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洛塔现任国王为雷米·克里斯提昂·杜耶布尔——
相当于是海德洛塔王家嫡系中的嫡系之人物。
而以海德洛塔北部的悠尔罗格为中心展开势力的「叛乱军」首领则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
虽为庶系,却是继承正统王家血脉之人物。
海德洛塔的分裂骚动之所以会拖延如此长久,
最大的原因在于,原本无可挑剔的嫡系,
其继承人们尽是些极其凡庸之人。
相对之下,庶系的继承人与其一族则是接二连三辈出
说是杰出也确实无妨之人才。
也许是发生了许多事的缘故,明明应该很疲倦,当天晚上却睡不太着。
不过,也因此才马上就发现了那场骚动。
「……!」
瓦蕾莉雅掀开毛毯站到床铺上,逐一用手指顺着装置在房间墙壁上的烛台指。小小的火之箭矢咻、咻疾走,将黑暗缓缓驱逐阴暗的房间。
「卡琳、佩托菈!快起来!」
瓦蕾莉雅这么出声说道并跳下床,匆忙换下贴身衣物穿上平常的礼服后,跑向窗边拉开窗帘。
「……怎-么了?还没早上吧……?」
佩托菈用手摸索,抓起了放在床边的眼镜,以一副爱困的声音嘟哝道。而卡琳则是挺直背脊坐起身,眯细眼睛似乎在仔细伶听。
「……马儿在嘶鸣。」
「外头很吵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瓦蕾莉雅推开窗户露出脸。
瓦蕾莉雅等人上床时早已夜深人静的城镇,如今受到突如其来的喧闹所支配。像是许多人吼叫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以及马蹄声听起来特别地近。而且,带有些微湿气的寒冷夜晚空气,不知为何染上了类似烧焦的臭味。
「……火灾?」
「好像是从后面的马厩起火的。」
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往左手边,发现狄米塔尔同样打开窗探出身子来。他已经换好衣服。应该说,像他这么谨慎的少年,或许为防紧急状况发生,连衣服都没有换便以备战姿态浅眠。
「卡琳大人跟眼镜女怎么样了?」
「已经起来了——」
「你们先换好衣服。我带粉红铠甲女去你们房间。」
单方面这么说完后,狄米塔尔将脸缩回。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卡琳向关上窗户回过头的瓦蕾莉雅询问。
「还不清楚……总之,好像已经确定是后面的马厩那边起火的样子。里希堤那赫卿说他马上就过来。」
「咦5希望他晚一点再过来:」
往声音来源一看,结果是穿着贴身衣物的佩托菈在照镜子弄头发。瓦蕾莉雅将手抵在太阳穴,唉~地叹了口气。
「……在梳头发之前,能请你先穿上衣服吗?」
「我又不在意!」
佩托菈透过镜片瞥了一眼瓦蕾莉雅,别有深意地笑着。瓦蕾莉雅套着薄洋装和战袍,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家伙对你也没兴趣,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吧?他还说过他喜欢年长的女性。」
「咦~?真意外耶,原来瓦蕾莉雅你会跟他聊那种事喔~」
「…………」
本来是打算稍微避开矛头,却奇妙地遭到紧咬,瓦蕾莉雅无言以对。
此时,传来砰砰的沉重敲门声,以及可说是乐天的少女声音。
「瓦蕾莉雅大人!卡琳大人!佩托菈小~姐!请把门打开啦!」
「不用一一确认没关系。」
门外发出旁若无人的少年声,与类似敲打金属的声音后,喀的一声门就打开了。
「讨厌~人家还没换好衣服耶~」
佩托菈一边扣着衬衫的钮扣,一边发出故作甜腻的尖叫声。不过,狄米塔尔只瞄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确认过走廊之后静静地关上了门。
匡啷匡啷跑向瓦蕾莉雅的贝琪娜,双脚在原地咚咚地小幅度交互踩踏,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地说道:
「不好了!后面的火灾,好像是有人纵火的样子~!」
「纵火?」
「……伃细想想也对。这种季节,马厩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会使用火的场所。」
卡琳冷静地分析。
「发现起火的看守士兵们,总之先将马匹从马厩里放出来,但马儿似乎大闹逃跑了。我想会吵闹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要是纵火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
这个休息站,基本上是以海德洛塔或亚默德的特使逗留为前提之下使用的。会在那里的设施纵火,想成是对海德洛塔或亚默德抱有敌意之人所干的好事应该较为恰当。
再加上于这个时间点纵火,也有可能是某人针对瓦蕾莉雅等人所犯下的罪行。狄米塔尔站在门旁,单手拿着爱用之剑的剑柄,道出现在状况的紧迫。
「————」
狄米塔尔紧抿双唇,看往门的方向。那个表情,是察觉某事的表情。啪躂啪躂逐渐接近的吵闹脚步声,连瓦蕾莉雅也听得到。
「失……失礼了!」
