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地板、天花板,全都是乳白色。
天花板上亮着许多电灯,让人隐约觉得有些眩晕。
在已经非常熟悉了的长走廊两旁,有着无数被强化玻璃壁给隔开了的研究室。这里跟曾经大战时期,由日本政府建造的已变得截然不同,这个是采用现代设备重建而成的。是洞谷村最为神圣的地方。
是村民们诞生的地方。并且,也是我和父亲诞生的地方。
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向站在旁边的父亲问。
「……父亲大人……那是…………?」
父亲将我带了过来,并让我从走廊上看了看无数房间中的其中一室。
那间房间跟其他房间不一样,里面并没有专门培养相同遗传体(克隆体)的密封舱。
相对的,而是有一座手术台。
屠杀场。那间房间是用来杀害家畜,摘除脏器跟骨头的地方。
手术台上,躺着一位已经被解剖了的家畜。
全是血跟肉块的手术台。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手脚跟头。以及正将脏器塞进冷冻包装袋里的工作者们。
一幕一幕如针般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父亲温柔地笑了笑,告诉我说。
「那是———哦。」
产生了非常严重的耳鸣。失去平衡感的我在原地摇摇晃晃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击倒了一样。
靠在眼前的玻璃壁上,拼命忍住犹如贫血般的眩晕感。
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父亲所说的话里并没有真实感。不对,是我不愿承认那就是现实。
所以我为了寻求回复,边流泪边抬起头看向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吧,4天前,神奈川县发生了大规模生物化学兵器恐怖袭击。」
父亲蹲下来,两手抓住我的肩。
然后像是教导我一样说明道理。
「死了很多人啊。那些没死的人现如今还在为重症而苦恼。所以厚劳相跟一些特别的客人向我们订了大量移植用的脏器跟髄液。我们的家畜品质优良。所以说。需要出大量的货。」
出自父亲口中的这件事在村子里并不罕见。
洞谷村为了人类的和平与繁荣,高兴愿意献上一切。战争时期的日本政府一手创立了洞谷村,几十年后依然还在继续研究、制造多用途向的克隆体。由以管理者名义而被制造出来的沙耶白家的人来领导这一切。
为了补充某个时代士兵数量上的不足。
为了填补某个时代因战争而失去的劳动力。
以及为了现代、新药人体试验和性交涉用、移植用脏器的制造。
表面上黑阳宗是以宗教团体而存在的,而实际上一直在从事人身买卖。
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和平与繁荣,从古至今,一直在不断制造非人之人。
因为在这个社会,制造跟人类同等生物的克隆体是被规定为非人道性的,自然这些事不能向外公众。可是像我们这种村子,日本以外的国家也存在无数个。所有国家都没有对外公开,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进行人类克隆体的研究与制造了。
这个世界,乃是由默默无闻、舍弃尊严的献身之人而构成的。
这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从我儿时就一直被灌输这种思想。
所以我能理解父亲所说的话。不对,果然我还是不想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冬雪啊……!?」
我喜欢冬雪。
冬雪也说过一直把我当她的亲妹妹一样疼。
我最喜欢她了。我不想跟她分开。想跟她永远在一起。
这件事父亲也应该知道才对。
明知如此为何还是用掉了冬雪啊。
「因为在那一大批客人里有一个病情非常严重的人。她的体质非常特殊,合适她的心脏极其有限。而在我们的家畜里,唯有冬雪拥有跟她相称的心脏。」
「那个人……是谁……?冬雪同意了么……把自己的心脏给她……?」
「冬雪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让她睡着之后再宰掉的。因为这种死亡方式比较幸福嘛。」
「那冬雪……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被掏空了心脏吗!」
「没办法啊。请原谅我,焰。」
父亲用手指着屠杀场旁边的培养室。
「因为冬雪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们已经开始创造新·的·冬·雪·了。在此之前你就先忍一忍吧。」
凝视着新的冬雪、一个微小、液体中的存在,我彻底被击垮了。
这让我体会到了肝肠离别的痛苦与绝望。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啊。
冬雪,就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被杀了。甚至连自己被杀了这件事都不知道就死掉了。
我希望冬雪幸福。就跟希望自己幸福一样,爱着冬雪。
而冬雪一生真的幸福吗。因为她为人类献上了自己的一切,所以当然很幸福咯?
