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德洛塔的西北方,曾经有一个名为巴拉甘的国家。
巴拉甘为神圣同盟刚成立时的十二个加盟国之一,然而随着邻国海德洛塔的兴盛,国力渐趋式微,后因四百年前左右的内乱一事,引发海德洛塔的并吞,遂而亡国。
而悠尔罗格则是巴拉甘的首都巴尔格利亚改名过后的城镇。
对居住在悠尔罗格以北的人而言,海德洛塔是夺取祖国和神巫的仇敌。
因此,遭到海德洛塔正统政府驱逐,逃到北方的庶系杜耶布尔家,主张反海德洛塔这个共同目标,才得以与当地人民联手,在短期间内建造出悠尔罗格这个「新兴国家」。
或许早在四百年前,海德洛塔便亲手种下了悠尔罗格成立的祸根。
提供卡多索山脉水源的卢贝尔川,是一条河道蜿蜒朝北通过亚默德境内,并贯穿海德洛塔流入北海的大河。
海德洛塔曾经计划进行大规模的河川工程,挖深卢贝尔川的河底,建筑石堤巩固河岸。而企图使卢贝尔川成为大运河网中心的此项计划,原本应该由海德洛塔与亚默德两国共同执行,却在草案阶段流产,则肇始于海德洛塔发生内乱,导致南北分裂一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反而算是幸运呢。你说是吧,堂弟大人?」
海德洛塔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手持红茶杯,慢步走在铺满大理石碎片的军事会议厅里。那看似几乎没晒过太阳的白皙肌肤,与微微下垂的温和眼神,实在不太符合大陆首屈一指的军事国家元首之形象。说他是待在幽暗的书斋里,不分昼夜沉浸于读书的年轻隐士,大概还比较贴切吧。
比雷米·克里斯提昂年轻五岁的西吉贝尔特,有些羞愧地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那个,也可以这么想吧。没错,也可以这么想呢。」
「是吧、是吧?我说得没错吧?那种小事本王也明白啦。」
雷米·克里斯提昂以不符合其年龄的稚气举动,深深地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红茶,将茶杯放置在茶几上,用脚尖踢了踢地板上的一处。
这个大厅的地板,散落着无数黑、白以及褐色的大理石碎片,以马赛壳画的形式,描绘出海德洛塔和其周边国家的地图。雷米·克里斯提昂用脚尖指示出来的地点,相当于地图上的卢贝尔提悠。
「——如果有那么大一条运河,如今悠尔罗格贼军的军船,肯定行进到更南方了。哎呀,幸好、幸好。」
听他的说法,像是早已预料到此事,才让运河的开发计划触礁。西吉贝尔特是实力不足却自信过剩,而言米·克里斯提昂与其说是自信过剩,不如说是个性温吞,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傻里傻气。这种缺乏危机意识的性情,对在底下支持他的人而言,可谓是大不幸吧。
海德洛塔的重臣们,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排成一排。狄米塔尔也身在其中笔直地站着,拚命忍住苦笑。
「…………」
站在他身旁的瓦蕾莉雅,似乎欲言又止地仰望着狄米塔尔。
「……干嘛?」
「……没事啊。」
「那就闭上嘴。万一被问到意见答不出来的话,随便把话丢给我就好。」
与迟来的西吉贝尔特等人会合,进入海德洛塔首都欧里亚克的亚默德一行人,马上便允许拜谒国王。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似乎是一名不拘小节又平易近人的人物,即使面临此等国家大事,也没有要求亚默德一行人立刻回国,反而任由他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只是狄米塔尔万万没料到一件事,就是那位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在奇妙的方向莫名地干劲十足。
「——我说,堂弟大人。面临此等国家难题,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嘛……」
西吉贝尔特手持马鞭交叉在背后,以温顺的表情凝视着脚边巨大的地图。这场今天特别允许瓦蕾莉雅等人列席的军事会议,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幼稚的国王在玩军事会议游戏。只要由他主导这场会议,根本无法深入探讨对策,况且,也不可能在多位亚默德要员面前,侃侃而谈触及军事机密的话题。
站在国王身边的魁梧老人,抚摸着长满白胡须的下巴,严肃地开口:
「恕我直言……在下认为,迅速派遣全军前往卢贝尔提悠,正面决战、击溃贼军才是最好的方法。」
忽视西吉贝尔特,表达个人见解的这位老人,是海德洛塔的军务大臣巴列斯特罗斯。即使年过六十依旧威风凛凛的体格与风貌——与国王恰恰相反——是传统的海德洛塔军人。
「……好像我们的军务大臣喔。」
瓦蕾莉稚低声呢喃道。
「加利德卿吗?应该比他更难缠吧。」
「听说巴列斯特罗斯阁下,是国王陛下的舅公,也可说是国家长老的存在喔。」
卡琳静静插嘴两人的窃窃私语。
「……西吉贝尔特阁下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担任副大臣,恐怕是想藉由国王陛下堂弟的辅佐,尽可能抑制那个看似顽固的老军人失控吧?」
「原来如此啊……」
当然,狄米塔尔完全不认为那个策略有起什么作用。就刚才巴列斯特罗斯发言的方式看来,他非常鄙视年轻的西吉贝尔特,对他感到很反感。西吉贝尔特的神情阴郁,或许是因为国王温吞的个性,以及巴列斯特罗斯的存在,让他很难做事吧。
群臣们听见巴列斯特罗斯的话语,发出喧闹声,西吉贝尔特甩了一下马鞭,镇住那个场面后,缓缓开口:
「巴列斯特罗斯阁下这番话说得十分正确,不得不说十分正确……不过,同时也不得不说这个计策不可能实现。」
「哦?」
「根据刚才传来的报告显示,海德洛塔各地正频繁地发生叛乱分子暴动,以及贼人袭击的事件……如果不先镇压他们,就不可能断然移动兵力。」
「可不可能都无所谓。我要对陛下说的,只是应该先将兵力集中到卢贝尔提悠,击溃贼军这个方针罢了……至于如何具体实现这个手段,就没必要特地在陛下尊前争论了。」
「话说得没错、话说得没错,但是——」
「好了、好了,堂弟大人。」
国王安抚语气逐渐变得粗暴的西吉贝尔特,吩咐侍从再斟一杯红茶。
「——虽然两位大臣的意见都很重要,不过这时也该问问我军引以为傲的女武神的意见吧。您说对吗,迪雅吉列夫猊下?」
「是。」
站在西吉贝尔特后方的克萝蒂德,将军帽夹在腋下,指向卢贝尔提悠的地点。
「属下的意见跟西吉贝尔特阁下相同,在现实情况无法动员大量兵力的现在,确实不可能在卢贝尔提悠击败敌军。不过若是等到镇压各地的暴动,得以集中兵力的状态时,贼军很可能已经从卢贝尔提悠南下到其他地方。而陆下所言十分适切,倘若卢贝尔川的河宽和水深是现在的一倍,贼军的军船恐怕已经行驶到欧里亚克的附近。」
「对、对,没错。你说是吧,大臣?」
「唔……」
面对天真无邪拍了拍手的国王,巴列斯特罗斯显露出苦涩的表情。
「因此,属下认为在墼顿态势以便集中兵力的这段期间,必须密切监视敌军的动向,来争取时间。」
「……猊下有什么可达成此举的计策吗?」
「具体的计策,就没必要特地在陛下尊前议论了。」
「唔……!」
克萝蒂德以巴列斯特罗斯先前的措辞,反将对方一军,在此时停止继续发表对策。虽然她应该是为了袒护西吉贝尔特才这么做,不过当下就能随机应变,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
狄米塔尔小声地询问卡琳:
「你看起来非常精通兵法,你怎么看?」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这一带的地势,所以无法回答。」
卡琳如此说道,回避立即答覆,不过反过来说,她的言下之意是只要情报齐全,她便能下战略性的判断。
怫然不悦的巴列斯特罗斯,使得现场的气氛愈发沉重的时候,一名侍从前来通知国王某件事。
「——喔喔,这样啊!宣见、宣见,立刻召人进来。」
「遵命。」
侍从先行退下,不久后,充满重量感的门扉便缓缓开敔。
「——初次拜会,雷米·克里斯提昂陛下。」
悠然走进大厅、身穿华丽服装的年轻人,将装饰有羽毛的帽子抵在胸前,夸张地行了一礼。
「敝人是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以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代理人身分前来拜访。此次冒昧来访,您还允许本人拜谒,实在非常感谢陛下。」
毕恭毕敬迤说以上内容的亚默德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瞥了一眼西吉贝尔特,露出笑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吉贝尔特瞪大双眼,咬牙切齿。想必他万万没想到理应回国的以萨克,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座欧里亚克的王宫吧。
感到惊讶的,还有狄米塔尔一行人。
「……虽然有想过亚
默德派来的使者也差不多该到了,没想到竟然会是殿下亲自前来……」
「可是,如果要代理陆下出面与海德洛塔交涉,是殿下出面也不奇怪啊。他也到了可以处理那种事情的年纪了。」
「说得也是。」
狄米塔尔早就发现站在以萨克身旁的路奇乌斯。既然路奇乌斯也一起陪同,就意味着封印骑士团应该也一起前来吧。
「以往不知为何,无缘拜见以萨克殿下的尊颜,如今终于得以会面,真是欣喜万分。不过,莫非殿下是来迎捿这里的两位猊下吗?机会难得,我本来想请两位猊下暂时逗留我国,教导我们关于贵国先进的魔法教育——」
国王有些遗憾地呢喃道。不过,以萨克看向瓦蕾莉雅和卡琳,将携带过来的书信递给国王。
「——不是,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像这样造访他国,所以只要国王陛下允许,我想两位猊下一行人就暂时在这里叨扰了。家父也授予我全权处理的权力。」
「喔喔,那就好、那就好!本王想详细听听亚默德的事情,也想询问你们对于叛乱分子一事的意见。是吧、是吧,堂弟大人?」
「那个……如果陛下希望的话……」
对西吉贝尔特而言,光是在这里与以萨克再次相会,他的心情就糟透了吧。不仅如此,若是他以国王宾客的身分停留于此,这份糟透了的心情便会持续更久。说老实话,他应该恨不得希望以萨克与瓦蕾莉雅等人一起回国。
不过,想必以萨克也察觉到西吉贝尔特的这种想法,如此一来,他势必不会回国。即使以萨克只为了惹怒西吉贝尔特而决定逗留于此,狄米塔尔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以萨克似乎不把列席的群臣放在眼里——然后,像是现在才察觉到一般地——俯看画满地板的地图。
「哎呀,这该不会是……正在开军事会议吧?若真是如此,打扰你们十分抱歉。请各位继续商讨。」
「对了,正好,也问问以萨克殿下的意见吧。毕竟殿下是以骁勇善战闻名遐迩的杰弗伦十一世的儿子,也担任封印骑士团团长一职。务必希望你给予建言。你说是吧,堂弟大人?」
想必这位青年国王,完全不清楚以萨克和西吉贝尔特两个人争锋相对的事吧。狄米塔尔偷偷看着西吉贝尔特愈发愁苦的脸,扬起了嘴角。
「唔……我想知道现在的状况——」