玛莲娜就这样戴着军帽,连门也不敲就慌张地冲进房间里来。她额头冒着汗水、呼呼喘气,环视房间内部。
「亚亚…亚……亚默德的客人们——似……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状况,真……真是万幸!那……那么,我有事要忙就——」
「等一下。」
狄米塔尔一把抓住转身打算离开房间的玛莲娜的后衣领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没有,那个,呃……」
「很明显地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也为了保护两位倪下,我认为我有权利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那个……我很了解您说的话,不过——」
「……我想直接请问迪雅吉列夫猊下或西吉贝尔特阁下。他们两位在哪里?」
「啊唔……迪……迪雅吉列夫猊下她……去找……阁……阁下——」
被狄米塔尔的气势压过的玛莲娜,说明到这里之后,赫然脸色一变,感觉她不小心说溜了嘴。
瓦蕾莉雅蹙眉,询问玛莲娜:
「难不成……阁下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完全没有那种事!没……没有、没有!阁阁……阁下活得好好的,没没没没错!」
看到她那惨不忍睹的慌乱模样,可以得知西吉贝尔特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狄米塔尔抓着玛莲娜的后颈项轻轻摇晃,舍弃有礼的语气,以低沉的声音说:
「阁下怎么了?要是你不老实说,我就报告海德洛塔看不起我国神巫,闹成国际问题喔。也要你负责。」
「啊啊啊啊啊,就……就说了,阁…阁下的事情,迪雅吉列夫猊下她正在……仔细……寻……寻找!」
「阁下行踪成谜吗?迪雅吉列夫猊下正在找他?」
「是……是的!」
「而这段期间从亚默德来的国宾却什么都不知情,被置之不理对吧。这可是个大问题。」
「咦咦咦咦咦!我都已经老实招出来了!」
「那是当然啊。担任警备的疾风骑士团团长行踪成谜,而副团长丢下我们不管正外出搜寻团长……要是这段期间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会造成国家断交,严重的话还会引发战争喔!」
「噫噫噫噫噫噫!」
「要是两位猊下有什么不测,我国必须以强硬的熊度对贵国做适合处置。当然那也代表缺少封印,需要对同盟各国提出辩解吧——好了,知道的话就快点说出实话。为了保护你们自己,也需要正确的情报。」
「啊哇哇哇……」
受到狄米塔尔接二连三的施压,玛莲娜肥嫩嫩的皮肤发青,感到害怕。当然,被迫在两大领袖不在的期间做出可能会引发那种国际问题的决定,原本就懦弱的玛莲娜会畏缩也无可厚非。
而且,狄米塔尔大概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使劲威胁她的吧。不久后,玛莲娜吞了一口口水,喉咙发出夸张巨响,以结结巴巴的语调开始说明起状况。
「其……其实……阁下和迪雅吉列夫猊下两人,本来预定要在就寝之前讨论明天之后的行程,可是到了商讨的时间,阁下还是没有来大厅。因此,猊下觉得不对劲,正想去阁下房间时,马厩那边就燃起了火势——」
「结果,阁下行踪不明吗?」
「好……好像是这样……所以猊下她命令我来确认各位的安全——」
「在确认安全之前,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毫不隐瞒地说出来吧。」
大刀阔斧地说出像是这个少年平常会说的正确言论,狄米塔尔走到走廊。
「要怎么办呢,里希堤那赫卿?」
「去阁下的房间。反正迪雅吉列夫猊下应该也在那里。」
「啊!请……请稍等一下!我想请各位待在房间里等候——」
虽然玛莲娜企图拚命地挽留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听从。继狄米塔尔之后,瓦蕾莉雅、贝琪娜,以及卡琳
和佩托菈,一个跟着一个快步行走在走廊上。若要在爱凑热闹上添加个像样的理由,那就是大家聚集在一起行动,在紧急时刻时较容易保护自己——这么说总行吧。这个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西吉贝尔特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比瓦蕾莉雅她们休息的房间还要偏小一些,不过想到他是一个人住,则是非常宽敞。然而,那个豪华的房间如今杂乱得面目全非,随意开着的窗户旁,穿着合身制服的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就呆站在那儿。
知道瓦蕾莉雅一行人过来这里的克萝蒂德,眉头轻皱后,微微低下头主动开口说:
「报告晚了,真是非常抱歉。由于是紧急状态——」
「看来确实是……紧急状态。」
狄米塔尔环顾零乱的房间内部,叹了一口气。
「好像……不是小偷呢。」
「对。着说是窃贼干的好事,这手法则太过高明。」
要进去西吉贝尔特的房间偷东西,并不是只要悄悄打开窗户就好。还必须在不被看守的团员们发现的情况下穿过那个广阔的庭园,再说,这间房间里依然留着看似十分昂贵的西吉贝尔特的剑。窃贼不可能忽略那种东西。
