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笔记本里写了各种计划,然后一步一步地付诸实践。
我写了和内田去探险的计划、在图书馆里阅读的计划和用乐高积木搭建太空站的计划,还有练习西洋棋的计划,以及和大姐姐两个人一起去海边的计划。
我可以用笔记本的方格写出漂亮的,时间表。大计划分割成小计划,大的时间表分割成小的时间表。这样一来,时间就像乐高积木一样,而我就像在玩积木一般组合它们。只要将一切完美地组合好,成为一个出色大人的计划也能顺利完成。
我不讨厌学校,只是学校的时间表不自由。如果我可以自己安排学校的时间表,那就非常开心了。
为了迎接暑假,我在笔记本里写了好几个计划。我分割时间,规划出不同的区间,再进行排列组合。这是为了能尽可能地实践更多开心的事情。
●
学期结束那一天,我们在体育馆里听校长讲完话,开始大扫除。我仔细地把窗户擦到光亮透明。当我投入工作时,滨本同学拿着扫把走过来。
“青山,你明天要去夏日祭典吗?”她问道。
“去的可能性很高。”我回答道。
那时候,铃木转着手上的抹布大叫道:“甜蜜蜜!”
铃木帝国的皇帝总是毫不松懈地监视着大家。
我不由得想向铃木抗议,结果滨本同学抢先一步回过头去。“对啦,我们就是甜蜜蜜!有什么意见吗?”她大叫道,全班顿时鸦雀无声。一直以来还没有一个孩子像这样回过嘴,所以铃木也只是呆呆地瞪大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之后呢喃着“真的甜蜜蜜啊……”,接着走出了教室。
滨本同学转过来低声说道:“刚才是骗他的,因为他实在太烦了。”我很佩服她。
放学后,内田在回家路上问我:“你们真的甜蜜蜜吗?”
“才没有咧。”
“那滨本同学为什么那样说?”
“因为主张‘我们没有甜蜜蜜’的话,铃木就更想捉弄我们,所以她才想用承认甜蜜蜜这一招让他说不出话来。那就是她的作战策略。”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们真的甜蜜蜜,吓了一跳呢。”
“没有的事。”
内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我觉得啊,说了那种谎以后,铃木搞不好会更生气。”
“为什么?”
“因为铃木喜欢滨本同学。”
我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后说道:“那就奇怪了,铃木不是每次都嘲弄滨本同学吗?如果真的喜欢她,做出那些让她讨厌的事并不合理呀。”
“我也不清楚,可铃木就是喜欢滨本同学。”
“你怎么知道?”
“通过观察,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吧。铃木只是害怕才说不出口。”
我很佩服内田的观察能力。不知为何,我的心里萌生了莫名的情绪,既像是开心又似乎是兴奋难耐。我甚至觉得自己差点就能和铃木成为朋友了。
“这样啊,铃木喜欢滨本同学啊。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如果他喜欢她,完全可以和我说清楚啊。”
“那种事情铃木是不会说的。”
“为什么?”
“不好意思啊。”
“铃木喜欢滨本同学,为什么会不好意思?喜欢上别人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吗?我爸爸也是喜欢上我妈妈,所以才结婚了。要是我爸爸没有喜欢上我妈妈,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说得也是,只是啊……”内田笑了,“青山,你真的不懂呢。”
“我不懂吗?”
我们来到牙科医院前面,我看到旁边的空地上的杂草随着热风摆动。蓝天里的积云好像在泳池畔吃的冰激凌,看起来很美味。蝉停在行道树上,大声地鸣叫着。柏油路向远处延伸,另一头像浸在热水里一样,似乎微微摇动着。
和内田道别时,我感受到从明天起暑假就真的开始了。
“内田,我们从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对于这个美好的事实,你有什么想法?”
“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我们会做很多不一样的事情吧,包括很多计划。”
“对啊。”
“你也要参加夏日祭典吗?”
“我要去。”
“我也去,听说滨本同学也会来哦。只要参加了夏日祭典,就会觉得暑假真的来了。所谓的‘深刻的感受’,大概就是在说这样的事吧。”
●
镇上的夏日祭典由各区的管理委员会轮流主办。公园的广场会挂上大红灯笼,邻居都会搭起棚架摆夜市摊。我们刚搬来的时候,夏日祭典的规模小得可怜,不太像那么回事。不过,随着住宅区的空地逐渐被填满,参加者增加不少,祭典也变得热闹。
隔天是星期六。夏日祭典还没开始,妹妹一大早就吵着要穿浴衣,害妈妈很头疼。每次妈妈让她再等等,她都会气鼓鼓的,像一颗麻糬,甚至还不满地哼了哼鼻子。
“真是一个任性的小孩。”
“又和你没关系。”
她最近刚学会这个词,不管什么都要说“没关系”,自以为了不起。我觉得她无药可救了,只能置之不理。
一过中午,公园那边就传来热闹的声音,于是我和爸爸出门去看看情况。
足球场上搭起了盂兰盆舞的高台,电线上悬挂着灯笼。爸爸和区会长吉田先生、“海边的咖啡厅”的山口先生等人交谈着。据说山口先生今天没有营业,一大早就来帮忙筹备夏日祭典。爸爸开始帮忙搭棚架,我便先回家整理研究事项。为了让自己晚上不犯困,我睡了午觉。
日落后,我和妈妈、妹妹出门去参加夏日祭典。
住宅区里到处听得到孩子的声音,还能看到朝着相同方向走去的人群。只有夏日祭典的晚上,才会直到深夜都能听到人声。妹妹终于获准穿上浴衣,整个人心满意足。她穿着浴衣走路,看起来就像一只短小的金鱼。途中她遇到了同班同学,便嬉笑打闹了一番。
夜晚降临后,公园就像另一个世界。爸爸他们正在摊位上炒着日式炒面。摊位的灯火和悬挂在盂兰盆舞高台四周的灯笼,让六角形的公园大放光明,仿佛全部光亮都沉淀在夜晚的底部。
我们逛了一圈夜市,还看了爸爸制作日式炒面的过程,也玩了捞金鱼。妹妹在邻居的指导下跳起了盂兰盆舞。
小学班上的女生从旁经过。她们都穿着浴衣,滨本同学也在里面。她摆弄着身上的浴衣对我说道:“你看,是浴衣哦,适合我吗?”
