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一章 神巫们的秋天

据说雷顿特拉所封印的「魔」,至今仍沉睡在「封印之丘」的地底下。

为了防止嗜血的「魔」清醒,便禁止在这座山丘上流血。

杀生自然不用说,也严禁狩猎和钓鱼,

若是打破这个禁忌,就算是王族也一概判处重罪。

在夏琦菈·巴贝尔所居住的布拉达曼特宫也同样遵守着这个禁忌,这座离宫的厨房禁止宰肉杀鱼。

端上布拉达曼特宫餐桌的鱼和肉,全是在其他场所处理过的东西。

不过才初秋,从这座海岬上放眼望去的大海就已经染成阴郁的灰色。与其说是季节的因素,这里似乎一年四季都是这种景色。

建在面向忧愁大海所突出的海岬上的宅邸,如今只剩下地基。虽然事件发生后,崩毁的建材形成了一座小山,但为了调查,大多搬走了。

当然,哪里并没有死相凄惨的尸体。顶多只有类似血迹的红黑色污渍,飞溅到仅存的石柱上。「这里原本也是但丁所拥有的土地宅邸吧?」

佩托菈擦拭眼镜的镜片,目瞪口呆似地说道。

「——把那片土地和宅邸,还有那里的昂贵物品全都没收据为己有,竟然还那么轻易地就让他给逃跑,帝玛的监视体质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

对佩托菈的不满充耳不闻,卡琳·鲁德贝克把手抵在纤细的下巴上。

「我说卡琳?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耶。」

「……对不起。这件事单方面责怪帝玛办事不当,或许有点可怜呢。」

「咦?什么意思」

「从这个烧毁的痕迹来判断……我认为这不是单纯的火灾。」

过去拥有外墙的场所旁,掉落着一块严重扭曲的窗框,虽然烧焦,但如果不用高温炙烧,铸铁是不可能歪曲成这种地步。而且,据说少数在附近居住的居民也察觉到宅邸发生火灾时,已经快要完全烧毁了。石造的基础只剩下地基的部分,也显示火势有多么猛烈。

「呃……所以,简单来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通常纵火不会烧到这种地步。我想大概是短时间内在宅邸全体四处纵火。」

「只要泼汽油,应该就会形成这么猛烈的火势吧。」

「没有那类的痕迹。」

「你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啦。所以到底是怎样啊?」

「我想是用魔法一口气纵火。」

虽然几乎不曾亲眼目睹,但据说使用魔法的战场上,尸体常常被烧得不成人形。舔噬这间宅邸的火焰,想必也是魔法所造成的。

佩托菈压低声音对卡琳说:

「……可是,但丁不速不会魔法吗?」

「对,问题就在这里。」

某一天,原本被囚禁在这间宅邸里的但丁·瓦利恩堤,将监视自己的帝玛士兵一个不留的全数杀害,放火烧了屋子后迅速潜逃。答应亚默德政府监视但丁的帝玛政府虽然知道但丁对亚默德做出对立的行为,但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帝玛大概只将但丁视为单纯的政治思想犯之一吧。

「不过。也不可能对帝玛说出但丁曾暗中进行魔动剑的开发和量产把。」

「的确不能说吧。我想帝玛应该隐约有察觉到,但毕竟我国现在仍将魔动剑的存在视为军事机密。」

「不管怎样……唉,好像都会引起纷争呢。」

佩托菈耸了耸肩,回头望向平缓的坡道。

有一群人包围着四匹马拉的马车,从通道往这个海岬尖端宅邸的道路前来。奇怪的是,守护马车的全是骑着白马,穿着男装的少女,从她们腰间佩戴的剑以及统一的白色制服来判断,似乎是某个骑士团。

只不过,这群少女的表情明显透露出迷惘和不安。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擅长骑马吧。从她们握住缰绳的生疏受罚,可以清楚看出他们骑马的技术大概跟卡琳差不多,佩托菈像是在忍住笑意般抖动着肩膀,接着询问卡琳:

「她们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美少女骑士团?」

「好像叫作——『圣处女守护骑士团』喔。」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很响亮,但总而言之,就是给予在选拔神巫的过程中遭到淘汰的少女职务,主要目的在于提升现在神巫的威严,是个与实战无缘的花瓶骑士团。——卡琳是这么听说的。

「听说帝玛的双胞胎猊下是靠权力当上神巫的,这是真的吗?」

「对不起。你稍微闭上嘴巴吧。要是因为你的失言发展成国际问题,我可就伤脑筋了呢。」

「哎呀,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说。就算是我,也不会在本人听得到的地方说出这种话好吗?」

「闭上嘴不就是了。」

卡琳叮嘱奸笑个不停的佩托菈后,走下斜坡迎接一行人。

不久后,一行人停止行进,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走下马车。她比周围的美少女骑士年长,是个穿着简单低领交叉式服装的短发美女。不过,从她腰间佩戴着长剑看来,她应该是骑士团的一员。

这位美女踏着飒爽的步伐走到卡琳的面前,恭敬地行过一礼后,自我介绍:

「我是圣处女守护骑士团的团长,安朵娜·玛尔凯吉妮。您是卡琳·鲁德贝克猊下吧?」

「是的。」

「劳驾您前来这种乡下地方,真是感激不尽。」

「两位猊下呢?」

「在那里。」

安朵娜指向马车后,两名少女做足了面子,在美少女骑士团井然有序排成一列的队伍之下,走下马车。

两个美少女都穿着以蓝色为基调、透明感十足的洋装,看起来大约十五六岁,体型和长相都一模一样。只是,先下马车的少女头上戴着的是新月图案的头饰,后下马车的少女则戴着星星图案的头饰。