————怎么可能嘛!
为什么我们必须得竭尽全力让人类感到幸福才行。
为什么人类,即使是以冬雪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也想要继续活下去。
不能理解。全都不能理解。这个世界,就像完全疯了。
此时,我的身体里萌生了一股熊熊燃烧的暴烈之情。
在心中肆意飘舞着,沸腾着,狰狞而凶悍的目光驱使着我向万劫不复之途迈进。
「…………………………哼哼哼哼哼。」
有什么坏掉了。有什么诞生了。
为了人类的和平与繁荣献上一切。我们的存在,只是为此而存在而已。
好。有意思。既然如此,那我就彻底贯彻这个理念。
混沌包围了我的一切,在头顶一层、一层开始搅成一团。那漩涡溶解了我的理性,捏碎了我的信念,开始否定至今为止我积攒的所有价值观。
回过神来,我已经从父亲怀里拔出手枪,将枪口对准了父亲的眉间。
「什!焰,你想要干什么!」
砰!改变了我一切的,就是那么简洁的声音。
被我击毙了的父亲,顿时从后脑勺喷出来许多脑浆,随之立即断气了。
然后平躺在了我的脚下。明明是神,却这么不像样。
而那些看见我弑父的工作者全都惊讶的重新审视了我一番。
睁大布满血丝了的眼环顾了一周狼狈的家畜们,我大声宣言:
「别一个个惊惶失措的,鼠辈们!从现在开始,我就是!」
父亲死了的话,那么后继者只有继承了沙耶白之血的我一人。
从今往后,我就是下一个村子代表者了。同时也是黑阳宗的教祖。以及生虚神。
我扔下攥在手里的枪笑了。
狂喜与愤怒使我全身泛起火辣辣的痛楚,从此以后,我只需要专心去做我应该做的事就行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今后我定会为人类带来的和平与繁荣。」
笑停不下来。泪也止不住。
简直就像天在告诉我,让我去做一样,为人类献上的和平与繁荣这项计划在我脑海里逐渐成型。
估计我的命运,才会成为黑阳宗、洞谷村的悲愿吧。
那么除实行之外也别无他路可走了。因为我就是生在这种非人、非常识之地的嘛。
「等着瞧吧。人类也好这个村子也好,看我全给你们打下地狱。」
从父亲头部流出来的血不知不觉间在我脚下化作一片汪洋。
即使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也无所谓。
用力踩在那些由我所爱之人铺成的黄泉路,我往地狱迈出坚韧的一步。
前面等待我的不是破坏、死亡。而是已经无法拯救了的、人类的未来。
▲ Day2 23:01▼
夜很深了,不过机场的候车间依然还有人的身影。
等待搭乘最后一班飞机的人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正在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放松。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与父母非常和睦的聊天声。
在远处一旁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少女眺望了一眼巨大玻璃壁的另一侧。
对面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天空。
准备飞向那片黑海的飞机开始在满是灯光的跑道上慢慢向前移动。估计机体应该正处于移动中。翼上的红灯一亮一灭的。就像游在深海黑暗中的发光的鱼。
而对早已达到目了的少女来讲,那寂寞、冷清的光景,宛如撩起了内心的空虚。
「……冬雪。」
少女无意识地叹了口气,道出了某人的名字。
微微上翘的眼皮下露出妖艳的眼神。肌肤光滑白嫩。双唇也点缀上了鲜艳的深红色。尽管她有沉鱼落雁之美,可表情却略显寂寞。
这份寂寞感究竟是从何处诞生的呢,连少女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
自己已经不是神了。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一直带着的面具也已经脱掉,和服也换成了红色的连衣裙。
正如她所望,她失去了一切,她想要越过海洋,在一个很远很远不认识的国度开始今后她所向往的生活。明明她已经达成了目的,已经改变了命运,可为什么却没有丝毫成就感。
只有……无尽的孤独。让人瑟瑟发抖的孤独。
她是在为除了姐姐,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这件事而痛心。(爱丽丝酱:这里怎么读起来好奇怪,应该是在说只有冬雪在她心里陪伴她吧…理解能力为0→爱丽丝)
