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然荒废的北方大地上,唯一保持建筑外型的废弃城堡里的一个房间。
用着险些被从缝隙吹进来的风盖过的微弱嗓音,克克露重复对方所说的话:
「我杀了……?你的家人?」
面对茫然发问的克克露,黎安诺张开原先紧咬到臼齿几乎碎裂的嘴说道:
「对。我们原本约好要一起看流星的。就连这么微不足道的未来,你都从我手中夺走了。」
「……」
克克露无法组织言语。她所得知的答案太具冲击性,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仿佛对她的反应感到烦躁,黎安诺加重揪住她领口的力道。
「你好像还没搞懂。不只是我的家人,连我的朋友、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因为你引发的争端而死了。」
「争端……」
见到克克露重复这个词的模样,黎安诺松开手。
「看来你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记得……这样啊,这就是你的代价吧。」
黎安诺踩着蹒跚步伐远离克克露,一手按住受疼痛折磨的脑袋叹息:
「怎么会这样。就算对一无所知的人降下制裁,我也一点都不觉得痛快。」
「那么,希望你告诉我。」
「什么?」
面对讶异地板起脸的黎安诺,克克露毅然请求:
「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制裁我?」
观察了直视着自己的克克露后,黎安诺愠怒地发出啧的一声。
「……真讨厌。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那张脸。」
听到黎安诺这句话,克克露不高兴地皱眉。
「我们明明长得一样。」
「对,没错,我们的长相相同。我跟你原本是同样的人类,但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本来我还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呢。」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想追问这句无法理解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时,钟声响了。
黎安诺与维克多听见钟声后做出反应,并准备展开行动。
「来了吗?比想像中还要快。」
「行动这么迅速……真有那个人的风格。必须出去迎接才行。」
当维克多往外走去时,黎安诺对着他的背影说:
「等一下,维克多。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黎安诺转身面向克克露,抛出饱含恶意的话语:
「我就告诉你,你干了什么好事。我会在你的同伴面前毫不保留地全部说出来,让你们的关系四分五裂,这样我也会稍微爽快一点。」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发愣的克克露回过神。
「这跟他们没有关系!」
「——嗯。没错,我就是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对克克露这么说完,黎安诺仰天,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烦死了。好不容易看到期待已久的表情,却只觉得满心烦躁,这样的自己真令人厌烦。」
她那奇妙的话语让克克露心感疑问。黎安诺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出口。
「维克多,要出击了。这次我也一起驾驶。请不要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丑态了。」
「我明白。现在的我只是一柄剑,我将为你思考,并得到解答。」
「你说的话还是一样莫名其妙……不过我们就去展现出来吧。」
黎安诺微微耸肩,从毁损的窗户凝眸远眺想必就在另一头的敌人,开口说:
「展现出这个世界应有的形貌。」
〇
看起来过去曾为房屋的残骸中,冒出了花草的新芽。
龟裂的大地。
无人修剪而杂草丛生的田地。
一整片荒野。广袤的面积,让人对距离感渐渐麻木。
到底还要走多久?就在我开始不安的时候,葛叶停下脚步。
「先将这边当成暂时据点吧,补给与整备人员在这里待命。亚礼!麻烦汝继续担任护卫!」
听到她的呼唤,在后方待命的亚礼懒洋洋地回应:
「是是是。我也很想大闹一番,不过也要考虑适才适所的问题啊。」
「没错,因为汝是防守的枢要,万事拜托了。」
葛叶似乎已经无暇开玩笑,难得收起她平时的超然态度继续说:
「咱们操铠士组要再走一段路。汝等应该都累了,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各位,千万不要松懈。」
葛叶重新提振起部队的精神,再次展开进攻。一边走,葛叶一边感慨地嘀咕:
