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啊啊真是的!莉子在睡觉的时候,哥哥为什么会搞出这样的事来呢!」
少女一边用力抓著自己的马尾,一边凝视著好几个萤幕。
洋馆的房间里,可以看见大量的影像凌乱地飞舞著。
当中主要的萤幕,是莉子偷偷带过来的电子纸。
她将这些大概是影印纸大小与厚度的纸到处贴在墙壁和床上,然后让〈赫利奥斯〉散发出去的定点摄影机的影像,与〈凯扬〉送过来的驰郎身体状况等各种资料不断出现在上面。
现在洋馆里的这间房间,已经变成相当牢靠的警卫室了。
(……原本是想要和大家一起玩游戏才带来的啊……!)
莉子紧闭著双唇。
她准备了能让众人同乐的派对游戏、节奏游戏、格斗游戏,以及杀时间用的解谜游戏与射击游戏,甚至是可以称为人生代名词的美少女游戏等大量的游戏,没想到电子纸竟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原本也准备让小空和莲花一口气看完整系列的动画,来帮她们洗脑的啊!)
说起来,她本来就不打算让那个好友睡觉。
至今为止都无法好好地表明自己的兴趣,所以决定趁著合宿的解放感与高昂的心情来踏出这一步,结果现在全都毁了。
在感到懊恼的同时,少女脑袋的一角还是冷静地分析著现状。
(除了硬体以外,能使用的就只有〈赫利奥斯〉了……)
就处理能力来说,几乎所有机器都能够经由通讯网来使用,所以就算在合宿当中也不成问题。
但是,地点不在黄坂市内是最大的瓶颈。
少年利用庞大资产设置的都市武装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大概只有经常搭载在〈赫利奥斯〉里的部分机器还能使用吧。
「这时候如果再把〈上帝之杖〉丢进海里,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一想到卫星轨道上的最后武装,莉子不禁露出苦笑。
这时如果把那个东西轰进海里的话,实在无法压抑被害范围。之前是市民已经完成避难,而且还有悟这名强大的敌人,预测到她应该连〈上帝之杖〉也能挡下来才会那么做,这次可不能采取同样的战术。
「……更何况,娜达小姐还在里面呢。」
她静静地将手指放到静电式的触控萤幕上。
那是已经最佳化成适合莉子体质的介面。为了透过大量贴在墙上的电子纸来操纵摄影机与〈赫利奥斯〉,早已经调整成适合这个房间使用的样式了。
如果太乙说的是真的,那个巨人再过一阵子就要完成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别墅的洋馆中还是非常安静。
〈赫利奥斯〉和摄影机一起散布出去的反向声波装置发挥功效了。就算实际发生战斗,应该也还能撑一阵子吧。
——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继续静静地享受合宿。
「哥哥。」
少女对著电子纸这么呼唤。
「莉子在这里唷。」
顿了一下后,她又继续表示:
「我绝对会让娜达小姐、哥哥,还有其他人继续进行合宿。」
*
巨人的上半身已经形成了。
那是非常粗略的土块形成的脸,眼睛、鼻子部分只是空洞再加上一些隆起的集合体。不必什么雕刻家,随便一个小学生都可以在附近的沙坑塑造出比它还好看的脸。
即使如此,巨人的表情还是带著不可思议的情感,让见到的人胸口为之一紧。
简直就像是在哭泣。
也像是在大叫一样。
由于相当巨大,因此更带著一份悲怆感。
——就在这个时候……
有燕子般的身影从它的背面靠近。
两道影子像掠过海平面般飞行著。
是北斗和莲花。额头上长出半透明双角的北斗操纵著风,让两人的身体在空中邀翔。
「……呵呵。」
北斗笑了起来。
露出质疑表情的莲花噘起嘴唇。
「干嘛啦,北斗。」
「没有啦,虽然之前的事件里也稍微有点接触……但我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和娜达小姐以外的鬼仙合作。」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鬼〉和鬼仙本来应该是互相争斗的存在。像娜达那种人格一直遭到否定的鬼仙兵器也就算了,与莲花这种普通的鬼仙携手完成同一个目标的行为,老实说还真是有点疯狂。
不过,莲花倒是立刻否定她的看法。
「战争是在我出生之前很久的事吧。」
「……嗯,是啊。我想一定是这样。」
北斗也点了点头。
「应该比人类长寿许多的鬼仙,竟然没有一直被过去所束缚,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耶。」
还是说,只有莲花是这样呢?
是因为她身为最年轻的鬼仙,才拥有这种特质吗?
不对。
应该不只是如此。从莲花刚来到这个城市的事情听起来,她当初应该也是遵从古老的铁则才会一路追踪娜达他们。
(……这样的话——)
应该是她变了吧。
这或许是驰郎的『力量』所致。
那个鲁莽又乱来的少年,身上那股打破框架的『力量』。
那就是新任王者的存在方式。
(青朽叶……是想知道这个吗?)
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青朽叶晃说著「是测试唷」的表情闪过脑海。北斗虽然只见过他几次,却已经认为他是个不容易应付的对手。包含哥哥在内的三只角稀有种,可能在某些地方都已经超脱了『人类』的框架了吧。
「……哼。」
北斗轻咬著嘴唇。
「既然如此……就得趁现在表现出我比青朽叶有用多了才行。这也是为了空家。」
「什么?」
「是我自己的事啦。」
北斗微微露出苦笑。
就在那一瞬间。
她感觉到了气息。
然后几乎是在无意识中紧急上升。
剎那间,只有上半身的巨人轰然一声挥落手臂。
明明相距还有一公尺以上,但光是风压就让北斗完全失去平衡。强大的威力足以崩坏空家自由操纵风的变生属性。就算没有任何技术,只要有压倒性的质量与速度,就能够造成绝对的威胁了。
「啊啊!」
北斗拚命想重整摇摇晃晃的姿势。
巨人对著男装少女挥落一记类似拳背的攻击,第二击的拳头就像是攻城槌一样猛烈往下落。
但是,拳头却忽然碎裂了。
一瞬间脚步不稳的巨人,视线朝自己的腰部附近看去。
巨人不知是否能理解,足足有一名巨汉上半身那么大的铁球从新岛的一部分飞过来,将他的拳头击碎了。
「那么……」
莲花舔著舌头。
北斗在紧急上升的同时,利用自己操纵的风先让莲花降落在岛上。
少女接下旋转后回到手上的铁球,露出了笑容。
那便是彗星锤。
眼眸发出火眼金睛光芒的她,以看来非常愉快的模样对著巨人狂吼:
「首先和我比比力气吧?始祖鬼宝·盘古幡!」
*
潜水艇〈露莎卡〉从距离巨人稍远处的海面上浮起来。
驰郎与少影就站在甲板上。
「……哎呀,亲眼目睹之后,才发现真的是大到不像话呢。」
透过隐形眼镜调整光量后所目击的巨人模样,让驰郎大大叹了口气。
看到那么巨大的东西,老实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想。半吊子的形容词,只会被对方纯粹的巨大感给压过去而已。
或许与面对高山、海洋时的心境差不多吧。
「你有什么打算?你这个狗屁人类在没有任何狗屁装备的情况下,真的有办法搞定那么大的对手吗?」
