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杰内特无比悲伤。
父王驾崩,骑士们一个个倒下。
树林腐烂,野兽疯狂,人民饥饿。唯有公主自己什么也未发生。
曾经美丽的国渡,渐渐腐朽远去。唯独美丽依旧的杰内特公主,独自流泪眺望着自己的国渡。
回忆起往昔快乐的日子。
那里有温柔的姐姐,美丽聪慧,拥有杰内特公主所憧憬的一切。她是杰内特的理想,也是杰内特的骄傲。
直到半年前还未曾改变。
但温柔的姐姐已不在。
留下的只有威胁这个国家,令人痛恨的魔女。
王国分裂了。
出现了主张立即杀了杰内特公主的诉讼者。
魔女的诅咒没有伤害她,一定是因为她是魔女的同伴。
就算不是那样,魔女无法伤害公主一定有什么理由。那么杀了公主,对于魔女来说,应该是个最好的打击。
这样的声音,最初很小。
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得巨大。
谁都注意到了。操纵恐怖魔法、散播灾难的魔女,作为一个举剑相持的敌人来说,实在过于强大。普通人,哪怕再团结,也无法与之抗衡。
恐惧蒙蔽了眼睛,唯能看得见这种谬误的手段。
随后,那样的人,每天一点点增加着。
5.
——吱吱吱吱吱
鸟儿的啼叫,取代了晨钟。爱丽丝?麦璐琪醒了。乜斜着眼,看见的是淡黄色的天花板、茶色的小马玩具、还有穿透过蓝色窗帘照进来的朝阳。稍稍转过视线,发现地毯上丢了一地衣服,是自己平日的房间。
啊啊,早上了呀。
「唔……」
在床上,挣扎着立起半身。啊哈~伸了个大懒腰。咯嗒咯嗒地,脖子响了几声。慢慢睁开眼。
「很好」
双手握拳在胸,打起精神。
下床,脱掉睡衣,很快找到随意扔在房间某处的校服。那件尺寸最小的校服,三年前入学时曾大言不惭地说过‘个子要是长高得话,又得重新买了’。说实话,这件衣服其实还有点偏大。照着镜子,心想到底何时自己的个子才会长到穿不下这件衣服啊?不禁有些屈服于脑中浮现出的悲哀未来预想图。
这是每天清晨的习惯。
与平日无二的每天。今日也为了新的开始,举行一连串的仪式。
爱丽丝身材娇小玲珑。就算在同龄女孩们中也显得特别娇小,身躯与体重平衡的纤细感,就算被误认为十岁小孩也不为过的可爱娇躯。
人们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爱丽丝很清楚。
轻轻地波浪般卷起,长至后腰的粟发,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被邻里爷爷们评为最受欢迎母亲,诚然是个美人。但对于常常被他们称为与母亲年青时代一模一样的自己……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总觉得身负必须被认同的使命。
不过,周围给出的评价却并非「美人」,而是「可爱」。这评份从是孩子疼爱人偶般的角度得出的。虽然知道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但对于那份评价却很不服气。
「第五十三个,吗……」
镜子前,梳子抚顺着卷曲的头发,喃喃自语。
明天好像又有决斗了。
流卡好像又打赢了。
这样一想,爱丽丝的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为自己而战,其实心底非常高兴。可是,如果因为自己,而让他陷入危险之中,却怎么也无法释怀。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赢——如果能如此坚信,即便再有多少次也能高枕无忧吧。可爱丽丝,不会也不敢那么样做。最初那场让流卡遍体鳞伤的战斗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太信任对方有时候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意志在力量面前,是非常脆弱的。
单向加诸于他人身的信任,有时会给对方带来等同于信任的负担。如果不想看见对方因为负担过重而受伤,就不应给予超过对方所能承受的信任。可是,自己却无法控制,对于流卡,自己总是无法控制信任的闸门,而无法控制的结果就是流卡不得不为自己过量的信任去承担受伤的危险。
曾经把这件事对坦尼娅抱怨过。
「真是个公主啊」
坦尼娅感触良深地说道。
莫名其妙地返问她到底在说什么。
「让骑士义无反顾地战斗,既是公主的任务也是实力的体现。并且,由此感受到的各种矛盾心情,既是代价也是乐趣」
啊哈哈哈哈~~发出一阵不像是女孩子的大笑声,坦尼娅继续说道。
「你很适合扮演杰内特公主哟。爱丽丝。至少要远比我更适合」
……不明白,那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恩……」
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数秒后。
「啊,时间」
突然缓过神来,匆匆奔了出去。
爱丽丝早朝很忙。
不担要把卷得厉害的头发梳平,给众多的花盆浇水。
而且麦璐琪家的早饭,也是爱丽丝的责任之一。所以必须马上去采购面包、鸡蛋、还有做沙拉用的蔬菜。父母和自己共三人份。虽然爱丽丝很希望能做四人份。但最重要的第四人流卡·艾路蒙特最近和自己的关系不是很妙。
(——被讨厌了?应该不会吧)
咚咚~~用脚尖踏了踏地面,修整了一下脚后跟的位置。
(流卡,老是在一些小地方很顽固。肯定又是因为什么奇怪的理由,而不好意思了)
对于观察力,稍微有点自信。毕竟,五年来一直观察着他。如果要说起那位少年的事,她有自信自己是第二就没有人敢说是第一。
「我出门一会儿」
带着零钱,开门出家,一路直线向面包店小跑而去。
晴朗的清晨,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6.