「差不多该到原本是首都的城市了……唉,荒废的状况比想像中更严重。」
我应和葛叶的话。
「我记得是发生在十二年前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整个国家灭亡?」
「到现在还无人知晓详情。就算想调查,也会一直受到刚才那头雷之祸兽阻挠。」
葛叶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下去:
「但是——曾有在国家中心观测到极强大力量的纪录。将这副惨状视为那股力量所为,应该不会有错。」
「强大力量,是吗?」
这个荒废的都市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吧。过去在这个地方,应该也有一个像南方与东方王都一样繁华的都市。
将之改变成这个模样的会是什么样的力量——光是这么想像,我就忍不住打颤。我们接下来必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
不久,远处出现形似小山的物体。靠近后可以看出那似乎是城堡遗迹,有光柱从中升起。
那是魔素的光芒。也就是说——那意味着圣骸的诞生。
「要来了吗!」
以葛叶为首,整支部队瞬间被紧张感所笼罩。对方似乎在等我们自己送上门,没有移动的迹象。
「先由咱跟南方圣骸,以及蕾蒂西雅去刺探状况。估算出对方的力量后,如果看起来可以对战,汝等就散开去包围敌人;若是对方的力量凌驾于咱的预测……就逃走吧,不要回头。拼死命地逃跑,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优先。」
葛叶根据刚才与祸兽的战斗做出这个判断,对〈守护龙牙团〉与东方操铠士下达指示。
此时,一架机铠走上前。
「请恕我失礼,葛叶大人。」
那是裴力克里兹的量产重装机铠〈德莱戈〉。驾驶舱中坐的是卡侬前辈。
卡侬前辈发出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走近,带着凝重神情对葛叶说:
「我知道这样很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呢?」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老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卡侬前辈会提出这个要求也可说是理所当然。
葛叶也没有多问,立刻点头。
「好吧。毕竟汝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本事。」
「非常感谢您。」
卡侬前辈向葛叶行了一礼后,对我、菈妮与蕾蒂西雅腼腆一笑。
「事情就是这样。我会努力不扯大家后腿,麻烦你们关照了。」
卡侬前辈的自谦表现,让我一阵慌张。
「说、说什么扯后腿,哪可能有这种事。」
「既然有兄长大人在,我就更要好好表现,不能丢脸了呢。」
蕾蒂西雅也振奋起精神。除了我跟蕾蒂西雅都因此鼓起干劲以外,有卡侬前辈同行所带来的安心感不同凡响,感觉就像多了一支百人军队。
「那就出发吧。别大意啊。」
「啊,等一下!」
明明是要赴死,葛叶却轻盈地迈出步伐,我们连忙跟在她身后。房屋全遭横扫、变成一大片平地的北方大地视野良好,但行进途中也不能松懈。
我自然地沉默下来,朝向城堡遗迹前进。每走一步就觉得脚步变得更沉,我意识到心脏跳得愈来愈厉害的声音。
那个声音响亮到几乎要盖过机铠与圣骸的沉重脚步声。我努力不去理会,一心专注于向前迈步。
不久,敌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那抹红映在眼中,宛如滴落在荒野中的唯一一滴血。菈妮睁大眼睛。
「咦?那、那个机体是……」
也难怪菈妮会感到困惑。敌人与我所熟知的机体非常相似。
「红色的……〈克洛克露瓦赫〉?」
这架铠甲拥有鳞纹与利爪,外型似龙。那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东西。
那就是被定为裴力克里兹国徽的红龙。
驾驶舱中坐着红发的谣巫女与戴着面具的咏士。面具让人看不到那个咏士——维克多殿下的表情,但被他称呼为黎安诺的谣巫女,朝我们抛来好战的视线。
发现找不到目标中的人物,我开口询问:
「喂!克克露她没事吧!?」
面对我的问题,黎安诺摆出毫不客气的态度回答:
「不要担心,她还活着。」
「「那就好。」」
一听到对方的回答,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便冲了出去。
「咱本来还警戒着汝等会将她当成人质。为什么没这么做?是出于自大吗?」
「事关克克露的安危,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葛叶与蕾蒂西雅疾奔而出。葛叶那如蛇腹的手臂,拿着棍棒快如闪电地一挥,蕾蒂西雅也挥出构造类似的剑。
然而——
嘎锵!