—脸得意地在地图上来回踱步的以萨克,冷不防地指向狄米塔尔等人。
「这里就先让我国的,呃……」
狄米塔尔察觉到以萨克想把话题丢向他们这里,便直盯着路奇乌斯,然后迅速地瞟向卡琳。虽然不清楚以萨克的用意,但至少在这个局面,瓦蕾莉雅完全派不上用场。
「殿下。」
或许是察觉到狄米塔尔的视线吧,只见路奇乌斯低声说道:
「——鲁德贝克猊下是博闻强记的才媛,也精通我国的战史和兵法书。不如就先让猊下说明现在的战况如何?」
「说得也是呢……可以麻烦你吗,鲁德贝克猊下?」
「……是的。」
卡琳来到地图的中央后,开始低声告诉以萨克某些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大致的状况了。」
「……你说知道什么?」
以萨克以爽朗的笑容,回应西吉贝尔特听似带有怨念的话语:
「那当然是在各地发生的暴动和袭击,应该是敌方策划的计谋这件事啊,西吉贝尔特阁下。」
以萨克以格外有礼——表面恭敬、实属轻蔑的口吻回答道。
「他们派多数的谍报人员潜伏在海德洛塔的境内,这一点肯定没错吧。阁下应该也十分清楚,不是吗?」
「唔……!」
暗中带出他遭到悠尔罗格方面的人绑架一事,西吉贝尔特咬紧嘴唇。
「那……那种事,我们也早就料想到了!早就料想到了啦!在这么大的范围,而且是同一时期,各地会发生暴动,都是因为叛乱军暗中派来的谍报人员在煽动!那种事情,用不着以萨克殿下指摘啦!」
「用不着那么激动吧,西吉贝尔特阁下。总之,那些谍报人员算准了疾风骑士团离开欧里亚克的时机,一齐开始行动这件事,几乎没错吧。」
「那……那又怎样!」
「对敌军而言,贵国为了镇压暴动无法随心所欲出兵这件事,应该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如此一来,实在难以想像敌军会就这样在卢贝尔提悠等待下去。势必会趁着海德洛塔军无法出兵的这个时期,将战力更往南进军,要不然就是袭击周边城镇,扩大支配领域——」
以萨克站在地图上的欧里亚克与卢贝尔提悠的中间地点。
「德尔布吕克……吗?总之,如果此地有规模大的城镇,就先以这里为目标,集结各地的战力如何?如果太靠近卢贝尔提悠的场所,在众集人数之前很有可能被敌军各个击破。」
「那种事情我知道。所以——」
口气变得粗暴的巴列斯特罗斯,把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冷静地将烦躁给吐了出来。
「……如果真的有迪雅吉列夫猊下刚才所说的争取时间之类的对策,那么将兵力集结在德尔布吕克一事,应该也得以实行。」
「有喔。」
「……什么?」
「我是说也不是没有争取时间的对策。」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若无其事如此回答的以萨克身上。
瓦蕾莉雅发出赞叹声,小声地嘟哝道:
「这么说虽然很失礼……不过殿下可能是位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的人物呢……」
「哪里厉害?」
「因为,他简直就像职业的军人一样——」
「喔喔……那个大概全都是卡琳大人教他这么说的吧?」
「咦?卡琳?」
「殿下擅长的,恐怕不是在战场上精密指挥士兵的战略,反倒是处于王宫的一室,玩弄其他国家于股掌之中的谋略,或是笼络民心,随心所欲地操弄他们那类的政略。」
「那样比较符合他的形象。」听见狄米塔尔这番话,瓦蕾莉雅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你说的话好像比我失礼几百倍耶……不过,确……确实有那种感觉啦——」
「卡琳大人或许应该出生为男性才对呢。如此一来,就不需要以身巫的身分跟你互相较劲,而是有可能以军人的身分成为一名能立下丰功伟业的名将。」
不理予轻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以萨克慎重地叙述自己的主张。
「我有一个——不动海德洛塔一兵一卒,就能阻止贼军侵略的计策。」
「真的有如此妙计吗,殿下?」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说出口了,陛下。」
以萨克面向一脸纳闷的国王,自信满满地回答。
「——就是在下我本人以仲裁者的身分,勇闯敌营。」
「你说什么……!」
原来如此,如果是以萨克的话,也能站在海德洛塔与悠尔罗格之间,担任仲裁的角色吧。只要悠尔罗格不希望与亚默德之间的关系恶化,他们也不得不客气对待以萨克,应该也能自然而然地压制悠尔罗格军的行动。
不过,那同时也会引发麻烦的问题。
「卡琳大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提出那种计策啊……」
「多此一举?那有什么关系,如果那样真的能避免战争的话。不用白白牺牲性命,又能提高亚默德……应该说是殿下的名声吧?」
说乐天是挺好听的,但瓦蕾莉雅只考虑到正向的一面。若是考虑到仲裁不顺利的坏处,可就无法轻易答应这项计策。
「由亚默德任担海德洛塔与悠尔罗格的仲裁角色是很好。不过,皇太子亲自前往那个地方,还是太危险了。要是就这么被捉去当人质的话,对方将会要求庞大的赎金。再说……我也对殿下是否真的被授予如此大的权限感到疑惑。」
「咦?可是他刚才不是自己说——」
「虽然他说自己被任命为全权大使,但那并不代表他能以国王代理的身分随意做任何事。应该只限于与海德洛塔之间的交涉。我不认为他有权利强出头去管悠尔罗格的交涉。」
「就……就算是这样子好了,会有什么不妥吗?」
「天晓得。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会怎样,但我想至少殿下他不是被陛下骂骂就可以了事的吧。等到悠尔罗格发现这方面的不完善,来跟我国抱怨的时候,或许在外交上会引发什么麻烦的事态也说不定。」