面对泼冷水的少影,驰郎搔了搔脸颊的烧烫伤痕。
「嗯,只能尽力而为了。你也尽可能地帮忙我吧。」
「如果你跟平常一样,能够用充满坏心眼的狗屁脑袋解决这档事的话。」
「我会努力试试看。」
驰郎露出苦笑。
然后轻声嘀咕:
「——〈模式:俄刻阿诺斯〉。」
经过语音识别后,从潜水艇的弹舱里射出旅行背包大的物体。
彷佛要用全身去接住的驰郎,双手才刚张开,就被气囊般的缓冲材包裹起来,接著又有流线型装甲与钢铁装备从内侧覆盖在他身上,让他以全新的样貌出现。
『水中战斗用追加模组〈俄刻阿诺斯〉。』
机械音宣告装备的各称。
这是继高速战斗用模组〈斯卡哈〉与电子战斗用模组〈喀戎〉之后的第三个追加模组。是冠上希腊神话中海神之名的新强化外骨骼。
「哈—还是一样只有准备工作该死地周到。」
「三个追加模组里面,原本就只有这个的完成度最高嘛。那么——我去去就
来。」
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后,肩部的装甲就往旁边移动,露出了内侧的机关。
从那里喷出来的泡沫包裹住驰郎全身。
那是能减少水的阻力,被称为超空蚀效应的构造。驰郎的身体几乎像在海里滑行一样,迅速往前推进。
(……嗯,没问题。)
身体的负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当然,紧急剎车的话就另当别论,但一般行动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追加模组的共同问题——排热,也能够经由海水本身的温度来冷却。在追加模组当中安定度最高,就是这个〈模式:俄刻阿诺斯〉的特徵。
——『首先,北斗和莲花负责从地面上吸引巨人的注意。』
——『然后,莉子与太乙再趁这段时间详细地分析巨人。而我则是从水里靠近并且救出娜达。可以的话就请少影从旁协助。』
这就是驰郎订下的作战计画。
与〈凯扬〉的通讯当中,已经得知北斗和莲花进行地相当顺利。接下来只要由自己救出娜达就可以了。虽然只是极其随便地分配一下各自的任务,将其称为作战实在有些夸张,但少年还是用力握紧拳头。
很快就要再次接近岛屿了。
『海面下十公尺的地形依然没有改变。但是,无法预测能维持多久的时间。』
机械音传达了藉由主动声纳探测到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也以3D线框模型的形式映照在驰郎的眼球上。既是夜晚而且又身处海中。使用光源就有被巨人发现的危险性,因此还是以声波进行探索比较好。
将自己与少影推出来的那个钟乳石洞进水了,幸好地形似乎还是跟之前一样。
(……很好,从这里的话应该没问题。)
找到目标后,驰郦便加快速度往钟乳石洞潜去。
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
传出一道声音。
「莉子。」
『这边也准备好了。莲花小姐与小空正在扰乱巨人,哥哥没问题吧?』
「……嗯嗯,我正准备从之前那个钟乳石洞潜进去。」
因为集中于潜水行动上,所以驰郎没有点头,只是口头上回应对方。说话的内容则是〈凯扬〉由嘴里的动作来加以辅助调整。
驰郎扭动身躯,从海中的入口处潜进去。
正如他所预测的,内侧已经完全被海水填满了。
「抱歉哦。」
他简短地道歉。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我更振作一点——不必让娜达保护我的话,那家伙就不会被抓住,事情也能更轻易地解决了。说是千圆保镖,结果竟然如此狼狈。」
真的只能露出苦笑了。
虽然不是放弃了,但总觉得很丢脸。到底要到什么时候,自己的能力才能追得上自己的梦想呢?
结果,莉子在这个时候切到其他的话题。
『哥哥想用思绪控制来完全操作〈凯扬〉吗?』
「你看过纪录了吗?」
驰郎很不好意思地反问。
『稍微看了一下。不过——哥哥的脑确实很厉害唷。』
「脑?」
『对啊。其实在很多时候,哥哥不必使用语音识别就能和〈凯扬〉沟通了吧。这就表示八年来一直使用〈凯扬〉的你,已经让脑和神经之间构成捷径了。』
脑和神经的捷径。
就像是熟习钢琴的音乐家,无意识中就能正确按下琴键一样。
「……但是这样说来,仁不就更厉害了吗?」
『那应该有点不一样吧。他们没有沟通,只是单方面地完全操纵。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啦。』
顿了一下后,少女才带著焦躁的语调继续说道:
『哥哥,我觉得你应该要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
「……通讯差不多要中断啰。」
驰郎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接著,他就听不见妹妹的声音了。
「…………」
像要深深体会突然到访的寂静一样,驰郎再次将精神筑中在海底行动上。
与其说是游泳,倒不如说比较接近飞行吧。
他不断朝著钟乳石洞的更深处前进。
就像一支箭一样,在漆黑的水中飞翔。少年毫不犹豫地在四处阻塞、既狭窄又蜿蜒的钟乳石洞里前进。
在这样的路途当中——
「呜!」
他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耳朵。
猛烈的声响传进了少年的鼓膜。声音在水里的传导比空气中更快。或许是因为巨人与莲花她们的战斗变得更加激烈了吧。
(到底是进行著什么样的战斗呢——!)
稍微可以想像到那种模样——这反而让驰郎觉得更恐怖。
北斗就算了,驰郎此时的脑海里只浮现莲花愉快地战斗著的模样。而让他整个身体都跟著摇晃的离谱震动,现在依旧持续证明著那名少女是货真价实的鬼仙——刚猛力量无与伦比的怪物。
「哈、哈哈……!」
这让驰郎感到有些愉快。
除了觉得少女简直就像老虎以外,也对她保持著好感。
心里不禁感慨著恐惧与好感竟然能同时存在。如今回想起来,一开始遇见莲花的时候,只觉得她是只顾著追踪娜达的纯正吸血鬼。这样的印象在首次一起战斗时也没有太大的改变,甚至觉得这个伙伴可靠到令人有点害怕。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变成了只要在身边就觉得安心,猛烈的暴力性格反而会让人露出微笑的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跟原本是人类而被改造成鬼仙兵器的娜达比起来,莲花和自己之间的隔阂更大的缘故吧。
但她强而有力的开朗性格,反而让驰郎获得了救赎。
「……应该是这样吧。」
笑了之后,紧张的心情也跟著放松多了。
稍微能够以从容不迫的态度钻过钟乳石洞的缝隙。
但是——
『主人,钟乳石洞产生变化了。』
随著机械音的警告,少年再次确认了传送过来的线框模型情报。
(钟乳石洞……缩小了!?)
这个部位也开始变换成巨人身体的材料了吗?
虽然已经快到达碰上那颗奇怪心脏的地点,但驰郎计算这段距离与钟乳石洞变化的速度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来不及了!)