明明是神,却无比空虚,甚至不知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许多家畜过了这么久,现在的自己却是孤身一人。
没有等待她的人,也没有正在等待她的人。这令她极为悲伤。
「明明都达到目的了,却露出这种表情还真是让人意外呐。」
「……!」
一个耳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把少女吓了一跳。
跟她说话的人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是一位少年。
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由于太过于突然,她顿时像个泥人一样呆住了……但马上又觉得如果是他的话,找到自己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又莫名其妙地接受了少年出现在这里的事实。于是表情迅速换回富有肃穆感的那一面,回答少年。
「……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绯上奏太。」
「你不是自称能预知未来的神什么来着吗,那还问我干甚,沙·耶·白·焰。」
边说,奏太边摸了摸口袋。然后把用手帕包住的一个小玩意扔到了夹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焰一脸好奇地打开了手帕。布被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
「……。」
这种东西,早就见惯了。焰并没因此特别惊讶。
拥有极其冷静的思考回路的焰很快就理解了。
「原来如此。是荻原告诉你的吧。」
「他究竟有没有那颗坚定不移的心,只要看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了。怕痛的家伙只要稍微威胁一下就会表现在脸上。那家伙跟你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动摇。」
「毕竟是你嘛,跟你作对哪会有人不心慌。」
焰丢掉了迄今一直模仿冬雪的那种叮咛口吻。
一边露出真正的自己,总感觉很享受与奏太之间的对话似的含笑道。
「应该没有人知道我长什么样才对。明明如此,你却能注意到我呢。」
「不是有一个人在村子里目击到了你的样子么。」
「啊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她现在还在用监视摄像机看着我呢么?」
焰朝休息大厅附近的监视摄像机挥了挥小手。
不知道莉汐有没有在看。
「然后呢,就你一个人来逮捕准备逃到外国的我么?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反正内阁情报调查局肯定封锁了机场,把我给团团包围起来了对吧。」
奏太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但焰十分确信。
「哎呀,你们难道要以罪名逮捕我吗?」
「……。」
「没有吧。你们没有证据能说明我跟有关系。也不可能证明我跟生虚神是同一个人。怎么能说明我犯了罪呢。就假设你们在这里逮捕了我,我也有足够的资金雇一个手段高超的律师。没有证据是不可能在法庭上胜诉我的。」
看样子焰早就知道有人在盗听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了。
尽管如此,焰还是口无遮拦、大胆的否定了内阁情报调查局的调查。
然而奏太也不客气地否定了焰。
「法庭上弄不过你,不在法庭上跟你较劲不就行了。不管你雇了多么牛逼的律师,我们可都保证不了。」(爱丽丝酱:这里注释一下,其实这里和上面也有通过法律手段解决的意思,就是跟打官司差不多,我全以上法庭为准修改上下文了。)
「……好怕怕哦。你是要拷问我的律师吗。」
「就算没证据,我也有办法把你逼上绝境。」
「嘿诶,有意思。你是想跟我玩那种然后把我给拿下啊。」
「就算不跟你对着来,我也有办法让跟你一伙的家伙屈服于我。」
我才不管有没有证据,不服就把他弄得死去活来。
尽管被奏太这么威胁了,焰也没有做出丝毫让步。
她扑哧一声露出优雅的笑容,对奏太讲。
「我们就不要再你争我辩的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了。你是来逼我投降的。这一点肯定没有问题吧。那就继续说说你到底准备怎么玩我啊,我会认真听的。」