——吱吱吱吱吱
听着小鸟的啼声,流卡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天空,一碧如洗。
汩汩动听的流水声,从背后传来。
清冷的风呼呼从耳边刮过,一个喷嚏随即响起,身体冰冷、微微颤抖。
——注意到这份凉意的日子,就是秋天的开始唷
那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形吗?
在这个秋意渐深的夜晚,悠闲自在地露天睡了一觉吗?
眼前,一只小鸟低空掠过。
目光追着它,飘向占据着视野一方的蓝天。远处麦璐琪家房顶回转着的风向仪隐约可见。从那里稍稍把视线下降的话,熟悉的菲鲁兹邦城风景便在眼前展开。
并且,眼前还有另一个,异常熟悉的东西。
「…………」
「…………」
目光交错。
如果硬要形容,就如同恋人注视着彼此眼眸的场面吧。两人无言地面对着,沉默了一会儿。
「…………在干吗呢?流卡」
「嗯~在干什么呢」
迷迷糊糊地回答后,流卡站了起来。试着回想一下昨晚的记忆。为什么自己会到这里来呢?
自己去「饿狼」吃饭,吃的是铁板烤羊肉套餐,吃饭的时候向自己打探无聊话题的人有裘艾路、斐鲁迪南、阿力克斯还有不知名的大叔们。然后,打道回府的途中。
啊,遇上了银发的少女。
而且被轻易杀害了。
脑中好像突然裂开。
其中一半混乱,为什么我还活着?明明被杀害了,为什么没死?
另一半在解释,那场相遇不过是个梦,银发少女的存在并不现实。也就是说那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怪梦。
「…………」
「…………」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疼~~呜~好疼~~流卡~」
「对,对不起」
放开拉着爱丽丝脸颊的手。
「很痛的话,就说明这不是梦了」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为什么要捏我呀!?」
「啊,我想那是最基本的确认方法」
「哪个世界的哪种基本唷!」
「嘛,别生气了!糟蹋你可爱的脸蛋了」
「这种让我高兴的台词,请你用在其他的场合」
鼓着小脸,「真是的」爱丽丝小声地嘀咕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是露天睡觉法之类的东西?在这个季节?」
「……没什么印象了」
没去理会露天睡觉法,坦率说道。
「大概是梦游了吧」
「……要不要去我家喝杯热咖啡?如果还没吃早饭的话,就来我家一起吃吧?」
「呃——」
混乱、解释,接受昨晚的事,拒绝昨晚的事。天平上,两者不断地挣扎。
「那我就不客气了」
流卡选择了后者。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把盘踞在脑中模糊不清的所有东西全部塞入角落,掸尽裤腿上沾着的灰尘。
「那么,好好在家等着哟!我现在去买面包」
如此宣布后,爱丽丝不等回答,就
跑了。
看着她有如只野兔般,蹦蹦跳跳的快乐身影消失在街角。流卡转过身,总之,先回家换身衣服再说吧。
突兀地,他注意到。
衬衣胸口,破了个大洞。
一条宽有两指左右距离的纵向伤疤在胸口显露着。
简直就好像是被细剑笔直贯穿后留下的痕迹。
摇摇头,甩开脑中浮现的想像。不可能的事!衬衣不过破了个洞,再说并没有半点血迹。虽然身体有些寒意,但这很正常吧。
大概是在哪里勾到什么,所以衣服才破了吧。
而且昨天还有场决斗,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之后得好好地把衣服给补补。
啊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
?