他硬是加快了速度。
但是终究有其界限。
虽然以身边的泡沫来减少摩擦阻力,并且提升喷射水流的输出力,但既然置身其中的钟乳石洞变成障碍物,就必须持续躲避它的变化才能加快速度了。
这根本像是被迫解决几秒钟内——不,是零点几秒内就会改变的考题一样。
(……呜。)
驰郎感觉脑袋产生热辣的刺痛感。
〈凯扬〉的分析虽然完美,但是在预测能力上却比受过训练的人类还要差。在无法用笔墨形容的直觉与第六感方面,人类的原始能力有时候还是能够超越科学的结晶。
所以仁的思绪控制已经超越一般人的极限。
对杀戮感到愉悦,似乎将野兽本能实体化的年轻人,轻松地超越了机械预测出来的结果。
少年想起了那种模样。
(我——)
驰郎思考著。
水压开始慢慢增加。
他一边注意发出刺耳「叽叽」摩擦声的〈模式:俄刻阿诺斯〉,一边将意识集中到让世界看起来像是慢动作一样。
(我的话——)
慢慢地,〈模式:俄刻阿诺斯〉的动作愈来愈凌厉。
就像能预知未来一样,让自己这根针穿过钟乳石洞之间的狭窄缝隙。
钟乳石洞的空间愈来愈小。就像以前玩过的游戏里面最后一个场景,在崩坏的洞窟里飞翔的脆弱螺旋桨飞机。只要有一个动作出差错,不对,就算没有出错,只要运气稍微不好,自己的身体就会被压扁了。
驰郎开始想像。
〈模式:俄刻阿诺斯〉的装甲破裂,然后穿破皮肤刺入肉里的场景。现在的他甚至产生了骨头轻易遭到压碎,内脏也被刺入的痛苦错觉。
将身体交给激流的少年,这时看见了一绿光芒。
其实他也不清楚是不是真正的光芒。
但是,他就是确信娜达在那个地方。
(要赶上——)
他这么想著。
并且祈祷著。
(要赶上——)
驰郎全心全意地往前冲。
只是专心一志地以自己的意识来伸出手。
「要赶上啊——!」
叫声贯穿了少年自己的身体。
2
「……啊啊,真是的。」
莲花小声抱怨著。
她这时候不在新岛上,而是像马戏团的特技演员一样,灵活地在碎裂的岛与巨人的残骸上跳动。其实轻功之类的身法并不是莲花的得意项目,但她还是
成功在巨人的拳头下到处逃窜,并且一边获得北斗的援护一边确保著立身之处。
她已经用彗星锤攻击过十几次只有上半身的巨人了。
藉由鬼宝做出的攻击,其实不只是打击实体,连对手的气本身都会受到伤害。
所以应该不是没有效果,但是巨人每次都用新的土块填补受到损伤的身体。现在也正惊悚地聚集土块,准备再生被削掉一大块的肩膀。
「不停地再生实在太烦人了!」
少女说完便咬紧牙根。
手上拿著锁炼的她,用力甩动彗星锤。吸取大量的气之后,彗星锤就在旋转当中变得更加巨大了。
火眼金睛的妖瞳也随之更加闪亮。
「就用这家伙……一口气解决掉!」
就在这个时候——
巨人产生了异变。
「朱蓬花……以朱沙之血……命令……如意金箍棒……排名……第八的女儿……」
「——咦?」
就连莲花都被这熟悉的咒文吓了一大跳。
「吞食……黑曜后……将其压扁吧……彗星……锤……」
可以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那完全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而是类似裂开的大钟一般的轰然巨响。
而这样的现象也造成了令人惊讶的结果。一瞬之间,原本形成巨人的土块聚集在一个地方,变成比它的手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铁球。
「不会吧……」
莲花瞬间觉得口乾舌燥。
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那个形状——是彗星锤。
让人忍不住想加以否定的冲击,猛烈地袭击著少女。
「盘古幡可以模仿其他的鬼宝吗!?」
「竟然复制了鬼宝……!」
空中的北斗也错愕地当场愣住了。
剎那间,巨人已经举起铁球。足以媲美一辆大卡车的巨大彗星锤,呼一声地从空中横扫过来。
「快逃啊!」
这个无论如何也挡不下来。
北斗只是在无意识中操纵著风。空家藉由空气流动来感应对手攻击的变生属性,让她如同随风飞舞的落叶一样,根本不可能被大动作的攻击打中。
但发出「呼嗡」声的强风却背叛了这样的铁则,直接敲打著北斗的脸。
直径足足比她大上五倍的大铁球,通过了她刚才还待著的地点。不要说风压了,光是压倒性的魄力就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这就是大战的遗产……!?)
北斗感觉到冷汗从脸颊滑落,并这么想著。
远在自己出生之前,就不停在大陆上发生的鬼仙战争,以及越过海洋后与〈鬼〉之间的激战。
目前仍在持续那场战斗的物体。
对于这名始终与他们存在于不同时间线的巨人,北斗等人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畏惧。
*
世界变得极为缓慢。
就像慢动作一样。
大脑处理程序追不上现实。驰郎的身体钻过有如内脏般蠕动的钟乳石洞,以及这个立刻就要封闭的世界内侧。
(〈凯扬〉——!)
他丝毫没有想到思绪控制与完全操纵。
只是专心一志地拨著水,靠著自己和〈凯扬〉持续克服不断出现的难题。不清楚数量,也不知道时间。不论持续多久,眼前总是只有一个问题,而他就一直接连不断地解著眼前这一个问题。
脑袋已经没有在思考了。
他将一切交给〈凯扬〉以及超越思绪的自己。
在浑身包覆著泡泡的情况下,从巨人身体内侧往上钻。
(————!)
穿过去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
「——啊!」
驰郎跳离了水面。
这里很难说是在海面上。因为驰郎依然在巨人内侧,而所到之处是一个宛如学校体育馆那么大的空洞。
(……刚才那是?)
他剧烈地喘息著,并重新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是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感触。只留下了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有点像是在作梦;好像在这里,又好像完全在另一个地方一般。
不过,立刻就有比弄清楚这种感觉更重要的事情映入他的眼帘。
正上方可以看见一名戴著白色帽子的少女。
他确实看见了被触手束缚住的可爱少女。
「娜达!」
少年叫著这个名字。
*
「驰郎——!」
少女也迅速察觉少年来到此地。
束手无策的她待在空洞里,因为相信对方一定会来,而悄悄地集中著精神。
「我现在就过去!」
少年跳了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入侵了吧,巨人的内壁有了更进一步的行动。跟束缚著娜达一样的触手,也为了绑住驰郎而蠢动了起来。
触手以出乎意料的敏捷动作爬上外骨骼装甲。
原本是在海里使用的〈模式:俄刻阿诺斯〉,到了地面后就没有能避开触手的敏捷度了。
但是,驰郎这个时候已经做出决定。
发现娜达之后,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模式:俄刻阿诺斯〉解除。」
外骨骼不停地剥落,露出内侧穿著夹克的少年。
「让开!」
从装甲里被丢出来的少年,身体朝斜向跳去。
——『只要让鬼仙兵器碰到外面的气就可以了。』
少年按照太乙留下的话展开行动。
因为驰郎判断——就算无法相信那个可疑的鬼仙,也可以相信他对于娜达的执著。
「〈凯扬〉!」
『〈模式:俄刻阿诺斯〉特殊攻击性程式02——〈三叉戟〉。』
最后留下来的〈俄刻阿诺斯〉背部弹匣里喷出三发小型飞弹。
它们钻过触手之间的缝隙,一口气冲进内壁里。
接著就产生了剧烈的橘色爆炸。
——隔了数秒钟后。
风就迅速吹了进来。
小型飞弹破坏了巨人的内壁。
*
太乙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手边早已经准备好有著狮子浮雕的印章——〈七键敕书〉。
「…………」
手上拿著这个鬼宝的太乙闭上了眼睛。
有许多鬼宝太乙本身都无法使用,只有〈七键敕书〉和〈紧箍咒〉这两种鬼宝是几乎不会消耗气的类型,所以可以算是例外。
但是娜达本人在盘古幡体内的话,〈七键敕书〉的指令实在无法传递到她身上。
因此太乙一直在等待。
他在焦躁不安的情况下,凝视著半身——已经连腿部都快要完成的巨人,一直等待著这一刻。
「——来了。」
即使隔了数公里的距离,还是能感觉到那道气。
「那么,好好地把事情搞定吧。白翁大人。」
他以戏谑的口吻这么说著,并且举起〈七键敕书〉。
「太乙真人以苍蓝之血,命令太极持印排名弟四的儿子!」
他举起自己的血脉,以成为『父母亲』的始祖鬼宝之名如此宣告。
这就是控制鬼宝的规则。
「浑沌、太极,盘古之漩涡。以七言成七键。速速命其遵行吾意,七键敕言急急如律令!」
*
风吹了起来。
和盘据在巨人体内的风不同,而是充满了气的外界之风轻抚著少女的脸颊。
她同时也突然涌出力量。
「这是……!」
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娜达原本的『力量』。是身为鬼仙兵器而被赋予的——那绝非自己所求,但是却能发挥强大性能的使用许可。
(是太乙吗?)