而且,更麻烦的是——狄米塔尔对瓦蕾莉雅轻声继续说道。只要看着站在以萨克身旁按着额头的路奇乌斯,狄米塔尔便自信自己的思考是正确的。
「……殿下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感兴趣。已经一副去定了的样子,在本人心中是势在必行的事项了,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正如狄米塔尔担忧的一样,以萨克对国王说道:
「这方法如何呢?只要陛下允许,就让在下来担任对悠尔罗格的仲裁一职。调停成功的话自然是好事,就算调停失败,也能
多少替贵国争取一些整顿态势的时间吧。」
「可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要是肇因一直在大陆的北边悬而未决,也有可能使南方的蛮教徒气势大增……而且我自己也想好好表现给父亲看就是了。」
「喔喔,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帮了我大忙啦!本王最讨厌战争了。如果殿下的仲裁,能使事情不用见血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
「陛下真是位仁德之人。」
「哎呀,啊哈哈!麻烦的军事会议也一瞬间就结束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国王拍了一下被手套包覆的手,下令解散后,一派轻松地拍了拍以萨克的屑。
「好了,殿下。虽然顺序有些颠倒了,就先让我们为你准备热水吧。将旅途的疲惫完全冲洗干净后,详细的后续事项,我们再一边吃晚餐一边聊如何?」
「我很乐意。」
「——啊啊,堂弟大人,也替皇太子殿下骑士团的每个人各自准备房间。跟两位猊下一样,在那个别馆。知道吗?」
「一切交给在下。」
或许已经死心了吧,只见西吉贝尔特毫不隐藏地大大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肩膀,朝国王和以萨克的背影行了一个礼。
在群臣们一边议论纷纷走出军事会议厅时,路奇乌斯来到了狄米塔尔等人的身边。
「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雀跃地发出感动的声音,脸颊泛起红潮,路奇乌斯则低下头温柔地微笑着回应:
「瓦蕾莉雅小姐和卡琳小姐,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辛苦你了,小狄。」
「是发生了不少事啦。」
狄米塔尔将手抵在后颈项,瞪了卡琳一眼。
「——话说回来,卡琳大人,你为什么要给殿下出那种馊主意?」
「……我要严正地否定,那不是我出的主意喔。」
卡琳垂下冰冷的眼瞳,摇了摇头。
「我提议的只有将战力集中于德尔布吕克,在欧里亚克附近做好迎击敌军的准备较为妥当,这件事而已。德尔布吕克的情报也是听里希堤那赫卿说的……在谈论的过程中,我是有说过因为敌人在背后煽动,导致暴动层出不穷,没办法确保战力移动的时间。」
「各位。」
在狄米塔尔等人压低声音,不停说着话的时候,紧皱着眉头的西吉贝尔特朝他们走了过来。
「……不管事情变得怎么样,我们都难以负责喔。」
罩旭一点殿下也知道吧。他不会事后才说些丧气话的。」
「是没错啦、是没错啦。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向我或我军求助吧。」
西吉贝尔特用手大致梳理了一下长发,重新戴好帽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注视着踣奇乌斯。他的侧脸,流露出掺杂焦躁和自我压恶的阴郁表情。
「不过,他应该也知道,若是有个万一,有可能会影响到我国和贵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为什么还想要以身犯险做到这种地步?是赌上性命找我的碴吗?」
「那不是我能回答的事——不过,我想殿下或许是考虑到……如果人称盟主的我国对同盟国的危机坐视不管,恐怕会有损名声吧?」
「你说以萨克吗?」
「毕竟他是将来要继承大亚默德王位的人物啊。」
「……那可是最糟糕的日子了。那种未来,我根本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想像。」
西吉贝尔特轻轻咂舌后,低下头。
「——让……让您们久等了!」
在军事会议厅一直没看见人影的玛莲娜,逆向穿过群臣们的人潮,走进大厅里,向路奇乌斯等人严谨地敬礼。
「各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完毕,由我来帮各位带路!」
「让您费心了,普约尔猊下。」
所有人走在玛莲娜的后方,路奇乌斯转过头瞥了背后一眼,对狄米塔尔轻声呢喃道:
「……迪雅吉列夫猊下无疑是海德洛塔首屈一指的才媛,不过将来似乎会很辛苦呢。」
「是啊,爱错人了啦……应该说,她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
克萝蒂德将手轻轻放在踩踏在大理石祖国上的西吉贝尔特背后,跟这位青年大臣说着话。两人的年纪确实应该相同,然而那副情景,却宛如姊姊在帮不可靠的弟弟加油打气一般。
可能是在偷听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的对话吧,瓦蕾莉雅瞪大双眼,来回看向路奇乌斯的脸和西吉贝尔特他们。
「咦!你……你们说的意思……是那种意思吗?」