搧着羽毛扇子的走来的新月少女,表面上遵从礼仪,却用像是打量的眼光凝视着卡琳,缓缓说道:

「……我是这次就任帝玛首席神巫的萝玛丽娜·格隆多纳。以后请多关照。」

「我是卡琳·鲁德贝克。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这位是我的妹妹,在新年春天来临后才会就任下一任神巫,她叫安东丽娜·格隆多纳。」

「请多指教咯~~」

「请多指教……」

卡琳向态度悠然自得的安东丽娜行过一礼后,立刻就理解了这两个帝玛双胞胎神巫的个性。姐姐萝玛丽娜想必头脑清晰、擅于算计,是爱用讲道理的方式将对方逼上绝路的谋略家类型吧。不让别人读出她的心思而谨慎地控制音调变高低的说话方式,就某种层面来说,或许可说与卡琳很相似。

而妹妹安东丽娜讨厌艰涩拘谨的事物,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以感觉决胜负类型的神巫吧。硬要比喻的话,她可说是比较接近瓦蕾莉雅。

两人的共通点是十分傲慢,丝毫不隐藏自己是最优秀的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心,实际上理应冰雪聪明的萝玛丽娜自然不用说,连显然不知世事,不懂察言观色的安东丽娜都自信满满的朝卡琳和佩托菈投以蔑视般的视线。

当然,与其说是格隆多纳姐妹的责任,应该是帝玛的王宫造就她们这样的个性吧。王公贵族这种生物,多多少少会莫名坚信自己比他人优秀,因此态度蛮横无理。这一对可怜的双胞胎之所以对卡琳投以这样的视线,是因为她们自己天生就罹患了那种不治之症,甚至毫无自觉。

「——话说回来,事情变得真~~是麻烦把。」

安东丽娜露出一点也不感觉麻烦的傻笑说道。

「我们完~~全没听说但丁·瓦利恩堤竟然是如~~次残暴的犯罪者呢。」

「我国也感到十分困惑。我们万万没想到贵国的国军竟然会如此后知后觉。」

「……什么?」

安东丽娜一瞬间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后,可能是终于意会到卡琳的话中之意,便皱起眉头用扇子拍打手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国和贵国之间达成了何种协议,你们有看过正式的文件吗?」

「咦?」

「如果没有的话,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至少我国在契约上完全没有过错。」

几乎是因为国王的虚荣心才凑成的双胞胎神巫,其中看起来态度总有些松松散散的妹妹,绝不可能会浏览用细小的字体写得密密麻麻的高机密文件。卡琳用这一招制住她无聊的找茬行为,询问看来能谈论正经话题的姐姐和骑士团长:

「——所以,关键任务但丁的行踪呢?」

「目前还下落不明。」

安朵娜一脸抱歉地低下头。不过,对她抱怨办事不利也于事无补。况且,帝玛的魔法院完全没有接触但丁的事情,萝玛丽娜两人和她们的护卫会不知情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听说火灾的隔天,附近居民发觉这件事后,前来查看情况时,发现无数个走下这个坡道的脚印。从这一点来判断,我想但丁·瓦利恩堤并非靠自己的力量逃亡,而是受到某人的帮助才逃跑。」

安朵娜说明目前国军正扩大搜索范围,一起寻找那些帮手后,对卡琳和佩托菈说

「我们已经在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准备好了旅馆,先请移驾到那里把。请两位解除旅行的疲劳后,再会见国军的警备负责人。」

「麻烦你了。」

再跟这一对双胞胎谈下去,也只会累积压力而已吧。卡琳轻轻垂下头,迅速的坐进己方的马车。

「——那两个人根本不必特地过来吧。」

佩托菈放松紧张的心情语带叹息得抱怨道。

「其实只需要派国军的人过来说明就好了。」

帝玛方面恐怕是因为亚默德派遣过来的是卡琳的缘故,才急急忙忙派那些少女过来吧。

神巫要以同等地位的神巫来迎接才不会失礼,这种想法在外交上并不奇怪。

卡琳悄悄掀开窗帘,凝视着改变方向开始驶向下坡的双胞胎神巫的马车。

「……对方现在应该也在抱怨我国干嘛特地派神巫过来吧。」

「卡琳你啊,真的认为但丁逃走了吗?」

「你觉得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反过来被提问的佩托菈,以夸张的动作歪了歪头。

「如果用一肚子坏水的心态来思考的话——比如说,但丁偷偷提供帝玛关于自己所知道的魔动剑的知识,来换取自由,因此演了一场戏呢?」

「你的意思是,这全是帝玛自导自演吗?」

「没错、没错。」

卡琳听完佩托菈说的话后,沉默了片刻,接着瞪大双眼凝视她的童年玩伴。

「喂~~你是怎样啊,干嘛露出那种目瞪口呆的神情?」

「……对不起,因为我完全没想到你是会思考得那么深入。」

「我说你啊……!」

「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但丁这个门外汉,不可能从头将魔动剑的构造和制作方法告诉别人。连我都觉得困难了……不过,要是他手上有魔动剑又另当别论了。

如果是涅蕾妲·卡治亚高斯,或许还可能对没有任何基础知识的人传达魔动剑的制作方法。但是,但丁终究只是她的资助人,并非她的共同研究者。有点难以想象他会以魔动剑的知识和帝玛谈条件。