通过小桥、穿过幽灵大宅的门前、转过面包店的墙角。瞥了一眼时钟塔,再走过校门大桥……
与爱丽丝同行,步行在每天必经的上学路上。
一尘不变的城市,一如既往的容颜。
但两人间的话题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为什么要作出这种事!温柔的姐姐,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的姐姐,为什么!」
《啊,是的,我曾经是很温柔,是比谁都热爱这个国家》
爱丽丝背诵着台词,流卡陪着她对台词。
他的读音强悍地缺乏抑顿至完美境界。
《但在察觉了爱是虚伪的现在,我心中只有憎恨》
「姐姐,您误解了,那位大人并非是作出那种不义之举的人,那位大人现在也由衷地深爱着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觉得深知你的心、你的愿望的我会相信这些话吗》
「啊啊,姐姐,您真的变了。那位大人无论选择谁,彼此都要接受。我至今还未忘却那天的誓言啊~~」
《不过是错误的承诺,承诺之流不过是一时的动摇》
爱丽丝正进行着戏剧的练习。
因为担心记不全台词,所以请流卡帮忙来一起练习。
「昨天,在关键时刻突然卡壳了,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哟。今天可绝不能再犯相同错误了,在放课前必须要好好地搞定」
真是个认真的家伙。
本尼迪克特选择她来救场真是太正确了。
「接下来,第二幕可以拜托你吗?黎明骑士莱奥纳尔的台词。该怎么说呢,要充满感情的」
「后半的要求,我拒绝」
要他充满感情,比要他输决斗更困难。翻过剧本看着第二幕。
「杰内特」是以大陆西部古老民间神话为原型的舞台剧。把二百年前毁于战乱的修泰布鲁国作为舞台,讲述勇敢的骑士从魔女手中拯救出美丽公主的故事。
这次使用的剧本,虽然经过众多修饰重整,但故事的主线,与原本的民间神话并没有多大变动。坏人灭亡,好人获得幸福。惩恶扬善的简单故事。所以,快速浏览一遍就能明白大致剧情了。
故事由四幕组成。魔女现身,祖国陷入危险中的第一幕。为了打倒魔女集结起来的勇者们的第二幕。在战斗中,杰内特公主中了恶毒陷阱的第三幕。魔女被打倒,杰内特公主被救出,大团圆的第四幕。
「——啊啊,莱奥纳尔,请住手。我已经失去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怎么承受得住!」
心想这家伙突然说什么胡话,原来是第二幕序章,杰内特公主的台词。为了阻止最爱的骑士去讨伐魔女,公主搂住骑士的后背苦苦恳求的一段剧情。
流卡接着念到骑士莱奥纳尔的台词。
——哦~~我深爱的公主哟。你的话语比任何美酒都更让我陶醉。就这样让已身醉于您的爱之中,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
「继续,拜托了」
爱丽丝充满期待地偷偷望着流卡。
咚!
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来了一拳。
「……我不是拜托你打我唷」
「揍你是因为你那混乱的奇怪言论。这是什么乱七八糟?哪个家伙想出来的三流泡妞的台词?意思真莫名其妙」
「没办法嘛,这个场面本该这样呀。台词要是分开单独看的话,让人心情意外地愉快哟。来吧,充满爱地朗读吧」
第二发拳头正中靶心。
爱丽丝眼泪汪汪地抗议着。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不是拜托你打我唷。只是想听听流卡说的爱的话语,真的只是那样小小的愿望哟」
无言地挥出第三发拳头。
「……这是不是拐弯抹角地表示很有兴趣?那就去努力朗读吧!」
「胡闹!」
就差没给这个做白日梦的家伙来上一脚了,流卡继续读着剧本。
——美丽的公主哟,我要停止你的泪水,让你忧愁密布的翠玉瞳孔中,重新取回太阳的光辉。为了这份愿望,我愿赌上自己的生命与灵魂。
真是的。
牙齿就快要酸掉了。
在喉咙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呕出来了。
幻想中的台词,只允许在书本或是舞台上出现。在平凡生活的一环——上学途中,就算是脑袋搭错线也绝不会说出口。如果能轻易说出口,那便证明,自己已经失去了某些曾经重要的东西。
「真小气!要是不想办法,在关键时刻能说出这样的台词,以后可就麻烦了呀,男人啊」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有什么麻烦……」
「那是不能从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哟」
嬉闹中,已经可以隐约可以看见连接学术院所在人工岛的大桥了。周围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我对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半分是装傻,半分是真心地说完后,把剧本还给了爱丽丝。
7.