「……我真是惊讶到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没发现的顶多只有你跟粉红铠甲女了吧。精神年龄低,有时候也是罪过呢。」
「咦咦!我跟瓦蕾莉雅大人有那种共通点吗?」
「你给我闭嘴。」
狄米塔尔狠狠揍了贝琪娜的头一拳,叹了一口气。
瓦蕾莉雅直盯着自己的脚下,没有在问任何人,只是喃喃自语:
「……可是,就算迪雅吉列夫猊下喜欢他,那个……有办法结为连理吗,她跟西吉贝尔特阁下?」
「话说……西吉贝尔特阁下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物,从他的立场看来,恐怕很难擅自决定自己的配偶吧?至少,得跟王家的诸位人士和重臣们商量过后才能决定吧……」
路奇乌斯耿直地回答瓦蕾莉雅无关紧要的呢喃。
「当然,我也听说迪雅吉列夫家是海德洛塔名门之一,由于辈出优秀的神巫,在家世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也就是说,接下来就端看西吉贝尔特阁下罗。」
就算狄米塔尔厌恶的两情相悦这种感情,发生在那两个人之间,只要克萝蒂德还是现任的神巫,他们就无法结婚。听说克萝蒂德成为神巫已经四年,依照惯例还得坚守贞洁五年——直到二十五岁为止。然后,同年的西吉贝尔特,依他的立场是否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维持单身,就不得而知了。身为王族一员的西吉贝尔特,有尽早娶妻、生下继承人的义务。
「路奇乌斯大人你——」
瓦蕾莉雅抬起头开口。有不详预感的狄米塔尔,企图在刹那间打断她,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路奇乌斯大人你……没有思考过那种事吗?」
「…………」
—如狄米塔尔所料的问题。狄米塔尔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她要问这种自己一定会受伤的事情,不过对这个小姑娘来说,让她认清现实、有所领悟或许比较好吧。狄米塔尔之所以没有阻止瓦蕾莉雅,就是因为这种有些残虐的体贴心。
「路奇乌斯大人也是里希堤那赫家的继承人。不是跟阁下的立场很像吗?」
「不,完全不一样呢。我家只有历史悠久这个优点,也不曾跟王家有过亲戚关系,我想甚至就这么断了后也没关系。不过,家母倒是一直多方催促就是了……」
「路奇乌斯,不要随便乱说。我要跟本院长报告喔。」
「我开玩笑的啦。」
路奇乌斯苦笑着拍了一下狄米塔尔的胸口。
「——老实说,我觉得我就算一辈子结不了婚也无所谓,不过毕竟延续里希堤那赫家是家母的愿望,还是需要能传宗接代的继承人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要求家母再婚,生个弟弟或妹妹,果然只能靠我这个独生子想办法了吧。」
将来还是得娶妻、生子——路奇乌斯接下来说的这句话,不知道瓦蕾莉雅是否有确实听到。虽然可以想像她再次垂下头底下的表情,却没有办法去确认。
狄米塔尔认为是她咎由自取,至少无法同情她。
他将视线从愚笨的少女身上移开,对路奇乌斯说道:
「——话说回来,我有事情想先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
「我想大概是悠尔罗格的谍报人员还是什么的……我们碰到了一个棘手的小鬼。」
「棘手的……什么,小孩吗?」
「虽然不太清楚,但很明显的比我家猊下还要年轻。只是,她本领强得可怕。说待更正确一点是,她很熟知作战的技巧。」
回想起在科特雷德近郊的夜晚森林遇见的那名少女,狄米塔尔如此说明。
「她不仅会使用魔法、动作还十分敏捷,最大的问题是,她有使用类似魔动剑的东西。」
「等一下……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一名长发的少女吗?」
「你有头绪吗?」
「如果是她,我们也在前往这里的途中遇到过。」
「什么?」
「我们在跨越国境、稍微往北的森林里,偶过数骑人马,可是在一遇到的瞬间,就受到危险的魔法攻击。虽然好不容易挡了开来,几乎没有遭受损害……不过,我记得那名少女似乎是使用一把偏大的小刀,施展出『火弹』。」
「应该就是那家伙没错。那个企图绑架阁下的小鬼。」
既然会遇到前往欧里亚克的皇太子一行人,就代表那名少女当时也正和伙伙们北上。照情况看来,想成他们是为了与卢贝尔提悠的友军会合,应该比较自然吧。
「就……就是这里!」
玛莲娜带领路奇乌斯等人来到的地方,是位于王宫东边的别馆。率先抵达欧里亚克的狄米塔尔他们,也同样留宿在这栋别馆。这一整栋别馆似乎是专门开放给从亚默德来的客人们使用的。
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已经依照阿尔尚博的指示,以数人为一组,进入一楼的各个房间里。顺带一提,对方帮以萨克和路奇乌斯准备的房间是在二楼,而瓦蕾莉雅他们被分配到的客房则是在三楼。
路奇乌斯吩咐阿尔尚博派人在宅邪的各处看守后,与狄米塔尔一同走到中庭。
「——不只是那名少女的来历和高强的本领,她所使用的小刀也很令人在意呢。」
「是啊。虽然用途不像我的剑那样广泛,但那确实是魔动剑没错。」
狄米塔尔将手轻轻放在腰间的剑鞘上,环视中庭。即使像这样与路奇乌斯交谈,也会下意识调查自己所处的场所是否有危险,算是他彻底染上的习惯。
「……目前除了我国之外,还没有确实发现有哪个国家保有魔法工学。只是,就像之前提到的那个叫涅蕾妲的女人在比拉诺瓦做的事情一样,她接受了悠尔罗格的援助,在那里研究魔法工学的可能性——」
「不,那个可能性很低呢。」
「为什么这么想?」
「想想从瓦和恩堤家扣押的剑和盾的数量。涅蕾妲她可是接受了单一贵族的援助,就做出了如此庞大数量的东西耶。」