尖锐声响起,两人的攻击被挡下。不仅如此,敌方机体光凭握力,就折断了所接住的物体。
「什么……!?」
「骗人的吧!?」
葛叶与蕾蒂西雅一阵战栗。敌人有如刻意卖弄般,撒下手中粉碎的零件。
「就叫你们别急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都会说出来的。」
与之前碰面的时候相比,她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感受到同样的不协调感,葛叶保持警戒问道:
「汝有何企图?」
「我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想法。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全部说出来」,却开始烦恼这个问题。葛叶像是想确认对方的意图,向她抛出疑问:
「汝说汝是〈审判之兽〉,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汝是那场〈大崩坏〉的元凶吗?」
「也对,流传下来的消息似乎都经过扭曲变造,就先从订正资讯开始吧。首先我要声明,你们把〈审判之兽〉的存在视为〈大崩坏〉的元凶?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最根本的原因明明就是出在那家伙身上。谁叫他给了地上人无用的智慧。」
对于黎安诺吊人胃口的叙述,葛叶马上插嘴询问:
「就是这个。以前汝说过,而刚才也提到的『地上人』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哦,必须向你们说明一下被你们称为古代的那个时代,以及造成转变的那场〈大崩坏〉。」
黎安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事先整理准备叙述的故事,接着开口说:
「——好。在〈大崩坏〉以前,人们分成居住在天空的人,以及居住在地上的人。我们称匍匐于地、受到饲育的居民为地上人,而管理这些人的神则称为管理者。」
「天空?」
我不禁朝天空望了一眼。那里只有一整片黑沉沉的天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人居住。
黎安诺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继续说道:
「你们大概完全无法想像吧,不过以前天空之上有个都市哦。现在那个都市的残骸好像漂浮在东海。」
「残骸……汝是说,那个庞然大物过去曾浮在天上?」
葛叶会这么问,似乎是有什么头绪。而黎安诺则是无奈地垂下肩膀。
「也难怪你无法置信,毕竟这个世界衰退得太厉害了。正确来说,都过了六百年,重建进度却还是只有这么一丁点,这才让我吃惊。竟然能忍受这种原始的生活,地上人的神经真令人不敢相信。你们是不是没什么上进心可言呀?」
黎安诺并不像是为此哀伤,而是用烦躁的语气扔下这句话。我用我的理解,将其套用到自己的世界观,试着想像黎安诺描述的古代。
「你刚才说『管理』是吗?也就是说,以前就像君主制一样,由住在天上的人统治地上的人类,构成阶级社会吗?」
支配者在上,从属者在下。我心想:这真是个清晰易懂的结构,但黎安诺微微摇头。
「阶级这个说法可能有点不正确。」
「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问题,黎安诺摆出明显的蔑视表情,长篇大论起来:
「所谓的阶级,只有在同一种族之间才能成立。比方说,你会想把牛羊放进与自己相同的身分制度中吗?不会吧?人类之间会有阶级与地位之差,人类与家畜居住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算你们地上人再愚蠢,也不会愚笨到把自己跟家畜混为一谈吧?」
黎安诺的回答让我一阵胆寒。这就好像在说——
我刻意不去想的事情,被葛叶说了出口:
「对管理者而言,地上人等同于家畜。汝是这个意思吗?」
饲育这个词,代表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过去管理者抱着与照料家畜同样的心态,支配着地上人——对于葛叶的推测,黎安诺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理解得挺快嘛。不过要是你们理解不了,也没有说明给你们听的价值就是了。简单来说,由管理者掌管万物生长,地上人则献上培育的作物或家畜,表达感谢之意。这就是古代的社会结构。」
「汝是说,过去竟然盛行过这种宛如压榨的社会结构?」
听到葛叶的批判,黎安诺一脸意外地睁大眼睛。
「压榨?别说这种蠢话。受到管理是种恩惠,贡献回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否则的话,你们就只会不停内斗,一—一点都不会进步。都过了六百年,你们依然过着这种寒酸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完全无法反驳。我们的祖先只能靠不干涉外国的形式才能保持停战状态,总觉得这对黎安诺这种足以居住在天上、拥有高度文明的人类来说,会感到可悲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然,以前也有连这种小事都搞不懂的笨蛋。在这种时候负责处理的,就是你们称为祸兽的存在。」
「什么……!?」
突然被告知的事实,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黎安诺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它们负责制裁反抗管理者的人,或是生产力低落的都市。现在它们都是随便作乱,不过这就是祸兽的职责。它们原本的工作应该是控制气候才对,但后来运用这份能力,变成所谓的惩罚兵器,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惩罚——这个词让我很想否定她的说法,却又觉得很是贴切。
拥有不合逻辑的暴力,甚至会让人觉得反抗是种可笑行为、神所派遣的制裁使徒——那就是我们所畏惧、称之为祸兽的存在。
「我的家族代代负责这个职务,驱使祸兽令地上人心生畏惧,并进一步引导他们迈向正确的进化,是个无比崇高的存在。而家族的最后一个后代,就是我。」
「开什么玩笑……既然建立了如此庞大的体制,现在却消失一空?这根本不合理!」
听到葛叶的怒骂,黎安诺轻轻叹了口气。