「逼你投降是么。这还真有点难呢。」
奏太靠在了沙发上。
然后没有一点表情的继续说。
「你所完成了的,并不是今天让我们干的那些破绽百出的恐怖袭击。」
「……!」
「你所完成的完全犯罪就算说是对全人类也不为过。现代以人类的司法制度恐怕还无法对你所犯下的行为立罪。现如今就算逮捕你,眼下的情况也得不到任何解决。」
本来以为奏太肯定是要谴责有关今天所发生的恐怖攻击事件。所以被奏太————识破了让她很是震惊。
「……原来如此。」
焰苦笑道。
「难怪别人称你为天才。虽然是别人推荐我这么做的,但让你这种人参加进计划里来或许是我。」
奏太冷冰冰地告诉她。
「你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就在为迎接今天这种日子而精心熬制周到的计划了不是么。而你所完成的那件事,即便过了几十年,恐怕也会不停折磨人类吧。」
随即断言。
「————。这才是你所完成的恐怖袭击。」
焰什么都没回答。只不过奏太的眼神里,漆黑之色愈加愈浓。
其论述,毫无疑问揭露了焰的计划全貌。
同时,也揭开了史上最恶劣的天才与生虚神的最终之战。
▲ Day2 23:13▼
飞机时刻表一而再再而三地显示出。
为了防止藏在机场内的凶恶罪犯逃走,内阁情报调查局封锁了机场。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客人就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变得异常安静的休息厅里现只存在一男一女。在某一角的候车间内,双方都在以冰冷的视线相互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少年、奏太严肃地打响了第一枪。
「为了了解你的计划,首先得放大眼光环顾一下这件事。」
「放大眼光?」
「回顾一下吧。自今年起于日本国内相继发生的恶劣犯罪。」
奏太回顾了一番过去。然后对焰讲。
「年初发生的静峰学园人质事件,其次是网络公开处刑事件。每个事件身上的谜都还没完全解开,内阁情报调查局在事件之后也在不停调查踪迹。结果发现了每个事件,都是朝着对反对那一伙儿人有利的方向发展的。而且天照制药的社长跟厚劳相等作为法律修改赞成派的主要人物,全都垮台、或者被杀害了。所以我推测那些肯定有幕后黑手。」
焰依然保持洗耳恭听的样子。
「药事法反对势力的主要资本来源是这个巨大宗教团体的存在。而黑阳宗跟先前发生的所有事件的关系也不小,内阁情报调查局认为,黑阳宗才是那一连串事件的黑幕。于是经过许多调查后,我们得知黑阳宗为了将药事法赞成派势力压下去,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和威胁行为。结果所有人都误以为黑阳宗肯定是想要不择手段让法律修改审议最终遭到否决。」
焰并没有否定奏太那奇怪的说法。奏太继续断言道。
「黑阳宗并没有反对药事法修改。实际上黑阳宗就是。我说的对不对?」
被抛以问题的焰沉默不语。
就算她不回答,奏太也没管那么多,继续叙述自己的想法:
「按照黑阳宗的理念,所谓的药事法,乃是促使人类过度增加的恶法。正因如此,信徒们遵从团体理念,在全国独自展开反对示威游行。黑阳宗在反对派势力中应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并且黑阳宗为了压住赞成派,使出了相当肮脏的手段。但是我觉得有些不够彻底。让之前事件里的天照制药的社长与厚劳相垮台其结果,赞成派与反对派的势力为何————还是处于呢?」
指出这点的奏太浮出了邪恶的笑容。
「在黑阳宗的支援和暴力的帮忙下,反对派势力竟然没有反超成为压倒性的存在,这让我感觉很违和。而今天,当我与黑阳宗的首领、也就是你见面后,我才在心中确定下来了那个违和感。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如果认真起来的话,法律修改的结果啥的,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可你直到现在都没这么做。如果你敢那么做,那定只会让人觉得你的初衷就是不让审议通过。」
「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黑阳宗的。不,你的目标是。」
「……。」
「你的个人目的跟黑阳宗的信徒们所举的思想牌子正好相反。一边作出让信徒遵照理念攻击赞成派的假象,而实际上你的心却是站在赞成派那一边的。重要的是赞成派