北方史的课程结束后,运气极背地被教授逮住,不由分说地交给自己把木箱般的器材搬回仓库的任务。
看上去体积并不大,但拿起来却意外沉重。如果掉在脚上,似乎可以轻易压断脚趾。心想着要小心地搬运啊,一步一顿地通过走廊,忽然……
「辛!苦!啦!」
啪地一响,背后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膝盖一弯,飘浮感包围了全身。像是冰块直接碰上骨头般的不适感束缚着两脚。手中一滑,木箱好像飞舞般向空中抛出。轰咚~~清脆的撞击声。
真是受不了她!虽然在她靠近自己背后三步左右时,已经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走过来,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她。失算的结果就是没能避开这一掌,嘛~~其实就算明白是她,也没法避开,手上抱着的这些东西可不是空壳子。
「…………」
无话可说,连动也不想动。
就这样维持着双手双脚趴在地板上的姿势,等着抬头的力气慢慢恢复。
「……你啊,明明是高个儿,没想到却是个轻量级的呢。身上没长什么肉吧?」
「想说的只有这些?」
转过头朝坦尼娅?卡塞愤愤道。
「友情表现虽然不错,但你也考虑一下场合吧!幸好这里是走廊,只造成我个人惨剧。如果在楼梯上,那可是会死人的!!」
「说什么呀,在楼梯上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没有不明白那种常理的人吧」
「你找碴是吧」
大概是嗅到了声音中真正的杀意,坦尼娅后退了两步左右的距离。
「嘛~~高兴点吧,我来帮你捡东西」
「你还是来帮我搬东西吧,马上分你一半,等我一会儿」
「诶~~,你要把力气活推给女孩子来作吗!」
「我没有兴趣体贴只挂着女孩的名字,却不懂礼貌的生物」
说完,便把数本厚书塞给了她。
「——这些书真是重到惨绝人寰啊」
坦尼娅有些不满,却并没有拒绝。这女人虽是个随心所欲、惹是生非的主。但并非不讲理。嘴里虽然说着这样那样的抱怨,但也会承认自己的不对之处。提出要求,她也会给予相对的回应。
「被你刚才狠击背后的人,可是抱着数倍于此重量啊!」
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木箱没事,收拾好剩下的东西,放入木箱,鼓起一口气,抱了起来。
「啊!?」
针刺般的痛,用力时才刚注意到。
左手背上有一条小伤口,正在朝外渗出血珠。大概是摔倒的时候,撞上了木箱的一角了吧。
「恩?怎么了?」
心想不是什么大事。这点伤,不去管也会自己好的。
「没有什么,走了」
「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搬到哪里去?」
「第十三号史学书库,应该是在中央大礼堂最里面吧?」
「啊,对对,就是那里呐」
虽然只是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但好像立即明白了目的地。坦尼娅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占据着中央大礼堂的戏剧部一员。因为是自己的地盘,所以熟门熟路吧。
「……嗯,有什么
事吗?」
边走边问道。
「啊?什么?」
「叫我的理由。你该不会只是想拍我的背吧?」
「啊~~恩,也没什么大事。决斗,昨天又赢了吧?」
「那个啊」
短暂停顿后。
「该说是赢了,还该说事情变得更麻烦了。虽然这么说也许有点托大。但对那种外行的攻击,已经完全习惯了」
「已经五十三连勝了?你就算托大点也没关系」
「托大的话就会疏忽。胜负是水中月镜中花。一个疏忽就会断送。一次断送就什么都完了,爱丽丝那家伙……」
再次停了停。
「……总之,我讨厌输」
「真是不坦率啊」
「啰嗦」
走入中央大礼堂的后门,打开右边的门。
那之后的风景,正像是个放置各种杂物的广阔库房。
暂时不会派上用的,塞在狭小的一角。椅子、书桌、油画板、黑板、尺子、分度规。被卷成圆筒状塞在大棚一角的大概是大陆各地的地图吧。还有些不知用途的东西也堆放在这里。卸去四轮的手推车上放着大量小铁铲,烤肉用的架子上放着古旧的小提琴。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在房间最里端,并排着等距的书架。这才让人觉得还有点像是书库。虽然前方充满异样感。
「……第十三号史学书库?」
「或者该说是库房吧。方便的空间就该让能够方便使用的人来用。这是世间的真理啊」
坦尼娅随意地说到,走入库房,把抱着的书放入最里侧书架中。
「顺便,再告诉你件好事吧。这边墙壁的对面,就是我们用来当更衣室的房间。这面墙壁很简易,用锥子什么的,可以轻易就开个小孔哟」
「那种事不用告诉我」