「——就算他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以至于帝玛放但丁逃跑,但有人大举袭击带走他,这个借口太过粗糙了。

「说的也是呢。既然要放但丁逃跑,说成因为打雷,宅邸起火燃烧,他逃脱不及被活活烧死,搞不好还好听多了呢。」

帝玛和亚默德达成协议,收取但丁存在于领地内的庞大私人财产作为报酬,将但丁终生囚禁在那栋宅邸里,严格的监视他直到死亡。让但丁逃跑,就代表无法履行契约。倘若帝玛与但丁私下交易,没必要特地将情况导向让亚默德有机会抓到把柄吧。

卡琳在驶向下坡的马车中轻轻低垂着双眼。

「魔动剑的情报还没流到帝玛手中。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过,但丁和其他人逃跑也是事实。虽然不知道帝玛对于搜索但丁一事下了多少心力,但拜见国王陛下也顶多只能叮嘱他们务必妥善处理。」

「我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觉得我们最好尽快回国。」

「……我也这么认为,搞不好是有人计划要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国外。」

卡琳慢慢的靠向椅背,深深叹息。

小巧的手环反射阳光,闪发出七彩的光芒。虽然要作为一件艺术品还有待加强,但考虑到它的目的和制作者,也就不难理解了。

狄米塔尔爬上铺着小石子的平缓坡道,将今天早上刚完成的手环扔向天空再接住,不停把玩着。秋意十足的风令肌肤感受到了寒冷,但又不到会起鸡皮疙瘩的程度,不过与夏天的温差可以明显感觉到季节的更迭。周围随风摇摆的杂草,也逐渐从绿色转换成金黄色。

从城镇的西门起码约三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鲁奥玛郊外的「封印之丘」。徒步前往想必有点远吧。

狄米塔尔之所以故意不骑马而来到这里,只是因为他今天休假又没有什么急事,为了不让身体变迟钝,一时心血来潮才想到要用走的,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狄米塔尔再次将手环高高的扔向空中后,发现有一群人马从山丘上迎面而来。数量是五六骑,即使从远方观看,也能看见他们身上鲜艳的蓝色斗篷随风飘扬。看出一行人是封印骑士团——「青之右手」的狄米塔尔,将手环收进手上的珠宝盒,往旁边移动让出道路。

「——咦?你不是小狄吗?」

狄米塔尔轻轻低下头站在路旁,骑在队伍最前方的年轻人在他的面前停下马匹。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如此询问的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以及其他骑士团的团员的马鞍上,全都垂挂着弓和箭筒。其中也有人的马鞍上吊着野兔或山鸠。很显然是打猎玩正要回城的样子。

狄米塔尔将手置于胸前,恭敬地行过一礼后回答:

「在下正要将技师长的礼物送到布拉达曼特宫的巴贝尔猊下那里。」

「礼物?」

以萨克的视线集中在狄米塔尔手持的珠宝盒上。

「喔喔,之前的那样东西那么快就完成了吗??

「是的。」

「话说,我能在这里看一下那件礼物吗?」

「如果殿下能亲自得到巴贝尔猊下的允许,小的没有意见。」

狄米塔尔对于自己刚才还拿那件礼物扔来扔去把玩的事情只字未提,若无其事地回答。

以萨克露出苦笑,回头望向自己一行人方才奔驰而过的山丘上。

「——我们刚刚才到离宫叨唠,贡献了几只今天的猎物呢。现在又要回到离宫拜托巴贝尔猊下让我看看技师长送她的礼物,总觉得不太好意思呢。」

「猊下迟早会邀请您过去吧。在下认为女性应该都会想要向别人炫耀这种东西。」

「原来如此,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你不像路奇乌斯,很清楚女性的心思嘛。」

「没有这回事。」

狄米塔尔不着痕迹地确认跟随以萨克的团员的面孔,悄悄的皱起眉头。安海尔·沙佛尔卡达、雅辛·耶尔·夏沙特、丹·布尔迪索,以及其他数人——可是,却不见理当应该存在的路奇乌斯的身影。即使是以萨克私人的游乐行程,也习惯会带骑士团的人护卫,思考到这一点,路奇乌斯不在,还真是有点奇怪。

「耽误使者大人运送物品献给猊下,实在是太失礼了。那么小狄,再会咯。」

以萨克轻轻拿起帽檐宽大的帽子致意后,便鸣响缰绳。安海尔等人一语不发地用眼神向狄米塔尔致意后,随着以萨克奔驰而去。

狄米塔尔目送他们离开一会儿后,抚摸着后颈项叹了一口气。

「……路奇乌斯那家伙,该不会因为比托那件事,真的惹恼了殿下吧?我不认为那个聪明伶俐的殿下对部下的态度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过——」

苏古娜·罗梅达尔从比托逃到亚默德时,瓦蕾莉雅热切的希望能够保护她,路奇乌斯无法阻止瓦蕾莉雅的脱稿演出,因此曾经遭到以萨克追究他的责任。不过,最后也没有追究瓦蕾莉雅本身的罪过,应该圆满落幕了才对。难以想象以萨克事到如今会因此疏远路奇乌斯,将他撤离随侍的职务。