没有任何指令。
只是给予自己使用一切力量的许可。
因此……
「抱歉了……!」
对巨人谢罪之后,娜达便唤醒了一部分的『力量』。
「……藉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乾坤日月珠排名第五的儿子乞求此兵器。」
可能是察觉到异变了吧,娜达附近又有新的触手朝她杀去。
宛如带著绝不让她逃走的执念,也像是小孩子拚命缠著自己的倚靠般,比先前多出数倍的触手整个覆盖住少女。
「阴阳,万刃,斩断一切吧,乾坤圈!」
然后,那些触手全都被连根砍断了。
那是鬼宝·乾坤圈。娜达的双眼变成火眼金睛,在她面前出现的优美金属圈有如流星般在整个空间里奔驰,并且撕裂少女身上的束缚。
在快要变成自由落体的那一瞬间,娜达往附近的墙壁一踢。
鬼仙才拥有的怪力,让少女的身体自在地飞了起来。
「助我一臂之力吧,驰郎!」
「嗯嗯!」
随著少年的回答,少女又凝聚了新的气,然后张嘴叫著口诀:
「——籍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莲花化身的我
乞求此兵器。」
那是解除封印的咒语。
唤醒被封印的娜达所有力量的关键字。
「风之疾轮,火之业轮,双轮并行奔走苍穹,风火轮!」
轰的一声,飞翔的鬼宝·风火轮就在少女脚下旋转著。
而且还不光只是这样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鬼宝包裹著少女的身体。
左手出现阴阳剑,右手是火尖枪,腰间缠著混天绫,乾坤圈则是回来套到她的手腕上。背部还吊著刻有龙形的笼子·九龙神火罩。至此,少女的模样可以说完全改变了。
鬼仙兵器。
少女现在正具体表现著这个名称。
「两仪生四氛,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阴阳剑!」
双剑从少女的身体上被施放出去。
它们是能自行判断攻击与防御,并且在主人周围四处飞翔的守护宝剑。锐利的剑刃也不断地撕裂束缚自己与驰郎的触手,最后少女牵起了少年的手。
「驰郎!」
她的手开始用力。
当然,她也小心翼翼地注意不去伤害到人类脆弱的身体。
「你果然来了,笨蛋。」
「为什么骂我笨蛋啊!」
「笨蛋就是笨蛋!丢下我不管就好了吧!」
「那你要想办法找其他助手来啊!事到如今你不在的话,事务所会变得太过宽敞,让人很伤脑筋耶!我很仰赖你,别擅自消失好吗!」
「我、我说你啊,别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
驰郎一边和少女斗嘴,一边迅速回过头去。
「娜达!右边斜下方!」
「嗯嗯!」
接到少年的指示后,顺著娜达意识的阴阳剑就撕裂了新出现的触手。〈凯扬〉的机械手臂也帮忙掩护背后与侧面。
宛如奇迹般的合作。
少女和少年手牵著手,乘著风火轮四处飞舞的模样,看起来就跟战斗机的花式飞行没有两样。
「真要说的话,你才更随便吧!」
「我哪里随便了!」
「白天在海边时,你吃了我的炒面对吧!」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吃辣的吧!每次只要看见有加辣椒粉,你就不会去吃啊!」
「虽、虽然很辣,但因为很好吃,所以我努力吃下去了!明明还有半盘的!」
「错了,不到半盘!最多只剩下三分之一!」
「还有一半!」
「你也把我剩下一半的刨冰吃掉了吧!」
「那才真的是三分之一好吗!而且在旁边的太乙也吃了!」
「和我无关吧!就算不是这样,我也因为七门说钱包掉了,而被他敲竹杠了耶!」
「这也和我无关吧!」
两人在互吵当中,不停地将触手击落。
飞翔的少年与少女直接急转弯,朝著通往外面的破洞而去。
「——啊啊真是的!」
「——总之呢!」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被飞弹炸开的伤痕很快就修复了。两人突击这个缝隙,娜达还挥出一只手里的长枪。
「斩断苍天、焚落烈日吧,火尖枪!」
猛烈的火焰开始卷动。
长枪的名字是鬼宝·火尖枪。
这把鬼仙武器,能够集中强力火焰,同时以数千度的热量与枪刃来斩断敌人。它的炎刃轻易地熔断由土块形成的内壁,外侧的景色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外面是一片星光闪烁的夜空。
「是外面!」
同时大叫出声后,两人的身影就离开巨人内侧来到了外头。
3
「太棒了!」
那幅光景让莲花忍不住发出喝采。
巨人整个抬起上半身时,驰郎和娜达两人就像火箭一样迅速冲了出来。
风火轮的火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直线。它的光辉看起来就像红色的流星一样。
「莲花!北斗!」
和娜达手牵手的驰郎叫著两人。
但是,巨人这边感到胆怯的时间也只有一下子而已。
胸口打开的大洞短短几秒钟就修复了。而且下半身也几乎完成,它在海里跨出大大的一步,发出了新的轰然巨响。
「……籍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乾坤……日用珠……排名第五的儿子……乞求此兵器……」
这生疏的口诀让娜达回过头去。
「什么?」
「该不会连娜达的鬼宝都——!?」
莲花顿时脸色大变。
「阴阳……万刃……斩断一切吧……乾坤圈……!」
由土块聚集形成的环刃,再度于巨人手中显现。
手上拿著巨大尺寸的乾坤圈,焦点对准在空中飞行的娜达与驰郎后,巨人就为了摆出投掷圆盘的姿势而露出背部。在宛如拉著强弓的姿态下,一边发出叽叽的摩擦声一边储蓄著能量。
下一秒,巨人便将力量解放开来。
环刀如同足足有一栋矮楼大小的断头台一样,朝著娜达他们袭去。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阴阳剑!」
好不容易才用阴阳剑创造出来的力场,将伪乾坤圈往斜向错开。
不过,可能还是无法吸收所有的冲击吧,只见娜达他们在空中像是溺水般失去了速度。
而且伪乾坤圈的攻击并不是一次就结束了。
被错开的乾坤圈划出一道弧线。
「又飞回来了!」
「那也和我的乾坤圈一样吗!」
娜达一边发出呻吟,并重新将手举至眼前。
套在手上的圆环,在少女面前显露出锐利的刀刃。
「阴阳。万刃,斩断一切吧,乾坤圈!」
施放出去的是真正的乾坤圈。
娜达的乾坤圈与巨人的伪乾坤圈在空中互撞——然后直接砍了进去。
当然是由娜达这一边!
