段故事,他似乎是个伟大的人物。不过,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
「你什么事都没做吗?」
像葛叶这样有先见之明的人,只要去辅佐那个国王,应该早就可以实现他心目中的理想王国了吧。然而,实际上,这个国家却仍残留着歧视这种陋习。
葛叶尴尬地别过视线,仰望着月亮呢喃道:
「……是啊,咱什么也没做。」
「难道你也认为让人类作为异族共同的敌人,藉此来整合异族比较方便行事吗?」
「不是那样的。只是……咱都已经活了三百年,这个国家的人民每个都像是咱的孩子一样,做父母的去插手小朋友之间的吵架,未免也太庸俗了吧。咱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旁观这一切的,无论是君主制或是议会制,都交给人民自己去决定。」
那是因为长寿的葛叶见证了将近一半的历史,所以才会有那种想法也说不定。我紧闭着双唇,葛叶又继续说道:
「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并不是咱该在这里谈论的……至少,十六年前咱所做的抉择是错的。那个时候没有阻止政变是咱最后悔的一件事……真是的,本来以为长了年纪就会变得伶俐一点,想不到只是一直在累积后悔而已。」
她那老练的苦笑只让我见识到自己有多么天真,就算是贤人,她们也不是全能的,跟我们一样是一路苦恼过来的。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出那么轻率的话。」
「无妨、无妨,这才是年轻人呀。」
我很感激葛叶的心胸宽大,葛叶继续说道:
「这就是东方发生政变的来龙去脉,结果主谋者只是把烂摊子丢给咱处理,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的,真不晓得那家伙现在在哪里闲得发慌呢。」
葛叶抱着胳膊,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主谋者……难道是菈妮父亲的朋友吗?我还以为他铁定是哪个地方的高官要职,想不到竟然失踪了,这还真令人意外呢。
怒视着虚空中的葛叶突如其来地转过头来。
「那么,咱已经回答完问题了,接下来轮到汝了。」
「咦?可、可是圣骸的谜团或是克克露的真实身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喔?就连本人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清楚啊。」
「傻子,咱是要问跟汝本人有关的事。」
「我……?我身上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事吗?」
我丝毫没有任何头绪,葛叶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关于汝的体质啊。」
「——」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让我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这、这样啊,你从陛下那里听说的吗?就如同你听说的,我的最大输入魔力数值很低。」
「我想也是,毕竟你的魔力波长很紊乱。」
「波长?」
我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葛叶如波浪般地舞动着手。
「人们的魔力各自拥有一定的类型,而能够调节魔力,将魔力转换为机铠动力的东西就是〈达格札驱动器〉……唔,这跟现在的话题没什么关联就是了,比起这个,汝曾经濒临死亡边缘吗?」
「很久以前,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因为祸兽差点冻死。不过,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唔……」
葛叶再次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过后,得出了结论。
「不仔细调查过的话还很难妄下定论,如果是在咱的研究所还能调查,但这里什么设备都没有。这件事咱们之后再谈吧,比起这个,明天就是『公开战』了,早早去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吧。」
虽然有些令我介意的事,但葛叶说得没错。先不管我的体质是怎么回事,得先将精神集中在目标上,也就是眼前的事——在「公开战」上拿出能让元帅满意的成果。
「嗯,虽然有点抱歉,不过我可是要拿下冠军的。」
我的决心让葛叶扬起了有些阴森的笑容。
「要是能那么顺遂就好了呢。」
「什么意思?」
「没事,明天你就知道了。对了,那边那个。」
发现葛叶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菈妮匆匆地上下移动她的三角耳。
「咦?是、是说我吗?」
「或许是咱多管闲事啦,但若汝愿意的话,汝要不要以谣巫女的身分参加呀?因为数据是愈多愈好呀。」
葛叶应该没有恶意吧,她应该还不知道菈妮没有成功孕育出圣骸的事,就算她以为自己是在孕育出圣骸以前到达的也不奇怪。
「啊……那个,我……」
从菈妮的反应看来,她应该有察觉到情况。葛叶将手靠在下巴上,陷入了沉思。
那是个让人难以打断的凝重神情,我们屏住呼吸观望了好一会儿后,葛叶缓缓地张开了口。
「如果孕育不出圣骸的话,蒂坦妮亚所说的话或许能够参考看看。」
「蒂坦妮亚说的话?」
我如此问道,回想蒂坦妮亚在会谈上所说的话。蒂坦妮亚好像是说——
「是指『意志孕育出圣骸』这番话吗?」
「嗯,也就是说『要对自己的源头产生自觉』呀。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孕育圣骸的,现在就在心里问问自己吧。」
葛叶停顿了一会儿后,带着强而有力的眼眸凝视着我们。
「汝等期望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要叫我们思考这个问题吗?我和谣巫女应该要试着讨论我们共有的想法,这确实是有尝试看看的价值。
「就这样,咱很期待明天的战斗上可以看见汝等的圣骸哦。」
语毕,葛叶回到了寝室。我马上开口向身旁的菈妮问道:
「菈妮,那个……葛叶刚才说的那番话,你是怎么想的?」
虽然菈妮低着头,却不像平时「因为怕生而不敢和人视线相对」的那副模样,宛如是在表达她心情般的沉重嗓音从她的嘴里传了出来。
「我就是没有那个呀。」
「咦?」
低着头的菈妮抬起了脸庞。
她长长浏海底下的眼眸中,映出的是「绝望」。
「我没有想要孕育圣骸的理由,我只是喜欢机铠……只是想要孕育出作为机铠原型的圣骸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理由了。虽然我不知道克克露和蕾蒂西雅『想做的事』是什么,但我和她们之间一定有着很大的差距。」
面对菈妮自虐性的发言,我无言以对。我明知要告诉她「不要有这种想法」——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孕育,然后结束。抱持着这种心态的我和『想用孕育出来的圣骸完成什么事』的克克露她们,在本质上就已经截然不同。这之间的差异,就是圣骸抗拒我的理由。」
菈妮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又重复了一次。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啊,没有资格驾驶圣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