狄米塔尔倾着头,想不出其他路奇乌斯离开以萨克身边的理由,不久之后便甩了甩头,迈开步伐。因为送完东西后,只要到路奇乌斯家露脸,当面问他本人就好。

狄米塔尔稍微加快脚步,来到布拉达曼特宫,没怎么等候,就允许和夏琦菈会面。

「哈喽,青少年!跑腿幸苦啦!」

夏琦菈·巴贝尔在高雅的离宫中庭里的一座石造凉亭内啜饮着红茶,狄米塔尔一坐下,她就立刻从少年的手中抢过珠宝盒。

「我看~~我看,奇奎充满爱意的礼物,完成品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同样是权贵显要,跟猊下贱卖比殿下轻松多了。因为可以不用太拘束。」

即使狄米塔尔随便说出这种话,改变脸色的也只有准备好新茶的侍女们,夏琦菈本身并没有露出什么升旗的表情。

「啊~~你来的路上遇见殿下了吗?」

「对。」

「虽说是权贵,但他是天生的王族,而我毕竟只是出生于塞卢素尔的老百姓嘛。论血统,你还比我高贵多了呢。因为你是人称与佛堤亚王家势均力敌的里希堤那赫家的一员啊。」

「里希堤那赫家也已经快要绝后了。」

狄米塔尔拄着脸颊,注视着被秋天的花草点缀的庭园。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比以前来的时候还要华丽。以前要更加杂乱,放任草木恣意地生长。

夏琦菈从珠宝盒取出手环,立刻将它戴进左手的手腕上,抚摸着手环光滑的表面,露出满足的笑容。

「——不愧是天才,手脚真快。」

「因为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有殿下全面支援嘛……只要采掘阿尔汉塔的工作上了轨道,开发速度应该会更上一层楼。」

自从得到以萨克这个资助者后,以往

奇奎在第三工厂勉强持续的魔动剑研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进行。

奇奎本来就是稀世天才。只要给予他能够自由埋首研究的环境,会形成这样的情况,或许反而可说是自然的结论吧。过去奇奎构想的魔动剑,必须由铁匠库尔图瓦老爹打造出形体,再由狄米塔尔刻绘他所设计的魔纹——数天内,三人形影不离,才总算完成一把剑。如今不同了,奇奎的手下有许多铁匠和纹章官能听他差遣。在吩咐他们制作骑士团量产型的魔动剑这段期间,奇奎已经在构想下一把魔动剑。

「毕竟世上不是所有事情是美好的嘛。」

夏琦菈嘴里塞满蜂蜜口味的瑞可达起司内馅的酥皮点心,洋洋得意的不停点头。

「——不过,最大的前提是这里的王家人要有最起码的正义感,必须拥有强大的力量威震八方,否则四处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战争。」

「猊下您是这么想的吗?」

「就算再怎么大声呐喊高洁公义之事,那些呐喊声也没有阻止现实武力的力量吧。没有力量的正义没有任何意义,没有正义的力量只不过是暴力。我常常对年轻的神巫候选人说,正义必须伴随着力量才有意义。」

「神巫候选人全都很年轻喔。过了三十岁还在当神巫的,也只有您了吧……不过,爱说教这一点,倒是很符合您的年龄就是了。」

狄米塔尔啜饮着红茶,口出恶言。

「嗯~~你说话很毒这点也很可爱呢……我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你要不要当我的养子呢?」

「话说回来……」

狄米塔尔无礼的漠视了夏琦菈不知是真心还是戏谑的话语,询问在自己来访之前,以萨克造访这里的理由。

「虽然殿下说是为了贡献打猎的猎物才顺道过来这里,但那是谎话……其实他是有什么要事才登门拜访的吧?」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在说谎?」

「位于圣地正中央的这座离宫,严禁带没有处理过的动物肉对吧。那个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表示他说猎物什么的是说谎。实际上应该只有殿下被招待入内,跟猊下会面……不是吗?」

「原来如此啊。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啊。」

「明明不怎么佩服,请不要装作一副佩服我的样子好吗……所以,殿下找您到底有什么事呢?」

「那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事。」

夏琦菈露出笑容避而不答,用手指弹了下茶壶。应该是叫人准备另一壶红茶的意思吧,接收到这个讯息,原本随侍在凉亭屋檐下的侍女小跑步朝离宫内消失了身影后,夏琦菈便将身子探到桌子上方。

「——先别管那个了,你有没有打算换工作?」

「换工作?我好不容易努力照顾狂妄的小姑娘到现在,您现在又要我换工作?」

「不速啦,我不是叫你别当纹章官。而是希望你别当柯斯塔库塔猊下的纹章官,成为我的专属纹章官。」

「——」

听见出乎意料的提议,狄米塔尔哑然无言,怀疑的眯起双眼,凝视夏琦菈。

「我的专属纹章官妮古莎女史她啊,要回故乡结婚,我在找接任的纹章官。要当首席神巫的纹章官,如果是你,在家世方面也无可挑剔。」

「……如果国王陛下下达敕命,我会遵从;但如果没有,就算是猊下的请托,我也恕难从命。」

「倘若纹章官这份职业是以侍奉的人的地位来评价,我认为这很明显是出人头地耶。」

「……」

确实是如此吧。狄米塔尔再次哑口无言,沉默不语。

本来纹章官这个职业地位不怎么高。尽管如此,狄米塔尔之所以能直接和国王、皇太子以及大臣们交谈,是因为狄米塔尔身为纹章官的同时,还兼任上级监察官。

不过,照例来说,监察官是狄米塔尔望成莫及的地位。是因为狄米塔尔担任瓦蕾莉雅专属纹章官的关系,才能得到这个职位。

就这层意义而言,专属纹章官的地位确实可说会因为侍奉对象不同而改变评价。即使同样身为神巫,作为侍奉的对象,被人称为所有神巫的中心的夏琦菈,地位当然比上任第一年的瓦蕾莉雅来的高。