「是绑架吗?」
即使狄米塔尔出声询问,克萝蒂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也罢,照这个情况看来,绑架的可能性应该很大吧。
纵然面临如此紧迫的局面,克萝蒂德——与惊慌失措的玛莲娜相对照——依旧维持她刚毅的态度。
「……总之,我们会尽全力搜索和救出阁下。请亚默德来的客人们留在这里。」
「非常对不起……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参与马厩的灭火行动,和安抚你团员们的混乱吗?」
卡琳淡淡地反问,于是克萝蒂德与玛莲娜面面相觎,看似困扰般地默默不语。
「要是不请两位猊下的其中一位留下,可就伤脑筋了。」
狄米塔尔接续卡琳的话,继续说道:
「恐怕疾风骑士团的各位团员不会依照我们的指示行动吧。更何况是听到团队重要人物的阁下遭到绑架,爱国心强的团员们可能会拒绝我们的制止,也要前去搜索阁下。」
「……我想应该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克萝蒂德紧咬双唇,摇头否定。
「普约尔猊下,你跟阿尔尚博一起留在这里,整顿团员们收拾局势。」
「是!了……了解!」
「之后严加戒备,确保客人们的安全,然后让阿尔尚博参加队长阁下的搜索队。」
「了解了!……不……不过,迪雅吉列夫猊下打算做什么……?」
「我要先出发。」
说完后,克萝蒂德随即向瓦蕾莉雅她们行过一礼,以如风一般的速度跳出窗户离开。
「那……那么,我也要回去执行任务!」
玛莲娜强而有力地敬完礼,也啪躂啪躂地跑向走廊离开。明明都交待要确保客人们的安全——却还把瓦蕾莉雅一行人留在那里自行离开,真是个超级粗心鬼。
亚默德组的五人,不约而同地在含有烧焦味的夜风吹进的杂乱房间中面面相觑。
「……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那个~我好困~我认为回到房间睡觉就好~」
「……在那之前,我觉得去帮忙灭火比较好。」
「那……那个啊,」
瓦蕾莉雅一边抚摸着嘴唇,一边看了狄米塔尔一眼。
「你……觉得怎么做才好?」
「你问我啊?」
歪了歪嘴,狄米塔雨像是感到意外似地反问瓦蕾莉雅。
「哎……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评断的话,我想在这种紧急状况之下,能做出对我们有利的判断的,不是我和卡琳,而是你吧……」
「……难得说出正当的判断呢。」
嗤嗤讪笑的狄米塔尔交叉双臂,夸张地点头。
「若是考量到你们安全的重要性,当然应该留在这里彻夜到天明。想必贼人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绑架西吉贝尔特阁下。所以,就算留在这里,贼人再次侵袭的可能性很低。」
先不论个性,西吉贝尔特是现今海德洛塔国王的堂弟,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王族,非常有可能成为绑架的目标。尤其这里是远离首都的地方都市,警备体制真要说的话,也是以瓦蕾莉雅等人为中心编制的,对绑架犯来说是绝佳的好机会吧。
「……也有不考量我们安全重要性的选项吗?」
「有个选项,算是考量到亚默德的国家利益……我想如果我们皇太子在的话,应该会这么命令吧。」
「是什么?」
「如果殿下在的话,我想他应该会命令我们去救出那个阁下,卖他个超级大人情。我个人也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不过——」狄米塔尔看向卡琳如此说道:
「如果只有我和你的话,我做决定让你服从也行,但这里还有鲁德贝克猊下在。你们两位猊下商量之后再决定吧——这样可以吧,眼镜女?」
「那个眼镜女的叫法可能不太好喔! l
「那我加个美眉。」
「那……那个……狄米先生?」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你的意见。给我去厕所待着吧。」
「怎……怎么这样!」
「闭嘴。就算你左右摇晃身体,看起来也不可爱。应该说,金属声只会刺耳。」
狄米塔尔用以金属板增加强度的靴子轻轻踢了贝琪娜的身体,然后像是在催促般地注视着瓦蕾莉雅她们。
「怎……怎么办,卡琳?要怎么做?」
「问我要怎么做……对不起,你冷静思考看看,瓦蕾莉雅。」
卡琳用手指指向佩托菈,像是仔细说明好让对方了解一般地对瓦蕾莉雅说:
「现在这种状况,不可能准备马车对吧。所以,要追捕绑架阁下的犯人,只能把不会骑马的佩托菈留在这里。」
「啊,对喔。」
瓦蕾莉雅和卡琳,就算没有马也能使用魔法以高速移动,贝琪娜也跟得上。不过虽说如此,只把佩托菈留在这里,感觉她很可怜。
「狄米塔尔,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快移动,该怎么做才好?」
瓦蕾莉雅一这么询问,狄米塔尔便有些惊讶似地瞪大双眼,然后将手抵在尖下巴点点头。
「这个嘛……嗯,就是我一个人冲过去追犯人吧。不过要是演变成长距离的追逐戏码,不管怎么样都需要马匹。」