「爱丽丝外表挺孩子气的,没想到身材也挺有料的呐,哦~~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废话,当然知道。
「……说了不用告诉我,那种事」
把坦尼娅赶出房间,随后关上门。
「说起来,这里的房间不用上锁吗?」
「门坏掉了锁不上。所以不会放什么贵重品,只用来当杂物间」
「…………」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之所以不上锁,是因为这里不是仓库而是杂物间之类的理论本来就有问题。虽然还有许多话想问,但就算问了坦尼娅,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回答。
「谢谢了。还有,让你陪我来这里真是辛苦你了」
「不客气。另外别在意,反正待会儿因为要彩排「杰内特」,所以必须来中央大礼堂」
说着,坦尼娅伸出手,抓住了流卡的左腕。
「干吗?」
「刚才,你受伤了没吭声吧?虽然我想难得你逞强一回,就装作没看见吧。但责任毕竟在我这边,伤口包扎之类的小事不交给我的话,会过意不去的……」
沉默
「……哎呀?」
因为对方莫名的反应,好像担心被骗到般。流卡偷偷瞄了眼自己的左手。稍微有些晒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白色肌肤。
「……啊?」
没有伤口。
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看到渗血的小伤口。
虽说觉得放任不管的话也会痊愈。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伤疤完全消失。
「对不起,好像是我多心了。嘛,没受伤就好」
坦尼娅放开手。
再见,轻轻留下一声再见。就这样在走廊上走远了。
只有流卡独自在中央大礼堂的走廊中发呆。
本应存在的伤口,消失了。
刹那间,背后一阵寒意。
不知不觉,将手掌放在自己胸口。
凝视着左腕。真是干净,没有伤口,当然也找不到一丝血痕。
这也就是说,刚才的是梦?
那疼痛,那伤口,那渗出的血珠,所有一切都是梦中之物?努力说服自己,然后压制不协调感。
全部都是梦啊!
如果不这样想……事情不就会变得矛盾了吗?
手掌抵住胸口,浓烈且僵硬的不协调感从心底袭来。
依然能清楚地回想起那时,被银色利刃刺透的痛苦,流出鲜血的赤红,生命流逝的淡薄感,死亡的味道。但那不可能是现实,应该是梦中的事,因为自己平安无事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是,如果……
伤口消失之类的事,真的存在的话?
?
等、等等……
慌张对思考无益。本应注意的会被忽略而草草下结论。总之,没有什么好事。所以首先要冷静,然后有序整理一下现状。
在学院露天咖啡店中,叫了杯超辣咖啡。
就如名字一样,这是有如将本末倒置这个词用实物表现出来的,可以将咖啡本应有的苦味全部吹飞的超辣玩意儿。据说制作方法是这个露天咖啡店老板代代口授传承已久之物。
谁要喝那种东西!最初任谁都会这么想。不过这东西之所以会成为宝物,是因为它那瞬间冲击脑门的强烈刺激,能眨眼间将所有睡意击退。考试前或是写学术报告最后期限前,又或者学院庆典前,大量的学生都是托这东西的福,很少发生晕倒被担架抬进医务室的事故。
「!!!!!!!!!!!!」
将如同用铁锤狠击太阳穴般的强烈刺激吞入胃中,倒吸一口冷气。脑中顿时警钟狂鸣,动摇的感情被驱逐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轻轻抹去额头的冷汗,看着自己的手腕,再次思索。
伤口这种东西,不会如此轻易地便可以治愈,这是常理。
而瞬间伤口愈合这种事,更是完全的超越常理。
流卡从未有过那种超人的本事。从小开始受伤就没停过,搬到这里后,更是与猛犬搏斗过,还有那从未停止多达五十三次挑战决斗。他的生活可以称得上艰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负伤后伤口愈合的速度都与常人无异,所以说简单点,流卡·艾路蒙特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
抬起头。
这里是学院正门附近的露天高台,广阔的视野中,人数并不多。在接近傍晚的这个时段,还在校园徘徊的学生到底是少数派。
低下头。
在白木桌子的一头,放着把饮食用的刀叉。
「…………」
提起餐刀。
反手握住。
稍许踌躇后,还是狠心用它划过了手掌。最初的感觉好像是擦过纸边的细痒,随后马上变成紧握热棒的灼热感,接着便感到真正伤口的疼痛,从裂开的伤口处,红色的液体渗出、滴落,白木桌上红黑色的污痕开始扩大。
目不转睛地盯着伤口。
变化发生了。
流出的鲜血,好像在大气中蒸发了一般,缓缓变淡后消失。
而掌心的伤口,好像完全不存在般闭合消失。
「……哈哈,哈哈哈」
喉咙中挤出干哑的笑声。
「这算什么……?」
莫名其妙!