涅蕾妲拥有开发魔动剑的技术。量产化需要的是,某种程度的时间和充裕的资金、描绘魔纹的人才,以及素材。既然接受但丁个人的援助,就能完成那么多的数量,那么若是接受一国的援助,就能够更加轻易地量产化。
「如果涅蕾妲真的转而为悠尔罗格效力的话,就不会只制造出那一把小刀,而应该会生产数量更加庞大的武器。然而,目前却没有收到悠尔罗格有使用那类新兵器的消息。这可以解释为,悠尔罗格还没有实用程度的魔法工学。」
「…………」
原先听见狄米塔尔的话后,陷入沉思的路奇乌斯,突然像是启蒙般地抬起头。
「……搞不好殿下正是认为那名少女可能是悠尔罗格的人,才主动提出要以仲裁的身分勇闯卢贝尔提悠。」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可能是想确认悠尔罗格是否有制造魔动剑的技术——有没有量产的事实吧?」
「确认以后又要怎么样?」
「不思考对策就糟了吧。如果海德洛塔就这么和悠尔罗格发生全面冲突,要是在那个过程中,海德洛塔得到了魔动剑——」
「……先不管悠尔罗格,让海德洛塔得手确实很麻烦,不过殿下真的能想到那种地步吗?我。很怀疑。」
「喂。」
狄米塔尔那种藐视皇太子的口吻,令路奇乌斯皱起眉头。
「开玩笑的啦。」
表现出海德洛塔性情的庭院里,比起各色花朵,铠甲模样的士兵铜像和被修剪成四角形的灌木更为显目。在看习惯了鲁奥玛宫廷的庭院以及皇太子温室的狄米塔尔眼里,此景有些杀风景。
狄米塔尔仰望耀眼的夕阳,嘟哝道:
「……如果殿下要去和悠尔罗格交涉,你当然也得去吧。」
「是啊。」
「我家猊下她们怎么办?要留下她们吗?」
「这要好好思考思考。」
若是亚默德的皇太子和神巫亲自来访,也能让悠尔罗格感受到己方的真心。如果是个性懦弱的指挥官,便会无法漠视亚默德的想法,选择退兵,就算无法做到那种地步,势必也不得不听从本国的指示吧。如此一来,便能暂时达成争取时间的目的。
不过,相反的,如果对方是不轻易屈服亚默德之名的刚毅司令官,交涉不顺利,不只以萨克,甚至连神巫都有可能被当成人质。而且,敌军的司令官恐怕是属于后者的类型吧。
「都已经预料到那种地步,却还是执意要去吗?」
「殿下都亲自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话说死了。现在才说不去,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狄米先生!路奇乌斯大人!」
二楼的窗户一把被打了开来,反射夕阳、闪闪发光的粉红色铠甲探出头。
「听说准备好茶饮罗~!」
「……你就不能稍微安静一点吗?」
狄米塔尔一脸不耐,挥了挥手,便和路奇乌斯一同进入宅邸内。
※
虽然暂且将她捧成了猊下,但事实上却是个连在哪里出生都不知道、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不知是否因为在立场上,一直尊称她为猊下、恭敬地对待她的关系,或是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拉姆彼特十分喜欢西瑞尔·杜耶布尔。更正确地来说,拉姆彼特几乎完全不亲近西瑞尔以外的人。
不过,对西瑞尔而言,自己成为军人并不是为了要来照顾小丫头。更别说是要帮忙小孩子入浴,是他作梦也想不到的。
「…………」
西瑞尔卷起裤管和衬衫的袖子,坐在矮椅上,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地在清洗拉姆彼特的黑发。
「你太懒惰罗……」
不管用手指滑过几次头皮,每次都还是会产生褐色的泡沫。虽说在绑架西吉贝尔特时,跟追兵交战,一头冲进了泥土中,但只要之后好好地洗头,就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想必拉姆彼特当时只用河水稍微清洗脸部,并没有用手指仔细清洗到发根的部分吧。
「……再说,有必要留那么长的头发吗?」
「唔?」
听见西瑞尔的嘟哝声,原先浸泡热水到鼻子的拉姆彼特,回头看向他。由于浴缸的热水早已变脏,褐色的泡沫像胡子一般,紧黏在她的鼻子下方。
「……我要换热水。」
西瑞尔随意擦了擦少女的脸,拔掉浴缸的塞子。
「搬新的水过来!」
西瑞尔一吩咐完,便有侍女们抱着桶子走进充满蒸气的浴室,开始朝刚放完水的浴缸里不断倒水。
「好……好好……好……好冷——」
「那你自己煮沸啊。」
拉姆彼特因冰冷的水缩起了身子,西瑞尔冷淡地推开她,再次搓揉肥皂起泡。
「……这本来应该是侍女的工作,为什么小官非得做这种事……」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推给拿水过来的侍女们,不过,贝要拉姆彼特讨厌被她们触碰,西瑞尔就只能亲自出马。
「你各方面都太不足了啦……」
侍女们离开浴室后,西瑞尔发出最近养成习惯、语带叹息的咕哝声。
「……到底是怎么养的,才会变成这样啊?」
「一……一个……人——」
拉姆彼特一边用自己的魔法加热浴缸的水,一边说道。
「什么?」
「一个人……长……长大……」
「一个人?你是说你一个人自己长大的吗?」
「应……应该……」
「应……应该……」
西瑞使劲刮着少女的头皮、清洗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那个叫梅朵的,现在在哪里?」
「……乌……乌……乌尔——」
「?」
「乌尔海玛特……」
「乌尔海玛特?那是在哪里?」
「不……不……不知……道……」
「总之,她就是在那里吧?她以后会从那里过来接你吗?」
「不……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西瑞尔以指尖用力搓揉少女的头部,清洗她的头发,然后露出苦笑。