「你的目的是出人头地吧。既然如此,与其心不甘情不愿地侍奉那个小姑娘,倒不如来侍奉我比较好吧……再说,我才不会区区九年就引退。

「……根本就不该拿您和其他神巫比。」

「就算是这样好了……你心里该不会想着因为自己爱上那孩子,才不想离开她吧?」

「原来您也会做出这种庸俗的猜测啊。」

对现在的狄米塔尔而言,说出这句话,露出无力的笑容,已经竭尽他的全力。

如果想要多少提升自己的地位,根本没必要犹豫。答应夏琦菈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吧即使瓦蕾莉雅再怎么优秀知名,论在王宫的政治力和影响力,根本无法与夏琦菈相提并论。况且,只要再经过八年多的时间,瓦蕾莉雅就会从神巫的职务引退。如此一来,狄米塔尔将不再是她的专属纹章官,也会失去监察官的地位。

可是,如果成为夏琦菈的专属纹章官,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因为夏琦菈现在仍是亚默德排名前五的重要任务,即使国王世代交替,恐怕也不会改变吧。如果想靠出人头地多少报答奥尔薇特和路奇乌斯的恩情,当然是以夏琦菈的侍从工作比较好。

不过,狄米塔尔无法点头答应。话虽如此,他并不是承认夏琦菈半开玩笑的华语。只是总有些犹豫要不要离开瓦蕾莉雅,改成侍奉夏琦菈。

「……就算暂时撇开玩笑话不谈……」

西奇拉对沉默不语的狄米塔尔说到:

「我也听说你在罗马里克发生的事情了。你到现在还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臂吧?」

「这——我承认是我能力不足。」

「那倒是无所谓啦。只是啊,要是一个弄不好,可能会连累瓦蕾莉雅小姐和奇奎的侄女,这件事你也有自觉吧?这个可能性以后也会一直跟着你吧?」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就能够连累巴贝尔猊下您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如果是我,能处理的比瓦蕾莉雅小姐更好。」

「这……我明白。」

「我不是想要嘲弄你才这么说的喔。如果你真的重视瓦蕾莉雅小姐他们,最好再多思考一下未来的方向。」

总是用讲道理的方式逼得瓦蕾莉雅无言以对的狄米塔尔,儒巾却无法凭道理做出果决的判断。

狄米塔尔勉强能做的,就是陈述无论如何,专属纹章官的任免必须由国王和奥尔薇特来决定,这种再明白不过的事实,来终止夏琦菈的逼问。

「——算了,就先谈到这里吧。」

夏琦菈以宛如松鼠的动作啃咬着酥皮点心后,将狄米塔尔来访之前摊在她眼前的书籍推向前。

「这是什么?」

老实说,狄米塔尔对夏琦菈改变话题感到松了一口气,并且拿起那本书。书的封皮是暗红色呢绒材质,上面用金线刺绣,装订十分精美,封面上写着「比拉诺瓦通史」。

「……是比拉诺瓦的史书吗?我不认为这种东西有好到必须装订得那么精美呢。」

狄米塔尔快速的翻阅书页,突然停止了动作。翻到书本中间左右的页面后,页面角落有个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注记。看起来像是某种记号或文字,但两者都不算。

「哦,你发现了吗?」

「……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最近殿下交给我保管的……不是有个贵族在拉比诺瓦偷偷干了什么好事吗?」

「您是说但丁·瓦利恩堤吗?」

「就是他。殿下接收了那个瓦利恩堤家的藏书,这本书中写了一堆这样的注记。结果,有个孩子说那会不会是在画魔纹。」

「哦?是谁说的?」

「骑士团的安海尔。」

「喔喔……那个小丫头啊。」

「——咦?」

「怎样?」

「没有……原来你早就知道啦,小狄?」

夏琦菈瞪大双眼看着狄米塔尔。狄米塔尔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点了点头。

「当然会注意到啊。」

「路奇乌斯好像就没发现喔。我想其他的团员大概也没发现。」

「我想也是,应该是本人的身材比例不太像女人的关系吧。」

「那你为什么会发现?」

「以往完全默默无闻,魔法的本领却十分高强。我觉得很奇怪,就调查了许多事。结果发现她以前不知担任过王妃殿下的护卫,而且王妃殿下不是还说她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吗?」

只有一名年轻男子担任王妃护卫的职务不太合理。通常会找女性来担任护卫,再不然顶多妥协,找男女共同护卫。比如说,像瓦蕾莉雅的情况就是这样,除了狄米塔尔之外,在她入浴就寝时会带着贝琪娜当她的护卫。

「王妃殿下个性随和,或许不太在意这种事,但她的父亲贝蒙迪斯公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思虑不周的事,即使是王妃殿下的亲戚,他也不会让一个年

轻男子担任王妃的护卫…….所以,我觉得事有蹊跷,就暂时观察了一下。」

「所以你才会发现吗?」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您可别想歪,毕竟我以前见识过不少女儿的肌肤嘛。那才不是男人的皮肤呢。」