「你不能一个人去!既然冒着危险也要卖他们人情,就得好好策划出亚默德的神巫比海德洛塔的神巫优秀这样子的戏码才行!」
「……你是吃错药了吗?」
「什么?」
「没有……因为今晚你说的话都还挺正经的。」
「那你老实地称赞我不就好了!」
虽然愤然地交叉起双臂,不过感觉并不坏。
「那么,我和狄米塔尔,还有贝琪娜……」
「不,粉红铠甲女留下来比较好。」
「咦~?为什么啊~?我不会再说我想睡了啦!」
「在不知道要追赶多少距离、多少时间的情况下,弹匣也有可能在半路上用完。要是你动不了,还谈什么追不追的。而且,这家伙动不动就说下流话,扯我们的后腿。」
「才不是下流话呢!我只是真的想尿尿而已~!」
「总之,不能带这样子的你去做长距离的追赶。你留下来看守。」
狄米塔尔在此时以一脸想问卡琳意见的表情看向她。
「……如果瓦蕾莉雅觉得这样子就好,我也无所谓。」
「那就决定了。卡琳和佩托菈去帮忙灭火……要是有人受伤也帮忙治疗他们。只有那个肉肉女在总觉得不放心。」
「知道了。」
「然后,贝琪娜就——呃……」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停顿啊!」
「没有啦,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体力活?」
「让粉红铠甲女去回收逃到镇上的马匹就好——你也差不多习惯怎么对待马匹了吧。」
狄米塔尔从旁插嘴,于是贝琪娜便拍了拍手痛快大喊:
「好,了解了!做这件事的话,我也能够努力~!」
「那么,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狄米塔尔跨越窗枢来到庭园。
高举火把的团员们在黑暗中忙来忙去。让人有些怀疑是否有确实分成灭火的人和警备的人担任各自的职务,大家都手忙脚乱。不过,也多亏了这样,即使瓦蕾莉雅他们来到庭园,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所以,具体而言该怎么做——」
瓦蕾莉雅话说到一半时,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
※
在马厩纵火的是绑架犯吧。只要火势燃烧起来,这里就会单纯地产生混乱,而且势必不得不放马逃离。分出人手来灭火的同时,也能防止对方骑马追赶上来,是有些令人痛恨的伎俩。
反过来说,贼人肯定是想趁乱骑马一口气逃走。
狄米塔尔迅速发动
「倍力」魔法,将瓦蕾莉雅抱在腋下爬上休息站的屋顶,再从那边跳跃朝时钟塔前进。位于城镇中央的时钟塔,粗略目视,是这个科特雷德最高的建筑物。若是从那上面了望,应该能看到包含镇城之外的广阔视野吧。
「喂——!」
因事出突然,瓦蕾莉雅发出不成句的僵硬尖叫声,但狄米塔尔并不打算减速。他轻快地从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然后跳上时钟塔顶端。
「!」
应当空无一人的塔上有人捷足先登。
「迪……迪雅吉列夫猊下……?」
瓦蕾莉雅维持被狄米塔尔扛起的姿势,惊讶似地嘟哝。
「柯斯塔库塔猊下和里希堤那赫卿——你们两位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视野好啊。迪雅吉列夫猊下想的也一样吧?……我们来帮忙。」
「…………」
克萝蒂德眉头深锁好一阵子,意外地,她并没有要他们两人回房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可以看见什么吗?」
「除了街灯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先不论城镇内,逃到城镇外的贼人应该不可能没有任何照明策马奔腾。由于云层笼罩住天空,今晓没有月亮和星星出现,夜色漆黑到若是离开城镇片刻就会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如此,仅有贼人用来照亮脚下的火光,是找到他们的唯一线索吧。
「……他们已经逃到远方,连火把的亮光都看不见了吗——」
克萝蒂德十分不甘心似地低声呢喃道。看来这个女人,似乎也并非想像中的冷血无情。
狄米塔尔在旁边将瓦蕾莉雅放下后,说道:
「那么,从更高一点的地方眺望,或许可以找到。」
「更高的地方……?」
「喂,你上去看看。」
「咦?」
狄米塔尔抓住目瞪口呆的瓦蕾莉雅的右手,朝夜空使劲地抛出去。克萝蒂德两眼圆睁,交互看着飞在天空的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
「您突……突然做什么——?」
「……各方面都很麻烦,我就不说明了,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做法。」
持续装老实也显得麻烦,狄米塔尔恢复平常的语调,微微一笑。
「啊,啊!那里!那边!有亮光在黑暗中移动!」
虚空中卷起风,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平冲的瓦蕾莉雅,指着黑暗彼方大声喊叫。她那白皙手臂正指向城镇的北方——应该说偏东北吧。若是狄米塔尔所知的科特雷德地图正确的话,朝那个方向延伸的道路只有一条。
「——很好。」