「这正是我要说的。牢固的管理体制之所以崩坏,都是由某个背叛者一手造成。那家伙造成的破绽成了开端,这个美丽的世界开始迈向毁灭。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想法,那家伙竟然给了地上人力量,创造出祸兽的统率部队!没错,就是模仿你们驾驶的圣骸,造出全新的四架神明之卵。虽说是模仿,但我调查北方圣骸后,发现那家伙似乎自己做了各种加工,像是改成双人驾驶之类的。」
对着微抬下颚示意我这个方向的黎安诺,我愣愣地问:
「统率、部队……?」
「对,就是我家代代相传的〈法〉,而利用其控制祸兽才是圣骸原本的职责。应该说,圣骸是母机,祸兽是子机……这样形容它们的关系比较正确。你们也知道吧?祸兽与圣骸都是用同样的魔素构成。」
黎安诺所言,让我感受到宛如脑袋遭重物殴打的冲击。
毁灭我故乡的元凶祸兽,与我一直以来以操铠士的身分憧憬的神明仿造体·圣骸,本质上竟然是相同的存在——
无可忍耐之下,我吐出情绪化的否定言词: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不过唯有一点我要声明:事实就是事实,绝对不会被颠覆。」
在这个前提之下,黎安诺继续说:
「被授予圣骸的地上人就此往天上攻去,世界被长久的烈焰包围,战争持续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剩下没有半点文明可言的一片焦土。管理者几乎死绝,幸存的只有我跟那个背叛者。那就是你们称为〈大崩坏〉的事件始末。」
这跟我们听说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殿下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全是虚构,是那些初代国王捏造出的虚伪人工庭园。
「勉强逃离战火的我发誓要复仇,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我都要制裁引发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为此,我舍弃了人的身分,改为模仿地上一种有趣的存在。」
如果黎安诺所言为真,就表示她跟克克露一样已经活了六百年。
我对此有个猜想。
「你是指精灵种吗?」
意外的是,黎安诺竟然称赞了我。
「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嘛。没错——那跟祸兽与圣骸相同,都是魔素的结晶体。我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那种构造。但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变成那种方便的存在,因此除了长眠以外,还需要付出另一个代价。那家伙丧失的是记忆。竟然忘掉最重要的事后逃跑,真是天大的笑话。」
黎安诺狠狠咬牙。
「我不会做那种事,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唯有这个念头,我绝对不会忘记!那么,你们猜我牺牲的是什么?」
似乎又开始大动肝火的黎安诺拉高嗓门:
「我失去的是感情。我已经不会喜悦欢笑,连为此感到悲哀都做不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股无可奈何的愤怒!」
宛如要释放出无处宣泄的情绪,黎安诺大吼:
「喂,你听得到吧,背叛者!?你授予地上人力量,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
她悲痛的叫喊成了致命一击。至今得到的情报,全都像一片片的拼图一样拼凑起来,让真相浮出水面。
掠过脑海的是万分惹人怜爱的面容。一路引导我至此,那个梦幻、天真却有着奇妙存在感,宛如雪精灵的女孩,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心脏在胸腔内怦怦跳动。与她相遇后这段不算长的期间,她对我流露出的表情——每心跳一次,就会陆陆续续浮现。
帮她梳理头发后,展颜露出一笑的她。
陶醉于贝果与其他食物,塞了满嘴的她。
被称为圆环巫女,却像个普通女孩的她——
我不愿相信她是过去毁灭这个世界的元凶。
这是谎言——我很想如此否定。我不愿认定她是造成世界毁灭的原因。我不断祈祷其中有着什么误会。
仿佛要将我的祈求一脚踹开,黎安诺继续吐出激烈的诅咒:
「我已经说出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了,你也告诉我吧,为什么我的家人非死不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别想再用『没有记忆』这种理由搪塞过去哦!?我都提供这么多情报了,好歹给我思考一下你当时的想法!」
黎安诺甩乱她的绯红长发,发出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叫喊。
她声音中的悲痛之情,连我都感到心碎欲裂。
「你出现在无知的地上人面前,是想过扮演神明的瘾吗!?只要在那些无能废物面前展现我们的力量,想必会倍受崇拜吧!你想必满心愉悦吧!仅仅为了这种目的,你牺牲了所有管理者的性命!」
失去悲伤这种感情的少女,只能以愤怒的形式表达原本应有的任何情绪,宣泄出哀痛的哭号。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人非得为了你的自我满足而死呢!?」
但是——
「不是这样。」
我自然地出声说道。
黎安诺的叫喊戛然停止,凝视着插嘴的我。我并不是出于一时激动而否定黎安诺的话语,反倒平静得不可思议。
「至少她不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所认识的克克露不是这样的人。」
不对……这没什么好讶异的。
身为一直与她相连的搭档,我敢笃定地这么说:
「即便失去记忆,她也没有忘记人与人的连结。这样的克克露,不可能会为了摆神明的架子,就踩在别人头上。」
原本愣住的黎安诺听到这里,用仿佛连我都可以听到声音的力道,狠狠地咬牙切齿。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你这家伙真让人不爽!就从你先开始消失吧!上吧,维克多!」
「明白了。」
一直待在驾驶舱后座保持沉默的殿下动了。只见他像是在浅浅呼吸般,肩头上下起伏。下个瞬间,敌方机体朝地面一踢,向我方冲来。
在拉近距离的期间,零件从敌机的两肘分离,组合成一柄长剑。敌机踢踹大地的沉重声音不断响起。那个速度足以与〈克洛克露瓦赫〉匹敌。〈沉重敲击者〉的机动力较为逊色,顶多只能承受住殿下的攻击。
锵!