「身为纹章官的小狄这么说,还真有说服力呢。」

「先别管这件事了。」

整本史书里,总共有十个以上的注记。与其说是注解史书相关的内容,倒不如说只是单纯将手边的书拿来当笔记使用的结果吧。

「——那个安海尔,是落选神巫的候选人吗?」

「脑筋动的真快。听说王妃殿下对她正直清廉的个性和优秀的魔法本领遭到埋没感到很惋惜,甚至不惜违反自己的信条也要推荐她。」

「……她的确像是资优生类型的人呢。搞不好意外是个适合当纹章官的卓越人才哦。」

「所以,你已经看出那些注记是什么东西了吗?」

「猊下不也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吗?」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因为我顶多只看过自己的。」

「我也只有实际看过我家猊下和之前那个比托神巫,这两个人的罢了。」

写在史书页面角落的,全是「契约之印」。

即使详知魔法的人,应该也几乎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刻绘在神巫背后的契约之印吧。因为契约之印这个魔纹,会在神巫新上任时刻绘在她的背后,而引退时则会消除得一干二净。契约之印是表示神巫为雷顿特拉之妻的一种标记,据说这个魔纹只是象征着上述意义,但无论如何,若非身为神巫的专属纹章官,就不可能看到。

「顺便说一下,这是我的契约之印?」

夏琦菈指着画在最后一页记载作者、书名等相关资讯的页面空白处的花朵图案,洋洋得意地说道。

「哪个图案是谁的契约之印,你全都知道吗?」

「不算知道是谁的……但知道是哪一国的神巫的。」

「你写在那里看看。」

「是。」

狄米塔尔接下含有墨水的笔,在页面空白处上画的花朵图案旁,流利地写下国家的名字。

「这是我家你下的图案,这个应该是卡琳大人的,这个是猊下您的吧。」

「嗯,都对了。」

「然后,这个是——比托的。现在是刻绘在苏古娜·罗梅达尔的背上。接下来……这两个大概是海德洛塔的。应该是高个儿和肉肉女身上。」

「话说回来阿,你为了连瓦蕾莉雅小姐以外的神巫的契约之印都那么清楚啊?我和卡琳小姐的契约之印可以在魔法院图书馆里的『魔纹地图』上看到,这我倒是还能理解,但你是怎么调查其他国家神巫的契约之印?」

「我有在书上看过。」

「书?」

「在我为了成为纹章官努力学习时,曾经借过本院长私人的藏书来阅读,其中的某一本里有提到。」

「那是谁写的书?」

「应该是本院长吧?」

里希堤那赫家的庞大书库中,有好几本奥尔薇特将个人进行的魔法研究整理成册的书籍。刚才提到的书,魔法院的图书馆找不到,所以恐怕是奥尔薇特自己制作的书籍吧。

「原来如此……她还调查那么多事情制作成书啊。」

「就是说啊。再说,如果您想知道那种事情,就不应该问我,而是去问本院长吧,虽说你们过去曾是竞争对手,但你们两位感情很好不是吗?」

「现在我们都有各自的立场。」

「不断做出不顾立场的言行举止的,又是哪位啊?」

狄米塔尔关起书本,将它推回夏琦菈的面前,然后扬起嘴角。

「——对了,你来这里的过程很顺利吗?」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被挡在门口吗?」

「没有,我没被挡下来。」

「那就糟了呢。」

夏琦菈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事情糟了。」

「刚好从今天起,要严格把关进出这座离宫的人。所以我事先吩咐守卫要确实登记访客的名字。」

「守卫完全没问我什么耶。」

狄米塔尔经常造访这里。大多数的守卫都认识他。狄米塔尔之所以没被挡下,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真是的……这好歹是国王下达的命令耶。」

夏琦菈吩咐侍女准备纸笔后,放到狄米塔尔的面前。

「你可以随便签个名吗?我等一下把它割下来贴到访客名簿上蒙混过去。」

「……这样可以吗?」

「这只是形式上的东西,应该可以吧?不过,你敌人本来就够多了,多少在这种地方注意一下也不错。」

「多谢您的关心。」

狄米塔尔发牢骚似地说道后,在白纸上签上姓名。

失去盛夏的酷热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

奥尔薇特一如既往地在职务室浏览大量的文件,她停下移动羽毛笔的手督了一眼房门。

有两人的脚步声从远处逐渐接近。平常魔法院会有人进出频繁的是并设的图书馆方面,本院长的职务室周边原本就很安静。所以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奥尔薇特处理完一张文件后放下笔,站在窗边等待客人的到来。

「——打扰了。」

传来一阵轻声的敲门声后,路奇乌斯和缇雅走进了职务室。

「母亲大人,您特地把我叫来魔法院,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其实路奇乌斯今天本来应该跟随皇太子外出打猎。不过,昨晚皇太子派来使者,要平常忙碌不已的路奇乌斯好好休养,因此意外得到休假。

奥尔薇特拉上窗帘。回头望向儿子。

「——以萨克殿下突然要你别陪他打猎,可能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呢。」

「咦?您这是什么意——」

「真正令人恐惧的,不是杰弗伦十一世,而是十二世——让我们祈祷后世的历史家不要留下这样的描述吧。」

路奇乌斯露出疑惑的表情,奥尔薇特注视着他,简短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您刚才——说什么……?」

路奇乌斯瞪大双眼反问,在他身边的缇雅表情镇定。在告诉路奇乌斯之前先通知缇雅,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奥尔薇特重新说明了一次,并再补充了一点:

「……这件事,只有在场的三人知道。我没有通知宅邸的其他人,也不能告诉他们。」

「怎么这样——」

「我刚才告诉你的是不争的事实。身为里希堤那赫家的继承人,你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而且,要完成整个家族的使命。」