伪乾坤圈粉碎的土块纷纷掉进夜晚的海里。
但是,问题依然没有结束。
巨人跨出脚步追著娜达与驰郎,在海上激起相当大的波浪。如果是空中飞行的娜达与北斗就算了,莲花这时失去安定的立脚处,她往新的土台踢去后就乘上了北斗的风。
『哥哥!』
莉子的声音敲打著少年的鼓膜。
『再让它乱搞下去的话……周围就要发生海啸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以那个巨人的体型来看,要是让它继续为所欲为,在担心噪音之前,海洋本身可能就无法承受,最后将会无可避免地引发海啸。
这样的话,附近就会遭受波及。
不对,就算没有海啸,也得在这里阻止巨人才行……
可能是听见莉子的声音了吧,娜达随即开口表示:
「驰郎,可以把它交给我吗?」
「你有什么对策吗?」
「也要顺利成功才行。不过,你可以有所期待。」
少女降低高度,用手拿起缠在腰部的一卷红布。
「那是?」
「混天绫。」
少女简短地说出名字。
「……可以再次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个鬼宝,本来是只有像现在这样处于解放状态时才能使用。但在之前的事件里,也有鬼宝主动对处于封印状态的娜达搭话。
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欣赏她的缘故吧。
它应该是接受了逐渐改变的娜达现在的模样吧。
娜达握紧了那块布。
她下定决心,将布往下方的海面丢去。
接著,大声叫著口诀:
「统括海水传递震动,摇晃七海束缚天地吧!混天绫!」
鬼宝·混天绫。
根据乾元山金光洞的传说,在地表使用混天绫的话,就会似金刚之力捆缚敌人。但如果是在水中使用,就会发挥另一股『力量』。
也就是统括海水——随心所欲操纵所有水分震动的『力量』。
因为巨人失控而变得狂暴的海浪忽然发出红光,然后又极不自然地在瞬间风平浪静。过于诡异的现象,让由土块形成的巨人也因为疑惑而停了下来。这时马上又有其他的异变出现了。
咚——从海底喷出了绿色与茶色的物体。
海中出现的众多树根,将巨人的身体重重绑了起来。
「少影!?」
少年才刚想起〈园丁〉操纵植物的不死属性,耳朵就听见了新的声音。
『因为我说过,感觉能赢的话,就助你一臂之力。』
无法在海里游泳的少影似乎早就搭乘潜水艇回到沙滩上,然后等待著这个机会。
曰所以呢,在狗屁大小姐面前,我就提供最低限度的协助吧。我想这样应该能撑个几分钟唷。』
强韧又纤细的树木将巨人绑得更紧了。
少影所操纵的树根,应该就具有这样的强度吧。在之前的事件当中,他光是伫立在大厦的屋顶,就能以树木的能力精确且广范围地保护众多遭遇事故的市民。
这次作为基底的树木,应该
是沙滩上的海岸林吧。
娜达从忽然回归平静的海浪里回收混天绫,这时将少影送回去的潜水艇〈露莎卡〉也浮了上来。
「娜达,可以把我放到潜水艇上吗?」
「唔姆。」
少女缓缓将驰郎放到潜水艇的上部。
可能是终于从沉重的压力当中解放出来了吧,少年大大地吐出一口气之后,莲花与北斗也同样来到了甲板上。
「虽然历经波折,但总算是成功了吗?」
「刚才真是急死人了。」
莲花闭起一只眼睛以双手抱胸,北斗则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抱歉。让你们为我担心了吗?」
娜达畏畏缩缩地缩起脖子。
「哼、哼。我是负责监视的人,要是让你跑幽我的视线范围,我也会很困扰的。」
「这样就算你欠我一份人情啰。」
莲花和北斗各自说出自己的感想。两人都散发出某种尴尬的氛围,不过她们确实是相当不可思议的组合。
一边是负责监视娜达的鬼仙。
一边是始终和鬼仙对立,白凤六家的〈鬼〉。
虽然双方的利害关系有所差距,但她们对于共同作战至今的情势,似乎各有自己的想法。
『……因为是在合宿中发生的事啊。』
莉子这声传到驰郎耳朵里的说词,说不定还真的是正确答案呢。
接著,少年点了点头。
「欢迎回来。」
他连同白色帽子,一起用力搔著少女的头。
遭到如此对待的娜达似乎觉得很痒,但还是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我回来了。」
她简短地这么说道。
柔和的空气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流经潜水艇的甲板,接著,少年回头看著被绑住的巨人。
「那么,得趁现在想办法解决那个巨人才行。应该说……该怎么办才好?娜达的不死属性可以将它无力化吗?」
「关于这一点……驰郎,可以听我说吗?」
娜达抬起头看著少年。
「我想救那个始祖鬼宝。」
「啥?」
「咦!?」
少年与莲花发出惊讶的声音,猛眨著眼睛。
少女则是以非常认真的表情,凝视著讶异不已的少年。
然后以跟眼神同样认真的声音宣布:
「因为感觉……它跟我很像。」
「…………」
大战结束后遭到封印的鬼仙兵器,与在大战当中被拋弃并且遭到封印的始祖鬼宝——两者之间确实有著相似之处。以状况而言,或许可以算是一模一样吧。
驰郎顿了一下,搔著脸颊上的烧烫伤痕。
「这已经不算保镖,而是另外的工作了吧。嗯……像是特殊部队之类的。」
「……不行吗?」
白色帽子的少女眼睛往上看,眉毛则是皱成了八字形。
「不过,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来的工作。」
少年轻轻摩擦了一下鼻子下方。
他露出恶作剧小鬼头般的表情,再次碰一声拍了一下少女的帽子。
「好吧。就以保镖的身分,连同那个始祖鬼宝一起保护吧。但是,还是要从你助手的薪水里面扣掉一千圆唷。」
少年的表情为之一变。
一千圆的开关。
莲花看见了少年转换开关的瞬间。
(……我真是个笨蛋。)
她压抑住苦笑。
(……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而心跳加速,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她也知道少年和自己之间有著非比寻常的隔阂。
不过就算知道,也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感情。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都是自然而然地产生,不是想讨厌哪个人就真的会感到厌恶,想喜欢哪个人就真的会爱上对方。
不对,应该说一定也有这样的人。
也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和某个人交往,进而喜欢上对方,并孕育出爱意的例子才对。那种生活方式也相当尊贵、美丽,绝对不容轻视。
但是,对莲花来说——
(……我一定不是这样。)
少女深深体认到这件事。
这名十六岁的少女,首次实际体认到自己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她只在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不论如何,快点决定吧。那个巨人可不会一直等下去啊。」
并尽可能以开朗的口吻这么表示。
4
「……嗯……不愧是鬼仙兵器……」
这里是能俯看海岸的道路附近。
靠在防护栏上的青朽叶晃将望远镜贴在眼睛上。那不是普通的望远镜,而是可以补强光量的夜视镜。
「不过……盘古幡也不是……只能创造出巨人的鬼宝……不对……创造出巨人……不过是失控的副作用罢了……」
他开始咳了起来。
原本就相当苍白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更显病态。
在他周围有几只飞峨轻轻地飞舞著。
「嗯……嗯……没关系。」
晃一一对著它们摆动的翅膀点著头。
那副模样绝对不是在作戏,而且态庋看起来比面对驰郎他们时更加真挚与诚实。老实说,这真是一幅奇妙的景象。
他的嘴唇缓缓划出红色的弧形。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新的白翁先生……?」
*
准备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留在潜水艇甲板上的驰郎一件件检查自己的装备。
「……怎么样?」
『都市区高速战斗用追加模组〈斯卡哈〉,以及飞行用追加飞行用装备〈伊卡洛斯〉的联结已经完成。』
机械音回应了少年的嘟哝。
装载在潜水艇里的追加模组不断地著装到少年身上。这套装备和拥有美丽银色的〈俄刻阿诺斯〉不同,绽放出锐利且狰狞的光辉。与飞行用装备〈伊卡洛斯〉的联结也是原本就考虑在内的设计,因此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莲花与北斗都已经就定位了。
为了预防不小心刺激到巨人,她们只是在远方凝视著它。就算是少影的不死属性,只要巨人认真起来应该还是能将树根扯断,所以在这边准备好之前,她们都不打算出手。
『〈模式:斯卡哈〉本来是在都市区使用。在海上的话不利回转,这样没问题吗?』
「我知道唷。」
少年点了点头。
「不过要回应娜达的期待,就需要〈斯卡哈〉的加速度对吧。」
『瞭解。』
可能只是为了慎重起见吧,机械音听见后便不再继续坚持了。
(……问题是那个家伙吗?)