笨重低沉的钢铁激烈碰撞声响彻四周。当我以交叉的手臂接住敌方这一记攻击时,对面驾驶舱中的殿下凝视着我。
「抱歉了,少年。我对你并无怨恨,但既然持有者要挥动我这柄剑,我就非得斩杀你不可。」
「真不像您的风格。一直主张『思考』有多么重要的您,竟然会单纯地听命于人!」
我不认输地回瞪。视线仅有短短一瞬间交错。在第二、第三次钢铁碰撞声中,我的声音参杂其中,呼唤道:
「菈妮!」
「好!」
用不着多说,我们的思考早已连接在一起。稍微吸了口气后,菈妮开始吟诵出献给神明的
歌谣:
「《汝亦千变,汝亦万化,思念聚集,伴随着炽热,在此唤醒全新的力量。》」
握在双手中的战锤随着淡淡光芒分解。菈妮的歌谣进入尾声的同时,创造出了崭新外型。
「创造吧——『手制武器』!」
右手持枪,左手持盾,腰间出现长剑。而且似乎还不止如此。
「我可以再增加吗?我刚才想到了一个装备。」
「可以,全交给你了!」
「好,那我要上了!」
菈妮正要再次咏唱的时候,黎安诺厉声怒喝:
「不要用区区地上人那种扭曲的〈法〉……玷污我的世界!」
接着,她吟唱出呈现她的〈法〉的神圣歌谣。
「《扭曲纷乱的秩序啊!在我的管理之下,恢复应有的模样!》予以制约吧——『初始世界』!」
伴随着黎安诺的歌谣,我感觉到仿佛有强风袭来。
「——!?」
我们并未受到直接的伤害。
但是——肉眼可见的破绽降临了。
「〈沉重敲击者〉的武装正在渐渐消失!?」
无论是手中的枪、盾还是腰间的剑,全都像是被风卷走的沙一样不停飘散而去。这个现象让葛叶马上看穿敌人的能力。
「将〈原初之法〉无效化——跟维克多的银臂具有同样的性质吗!」
没有见识过与殿下那一战的蕾蒂西雅,方寸大乱似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对方的〈法〉!但是,这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法〉这玩意儿的咱们无关!要上了,蕾蒂西雅!卡侬!」
「了、了解!」
「明白了!」
我也不能一直发呆,得上前支援才行!
「菈妮!能创造出平时装备的铁锤吗!?」
「咦?啊、呃、嗯!没有问题!」
「很好!」
战锤握柄立刻浮现在手中,我握住握柄朝敌人迈进。黎安诺似乎完全不把人数上的不利因素放在眼里,态度嚣张。
「〈法〉已经封印住了,之后都交给你没问题吧,维克多?」
「当然。」
黎安诺坐在前座露出从容神态,傲慢地摆起架子。
「反正我不可能会输,不如就来跟你们说说我的——以及我的孩子〈宇宙·尤索纳〉的〈法〉。」
「喂,黎安诺。」
殿下似乎想责备得意起来的搭档,但黎安诺好似听到了什么蠢话,嘴角一撇。
「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的水准差劲到一旦说破能力就会输掉吗?」
「……随你吧。」
殿下用一副「跟你多说也是浪费时间」的语气扔下这句话后,黎安诺就像炫耀玩具的孩子般露出骄傲的表情。
「——『世界』。那就是你们试图打倒的事物。」
她所说的〈法〉太过抽象,我无法了解那个能力的全貌。
但是,我能感受到她话中的重量。可以强制扭曲世界法则的是〈原初之法〉——而她的力量则能对其加以修正。光是这样,我就能理解到这是多大的威胁。
宛如成了世界统治者的黎安诺高声宣言:
「真是愚昧!真是难看!但是,不觉得这正是与无能的地上人相称的末路吗!?在这方面,维克多可就聪明多了!他马上就理解了我的伟大,期望受到管理!」
我无法理解。大概是与我有同样想法,葛叶用锐利的声音问:
「维克多!汝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屈从于那个小丫头!」
「这点我应该说过了,别让我失望。」
看着态度始终顽固的殿下,葛叶不甘心地咬牙。在她的嘴边,显示出她野兽本质的尖牙若隐若现。但是,葛叶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智者。