出生到现在十七年间,自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体,现在却好像完全看不懂了。简直变得像是非人生物怪物般。
发生了什么?
昨晚那个女人到底作了什么?
「真惊人啊,伤口已经好了呀?」
一个悠闲的声音突兀地在身旁响起。
迷茫的意识,须臾间便回到现实中来。
朦胧的视野中颜色变得清晰起来。天空蔚蓝而又深远,反射着午后阳光的石制建筑一片白茫茫,日暮时分的露天咖啡店内闲古鸟深情歌唱。(C注:闲古鸟是杜鹃的别名)
一个男人正坐在自己的对面,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年龄大概是二十吗?还是二十出头?
波浪式的金色短发、一尘不染的白净肌肤、宛如被仔细打磨过的蓝宝石般的瞳孔、带着几份稚气的温柔笑脸、好像女性般的纤细手足、身穿一看就知道价格不绯的纯白西服。
过于完美的相貌!脑中突然就浮现出这句话。
「哇啊,这是什么?」
男人擅自喝了一口流卡的咖啡,随后皱起眉头。他大概不是这所学院的人吧。这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咖啡的激烈程度。
「你是……」
对方飘逸的动作,丝毫感觉不到敌意。
可是,这个男人说的话,却让人无法当作耳旁风。四肢的肌肉绷紧,暗自作好无论何时都可以踢飞椅子的准备。
「刚才,你说什么……?」
「不是说了吗,伤口这么快就能恢复,真厉害啊。哦,对了,请别那么紧张」
流卡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男子慌慌张张地朝这边挥着手掌,诉说着自己的无害性。
「我不是敌人,对你来说也许应该算是友方哟」
「不明白你的意思」
「还记得昨晚杀害你的那个女人吧。我正在追踪她,她是我的敌人。
所以,也就是说,想请拥有共同敌人的朋友帮个忙,所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也许产生反效果了吧?」
「……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知道自己昨晚被杀的事情?
「没错,的确看见了!我和那个女人缘分不浅呐,昨天本想去和她久别重逢,结果正好目击了你被刺杀的那一幕。慌乱中没能阻止她,接下来她就开始和我玩捉迷藏,最后还是没追上她。虽然觉得把你放置不管,很过意不去。但说难听点,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没救了,所以把追赶那个女人放在了优先位置」
长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这对你没有坏处。不,对你来说,应该是不错的话题。既然那个女人没得到想要的东西,今后还会继续狙击你吧,不过,我会阻止她的。
正说着,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从刀鞘拔出,在指尖轻轻一划。呈‘一’字型的红色线条,慢慢渗出红色液体。这伤口应该不浅。
「这样你就能相信我了吧?」
男子用手帕擦过手指,抹去血痕后的手指上……
「……你!」
完整无痕的白色手指,伤口消失了。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想将在你周围正在发生的事和已经发生的事,先说明一下。所以,拜托你助我一臂之力好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话中并没有欺骗的成分……不,这个男人没有说谎。流卡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你知道……我的事?」
「我正在追踪她。所以对她所要寻找的东西,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对于你的疑问,相信可以给出某种程度的回答」
迟疑了数秒后。
流卡沉重地点了点头。
▼Promenade/
在小村爱布里奥消失于火海前不久。
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有了一位小小的友人。
?