少年瞄了背后一眼。
娜达目前在更后面的地方。
她离开所有人身边,以风火轮飘浮在空中。因为她大胆地拉开距离,所以在难以分辨远近的海面上,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的模型一样。
少女严厉地叮咛众人,在职斗进行当中绝对不要靠近她。
(在那种距离下,她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打算行使鬼仙兵器的不死属性——让鬼仙和鬼宝无力化,但巨人的尺寸实在太大,似乎很难成功。就算可以让一部分无效化好了,只要无法影响到巨人整体,那就与莲花的彗星锤攻击没有两样。
『一分二十秒后实行作战。』
机械音宣告正确的时间。
少年为了放松紧张的心情而轻轻转动肩膀,这时又有其他声音插话进来。
『——可以打扰一下吗?』
是太乙的声音。
「什么事啦。应该说,为什么你这家伙能联结到我的通讯啊?」
『是透过沙滩上那辆名叫〈赫利奥斯〉的车子帮忙的唷。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诸位大概都接到鬼仙兵器在准备结束前不要靠近巨人的命令吧?』
「是啊。」
驰郎冷冷地回应。
他听说过娜达的作战计画了。但是,就连驰郎也没办法产生什么具体的想像。太乙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点,而这也让驰郎产生了些许难以雷喻的厌恶感。
『你们打算怎么阻止它?』
「那当然……是靠我们进行扰乱……」
『鬼宝都被模仿了,你们认为那种程度的作战有用吗?』
太乙像是看透他们的内心般这么说著。
接著,又继续以任性的态度对束手无策的少年说道:
『始祖鬼宝是各个支族至高无上的宝物,连我都不知道它们的详细能力。但我知道盘古幡不是那样的东西。』
「咦?等一下,什么叫做不是那样的东西?」
『我告诉你一个有用的消息吧。』
不知是否没听见少年的问题,通讯器另一端的鬼仙这时开始进入主题。
『盘古幡的真正能力是——』
5
娜达默默地凝视著巨人。
那座新岛消失之后,就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了,这让巨人
看起来更像感到苦恼的人类。
所以也就显得更孤独了。
(……啊啊。)
这也难怪啊——娜达这么想著。
那副模样实在太像自己,所以她才会觉得很可悲。
就跟在黄坂市中华街的一角,驰郎对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一样。当时的娜达只是漫无目的地逃窜,而且对那样的生活感到相当疲惫。不对,应该说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筋疲力竭了。
可是,有个人对这样的少女伸出了援手。
他说著「自己是保镖」这种蠢话,然后解救了自己。
「…………」
啊啊,自己真的是在那个时候获救了。
在那之后,驰郎又数次为了自己而战斗,即使满身疮痍也绝不放弃,但真正解救了娜达这个『人类』的时刻,应该是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看见了他的笑容的那一刻。那明朗的模样,有如融入夜空的月亮一般。
所以,这次她想要自己试试看。
想要挺起胸膛骄傲地说:「现在的我是个保镖了。」
交到自己手上的钟响了起来。娜达悄悄地将闹铃关掉,开始深呼吸。
「……那么,要上啰。」
她调整气息。
在自己体内的最深处——经由鬼仙加以改造的七朵莲花开始转动了。
紧接著,娜达就将其对著世界敞开。
剎那间——
*
——同一时刻。
【在哪里……?】
【大家……到底……在哪里……?】
巨人在哭泣。
它开始哭了起来。
它以任何人都听不见的声音(意念),对著远方发出叹息。连好不容易才留住的那个人都逃走了,这时的它只能够不停地嚎啕大哭。
它不像一般的生物拥有岁月的痕迹。
所以从长眠当中醒过来的现在,它还是不太清楚有什么变化,才会无所适从地感到寂寞。就像独自被拋下来的小孩子一样,只能留在现场大闹特闹而已。
【谁来……谁来救救我……】
它拚命地诉求著。
即使全身都被紧紧绑住,巨人还是拚了命地又哭又叫。
就在这时,情形突然有了变化。
【…………!】
它有所感应了。
巨人以五感以外的某种东西,理解到稍远处的空中正逐渐产生异变。同时巨人也发现自己的核心浮现某种颤栗的感觉。
原来是恐惧。
那是它首次产生的恐惧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扯断束缚,发出咆哮。
*
不只是莲花与北斗这种异能者,连驰郎都被那异变夺走了气。
「什……」
在他发出呻吟之前,变化就已经入侵世界了。
风止住了。
波浪也停歇了。
与刚才被混天绫镇压下来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是大气与海流的能量直接被夺走的异样感觉。如果地球也有血液和体温,现在就像是这些全都被吸光一般的极怪异现象。
而且这些力量全都集中到另一个地方。
简直就像全世界所有东西都往该处坠落一样——这幅光景让人联想到被黑洞所吸引,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只能往下坠落的※史瓦西半径。(编注:天文学名词。在史瓦西半径之内的物体,即使加速到接近光速,也没有办法逃离黑洞。)
这时,只见一名戴著白色帽子的少女飘浮在现象的中心。
(是娜达吗……!)
这个现象是娜达引起的吗?
这就是娜达的胜算吗?
「……始祖鬼宝·九龙神火罩。」
莲花也低声嘟哝著。
少女也是首次亲眼见识到这个鬼宝。这是应该和盘古幡具有同样地位·鬼仙兵器(娜达)的始祖鬼宝。只有在和三只角的空隼人战斗时使用过的鬼宝再次出现——以及它所拥有的强大力量,都让莲花身为鬼仙的第六感提出强烈的警告。
连巨人都感到胆怯。
巨人不停奋力扯断束缚四肢的植物蔓藤,接著就一直线朝著娜达跑了过去。
驰郎握紧拳头。
「——只要它有那个念头,就会被扯断吗!」
但是,可不能让它称心如意。
除了娜达也在之外,要是让它在这里失控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海啸。
「〈伊卡洛斯〉点火!」
辨认出少年的声音后,〈伊卡洛斯〉的喷嘴立刻喷出橘色的喷射火焰。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阴阳剑……!」
几乎在同一时间,巨人手上也出现新的鬼宝。
那是娜达在巨人体内所使用的鬼宝之一·阴阳剑。
驰郎往自动旋转的巨剑紧急降落。他忍耐著因为猛烈G力而出现的黑视,先是直接翻转接著便急速上升。他无视身体的负担,继续往巨人逼近。
这时,一道黑影落到他脸上。
「呜——!」
巨剑后面还隐藏著另一把伪阴阳剑。
在因为来不及改变方向而感到绝望的那一瞬间,一道口诀震响了少年的鼓膜。
「吞食黑曜后将其压扁吧,彗星锤!」
从空中飞过来的铁球,粉碎了那把阴阳剑。
「振作一点好吗!」
莲花边斥责边收回铁球。
除此之外——
「等、等一下,请考虑一下这边的负担好吗?」
旁边的北斗则是铁青著脸这么抗议。
莲花的身体是由北斗操纵的风支撑著。
她们目前是两人一组,由莲花负责攻击,北斗负责机动力的部分。当然,任何动作都会有反作用力,所以挥动彗星锤的时候,北斗的风就要负责承受反作用力的力道,也难怪她会这样抗议了。
但是,巨人依旧没有停下来。
「吞食……黑曜后……将其……压扁吧,彗星……锤……」
「斩断……苍天……焚落……烈日吧,火尖枪……」
这次变成右手持巨大铁球,左手生成了宝枪。
「一口气复制复数的鬼宝?」
北斗脸颊流下冷汗。
少女身上的风也因为焦躁而产生摇晃。
每一种都难以应付的鬼宝要是一口气袭来,这次一定会有人受到致命伤。如果是莲花就算了,北斗和驰郎在肉体上都只是普通人类。只要有任何一击没有避开,均衡的情势就会一口气崩毁。
不过——
「……不一样。」
驰郎开口表示。
虽然只是细微的嘀咕,莲花的耳朵还是听见了。
「……驰郎?」
「果然……不一样……!」
他继续嘟哝道。
接著便一口气接近巨人。
「驰郎!」
「你这家伙的能力……根本不是复制鬼宝!」
巨人为了迎击扑来的小虫而动了起来。
面对往上举起的伪火尖枪,少年低声说出了语音辨识的关键字。
「〈凯扬〉……」
『要求启动。由追加模组〈斯卡哈〉确保燃料供给线,攻击性程式05——〈火焰〉!』
接续在〈斯卡哈〉上的火焰喷射器发出了低吼。
驰郎一边迅速避开巨大却相当敏锐的火尖枪一击,一边对其尽情地发射火焰。
当然,只是一点火焰不可能对鬼宝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在强化外骨骼放射出来的猛烈火焰前,冒牌的火尖枪很轻易地就变回普通的土块。
那可是能操纵火焰的火尖枪啊!