关于拉姆彼特的事,确实谜团重重。
在哪里出生、在哪里学习魔法、为什么来到悠尔罗格——勉强得知的事情,顶多只有教育拉姆彼特的是那个叫作梅朵的女人罢了。
就连那名梅朵的来历,也不得而知。只是,从她带来对悠尔罗格有利的情报、留下普通人也能使用魔法的武器和拉姆彼特,要自己随意使用就离开的这几点看来,至少就目前来说,她应该不是敌人。
「……太可笑了。」
仔细一想,乌希马尔和西瑞尔都依靠那种来历不明、连值不值得信任都存疑的女人们,就出兵讨伐海德洛塔。冷静思考之后,那举动根本是荒谬绝伦。
也就代表,他们已经被逼到只能出此下策的绝境了吧。要实现打倒海德洛塔的夙腮,悠尔罗格这个国家还太弱小、太青涩,而相反的,乌希马尔却又过于年迈。为了在乌希马尔有生之年以某种形式留下功绩,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也有必要冒险犯难。
为此,拉姆彼特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道具」。不仅不需要对她投入过多的感情和同情,反而还会成为阻碍。
「……差不多该出来罗。」
西瑞尔用热水冲洗少女的头部无数次后,站起身来。在招待即将到来的稀客现场,西瑞尔和拉姆彼特自然都不能缺席。
西瑞尔俯看装有全新换穿衣物和拉姆彼特小刀的篮子,不由得自言自
语:
「……你连自己的师父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就算问你这把小刀的制作方式,你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唔?」
「没事,我问了没意义的问题。忘了吧。」
拉姆彼特走出浴缸,随便擦了擦身体,慢吞吞地换衣服,西瑞尔将视线从少女的裸体移开,叹了一口特别大的气息。
※
—大清早离开德尔布吕克之后,渡过了好几条小河,朝北方前进,太阳已渐渐西下。或许是因为靠近有水的湖沼地带,吹来的晚风也带有些许的湿润。
目送皇太子一行人的封印骑士团团员们自是不用说,想必这个时候,有可能移动的战力都正从海德洛塔全国各地朝德尔布吕克前进吧。不过,要聚齐能够与悠尔罗格军正面对决的兵数,还需要花窦一些时间。
—行人以争取那个时间——的名义,前往卢贝尔提悠。
「我还是先跟你们说一下。」
以萨克策马奔腾,一边对同行者们说道。
「——我们这次之所以像这样以身犯险,与其说是为了海德洛塔,倒不如说是为了我国的利益。特别是柯斯塔库塔猊下,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是的,殿下。」
和狄采塔尔乘坐同一匹马的瓦蕾莉雅,以温顺的表情点了点头。
「虽然交涉这件事是我的工作,不过我希望各位能仔细睁大眼睛,帮我注意今后有可能会影响我国利益的事情。」
「具……具体来说,是什么事情?」
「是叫魔动剑吗?跟小狄持有的武器一样。」
「对,没错。」
「还有,我想应该不会有才对,就是类似贝琪娜小姐身上穿着的铠甲那类的东西。」
以萨克指着发出匡啷匡啷声、精力充沛地与马匹并肩奔跑的粉红色块状物,呵呵地笑了。
「——总之,问题在于有没有除了我国以外的国家保有魔法工学。就连我国也才正要开始正式开发,要是那项技术已经流到其他国家,就没意思了嘛。」
「是……」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偷偷询问狄米塔尔:
「……已经确认的魔动剑,应该只有那个怪小孩持有的小刀吧?」
「就目前为止来说,是这样没错。只是,根本就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个小鬼就是悠尔罗格的军人。」
「那么,应该还没有量产吧?」
「所以,就是要确认这一点吧。我之前也说过了,如果悠尔罗格持有大量的魔动剑,很有可能透过战争,流入海德洛塔的手里。绝对要避免这件事发生。」
「……好麻烦喔。明明海德洛塔不是敌国,而是同盟国耶——」
「我还宁愿他们是敌人,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尽全力击溃他们也没关系……不上不下的同盟对手,或许才是最麻烦的。」
狄米塔尔看似不耐地嘟哝道,凝视着遥远的北方。由暗红色逐渐转为蓝青色的天空下,看得见隐隐约约、零零星星地亮起一盏盏如渔火般的亮光。
「殿下,卢贝尔提悠到了。」
路奇乌斯指向前方,如此告知。从这个距离还无法明确判断,不过忽隐匆现、闪闪烁烁的亮光,或许是城墙上并列的篝火。
以萨克回过头询问狄米塔尔:
「——小狄,如果悠尔罗格拥有大量的魔动剑,有办法一口气处理掉吗?」
「很可惜的……如果做得到那种事的话,就不能当成武器来使用了。」
「我想也是。」
「据技师长所说,用非常高的温度长时间加热,有时候能融化画在魔动剑表面的魔纹,不过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要在一瞬间处理掉,只能靠物理性的破坏吧。」
「这样的话,搞不好让和平交涉成功还比较轻松?」
「或许吧。」
「哎呀哎呀……只能祈求对方还没有进入量产化的阶段罗。」
「…………」
在皇太子与狄米塔尔进行如此对谈的期间,德尔布吕克的轮廓也愈变愈大。似乎从远方传来听似号角的声音,那或许是进出那座港都的船只船员所吹响的。
瓦蕾莉雅发现自己试图压抑不安,而在不知不觉间抓住狄米塔尔握着马绳的手,急忙将手抽了回去。
※
由于已事先派遣使者通报对方,来到卢贝尔提悠的以萨克一行人,才没有被当成可疑人物,突然遭受攻击。
即使如此,他们也并不一定会以友善的态度对待自己。正确来说,他们现在只是还难以决定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亚默德皇太子一行人吧。