与反对派的。然后令审议,这才是你想从赞成派那里得到的吧。为得到这个结果,你一直在给赞成派施压,做着一些让审议延长的工作不是么。一旦他们接受你提出的条件,你就不会再去妨碍他们,让审议通过。你就是以这种交涉态度不断攻击赞成派议员与经团联的。可以说是极具有政治性质的战略了吧。然后,终于得到对方让步是在4个月前。」
连续被指出各个问题的焰只是一声不响地听着而已。
终于,奏太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Elixir。」
对此,焰只是露出寂寞的目光,重新审视了一番奏太。
而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奏太又道出他所知道的事实。
「4个月前。经过药事法修改会随之得到认可的医药品名单里,突然被添上了Elixir的名字。作为划时代的而备受期待的Elixir根据临床实验结果,被认定为对9成以上的癌细胞都有产生治疗效果。而研究这个药品的是被称之为下届诺贝尔奖候补领衔人的大学教授、犬饲浩二。而黑阳宗则为他在资金上面帮助了不少。」
「……。」
「据鹰之眼的调查,Elixir之所以没有被加进药品名单里是有原因的。的确,它对癌细胞的治疗效果很出色,具有划时代的性质,可它的副作用也相当了得,会令端粒异常增大。所谓端粒,就是决定人类细胞分裂次数的染色体的一个部位,也被认为是决定人类寿命的重要部分。而Elixir会使端粒增大,直接对人体产生恶劣影响这件事例并没被报告上去。正确来说应该是其副作用会对人体带来什么样的影响目前还没能确定下来。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让名·单·加·上·Elixir的名字,不管用什么方法不是么?你想让Elixir流进市场,希望能够被人们广泛利用,改变社会制度。」
奏太边说边苦笑。
「简而言之。你是想让Elixir进入药品名单里。为此,你做了许多延迟审议的工作,让经团联跟赞成派议员做出了让步。其结果Elixir确实作为认可药品被加了进入。之后只要审议通过了的话,你的计划就能达成了。」
「做那种百害无一利的事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并不重视个人利益。你的目的是引起社会变革。你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恐怖袭击,或许称之为革命更恰当。」
奏太并没有一口气说出结论。
听到这些话,焰的表情上并没有产生一丁点焦虑。可是,很明显有些严肃了起来。
见到正中要害,奏太又说。
「Elixir进入药品名单是4个月前。你对此进行了加工。可能是你预测到了吧。因为不知道Elixir会对人体带来哪些影响,所以可能会有反对派议员站出来借此危险性提出否决法案的意见。Elixir很有可能会变成一颗令药事法遭到否决的危险炸弹。所以说。为了让人们的视线,你准备了相当引人注目的事件。今天,利用叶台高中的学生来实行的恐怖袭击就是你精心准备的吧。」
简直就像在追踪焰的思考一样,奏太完全看破了。
「你知道内阁情报调查局会去调查洞谷村。不仅早就知道了我跟露子的存在,还想利用我们,我就是借此感觉到的,今天的恐怖计划你肯定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拟定了。在我实行你的恐怖计划时,我注意到了一个最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跟。」
「……。」
「像你这么聪明的家伙精心拟定出来的计划,不可能像今天的攻击那样破绽百出、意义不明吧。特别是你表现出来的这种不管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始终抱有怀疑。所以我逆着思考了一下你的构思。是不是这个计划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有在计划了。会不会是呢。」
一直没有对奏太的话回以应答的焰此时抿嘴笑了笑。
那仿佛在微笑的表情其实是表示她对奏太的钦佩。
「估计你老早以前就开始准备了。而且最先发现的是美国国家安全保障局对不对。所谓你准备的恐怖计划仅仅只是准备而已,什么时候实行都无所谓。而正是药事法赞成派的强力议员、南场英介的跳槽,才使其出现了契机。」
回过神来,焰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浮满了鸡皮疙瘩。
在她眼前句句命中要点的这个男人脑子究竟转得有多快啊。