莲花不禁瞪大了眼睛。
「咦!?」
「……果然是磁力吗!」
驰郎如此表示。
答案来自于他与太乙的对话。
——『盘古幡的能力?不是模仿吗?』
——『嗯嗯,那只是模仿外表而已吧。锐利度与速度全都不行,追踪能力也十分低落。如果那样就能硬说模仿是那个始祖鬼宝的能力,我宁愿当场刺破自己的心脏死在这里唷。』
那个时候,太乙以嘲讽的语气这么说。
——『盘古幡本身大概也因为刚从长眠中醒来,而想不起本来的力量了。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像小孩子在模仿大人一样。如同用沙子堆成城堡来玩。自然界里类似的物质是被用在罗盘或者指南车上,至于西方则是称为磁石……』
——『磁石……』
——『你和〈凯扬〉的话,应该会知道现在的科学如何称呼这股力量吧?』
罗盘与指南车是在看风水等场合使用的物品,至于磁石当然就是磁铁的语源了。
换句话说,那个巨人的身体以及模仿的数种鬼宝型态,全都是以磁力硬将混杂在土砂里的微量砂铁聚集起来的结果。如果拥有如此庞大的质量,确实能成为强大的威胁,但很难说是始祖鬼宝本来的能力。
此外,高温可以弱化磁力,因此驰郎的火焰也能发挥出效果。
严格说起来,因为不清楚鬼宝的磁力是建立在何种原理上,所以这样的行为可说是相当大的赌注,但少年还是在这场赌局里获胜了。
「你根本还没清楚想起自己的事情……!」
少年狠狠地瞪著巨人。
「是啊,我想娜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说现在的话应该能获胜!也才会把事情交给我!」
〈伊卡洛斯〉的喷射火焰更加猛烈了。
紧接著——
以背后的少女为中心,所有的气就像是被卷进漏斗里一样,全被吸了过去。
*
——『这次千万不要靠近我。』
娜达一开始就这么表示。
过去和隼人战斗时,少女也使用过九龙神火罩这个始祖鬼宝。
但当时的娜达处于封印状态,只不过是始祖鬼宝因为紧急事态而自行启动而已。
不过,这次不一样。
白衣少女与始祖鬼宝双方都从自然界吸取著气。因为身为制造者的太乙真人对双方发出许可,娜达才能在相隔数百年之后,再次真正启动这个始祖鬼宝。
现在少女与始祖鬼宝已经变成同一个装置了。
少女的意识早已分不清哪一部分是自己,哪一部分是鬼宝了。
她只是专心持续地将气注入到达临界点,并且化身为不断让能源旋转的加速器。
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在都市里使用。因为届时将很难估计会有多少人类昏倒,又会引发多少起事故。
鬼宝「轰」一声在少女周围四散。
阴阳剑。
火尖枪。
乾坤圈。
混天绫。
五火神焰扇。
少女自身踩著的风火轮,以及被封印在体内的其他鬼宝,也全都与始祖鬼宝同步,并且主动献上所有的气。它们散开的模样划出极为复杂精致的图形,看起来就像是曼茶罗或者魔法阵一样。
娜达的眼睛已经超越火眼金睛,变成了单纯的金黄色。
现在正是少女露出真面目的时刻。
吸血鬼——不对,应该称呼她为吸生鬼才对。
死者的女王。侵蚀世间所有生物的本质,纯粹的世界吞食者。
九龙神火罩那宛如拼图的盖子,缓缓地打开了。
*
「虽然过去发生过好几次大战,但唯有那个鬼宝娜达无法运用自如。」
太乙露出微笑。
意识到青朽叶家的〈鬼〉应该在某处观看战况,让他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
「——可是呢,正因为有那个鬼宝,娜达才会被视为最终兵器。」
让鬼仙无力化,不过是用来拷问或者炫耀的机能罢了。
娜达身为鬼仙兵器的本质,就是在这个始祖鬼宝上。其他的众多鬼宝,只是为了驯服那个鬼宝的手段而已。
那是鬼仙们所创造,足以匹敌现代战略武器的精髓。
正因如此,太乙才能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既然你说我这最终兵器的『力量』不像传闻中那么厉害,那么我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吧。」
*
「——神火完全断铯,混沌终将永续……」
少女的嘴唇吐出了口诀。
那是带著飘渺神韵的幽幽之声。在即使对鬼仙来说也相当遥远的古代,这个始祖鬼宝就已经诞生,而这就是奉献给它的咒语。
「四凶四神全归火化……」
九龙神火罩不停地旋转。
鬼宝乍看之下如同球状笼子的外表在旋转当中展开,让纠结在内侧的数根龙柱显露出来。它们每一条都是将恐怖的地狱之火实体化的怪物。
「将其在汝之内焚毁吧,九龙神火罩!」
巨大的火焰从笼子里迸射而出。
九根鲜红的柱子耸立而上,然后每一根都变成了火龙。
现在的娜达想要控制这样的力量。少女试著用手来使唤处于封印状态时,只能任其流出的庞大热量。
(——有五柱愿意听从命令吗?)