「不……咱会逼汝答出来的,〈对答之剑〉!」
葛叶一边战斗,一边透过问答,试图摸索出殿下的真正想法。
「汝说过要让世界恢复『应有的形貌』是吧?被这种小丫头支配,就是汝认定的正道吗!?」
「没错。该受到管理的人,就必须受到管理。」
「汝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受到管理,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她挥舞〈追猎魔犬〉的棍棒。随着刺耳巨响,殿下用剑锷将其挡下。
「不是这样。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受到管理就得以避免的悲剧,实在太多了。」
弹开葛叶的棍棒后,仿佛将言语的重量压在剑刃之上一般,殿下挥动长剑。
「用不着我说,你应该比谁都更明白才对!毕竟你长久以来一直担任温莎这个扭曲国家的领袖!」
这次换成葛叶接住殿下的一击,然而殿下的剑刃带有沉重压力。剑刃逐渐迫近,试图将葛叶所驾驶机体的防御力场连同驾驶舱一起斩成两半。
「那个国家借由排挤人类,来维系异族之间的凝聚力!你没有矫正歪风,长期对此置之不理,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吗!?」
「……咱无可反驳。但是,过去的汝并非如此吧!汝曾怀有与咱同样的理想,认为就算当下做不到,总有一天全世界还是
能以心连心!难道不是吗!?」
宛如呈现两人无法相容的思想,他们的机体弹开来,拉远了距离。葛叶马上摆动异形手臂挥动棍棒。
葛叶击出宛如承载着心中理念的沉重一击。然而她扑了个空,仅打中大地。
殿下的圣骸从飞舞的碎片另一头拉近距离。
「我也曾经梦想着这样的世界来临,但是我等不到『那一天』到来。因为我跟你不同,无法活过如此悠久的光阴!」
「——!」
这次葛叶似乎真的无话可说。
抓住这个空档的殿下以长剑一扫,葛叶机铠的一条手臂因而飞到空中。
「我没时间磨磨蹭蹭。在这段期间,也有生命在消逝。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已经足够改善现状了!」
我莫名有种疙瘩。听殿下的说法,感觉管理众人并不是他的目的。
真要说的话……没错,是『救赎』。总觉得殿下的目的不在于管理本身,而是在于之后的结果——拯救人类。
「难道说,汝——」
葛叶好像也发现了,一下子变了脸色。
但是,葛叶看得比我更远。
「中央圣骸的祸兽统率控制能力,这就是汝的目的吗?」
「——」
殿下停止动作。葛叶并未追击,而是继续发问:
「无法拯救小鬼那个村子,让汝满心悔恨。只要祸兽在汝等的管理下恢复成单纯的兵器,就能避免那样的悲剧。这就是汝的动机——汝所期望的世界。」
刚才的剧烈冲突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场面鸦雀无声。我耐不住几乎令人耳朵作痛的寂静,开口询问:
「是这样吗,殿下?」
殿下没有回答。一如用面具遮盖住面目,他也完全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想法。
「……想怎么推测都随便你们。〈对答之剑〉的剑锋不会有一丝滞钝!」
殿下再度持剑逼近。
我忍不住拉高嗓门喊:
「不要闹了!说什么剑啊!」
我并没有将他视为交战对手。因此我将一直以来尘封的感受——希望殿下改变想法的心情,灌注于我所能喊出的最大音量之中:
「您是人!是维克多·裴力克里兹这个确实存在的人类!有人会为您还活着而感到喜悦!这样的一个人,请不要自称为剑啊!」
因为,这样的选择——
「这样……未免太凄凉了!」
他这样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强迫接受自己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事实吗?