「南场注意到了Elixir的缺点,打算跳槽到反对派推动药事法反对论。而知道了这点的你绑架了他的秘书舟汰谦吾,以此吓唬他,然而南场却没有因此做出让退不是么。他本打算以代表反对派的立场,将Elixir的不足之处向外公开。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杀掉南场也并非难事吧。但你是这么想的吧。南场并非最后一个驳斥Elixir的人。倒不如说南场是登场的人。」
「正因如此,你做出了决断。为了让药事法与Elixir长时间远离人们的关心点,你准备了。然后便迎来了今天这个日子。不是么?」
话讲道这便结束了,奏太一头钻进了沉默中。
奏太不再说话后,传进耳朵里的唯有机场大厅的机械声。
不知是不是忍不住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焰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看样子不管怎么样你都想让我自己说出来呢。」
奏太的沉默明显是让焰自己说出来。
他们俩的对话估计正被内阁情报调查局盗听、录音中。
焰不仅有非常厉害的律师,并且还有由来自全国信徒的布施所铸成的庞大私有财产。就算发表了一些对自己略有不利的发言,在法庭上,她也有信心能占取有利地位……但现在跟审判的有利、不利啥的已经没关系了,此时的焰,只想将心中的一切吐露出来。
不被问罪,然后就这样活着,自己的命运应该就会得到满足吧。
或许没那回事了。
想知道答案。想得到至今为止一直没得到解答的答案。
如果是这个坐在眼前名叫绯上奏太的男生的话,说不定有自己所寻求的答案。
这个男人,不就是人类中最优秀的存在吗,焰甚至如此想到。
「……你、或许就是能告诉我一直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人。」
她嘴角边浮出一丝笑意这么说道。
话里灌入了一丝期待,正因如此,她才选择了彻悟。
「我花费了5年光阴才锻造出来的今天,被你仅用一天就看破了。真是敌不过你啊。好吧。我投降。但相对的,请你听完我讲的话。」
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焰有些迷茫。
不过,时间还不急。既然如此,就照自己所想的那样讲吧。于是焰发话了。
「————创建洞谷村的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军。」
把事实说了出来。
「这件事我也告诉了你妹妹。所以你们已经调查完过了那栋住宅的地下了吧?」
「……啊啊。」
「那就算我不讲,关于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焰稍微低下了点身子,表情略微有些阴沉,继续道。
「那个村子本来是由战争时期的政府所公认、实行人类遗传基因操作的试验场。当时的政府由于战争原因,许多方面都消耗得厉害,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填补士兵不足的问题。而给遗传学者、沙耶白大辅的工作就是。」
疯狂的故事还在继续向下展开。
「沙耶白的研究对政府给他的工作提升了不错的效果。自那以来,洞谷村就交给沙耶白家来管理了。在洞谷村所展开的研究直到现代都还在继续,并且生意兴隆。随着时代的洪流,洞谷村也发生了改变,但这方面依然没变。由于战后人的素质大有提高,人的克隆制造遭到谴责,洞谷村便开始挂上黑阳宗这个宗教法人的名号。成为宗教法人的话,就可以尽量避开外部的干涉了,并且不管做多么奇葩的事,只要说是因为宗教上的原因,都会被大众接受。所谓洞谷村,换言之就是。」
焰说的这些若是让什么都不知情的人听到了的话,肯定会被当做扯到不行的弥天大谎。
但可怕的是能够证明这些的证据已经在洞谷村被发现没收了,奏太明白这点。所以即便焰说出富有冲击性的发言,奏太也始终保持沉默继续听着。
「村民们是被称为家畜的克隆人,在开始制造他们时,他们就受到了思想调整,被生虚神这种村子管理者支配让他们感到了至上的喜悦。你看见了吧?只要神下了令,让他们死也好,让他们杀人也罢,他们的脸上总会挂着笑容,多么开心啊。虽然那群家畜被制造出来有很多理由,但共同的一点是为了让他们遵守黑阳宗教义中的一个理念。」
焰变得不高兴起来,再次说出了那句说了成千上万遍了的话。
「为了人类的和平与繁荣……!」
说完额头上便形成了一条倒八字眉,气势汹汹地瞪着奏太。
「仅仅只是为了你们、人类尽力献上一切,我们被造了出来。」
「……。」
「只要能让你们活下去,就
算是死我们都得带着笑脸去见阎王。」
「……。」