「母亲大人,请您等一下!这件事太突然了,我——您……您可以再稍微循序渐进说明一次吗?况且,如果是整个家族的事情,那么狄米塔尔呢?狄米塔尔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要是从头开始解释,就说来话长了。」

奥尔薇特轻声叹息,将水壶里的水倒进玻璃杯。

「——关于这件事,今晚在我的房间解释给你听吧。当然,也需要狄米塔尔的帮忙。」

「可是——我不认为狄米塔尔听到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情,会马上理解。而且,现在的小狄搞不好比我们更——」

「那孩子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说服那孩子会成为你重要的工作吧。绝对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悲剧…….?」

「蒂欧贝妮特——那孩子的母亲,无法接受我说的话。因此才造成了那场悲剧……可是,狄米塔尔有你。你们两人的羁绊比我跟蒂欧贝妮特的还要来得深刻。如果是你,应该能说服狄米塔尔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话说,小狄的母亲当时为什么会企图带小狄自杀?」

「这件事的详细情形,也留待今晚一并解释吧……一次把所有的事情解释给你听,你也会消化不良吧?」

「——」

路奇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噤口不语。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但他也认为就算在这里听完全部的事情,内心也无法释怀吧。

路奇乌斯望向缇雅,低声说道: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只有事先听说过一些事……毕竟我是为了帮忙奥尔薇特大人和少爷您,才活到现在的。」

缇雅淡淡地回答,然后垂下头。

「听好了,路奇乌斯。你现在只需将接下来必须做的事情铭记在心。然后,在时刻来临之前,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小狄。当然也要对其他人保密。」

「这……我明白了。」

这件离奇古怪的事情,就连路奇乌斯听了也不得不感到困惑,就算奥尔薇特告诉狄米塔尔,也很难让他理解吧。说服狄米塔尔一事,只能交给路奇乌斯。为此,路奇乌斯必须先接受这个现实,下定决心。

路奇乌斯按住太阳穴,皱起眉头,无力地甩了甩头,对母亲说:

「……我可以先回宅邸吗?」

「你回去吧。我今天也会早点

回家。我们一起吃饭,然后再慢慢聊吧。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好好休息。」

「是的。」

轻轻点了点头,离开职务室的路奇乌斯,他的脚步宛如大病初愈的老人般踉踉跄跄,令人为他捏把冷汗。

奥尔薇特只是一语不发地对自己投以视线,缇雅便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似地,恭敬地对奥尔薇特行过一礼,紧跟在路奇乌斯的后头。

「——」

喝下温水的奥尔薇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自己刚才处理的文件后,将玻璃杯里剩下的水泼在上头。

瓦蕾莉雅今天休假,在被窝里拖拖拉拉睡懒觉到接近正午,好不容易想起床换衣服时,父亲就没礼貌地冲进房间,不等父亲解释,她二话不说就先使出一记回旋踢。

「呀噗!」

「我正在换衣服耶!同样的话不要让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你!」

「有…….有紧急状态啦!」

「有话的话,隔着门也可以说啊!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啦!」

瓦蕾莉雅按住解开缎带,刚才正想要脱掉的水泡的胸口,抬起右手,在手背闪耀出魔纹的光芒后,屁股被踹了一脚的父亲波尔哈便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到走廊。

「你……你!竟敢对你的父亲——」

「门也不敲就闯进花样年华的女儿正在换衣服的房间,这种父亲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咕咕咕咕咕……!」

关闭的房门外传来波尔哈咬牙切齿的声音。瓦蕾莉雅在妮依和玛尔的帮忙下换着衣服,突然问起:

「——话说回来,你刚才是不是有说什么紧急状态?」

「啊!没……没错,我忘记重要的事情了!刚才封印骑士团的人来了。

「咦?」

瓦蕾莉雅将手穿过宽松洋装的袖子,在镜子前面摆出各种角度,凝视自己的身影,听见父亲说的话后,皱起了眉头。

「外出打完猎的皇太子殿下命人传说,说想顺道来这宅邸问候你——」

「殿下吗?」

「嗯。我当然先回答了没问题,所以殿下应该马上就要抵达了吧。你也要穿着得体的服装会见殿下喔。」

「怎么这么突然啊——讨厌!」

打算在自家度过休假而选择的洋装,要会见高贵之人则显得太过随便。瓦蕾莉雅急忙打开衣柜,命人准备前阵子巴尔那罗叔叔送她的露肩洋装。那是一件缀满花边的黑金色洋装,不会像受邀至王宫的晚餐会时穿的礼服那样隆重,但也适合在正式场合穿着。

「怎么样?不会奇怪吧?」

瓦蕾莉雅拉高洋装胸口的不了,透过镜子向妮依确认。

「听说殿下一行人刚打完猎回来,只有小姐一个人穿得太过隆重也不太好,我觉得穿这样就可以了。

「我要拉紧背后喽。吐气——这样就憋住。」

「呼!」

瓦蕾莉雅把气吐到底,玛尔用脚踩住她的背,将紧身胸衣的绳子拉紧。维持魔纹是魔法士的义务,虽然没有胖到不像话,但想要让腰多少看起来细一点,可说像是年轻女人的本能吧。

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大门开启的声音。

「咦?已经来了吗?」

瓦蕾莉雅在前阵子的亡命骚动时给以萨克添了许多麻烦,也产生了冲突。或许是为了消除那时候产生的芥蒂,才特意在打完猎后顺道过来她家吧。

瓦蕾莉雅化好了最基本的妆容,快步走向玄关大厅。

「——嗨,瓦蕾莉雅小姐。」

以萨克和他的随从们在玄关大厅将他们沉重的御寒斗篷交给柯斯塔库塔家的女仆们,一边洗手,一边和波尔哈谈天说笑。

瓦蕾莉雅以不失谨慎的快速步伐走下楼,提起洋装的裙摆,对以萨克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以萨克殿下。劳烦您特地大驾光临,我感到十分荣幸。