狄米塔尔重新施展「倍力」魔法,朝缓缓落下的瓦蕾莉雅跳去。
「……这下要是你看错,可就好笑罗。」
「要……要……要不是你突然把我抛上天,我早就做好多一点心理准备了!再说,我才没有看错!」
「那就好。」
狄米塔尔在空中接住瓦蕾莉雅,让她紧抓自己的背,拔出贾基尔卡。魔纹的光芒从右肘延伸到贾基尔卡的剑刃,庞大的魔力以猛烈暴风之姿显现。
「——要冲了喔!」
狄米塔尔产生出来的风,从后方推动自然落下的两人身体。受到风力一口气前进距离的狄米塔尔接着落地的地方,是建造于科特雷德最外围的城墙门上。
「不要咬到舌头罗!」
将新卷起的风当作踏垫减缓着地的冲击,狄米塔尔随即跳到地上,开始奔跑。当然,前进的方向看不见任何亮光。道路穿过小麦田里连绵向北,苍郁的森林等候在前万。
「……可以从上面看到,就表示那时贼人还没进入那片森林里吧。」
「话说,那个亮光不一定是贼人的吧?」
「……不要随便说出可能会从根本否定我们行动的话啦。」
虽然瓦蕾莉雅这么说,不过那个可能性很低。虽然科特雷德是拥有近一万人口的都市,日落后也有好几处烦嚣喧闹的繁华地区,但毕竟今天是国王的堂弟西吉贝尔特和四位神巫在此逗留。当然会为了护卫重要人物,因而限制夜晚外出,若是有拿火把四处游荡的人们在,那理当可以视为漠视海德洛塔王家命令的叛乱分子。
「……总之,我不认为对方是单纯以钱财为目的的绑架犯。」
「怎么说?」
「被绑架的可是国王的堂弟耶!而且,一起逗留此地的还是亚默德与海德洛塔的神巫们。万一犯行失败被捕的话,死罪难逃;就算顺利成功,也会成为通缉犯被追捕到死。」
把西吉贝尔特当作人质的话,确实可以骗取莫大的赎金吧。不过,风险和利益不对等。若是单纯以钱财为目的的话,还有非常多更划算的赚钱方法。
「既然不惜冒下如此大的危险绑架国王的堂弟,对方的目的就不是钱财。而是来自深仇大恨的复仇之类的……总之,就现实层面来考量的话,应该是为了逼迫答应某种政治性的要求而绑架他为人质吧。」
「或许吧。虽然他看起来像是会干出许多勾当、自以为是的人,不过我不觉得那位阁下会做出遭人如此憎恨的事情——」
和背后的瓦蕾莉雅交谈着这些话时,后方有马蹄声逐渐逼近。
「两位!上马!」
一转头,便看见跨在马背上的克萝蒂德牵着一匹无人乘坐的马朝这里过来。
「幸好……因为似乎会演变成远距离的追逐战。」
狄米塔尔没有减缓速度,背着瓦蕾莉雅就这么跳上马背。然后,就算受到那个冲击,马匹却丝毫未受惊吓。不愧是军事大国海德洛塔,聚集了强健的马匹。
「我刚好在时钟塔的附近过见猊下的随从——那个粉红色的……」
「喔,你说粉红铠甲女啊。」
「……她叫那种名字?」
「才不是!她有正式名字,叫贝琪娜!」
「总之,她正好在收集逃走的马匹……无论如何,帮了我们大忙。」
「迪雅吉列夫猊下。」
狄米塔尔灵巧地让背后的瓦蕾莉雅移动到自己的前方,开口询问克萝蒂德。
「您有想到贼人的身分吗?」
「…………」
「应该有吧?」
「恐怕是——」
克萝蒂德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接着像是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似地喃喃道:
「——悠尔罗格方面的人。」
※
早已过了社会上该吃晚餐的时间。若是平常,这个时间他会感到饥肠辘辘,但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今天的波尔哈完全不觉得肚子饿。不过,就算吃了些什么,也吃不出任何味道吧。
黄昏时分,波尔哈拜访正和老家的兄长欢聚的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把从弟弟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卡帕罗斯卿一脸认真地听他说完话后,对波尔哈说了句马上回来,暂时离开原地去其他地方,等他过了一会儿回来后,便将波尔哈带离自己的执务室。
心想到底要被带到哪里去而感到些许不安的波尔哈,被引导到的竟然是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以及四老元齐聚一堂的国王执务室。由于女儿就任神巫一职,波尔哈以前也曾经直接与国王对谈,不过当时的气氛完全不同。众大臣一致表情凝重,只有国王一人脸上浮现出看似有些开心,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笑容,拄着脸颊坐在巨大桌子的上座。即使不是波尔哈,在这种气氛下也不得不感到紧张吧。
于是,波尔哈被要求再次说明刚才那番话,说完后非但没有被命令退下,还被安排在下座端正坐着,不断观看亚默德的首脑们开紧急会议。
「——悠尔罗格在这种时期大量买进谷物,正是近期内即将暴发大规模战争最有力的佐证。如此一来,他们的对象就只有海德洛塔了,陛下。」
过去伴随着国王驰骋沙场的军务大臣加利德,以低沉的嗓音重复说道。
「那些家伙的骨肉之争,我们很有可能会遭受池鱼之殃。而且也为了保护两位猊下,我认为应该火速出兵。」
「加利德卿……那太操之过急了吧?」
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卿安抚挥汗如雨的加利德卿。