我感觉得到。正因为曾受过殿下拯救,我才更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真心。
『谢谢你还活着。』
至今依旧残留在耳中的温暖嗓音,以及在被大雪封闭的村子中,拯救了我的那双冰冷却带来暖意的大手。
正因为有那双手,现在我才会站在这里。
「梅菲尔德说得没错,殿下。」
卡侬前辈的〈德莱戈〉上前支援。她一面用塔盾挡住敌机的剑,并刺出长矛发动攻击,一面继续说:
「我们是人,不是只知破坏的道具。我们是可以牵起彼此的手、连系在一起的人类。」
面对她凌厉的攻势,就连殿下一时也只能选择后退。前辈像是想传达自己的理念,继续步步逼近。
「所以,请您回来!这也是为了陛下……为了让我重要的人能露出笑容!」
接在卡侬前辈之后,大型机铠抽出蛇腹状的剑一扫而过。
「也能让我一起帮忙达成这份重大使命吗?」
「蕾蒂!」
「是元帅的二女儿啊。」
对上隔着面具望过来的殿下,蕾蒂西雅手持只剩半截的剑砸过去。殿下用自己的剑挡住被当成钝器砸下的武器,形成彼此抗衡的状态。
在极近距离之下,蕾蒂西雅与殿下视线交会。
「好久不见,殿下。与兄长不同,我能直接与您会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我对您还有些许印象。」
「是啊,老实说现在不是缅怀过往的时候,但我也记得你。」
沉浸于回忆的时间只有一刹那。蕾蒂西雅马上转换好心态。
「兄长大人说得很好,『我们可以牵起彼此的手』。过去也有人对我伸出手,所以现在我才会站在这里。」
蕾蒂西雅曾为了找寻自己的归属,因太过迷惘而一度投靠他国。正因为有这样的经验,她才能说出这段话。
「您从前应该也是一样,就如同您曾在雪白的世界中,向一个孩子伸出了手!您拥有一双虽然冰冷,却又大又可靠的手!」
过去我曾对蕾蒂西雅提过自己的原点。殿下对我伸出手,而我对蕾蒂西雅伸出手,因此现在她才会以同伴的身分站在我身边。
仿佛受到众人感化,菈妮接着说:
「我好像可以理解克克露的想法,因为我父亲也做过这样的尝试。」
菈妮的亲生父亲怀抱的目标,是消除异族与人类之间的高墙,创造出人与人能彼此连结的世界。如同菈妮所说,这与克克露试图抹除天与地之间隔阂的理念相通。
「结果他无法创造出这样的世界,因此另一位父亲一直教导我要一个人活下去……但是有人对我说,『人是可以连结的』。待在那个人身边既温暖,也不会感到寂寞……我想活在这样的世界。」
她结巴的口吻跟往常一样,语尾力道却比平时更坚定。
透过圣骸我可以感觉到,哪怕受到殿下否定,菈妮都会把这份坚定信念贯彻到底。
仿佛要为我们的呼吁做总结,葛叶发出一如往常的笑声。
「咯咯!真好笑啊,维克多!没想到汝竟然会被这一票小鬼们群起说教!如同汝刚才听到的,汝等期望的世界咱们并不想要!汝就在这里乖乖被逮吧!」
面对大军环伺,殿下不可能杀出重围。只要继续向前进攻,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我心中的不安没有消失?
「即便如此——!」
啪锵!
这是宣告绝望的破碎声响。
大剑斩下,扫开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的机铠后,殿下开口:
「我早已决定在那一天到来前,都要当一柄绝不弯折的剑。」
接着,殿下下一个瞄准的目标是我。
「抱歉了,少年。」
敌机猛然攻上前,剑刃伴随着破风声逼近。我马上用战锤握柄挡住这记斩击,那重量却让我忍不住咬紧牙关。
「——呜!」
敌人的动作尚未停止。他一面做出几乎让我整只手发麻的攻击,一面踏出好似在玩弄我的步伐。
我举起战锤牵制殿下。他边在地面削出长痕边闪躲,而后挥动长剑横扫过来。
因铁锤挥动的幅度太大,会来不及抵挡,我立刻松手放开握柄,以手掌拍击剑刃侧面。长剑从殿下手中掉落。我心里叫好,正准备反击——
接着我就明白了,连这一步也在殿下的计算之中。
此时传来了「喀锵」一声轻响。下一刻,世界变成慢动作影像。
殿下的机体腰部零件与机身分离,变成短刀,在空中被殿下反手握住。
红色手臂高举,而我只能仰望着这一幕,眼见刀刃缓缓逼近——
挥下的短刀刀刃,贯穿了透明墙和我的胸膛。
「——咦?」
听起来有点蠢的惊叫声,随着被挤出肺部的血液流泄而出。咻咻作响的呼吸声听起来很刺耳,感觉实在不像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这么轻易就要死去了吗?
或许是被我的惊慌所影响,圣骸失去了形体,四肢雾散,留下的只有摇篮。坐在前座的菈妮发出胆怯的声音说:
「咦?……骗人的吧?等、等一下……不、不要啊。马基特,怎么会……!」
我完全没有真实感。大概是因为脑袋不肯承认这是现实。
不顾逃避现实的我,世界依然继续往前进。葛叶发出我至今从未听过的凄厉叫喊:
「维克多!不对!咱已不承认汝是维克多了!那家伙才不会做出如此欠缺思考的行为!」
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似乎受了刺激,也接着说:
「殿下!……不对,我也不会再称呼你为殿下了!你刚才跨过了不该逾越的界线!」
「殿下……非常遗憾。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收手了!」
面对每个人的反应,维克多殿下用平静到令人发毛的声音回答:
「这样就行了。对我怀抱敌意吧,试着用尽全力毁灭我吧。」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的信念都无可动摇。
但是为什么呢?