她做出这样的判断。
火龙开始怒吼。
九根柱子当中有五条龙飞出,宛如美丽的花朵一般由少女这边呈螺旋状往外扩散。各不相同的龙将空气中的水分全部蒸发,让灼热的火焰产生暴动。
它们朝著巨人疾驱。
然后——
驰郎也抢先一步开始加速。
『分析作业完成了。』
因为机械音对少年这么搭话。
『巨人内侧有热源反应,由肩胛骨往后脑勺下方移动。接下来将在主人的视网膜上映照出鬼宝核心的预测位置。』
〈凯扬〉这么说的同时,少年已经抢在九龙神火罩的火龙们前面冲了出去。
少女刚才还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我一启动九龙神火罩,始祖鬼宝应该会基于本能试图逃逸,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正如她所说,〈凯扬〉捕捉到了巨人的变化。
所以——
「全速推进——!」
〈凯扬〉回应了驰郎的声音。
强化外骨骼〈斯卡哈〉与飞行用模组〈伊卡洛斯〉相辅相成,喷发比平常多出一倍的喷射火焰。
这是为了赶在五条火龙破坏巨人之前『拯救』始祖鬼宝。
*
巨人猛烈地挣扎著。
面对五条火龙,虚有其表的鬼宝根本毫无意义,任何抵抗看起来都只是在白费功夫。
但是,驰郎感觉到了。
应该是初次产生的恐惧感,促使盘古幡的能力觉醒了。巨人的身体窜过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动。
「喀……啊……唔!」
难以置信的磁力冲击著少年的身体。
〈凯扬〉当然也施加了抗磁涂层,但过于高密度的磁力完全超越了涂层的抵抗力,开始对人体产生影响。
因为红血球的主要成分就是铁质。
一般来说,只会用适当的磁力来促进健康。
当磁力变成像始祖鬼宝这种难以想像的等级时,就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不要说是血流了,它甚至会刺激三半规管,造成周围的人昏厥。
(可……恶……)
驰郎一边承受天翻地覆般的晕眩,一边咬紧牙关。
(凯扬〉的动作也愈来愈奇怪了。不但移动时产生相当大的摇晃,加速度也无法发挥到最大极限。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会和巨人一起被火龙燃烧殆尽。
既然如此,要在这里回头吗?
(……不行。)
不能这么做,这是自己承接下来的工作。
和符不符合保镖的工作内容无关,自己已经决定以一千圆——对自己而言那便是全部——承接下对方的一切了。
这样的话,再用完全操纵来对付?
(……不对。)
这时,驰郎还是以朦胧的意识否定了这个念头。
磁力慢慢减弱,反而是五龙的热焰开始蹂躏整个世界。这种程度的热量,人类光是受到余波的波及,马上就会被烧成黑炭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驰郎想起自己刚才夺回娜达之前的动作。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有和仁不同,只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吗?
——『不过——哥哥的脑确实很厉害唷。』
——『这就表示八年来一直使用〈凯扬〉的你,已经让脑和神经之间构成捷径了。』
莉子的话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不要紧。我会保护主人。』
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是机械音。
『——由我来守护主人的理想。』
「笨蛋。」
没错,也难怪驰郎会做出这样的回应。你这家伙明明是机械,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还有,从来没把你当成机械的我是不是也有问题啊?
所以——
(……这样啊。)
突然间,驰郎领悟到应该反其道而行。
并非是自己在驾驭〈凯扬〉。
(而是我要……)
少年将意志传达给〈凯扬〉。
即将失速的〈伊卡洛斯〉突然取回速度。飞行姿势在绝炒的时机恢复过来,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就绕到巨人的背部。
(而是我要……让〈凯扬〉的动作变得更加流畅!)
这就是少年所下的决心。
人类在预测能力上优于机械,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这样,只要预测〈凯扬〉的动作就可以了。先想像、预测出〈凯扬〉本身的行动,再让自己的身体追随它即可。不是要〈凯扬〉完全按照自己的预测来行动,而是以自己的预测来帮助〈凯扬〉行动。
这么做可以避免力量的浪费。追加模组的行动就不用说了,同时也能让人工肌肉的速度与平衡能力活用在达成目的上。
锻炼出来的脑部,以及与〈凯扬〉一起行动的八年时间,都可以补足缺陷。
认清驰郎与〈凯扬〉双方的负担后,〈伊卡洛斯〉以接近极限的速度回转。过快
的速度,让空气变得像墙壁一样。少年与人工智能彷佛要切开那面墙壁般,朝著某一点前进。
他们逼近到巨人身边。
少年确认到它的脖子后方有类似肉瘤的隆起物。那是刚才束缚娜达,宛如心脏的肿瘤。
【讨厌啦讨厌啦讨厌啦为什么啊讨厌啦……】
感觉可以听见这样的声音。
(是……那……里……!)
驰郎将自己的第六感传达给〈凯扬〉。
然后让〈凯扬〉按照自己的第六感处理一切。
(——你知道怎么做吧。)
所以〈凯扬〉也正如少年所相信的,选择了那个武装。
『自动启动,换装攻击性程式02——〈突击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化外骨骼的右手开贻变形,最后成为一把锐利的突击枪。少年一口气解放剩余的燃料与能源,化成了一道光线。
【我只是想和大家在一起而已啊——】
「既然如此……你就到我们这里来吧!」
突击枪随著少年这声咆哮贯穿了肿瘤。
穿过巨人脖子的底部后,少年的左手就从那颗肿瘤中拖出了某样物体。
那就宛如一条镶著美丽宝石的披巾。
巨人的核心。
始祖鬼宝·盘古幡。
下一秒,少年和人工智能的背后就有一颗灼热的球体膨胀起来。
6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火球一样。
五条火龙不停在巨人周围旋转,像个极大的笼子一样将它包围起来。过于庞大的热量与猛烈的火焰让巨人与火龙的外形全都消失,变成发出神圣光芒的球体。
海水没有冒出沸腾的泡沫就直接蒸发,只有碰到光球的部分像是固体一样被刨空了。
这样的奇迹,简直就像地上出现了太阳一样。
「九龙神火罩——变化之一。」
娜达静静地这么呢喃。
光球照耀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以让人分辨不出是少女还是始祖鬼宝的庄严声音如此宣告。
「五龙破灭。」
剎那间,异变来到了极限。
化成光线聚合体的火焰,随著她的话语迎向终点。
宛如即将面临重力崩溃的行星将会出现的情况一样,一口气向内侧爆缩。
7
消灭也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将夜晚的海洋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的光球,在短短几秒钟内就消灭,海水一下子涌入被刨空的部分。有如神话般的光景,让人联想到圣经当中,由摩西分开的海洋在军队追赶上来时又被合起的那一段故事。
「巨人……消失了……」
北斗茫然地低声说道。
光球消失之后,巨人也理所当然地消失无踪了。
「海……」
莲花这时也无法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
只能哑然凝视著被蒸发的海,过了一会儿就变成漩涡恢复原状的光景。
「这就是……大战的最终兵器……」
嘴里再次吐出早已知道的情报。彷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理解眼前的现象一样。
但是,在这之后少女就恢复正常了。
因为她心里还有更关心的事情。
「驰郎!」
她开始以经过强化的知觉能力来搜寻少年。
结果花不到几秒钟的时间——
「……啊。」
旗袍少女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按住嘴角。
*
「……哈哈,真是太夸张了。」
驰郎此时漂浮在海上。
直接承受热浪的强化外骨骼与飞行装置都已经解除了。不过,也可以说正因如此他才能保住一命吧。少年手里紧握著可谓盘古幡核心的披巾,就这样一还任由海浪漂荡,一边凝视著夜空。
虽然身体到处都有点疼痛,但这次应该算是轻伤吧。
被光芒所刺激的视网膜终于习惯黑暗了。
少年对著有些清冷的月亮露出笑容,悄悄地触碰著夹克。
「——因为是主人所以非得掌握主导权不可,这种事情根本没必要对吧。」
『我不瞭解这个问题的意思。』
机械音冷冷地回应。
少年喉头发出了窃笑,声音听起来相当愉快。
「这表示我相信〈凯扬〉你绝对会帮助我啦。」
『……如果是这样,那么答案就是YES。』
机械音带著有些不服气的口吻如此回答。
少年依然凝视著夜空。
星星的光辉也重返他的眼眸。夜空中有几千几百颗耀眼的星星,现在的他有种好不容易才抓住其中一颗星星的感觉。
「……〈凯扬〉,我们可以更加瞭解对方吗?」
『YES,主人。』
机械音毫不迟疑地用跟平常一样的声音这么回答。
那同时也是宣告这次事件已经结束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