「还没有确定悠尔罗格和海德洛墦会进入交战状态——」
「等进入后就太迟了!」
「不……不,就算是如此……」
「说得也是……首先,还没有确定悠尔罗格对海德洛塔出兵的事实。我们只知道悠尔罗格在这个时期似乎正在筹备军粮……再者,假使真的确认悠尔罗格有出兵的事实,但如果海德洛塔没有请求任何支援,我们也无法跨越国境送我军进去那里……」
外务大臣巴尔札利卿,一边擦拭眼镜的镜片,一边以沙哑的声音补充卡穆尼亚斯卿的意见。
「你……你看!巴尔札利卿不是也这么说吗,加利德卿!」
「唔……」
四元老当中声音和体型最大的加利德卿,其实是四人之中最年轻的。反观最年长的巴尔札利卿,则是从上一任国王在位时起就历任重要职务,是亚默德的柱石。纵使是加德利卿,似乎也
无法正面反抗那位巴尔札利卿。
「况……况且,要是我们出兵,下次很可能引发我国和海德洛塔之间的战争喔。要是我国与海德洛塔断交,同盟不就崩坏了吗!而……而且,我也不认为能获得周边诸国的理解——」
「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国被北方的海德洛德、南方的比盖罗这些强敌包夹的这点……就战略上来看,这并非上策……」
「唔……!那……那么,我认为至少应该在国境线罗列我国精兵,好随时蜂拥而入!」
「不不不,光是这样也很不妥吧!在……在这种状况之下,采取刺激海德洛塔那般的军事行动……」
卡穆尼亚斯卿瞥了波尔哈一眼,貌似难以败齿地继续说道:
「现在海德洛塔的一个决定,正关系到……我……我国两位猊下的安全——」
「再说,为什么这种时期要送两位神巫到海德洛塔啊!为什么如此主张的本院长不在这里!」
「……别这么说,巴尔若尔。」
国王亲昵地呼唤愤然敲打桌子的武斗派大臣,面露苦笑。
「提出建议的虽然是奥尔薇特,不过下令执行的可是本人我啊。既然如此,责任在我……不要现在还让我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陛下您从以前就太过纵容本院长——」
「现在也别谈这件事。」
再次面露苦笑的国王,放下拄着脸颊的手,接着站起身回头望向挂在背后墙面上的巨大织锦。那是以亚默德为中心的大陆手绘地图编织品,据波尔哈所闻,每当亚默德的领土扩增、国家之间的情势有巨大变动时,国王便会配合时事,立刻命人编织新的织绵。
「哎……虽然愤怒,不过规则就是规则。人称盟主的我国最先打破规则,还怎么做周围的榜样。」
「陛下!那么——」
「先做好出兵的准备。不过,还不要行动。等到您尔罗格实际行动后,海德洛塔跟我国讨救兵时,再以高价借兵给他们。」
「可是,在那之前不做任何行动也……」
「我可没说不做任何行动啊。」
原本擦腰仰望着地图的国王,看向外务大臣:
「先假好心地告诉他们悠尔罗格的动向。不过,用不着我们说,现在海德洛塔应该也发现了他们的举动,但可以成为我们将使者送进他们国家的藉口。」
「不愧是陛下,这真是个好主意……赶快来拟亲署信函的草稿吧……不过,这种重责大任,应该派谁当使者才好……」
「说……说得也是。这个职务,不仅要风尘仆仆前往海德洛塔的首都,确认两位猊下置身的状况,依情况而定,还需要与那边的政府外交交涉……」
「既然如此,陛下,让我来担任吧!」
虽然加利德卿自告奋勇地站起身,不过要是全权任命这个血气方刚的退役军人为大使的话,恐怕平和的对谈会演变成互殴。波尔哈感受到不好的预感,额头渗出汗水,于是至今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卡帕罗斯卿,抚摸着胡须举起手:
「我可以发言吗,陛下?」
「嗯?」
「该说是非常符合经济效力吗……考虑到有没有效率这点……」
「你想说什么?」
「率领封印骑士团护送两位猊下离开的皇太子殿下,应该还在国境附近。在这种情况下,不如交由殿下担任如何?」
「让以萨克担任吗?」
「虽然亲署信函可以马上准备好,不过从现在选出使节团送信过去,费钱又费时。既然如此,不如请殿下先在附近的城镇待命,然后将亲署信函送到那里,再立刻出发到欧里亚克——」
「这不是金钱或费时的问题吧,卡帕罗斯卿!我并不是不服殿下担任大使,但用这种看法来决定这么重大的事情好吗?」
「我并不是光靠这点决定的……陛下,我可以用有些无礼的说词吗?」
「无妨。」
「那么……我就老实说了,若是加利德卿和我们四元老以大使的身分前往海德洛塔的话,海德洛塔会严加戒备,可能在进入欧里亚克之前就禁止我们通行。不过……若是殿下的话,海德洛塔也会有些松懈、看轻他,我想意外地能够顺利进入首都——」
确实是无礼的说词。不过国王听了那些话也没有特别不悦的模样,反而饶富兴味般地频频点头。
「也是……以萨克有奥尔薇特的儿子和林德加德的继承人跟着,比起浪费时间决定人选,这么做或许比较恰当。而且,如果真的陷入最恶劣的状态,单纯的使节团根本无法保护女孩子们。」
国王咚咚节奏性地敲打着桌子,持续眯着双眼。或许是透过这个举动来整理脑中的思绪也说不定。大臣四人也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国王接下来的发言。
「……好,就这么办吧。」
「唉……看来今天要通宵罗。」
巴尔札利语带叹息,率先站起来。
「抱歉啊,使唤你这个老人家。」
「谁教这是工作……」
「加利德卿,在巴尔札利卿草拟亲署信函的期间,你先派人紧急停住以萨克的脚步。也要好好解释原由喔。」