那天夜晚的相遇后,两人间便有了一个小秘密。
可见星空的明朗夜晚,在午夜森林中的短暂聚会。
被好像即将降临的星空所包围,两人并排坐在岩石上。
交换着各种话题。
首先从绯奥露开始,她有个天真烂漫的妹妹,有个认真充满才能但却缺少变通的友人。还有个性格有些捌扭的男人,她与这个男人好像有婚约。
「婚、婚约!?」
向不知为何吓到脸色发青的少年解释道。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哟」
这样一说,「什么呀,原来已经作废了啊」少年松了口气。
真是的,这孩子在瞎操心些什么呀。
有时轮到流卡讲述自己家人的故事。
流卡的父亲很喜欢挥刀弄枪,但不幸的是却没有半点才能。拜这样的老爸所赐,流卡对于剑术略懂一二。根据本人的说法,同龄人之中,他似乎是属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
而流卡的母亲,据说是个喜欢甜食到无可救药境界的妇人。每天坚持在三餐的闲暇时间再开三顿点心会餐。如此喜欢吃甜食却不发胖,一直以来是爱布里奥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母亲最擅长的料理是砂糖南瓜派,据说爱布里奥每年消耗的砂糖有半数都用在这东西上。
流卡的姐姐……一言以蔽之就是孩子王。比流卡年长两岁,今年十四岁。腕力惊人,头脑过人,虽然性格任性胡来。但为人爽快,明明是个孩子,但却可以和大人平等交流。
彼此的话题,好像无穷无尽。
结束身世的自我介绍后,开始寻找其他感兴趣的话题,漫无边际地闲聊着。早上在爱布里奥发生的事,星星和草木的传说等等……
流卡是个独特的少年。
绯奥露长久以来始终认为自己是个独特立行的女人。一般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是没胆量在夜晚的森林中独自一人行走的。而且也不会抓住偶然遇见的少年、让他讲自己身世之类的事。会这样做的大概只有怪人或是变态或是两者皆备,总之就是不正常。
不管是怪人还是变态,碰上了都没什么好事,这是世间的常识。并且名为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的这个女人,可以昂首挺胸地宣称自己就是个十足的怪人。
尽管如此,这个少年却……
「……什么呀?突然笑嘻嘻的?」
可爱的十二岁少年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涨红了脸口气不好地说道。
「你真是个好人呐,流卡!嗯,非常好的人」
「所以说那算什么啊!突然说这个」
「能够待在某人身边这件事,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其实非常困难」
「哈啊?」
「你一定会幸福的。嗯,或者说是必须得幸福不可。因为你一定可以让这世上某处的另一个人获得幸福」
「……你在说些什么哟」
少年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好像在说着什么。但没能听清,但似乎是:为什么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啊?为什么必须要为不认识的人考虑啊?之类的内容。
啊啊,真是的。
真希望他别说这么可爱的话。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真想把他那乱窜的栗发好好地蹂躏一番。
光阴荏苒。
从相遇的夜晚开始,转瞬就过去了两个季节。
?