「为什么?有这么做的必要么。我们就不能为了我们而活么?你们认为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奉献一切是一件非常高尚的事。但我们不能理解。对别人温柔,让别人幸福,这种事很高尚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为别人献上一切多么痛苦,那些从你们嘴里吐出来的漂亮话对我们压根就没有任何好处。」
焰的发言并不是针对奏太,而是对全人类所说的吧。
她清楚自己也是一个伪造品。
「我最爱的姐姐就是因为你们才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在一个不知道是何处的地方,为了一个既没见过又没听说过的人,我的姐姐她献出了自己的一切。那个时候我明白了。结果,出生在那个村子里的人永远都躲不掉为别人而活的命运。所以我决定了。我是绝对。——的。」
这算是复仇吧。焰自己也不清楚。
焰想说什么,奏太已经理解了。
但是,既然从焰的嘴里已经说出来了,那么那件事奏太也就敢下断言了。
「你的目的是吧。」
「没错。正如你所说。」
焰的脸颊上落下了眼泪。
明明都哭了出来,焰的表情却像发狂了一样。
「知道吗?由于医疗技术的发展,人类平均寿命与以前相比延长了好多。随着科学的进步,人逐渐变成了。」
讲这句话时焰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似的。
「多亏人类长寿化,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当人年龄变大后,患癌症的几率就会随之增大。最自然死的两个原因一个是脏器不全,一个是癌症。现在,人类不是超想得到解决这个重症的方法么。为此我已经把药事法整成最棒的形态了。所以你们就尽情欢悦吧!」
焰一边流泪,一边带着那副疯狂的笑脸朝着奏太叫喊。
「手脚、脏器老化了的话可以给你们更换,得了癌症的话可以给你们治好!就算让你们变成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老躯,变成身上到处都插着管子的植物人!我都会让你们的活着!不是想长命百岁么!?不是就算伤害我们、就算没有理由、就算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但却想活想活想活想活想活下去么!那就照你们想要的那样活下去啊!在你们对我说之前,我都会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大声叫唤的焰。终于露出一直压制着的怒火。
但即便如此,她的眼泪还是不断下流,像是拼命逞强一样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
对着近乎失去理智的焰,奏太还是一如既往冷淡地指出来。
「你的恐怖计划因为长期隐藏Elixir的问题,现在已经超复杂化了。首先是攻击政府设施。然后因此原因,寻找犯人的工作变得越来越紧。每件事都暴露出了与黑阳宗的关系,这次由于黑阳宗的解体议论,人们已经是谈论的沸沸扬扬了。接下来几年估计这个事件也会备受瞩目吧。」(爱丽丝酱:这段话里那句寻找犯人的工作变得越来越紧这个我真是实在想不到好的表达方法了,我在推特上问了作者这句话简单点什么意思,他给了我「犯人を見つけようとする活動が盛んになるというように理解していただければいいです」这句话,然而我还是感觉上下文不搭…所以这里凑活改了下)
焰回答奏太。
「本来是打算混在之前接连发生的恐怖事件报道的忙乱之中,让明天的药事法修改审议通过的。现在人们的视线已经死死钉在了恐怖袭击上。如果是那些靠黑阳宗撑腰的议员的话,耳朵灵的家伙估计早就察觉到黑阳宗跟今天的恐怖袭击有关了吧。」
「为了不受黑阳宗的牵连,许多反对派都跳槽到了赞成派那边了吧?」
「是的。只不过多亏了你和内阁情报调查局揭了我好多老底,黑阳宗跟恐怖袭击有关这件事曝光于世比我预测中的还要早。但即便如此大局也依然没变。赞助者突然不见了的反对派阵营很快就会垮台。这样一来,人数上的优势地位以及不利的形势也就无所谓了。」
「我之前也怀疑过黑阳宗的教祖会不会有将这件事编入进计划里。对你来讲,那个村子似乎是你想要毅然舍弃的地方呢。」
「毅然舍弃?不对喔。那个村子的毁灭才是我长久以来所期望的。」
明天就是法律修改审议的日子了。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毫无疑问,药事法会如焰计划的那样很有可能被修改。