「遵命。」
「卡帕罗斯卿你和卡穆尼亚斯卿商量商量,随便选个伴手礼让以萨克带去。也要仔细考虑到我国的颜面喔。」
「臣明白。」
接受国王的指示,四元老各自分头行动。在国家中枢服勤的重要人物们,似乎不分白昼黑夜。
先暂时不谈论他们,波尔哈心想自己该如何是好而不断四处张望时,和国王对上了视线。
「——喔喔,辛苦你啦,柯斯塔库塔卿。多亏了你的情报才不至于太晚采取应对。多谢啊。」
「不……不会!不敢当!」
波尔哈弹跳似地站起,深深地行过一礼。
「想必你很担心你女儿吧,哎,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是……是的。」
「柯斯塔库塔家当家的女儿,对我来说也算是远亲。我会尽全力让她平安回家……不过,既然她同时身为神巫,也有可能必须让她尽完她的责任和义务。这点你要有所觉悟。」
「咦……?那是指……什……什么意思——」
听到国王所说的话,不安再次涌上心头的波尔哈,下意识地以无礼的用词反问道。
「没有啦,这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你用不着在意。」
国王夸张地摇摇头,将手交叉放在身后,悠然地走出执务室。
「…………」
被单独遗留在执务室的波尔哈,茫然地注视着挂在墙面上的织锦。
※
为了方便起见,亚默德称呼那个「国家」为悠尔罗格,但严格来说,悠尔罗格是海德洛塔过去的副都。
要选择能干的长男庶子与窝囊的次男嫡子哪一方为继承人——国王没有明确的决择便驾崩这件事,引发了海德洛塔的王位继承战争,因庶子方面的人占据悠尔罗格以北的地带,发表了独立宣言而暂时进入胶着状态。此后,海德洛塔便维持南北分裂,双方主张其正当性,反覆进行偶发性的冲突,直至现在。
同盟诸国——为了与嫡系的南海德洛塔做区分——称呼立庶子为国王的北海德洛塔为悠尔罗格。亚默德与诸国之所以承认南海德洛塔为名正舌顺,除了南方是嫡系这个正当的理由之外,另一个理由应该是思考到由窝囊得恰到好处的南方嫡子来再次统一海德洛塔,日后对自国比较有利吧。
无论如何,受到同盟各国承认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南海德洛塔,要求各国不得承认北海德洛塔为国家、不得与之正式建立邦交,而各国也接受了那些要求。于是北海德洛塔被本家海德洛塔称之为悠尔罗格叛乱军。
——而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百年。两位分裂国土的同父异母兄弟早已逝世,到了他们的孙子或曾孙的现在这代,仍然完全没有统一国家的徵兆。
「……说来惭愧,现在海德洛塔的世态,在这种分裂状态下渐渐趋于安定。对老百姓而言,只要日常生活不要起太大的变化,国家有没有分裂根本就无所谓……事实上,南北民众之间的交流似乎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依然有所往来。」
克萝蒂德语带叹息地说明。
瓦蕾莉雅于高举的左手指尖上点燃的微小火焰,没有太大帮助,勉强照亮两匹奔驰马儿的前方。虽然进入森林已经过非常久的时间,瓦蕾莉雅他们依旧尚未看见追赶的贼人的背影。
取而代之的,今晚又开始下起雨。
「只是,王家的人们可不能如此。在打倒某一方之前,都不会停止战争吧。」
「那么,这也是那个——战争的一部分罗?」
情况特殊,每次都要慎选用词一直有礼貌的对话很麻烦,于是瓦蕾莉雅也继狄米塔尔之后,恢复原来的本性。虽然之后可能会被要求解释理由,不过现在这样子比较不费力。
「西吉贝尔特是现任国王的堂弟对吧?」
或许已经连加上阁下、陛下的称呼都嫌麻烦了吧,狄米塔尔没
好气地问道。
「阁下是雷米·克里斯提昂·杜耶布尔陛下的堂弟,同时也是陛下的妻子罗丝琳王妃殿下的亲弟弟。」
「既是王位继承人第五顺位,还是国王妻子的弟弟,再加上又是军务副大臣啊……先不论具体的职务,当人质似乎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呢。」
「…………」
克萝蒂德恶狠狠地瞪向狄米塔尔。不过,狄米塔尔满不在乎地不当一回事,微微努了努下巴示意地面。
「如果是政治性质的绑架戏码,除非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否则应该不会被杀害吧。要是追得上,或许可以平安救出他。」
多亏开始下起雨来,泥泞的地面刻上了复数的马蹄印。贼人果然正经由这条路骑马逃亡没错。
克萝蒂德瞥了瓦蕾莉雅一眼说道:
「……柯斯塔库塔猊下您会使用治愈魔法吗?」
「咦?啊,嗯,还行。」
「那么,有个万一的时候,西吉贝尔特阁下就拜托您了。」
「什么?」
「因为我没有能使用治愈魔法的魔纹——」
「专门攻击啊……确实挺像的呢。」
微微轻笑的狄米塔尔,注视着前方眯细眼睛。
「……看见亮光了。把火熄灭。」
「咦?」
「我们只要依靠那个亮光奔驰就行了。没必要告诉那些家伙我们正追过来的事。」
狄米塔尔伸出左手,随手捏熄了瓦蕾莉雅指尖上的火焰。原本没太大作用的亮光一熄灭,周围一口气被黑暗笼罩。在黑暗当中,前方确实可见极为细小的亮光闪闪烁烁。
「骑海德洛塔的军马追赶要花上这么久的时间,代表对方骑的不是那种程度的马。而是非常上等的军马吧。也就是说——」