他说话的嗓音,听起来好像随时会放声痛哭。
「我没有挟带私情的余地,就让我贯彻身为一柄剑的使命吧。你们的容貌太令我怀念,会让我无法继续扮演一柄剑。」
「开什么玩笑!」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葛叶朝殿下扑去。但是她的攻击并未打中,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也一样。
见殿下轻易甩开
葛叶等人,黎安诺不悦地轻哼。
「哼,真是一场闹剧。不过,还好你戴着面具呢,维克多。刚才那一下,是你第一次派上用场。」
「……随你怎么说。」
在那个面具之下,殿下现在是什么表情呢?在我想着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时,对方仍继续占上风。
「呜……」
「实在太强了……」
「没想到……会强到这个程度。」
虽然对正在苦战的众人很不好意思,但我的意识似乎只能到此为止。我差不多已经累得无法睁开眼睛了。
回想起来,这段人生真是不怎么样。父母早早双亡,尝尽艰辛地朝教导院迈进,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体质无法启动机铠——
但是她告诉我,我的努力并非徒劳。
脑中浮现出一位少女的容颜。只要最后能再见一眼就够了,能不能让我见见她呢?
我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但这已经是最后了,本以为早已做好的觉悟消失,我突然害怕起死亡。
一股寒意骤然裹住身体,简直就像在告诉我「接下来你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被迫回忆起的是那片纯白景色。幼时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甚至反倒觉得「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但是,现在不同。
(别开玩笑了!)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在这里画上句点。我试图抗拒死亡,然而身体每一刻都在失去热度。就在此时。
「马基特————!」
等待已久的声音勉强维系住我即将断绝的意识。
轻巧脚步声逐渐接近。在朦胧的视野中,映入了我所眷恋的脸庞。
……啊啊,原来如此。
原来她对我来说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仅仅几天不见,就让我如此想念。
「菈妮,快让开!」
见到克克露的汹涌气势,菈妮连忙让出位置。
「咦、啊、好。可是克克露,你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
克克露跨坐到我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上。我只能投以空洞的视线,而克克露强行抱起我——
接着唇瓣相叠。
就跟我们的第一次一样,克克露的舌头粗暴地侵入我口中。
嘴里的血腥味应该很恶心,克克露却拼命用自己的舌头舔弄我的口腔。这样的她是如此惹人怜爱,我却连回应她拥抱的力气都丝毫不剩。
克克露松开了唇瓣,挺起上半身。她带着嘴角流下的一丝鲜血站起,让我不禁看得入迷。好美,就像女神一样。有这么漂亮的女孩陪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等我一下,马基特。」
克克露温柔抚摸我的脸颊,然后转身背对我。
「我现在就收拾掉他们。」
克克露坐上圣骸操纵席的前座,手臂穿过机甲。无关乎我的意志,熟悉的白银机体——〈克洛克露瓦赫〉诞生了。
我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
「克克露……你要做什么……」
克克露接着流畅地唱出歌谣:
「《初始即为终结,永劫回路诞生。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贯穿己身。》」
这是与以往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咏唱。
在我愈来愈飘渺的意识中,最后认知到的言语,是不像克克露作风的一句话。
「扭断吧——『解放梅比斯』。」
不行。
这样不对。你的本质是连结才对吧?
不能扭断,必须与人连结才行。告诉我这点的不就是你吗?
我拼命想向她传达这个想法,但是——
「克克……露……」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出口,就此失去意识。
◇
眼前的变化让葛叶忘了眨眼。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咏士失去意识后,圣骸依然维持显现的状态。这种史无前例的情况,全都发生在乘坐者换人之后。
「那是马基特……不对,是克克露吗?这究竟是……」
「那是什么?」
蕾蒂西雅和卡侬都像是遭到无形的力道控制般,出神望着眼前的景象。即便明白敌人另有他人,在脑中作响的警铃仍告诉她们『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距离最近的菈妮用双臂搂住颤抖的身体,喃喃自语:
「圣骸……从内向外翻转了?」
如同菈妮所言,装甲反覆展开与翻转。接着现身的,是从白银堕落为漆黑色泽的〈克洛克露瓦赫〉。
「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无论我和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认识克克露的人,都会怀疑起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是克克露。她的嗓音与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听起来十分骇人。
「你不会原谅我吧,那么,我也不会原谅你。」
面对朝己方投射而来的杀意,维克多压低声音说:
「做好准备,黎安诺。那已经不是圆环之龙了。」
「这种事我也知道!但是……那是什么?感觉真令人作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让人不舒服的存在。」
听到黎安诺的这个问题,维克多难得没有要求她自己思考,而是直接告知答案:
「那是与圆环之龙相反的存在,换言之就是——」
仿佛想让她认知到事态严重性,维克多停了一拍,接着加重力道地说:
「否定所有连结的断绝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