「——虽说是港都,还是没有海水的味道呢。」
城墙上以及大街上,都站立着手持长矛的士兵们。狄米塔尔在日暮时分的微光之中,聚精会神地观察他们,却没有发现装备着类似魔动剑武器的人。
「……我听说这个城镇一下子就被占领了,是真的吗?」
听见瓦蕾莉雅的低声呢喃,狄米塔尔眯细双眼。
「为什么会怀疑?」
「因为,城墙到处都崩塌了。我以为攻城战花了不少时间。」
「…………」
确实,城墙到处都有崩塌的痕迹。与其说是为了修补而重新堆砌石材,倒有种硬是遭到破坏的感觉。
「你这个着眼点倒是挺不错的嘛。亏你还能发现。」
「……要夸奖我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夸奖啦。」
「如果你能解释城墙坍塌的理由,我就夸奖你。」
「请各位在这里下马。」
从城镇外头一路带领一行人的士兵,在巨大的建筑物前要求以萨克等人下马。虽说巨大,也不过是跟周边的建筑物比较,若是跟亚默德或海德洛塔的王宫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从它与仓库相邻的这黠看来,应该是这座卢贝尔提悠的工商会馆吧。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可说是最适合俯看城镇全貌的场所。
「呜呜呜呜呜……我好像开始想尿尿了。」
「你一天到晚都想尿尿。用不着一一报告。」
「欸,我说啊……」
瓦蕾莉雅踏进有许多士兵守卫着的玄关大厅,仰望狄米塔尔低声说道。
「……这里该不会,是敌军的临时司令部吧?」
「应该是吧。」
「喂,小狄。」
被路奇乌斯轻轻撞了一下侧腹部的狄米塔尔,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的窗户往外看出去。
这栋工商会馆的构造,似乎可从建筑物的后方直接通往卢贝尔川,可从窗户俯看到停泊于河岸的无数船只。有几艘收起帆、明显不是商用的大型船置于其中,必定是悠尔罗格士兵们搭乘而来的军船吧。
狄米塔尔在意的是,有人正从军船搬运某样巨大的货物到小型船上。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不过数量非常多。
「……那是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军粮。」
「那边的船上堆了好多大石头呢。」
「破坏城墙,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应该是……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详细确认里面装的东西。」
「你可不要动歪脑筋喔,小狄。你的职务是瓦蕾莉雅小姐的护卫。直到回去德尔布吕克之前,你都要以这项职务为优先。」
「我知道。」
没办法伫足太久,狄米塔尔等人就这么爬上楼梯。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
狄米塔尔等人被带领到的,是一间要称之为大厅,宽敞度则略显微妙的房间。如果这栋建筑物是工商会馆,那么这里应该是用来开会或是作为其他用途的房间吧。
摆放在那间房间里的巨大圆桌上,有一位体格壮硕的白发老人正坐在上座。眼神锐利、散发出的气概如同一名身经百战的名将,非常适合华丽的军服。
老人张开双手,招呼一行人进来。
「我听说……你们是亚默德的以萨克殿下,以及陪同的一行人。」
「正是。」
以萨克脱下帽子放到胸前,悠然地行过一礼。
「我是亚默德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您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阁下?」
「也不是没有人这么称呼我啦……总之,请先就坐。」
从老人表现出的态度,感觉不到他有轻蔑以萨克的模样,话虽如此,也感觉不到他有意谦卑。就算出现在这里的是杰弗伦,弗朗西斯克本人,想必这位老人——乌希马尔,杜耶布尔也会采取相同的态度吧。由此可推断老人的自尊心很强,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绝不会阿谀奉承。
以萨克坐在老人的正对面,并示意要瓦蕾莉雅坐在自己的旁边。狄米塔尔、路奇乌斯以及贝琪娜,则站在能够保护两人背后的位置。
乌希马尔震动了一下眉毛,注视着瓦蕾莉雅。
「……这位,莫非是……?」
「我国的神巫暨上级监察官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小姐。」
「原来如此……亚默德神巫的传闻,在北边也很有名,比想像中的还要美丽……」
乌
希马尔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后,拿起小小的摇铃,轻轻晃动。
「总之,先用茶吧。」
「……!」
乌希马尔说完后,侍女们随即进入房里。虽然女人们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以流畅的动作准备红茶。由于不认为乌希马尔的军队会特地从悠尔罗格带来好几名非战斗员的女人,想必她们原本就是这座城镇的居民,只是听从占领军的指示工作罢了。
不过,狄米塔尔之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贾基尔卡的剑柄,并不是因为看到她们。而是看见跟她们一起进来房间的士兵们——尤其是现身在队伍最后头的,看起来二十几岁的青年将校和年幼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