流卡的竹篮里装着他母亲制作的南瓜派。
一如既往地并排坐在岩石上,两人共享着这份宵夜。就如之前传闻的一样,这南瓜派真是甜到不像样,不过同时,也确实非常美味。
「……原来如此,感觉以后每天都想吃这个了」
「对吧?」
「但如果为么干的话,恐怕不到三天就要发胖了」
「什么呀?」
少年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
绯奥露在一旁看着他。
「……看什么啊,真不舒服」
「诶?」
「你笑得很诡异」
是那样吗?双手慌忙地贴在脸上确认。这么说起来表情好像确实有点松弛。
风呼呼吹过。
树叶哗哗作响。
「……我有一个秘密」
她忽地开口说到。
「什么?」
「如果你能保证对谁都保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无所谓,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好好跟我约定,答应我谁也不说」
「什么哟,真小气」
虽然抱怨着,但还是转过身,流卡重复了一遍。现在开始听到的事对谁也不说,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都不会泄漏半句,无论是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绝不屈服。
「那么,到底是什么哟?」
「其实啊,喔哼!」
故意清咳了一下。
「我呀~~其实是魔女哟!」
「………」
漫久的沉默后。
「……哈?」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魔女哟!而且还是穷凶极恶的那种」
再次沉默。
「……哦」
嗤之以鼻。
「你不信?」
「诶?啊不是,我信我信。好厉害好厉害」
没有比这更廉价的‘相信’了。绯奥露当然无法接受这种表面上的相信,稍稍有些不快。
「那么,魔女是干什么的?能把讨厌的家伙变成青蛙吗?」
「能是能,不过……我不会那样作,因为我不喜欢青蛙」
「什么呀」
流卡的表情浮出一丝失望,对于魔女这个词他似乎抱着不少乱七八糟的期待。没有能让那份期待添把火,也许有些可惜。不过自己真的不喜欢青蛙。
「那么,用这个来代替你看如何?」
说着,她的手心朝向天空。
流卡的视线好像被拉起一般也朝向天空。
短短一瞬的冥想后。
意识潜入心灵深处,那里放置着一本书。有如鲜血般的封面,就算是大人也要双手才能抱起的巨大书本。伸出手,翻开封面。就这样念出在第一页上写着的东西……
「……夜之梦」
哗地一声,世界溢满了光。
习惯了黑暗森林的眼睛,一时有些难以睁开。
银色的光,在天空起舞。
与照亮街道的瓦斯灯和水银灯的光截然不同。释放着这光的,不是火炎或是相类似的东西,光源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那
东西在夜空起舞。
与流星雨很相似,可绝对不可能是流星雨。
光芒很强,光源很多,并非是将夜晚一分为二,而是好像将夜空填满、染尽般的光。
不是白天也并非夜晚的不可思议的颜色,组成了美丽闪烁的白银色苍穹。
「……好厉害」
被突然溢满的光芒弄得睁不开眼的流卡,自言自语着。
「这是……什么?绯奥露弄出来的……吗?」
「哼~哼~哼」
绯奥露挺起胸膛,轻轻挥起了一下伸出的手指。
天空恢复了平静。
恢复成普通的星空。
一望无垠的满天星辰,还有如银针般锐利的月牙儿。
「这就是魔法,如何?相信了吗?」
「啊……啊啊,恩!」
目瞪口呆的流卡用半分呆滞的声音点头回答。
绯奥露这才现出满足的表情。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对谁也不能说哟!这本来是我必须带进坟墓中的,秘密中的秘密哟!」
「恩……好的」
突然缓过神来的流卡问。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
「那是……」
想了想后。
「为什么呐?」
「喂」
「大概因为,我相信即使你知道我的魔女身份也会一如既往地把我当做朋友吧。因为相信你,所以如果一直对你隐瞒的话,会让我问心有愧」
「绯奥露……」
流卡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好像很高兴。
「而且……这样的话,流卡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啊啊,在年幼可爱少年的人生中留下毒牙的印痕,我是多么邪恶的魔女啊」
手掌抚着面颊,左右摇晃着脸蛋。
「绯奥露……」
这次流卡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呆滞表情。
「对了,说到秘密,再顺便谈谈你有什么愿望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样的?」
「什么都好。比如说希望剑技更好,或是个子再长高些之类……说什么都可以哟,因为我可是邪恶的魔女呀」
绯奥露自信满满地说道。在她挺胸摆出一幅架势后,流卡注意到实现愿望似乎和邪恶魔女之间没什么太大关系,嘛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在意。
「什么都可以?真的?」
「是的!邪恶的魔女说一不二!」
「那么……」
说到这里,流卡突然扭过头去。
「……再等等,我现在还是个小鬼,大概没有说出这种愿望的资格,等我长大些,变得更可靠些,到那时,我会说的,所以请再等等我」
惊讶!
这小鬼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啊?虽然很想看看,但因为对方的脸已经完全转了过去而无法办到。不过流卡的耳朵涨红到快可以滴出血来这点却一览无疑。
「……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没问题」
这么回答道,少年的脖子微微动了动,朝这边偷看了一眼。
?
明知快乐的时间不会永远。
无论多么平静安宁,不久后,都会从手中溜走……不,是不得不被自己的亲手舍弃才对。
可忍不住还是会怀着侥幸的心理偷偷安慰自己,在爱布里奥已定居了数年,始终都平安无事。也许今后也能一直过着平安的生活也并不奇怪吧?
当然,唯有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的。
终结之日,还是毫不留情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