「我早有心理准备——」
克萝蒂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力扯开般地解开军服前的全部钮扣后,踢了马的肚子。她的马微微增加速度,与瓦蕾莉雅他们骑的马拉开距离,朝前方迈进。
「喂——」
狄米塔尔脸颊僵硬,试图开口制止克萝蒂德,然而她骑的马速度却愈来愈快。看来比起瓦蕾莉雅他们两人乘坐的马,那边的马匹似乎比较不疲累。
克萝蒂德脱掉军服,将它围在腰间,让露出的右手臂闪耀出银白色光芒,向上一挥。
「我要让他们摔下马!妇果阁下受伤的话,请马上替他疗伤!」
「喂,等一下!如果他受了魔法也治不好的伤该怎么办!」
「哇噗!」
狄米塔尔随意地将瓦蕾莉雅的头往下压,然后护在她身上。
随后,爆发出烈焰将周围的黑暗完全炸开。
「!」
克萝蒂德产生出的烈焰将雨滴蒸发并冲出,攻击前方的贼人。不愧专门使用攻击魔法,是一发十分强力的「火弹」。
不过,在看见贼人一行人当中的一组人马降低速度的下一瞬间,骑在那马上的小小人影,朝瓦蕾莉雅他们释放出与克萝蒂德不相上下的烈焰。
「快停马,猊下!」
两团烈焰正面冲突,朝四方发射出灼热的冲击波后消失无踪。要是拉马绳降下速度晚了的话,可能会正面冲进热风当中,全身大烧伤。
雨水和潮湿的夜气驱散热风,等到视网膜闪烁的闪光消退时,残留在那里的,是袅袅冒着黑烟的多棵树木与微微的余火、烧焦的地面——以及,中间隔着爆炸中心地,与瓦蕾莉雅他们相对的,七个骑着马的身影。
发现对面有几个骑马的人逐渐远离,瓦蕾莉雅低声说道:
「他们想拖住我们。」
「看来是……阁下被先走的那群人带走了吗——」
阻挡住瓦蕾莉雅他们去路的七人组——全员穿着一身漆黑的斗蓬——看不出他们的马背上放有被掳走的西吉贝尔特。
「冲过去。」
狄米塔尔拔出腰问的剑,踢了踢马肚。克萝蒂德也几乎于同时间策马奔腾。她的两手臂暗藏着银白色的光辉,似乎是以便随时能使用爆炸魔法。
另一方面,贼人群也企图迎击我方,策马奔腾。
「——给我退下,你们这些小喽罗!」
克萝蒂德的右手伸向前方,飞出巨大的风之刃。为了躲避这个攻击,七个人马分开成一左一右。瓦蕾莉雅两人的马匹便朝那里制造出的空间冲过去。
不过——唯有一人,既不往左也不往右移动。
「!」
瓦蕾莉雅因惊讶而倒抽一口气时,小一轮的那个身影,往马鞍一踹,跳了起来。
「抓紧了!」
说完这句话,狄米塔尔的体温便从瓦蕾莉雅的背后消失。
※
简直宛如栖息于南国丛林的长臂猿那般敏捷。
踹了马鞍跳上空中的下一瞬间,那个娇小的影子已经来到狄米塔尔的眼前。要亮出贾基尔卡迎击已太过靠近。看见对方右手上握着尖锐的小刀,那瞬间光是要保护瓦蕾莉雅便已不遗余力。
「唔……!」
视野上下颠倒,胸口一阵刺痛。总算意识到自己被敌人揪住,从马上摔下来这件事。
「狄米塔尔!」
虽然听见紧抓着马脖子不放的瓦蕾莉雅呼唤自己的声音,不过很遗憾地,他无暇顾及那边的事。硬是把敌人从自己身上踹开,撑起左手,勉强采取守势的狄米塔尔,没有好好确认周围便大声喊叫:
「你们两个继续前进!要不然阁下会让人带走!」
「别……别说傻话了啦!」
克萝蒂德似乎一口气往前冲,前去追赶逃跑的贼人了,但是瓦蕾莉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跳下马,急急忙忙跑向狄米塔尔的身边。
「我说你啊——」
慢慢站起身的狄米塔尔,往自己胸口一看,非常生气似地咂了咂舌。
「为什么没有跟那边的猊下一起去!」
「因……因为——啊,你看嘛,我……一个人无法驾驭那么狂野的马啊!」
「……那个假惺惺的藉口是怎样?」
「才不是藉口呢!——!」
瓦蕾莉雅以吼叫回应狄米塔尔的话,随即倒抽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你……你……那个——」
「就算我在中途落马,你也应该跟那边的猊下一起离开这里比较好——」
狄米塔尔的胸口,正好在锁骨下呈现一直线的鲜红伤口。刚才落马时,被狠狠划了一刀。要不是狄米塔尔反射性地闪开,恐怕贼人的小刀早已确实地刺进狄米塔尔的喉头。
「————」
伤口深及可见锁骨的一部分,但不是幸或不幸,他现在感觉不到那个痛楚。
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渐渐冷上心头的奇妙感觉。
放任克萝蒂德突破的贼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包围住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在那层包围网当中,狄米塔尔两人与那个娇小身影面对面。
「喂……现在用魔法把伤口——」
「不用。别浪费,先储存魔力。」
「才不浪费!」
「少罗嗦,一有空隙就逃跑。」
打断瓦蕾莉雅的话,狄米塔尔淡淡地咕哝道。
「……咦?」
「那可难对付了……」
狄米塔尔尽全力踹开的娇小身影,在泥泞上呈现大字形,暂时保持这样躺了一会儿,不过不久后,像是环抱住双腿一般曲起膝,便以那个姿势猛然站了起来。
「————」
亘蕾莉雅再次张口结舌。可能,是因为直接见到她的关系吧。
那个存在确实该称呼她为——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