这样一来,人类就会迎来超高龄化的时代吧。
届时,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展望一下都相当不易。
然而奏太却道出一件事实。
「法律修改审议还没结束。换言之————你的计划并没有落下帷幕。」
「……。」
「会照你希望的那样通过还是跟你预期不符遭到否决,目前都还是个迷。」
焰陷入了沉默。是因为不打算否定奏太所说的话。
「药事法被修改了的话,今后医疗肯定会得到飞跃性的进步吧。确实,这样一来搞不好的地狱时代就会来临。然而你所期待的那种未来终归只是可能性之一。目前只是没法否定不变成那样而已。」
「……。」
「我既不想对你完成的那件事加以指责,也不打算阻止。所以我才这样没有任何意图,仅仅只是在这里找·到·了·你·而已。可是很遗憾,跟我不一样,内阁情报调查局想要逮捕你。你这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恐怖计划伤害了太多无辜的人。这点毫无疑问是你的罪。所以你赶紧认了去赎罪吧。」
话刚落音,大厅四方便出现了许多身着黑色西装的内阁情报调查局搜查官。果然跟焰猜的一模一样,周围早就由搜查官严加戒备了。
他们把枪口对着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可为什么焰————已经失去了想要抵抗的想法呢。
确实,被奏太找到这个地方超出了她的预料。
但是如果她想逃之夭夭的话,或许能逃掉也说不定。
因为之前为了以防被捉住,她冥思苦想了许多计策以应付这种状况。
然而……焰知道就算逃遁而走,前方也没有任何人在等她。一想到这件难以忍受的悲痛之事,她对未来便就渐渐失去了希望。
好怀恋姐姐。痛不欲生的怀恋,好想紧紧抱住她,依靠在她身上。好想与她相见。
想让她站在现在自己身边夸奖完成了一切的自己。
想两人一起在远方某处,与素不相识的人们欢笑共度余生。
啊啊,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要拼命执着于村子的理念。为什么就算舍弃一切、弄脏自己的双手也要鲁莽地跃进血海之中。
就像从没注意到过一样。所以才把一切都给搞错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直想问的。一直都在寻求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讨厌村子的理念。但是我们的理念一定没有错。因为从以前开始,许多我们就如此坚信着。我们,只希望人类幸福,只为此而活。我们愿意相信这绝对不是徒劳之举。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凝视着远方逐渐靠近这里的搜查官们,焰终于向奏太说出那个问题。
「人类现在————————幸福吗?」
焰问了出来。
奏太暂时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形成包围圈的调查官们身后,一位少女一脸担心的望着奏太。
应该是在担心孤身一人与生虚神对峙着的哥哥吧。
她带着不安的表情,咽了口唾沫。
奏太一边望着这位少女,面无神色且非常确信的断言:
「啊啊。」
听到这句话,焰美丽的脸蛋扭曲成了一团,低下头来。
豆大豆大的泪珠落到脚下。
双指紧按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像是呻吟般津出了那份来自心底的话语。(爱丽丝酱:原文是双手,但是插图是双指所以…)
「…………………………真好啊…………!」
羡慕中带着一些怅恨。
复仇也好。憎恨也罢。这些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从以前直到现在,少女真正非常想要、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
不就是像眼前这位少年所拥有的、如沧海一粟且零碎的东西吗。
为什么自己会坚信消除姐姐的余恨就是自己活着的意义呢。
为什么现如今姐姐死了这件事依然会让她如此悲伤。
很难受吧。想大声叫出来吧。
放声痛哭的少女被走过来的一位搜查官戴上了手铐。
被迫站起身,然后被带走了。
曾经乃是生虚神的这位少女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小巧、脆弱,甚至让人想象不到她竟然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