「今天打猎的成果大丰收,所以来分你几只。」

「站着说话不太妥当,这边请。」

波尔哈开心地都快搓起手来,邀请一行人来到客厅。瓦蕾莉雅与波尔哈坐到以萨克对面的沙发上,安海尔等随从,则像是要保护以萨克般贴身站在他的身后。不过,仔细一看,却不见平常应该站在以萨克身旁的路奇乌斯的身影。

瓦蕾莉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后,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疑问吧,以萨克露出邪恶的笑容,耸了耸肩。

「路奇乌斯今天休假喔。」

「咦?啊,没有——」

「我经常在想,他的职务有点太过繁忙了。最近脸色也不太好,所以我就叫他休息了。你果然很在意吗?」

「没有……这回事。我太让他劳心伤神了。」

瓦蕾莉雅缩起肩膀露出苦笑后,以萨克便开朗地一笑置之。

「啊~~那个时候我也对你说了些重话呢,抱歉抱歉。不过,结果好就好啦,最后也找到了能牵扯到国家利益的折衷办法,你用不着太过担心。」

「好的。」

听见这句话后,瓦蕾莉雅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锁束缚。

大概是英文如果是半年前的瓦蕾莉雅,一旦听到路奇乌斯身体状况不佳,肯定会放下一切去探病吧。因为想知道他的病况,搞不好还会没礼貌地对以萨克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不过,不知为何,现在瓦蕾莉雅并不在意。当然并不是完全不担心路奇乌斯。只是,担心路奇乌斯的心情和某个时期比起来,冷静沉着了许多。瓦蕾莉雅察觉到自己心情上的差异。

以萨克喝着女仆准备的加了白兰地的红茶,抬眼看着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小姐平常又是怎么度过休假时间呢?」

「哎呀,说到我家闺女啊,没有工作的日子总是在家里无所事事,事实上,她今天也在床上鬼混到刚才——」

或许说是在寻找加入和以萨克聊天的时机吧,波尔哈满心欢喜地开始述说。不过怎么可以容许他公开女儿丢人的糗事。瓦蕾莉雅立刻在桌子底下踩踏波尔哈的脚。

「最近休假时,我会阅读同盟各国的历史书和地理志,以便随时被派到哪里当大使都没有问题。」

「哦……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真是跌破我的眼镜呢。我还以为你是——走到哪算到哪的类型呢。

「以前连我自己也那么认为,毕竟我是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个卢奥玛的环境下长大的,不过自从担任现在的职务后,每次到其他的土地,就会被责怪自己见识有多浅薄……」

瓦蕾莉雅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一想到就连皇太子也把她视为凭本能行动的神巫,事到如今还是觉得很丢脸。

「喔喔,你是说小狄啊……不过,先不管他说话的方式,他并不会给予错误的谏言。有那种直言不讳的人物待在身边,身为站在上位的人应该要高兴才对。」

「请……请等一下,殿下!」

波尔哈原本搓揉着被踩的脚,现在则是皱起眉头,再次插嘴。

「您所说的小狄……是指那个本院长的亲戚,眼神不太和善的纹章官吗?」

「是啊。」

「那个纹章官是在瞧不起我家闺女不知世事吗!那个小伙子吗!」

「不是啦,他并不是在瞧不起瓦蕾莉雅小姐。」

「您不用把话说完,小人也明白!殿下恐怕是顾虑到本院长的面子吧!可是老夫我——噗喔!」

瓦蕾莉雅再次踩踏勃然大怒,打算站起身来的父亲的脚尖。

「他并没有在瞧不起我,父亲大人。」

瓦蕾莉雅用一本正经的说话态度告诫父亲,然后放下红茶茶杯稍微清了清喉咙。

「——说来说去,我跟小狄还是处得很好。只要对他的毒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纹章官。

「咦……?你……你跟他处得很好吗……?」

像是在表达处得好也让他大受打击似地,波尔哈维持按住脚尖的姿势呢喃道。

「有关小狄的负面评价,有一半是来自他老是板着一张脸,和粗暴的说话方式,虽然这是事实但另外一半则是博列洛家散步毫无事实根据的流言所引起的,柯斯塔库塔卿。」

「这样啊……」

「若是纯粹以实力来判断的话,他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不只本院长,连夏琦菈·巴贝尔猊下都认同他的实力喔。」

「是……是这样吗……」

听见以萨克对狄米塔尔的评价,波尔哈垂头丧气的坐下沙发,啜饮着冷掉后更添苦味的红茶。

瓦蕾莉雅看见因为对狄米塔尔保持偏见而不肯承认他势力的父亲,被以萨克说的话给驳倒,内心感到些许的痛快,不过下一瞬间,她又对这件事感到困惑。她变得不怎么在意路奇乌斯的身体状况,但却十分在意狄米塔尔的评价。这样简直像是——

瓦蕾莉雅想起不久前卡琳对她说过的话,与露出意义深长的以萨克四目相接的瞬间,她连忙低下头,沉默不语地人手发烫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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