“不会显得很短小。”我陈述自己的意见,但滨本同学似乎很不满。妈妈说道:“好适合你啊。”她就开心地笑了,然后和其他孩子一起去跳舞了。
“那个孩子就是滨本同学?”
“是啊,她知道相对论。”
“好可爱的女孩呀,像洋娃娃似的。”
夏日祭典的夜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人。
当我和妈妈看着盂兰盆舞时,大姐姐从人群中走出来,同行的还有牙科医院的医生和柜台的大姐姐。妈妈打招呼道:“晚上好。”大姐姐也低头说道:“晚上好。”她说刚刚在抽奖游戏的棚子那里帮忙,后来有人换手,她就跑出来玩了。
“青山,你也对夏日祭典这种活动感兴趣吗?”大姐姐微笑着说道,“还是说,你在研究夏日祭典?”
“我今晚休息。”
“是啊,偶尔还是要休息一下。今天不犯困了吗?”
“今天没问题。”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就那样一起望着妹妹跳盂兰盆舞。
“你不跳吗,少年?”大姐姐问我。
“我不跳。”
“为什么?”
“我一跳舞就会变得像机器人,我想一定是自己的脑子里装了太多理论。”
牙科医院的医生露出严肃的神情说道:“毕竟你是科学之子嘛。”因此,大姐姐她们都笑了。然后,医生说道:“那我们先走了。”一行人便迈开步伐离去。
●
我后来找到内田,他和他的父母一起走着。我打招呼道:“晚上好。”内田的爸爸瘦瘦的,妈妈则胖胖的。
我和内田决定一起逛夏日祭典。
公园的角落里有大红灯笼发出光芒,我们就坐在那里吃刨冰。刨冰像南极一样冰冷,让我的脑袋冷却下来。
内田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
“铃木也会来吗?”
“我想他一定会来的。”
“我不太想碰到他。”
“我也不喜欢碰到铃木然后吵架,不过他没有权利妨碍我们。我们要自由地参加夏日祭典,也要去探险。”
滨本同学和妹妹没完没了地跳着盂兰盆舞。大家都好喜欢跳舞。滨本同学一边跳一边向我们挥手,我也挥了挥手。
“青山——”
声音从身后传来。
随后有人抓住我的裤子往上提。由于下半身变得非常紧绷,我只好像芭蕾舞者那样踮起脚尖站着。不知何时,铃木的手下——小林和长崎已经紧紧地抓住我的裤子。
铃木站在我的面前,
一张大脸被灯笼映照得通红。他手里似乎拿着武器,原来是因口水而变得黏糊糊的棉花糖,在灯笼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别动,内田。”
铃木用棉花搪指着内田。不用说,内田已经吓到动弹不得。我只能踮着脚,同样一动不动。铃木大口撕咬着棉花糖,低声吼道:“你这个混蛋……”
我吃着手里的刨冰。铃木看到后,生气地说道:“不准吃刨冰!”
“这是为什么?我有吃刨冰的权利呀。”
“气死人了!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知道你生气的原因,铃木。”
“什么?”
“要是喜欢滨本同学,明说不就好了?我以前不知道这件事,正准备向你道歉呢。我和滨本同学没有甜蜜蜜的,所以你要是喜欢滨本同学,还是早点向她告白比较好,别再对她恶作剧啦。”
“才才才才才……”铃木说道,“才不是这样。你在说什么啊?不要一个人说了算!”
“我真的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才不是!”
铃木满脸通红。真不懂他为什么会气成这样。他对我的刨冰吐了口水。很遗憾刨冰被毁了。它已经不能入口了,于是我抓住小林的T恤,把刨冰从领口处倒了进去。
小林发出一声惨叫。
我成功整蛊到小林,但长崎像相扑力士抓住兜裆布一般,伸出双手紧抓住我的裤子。他的力气很大,我无法逃脱。就在这个过程中,铃木把整根被舔得黏糊糊的棉花糖戳进我的头发里。
“住手,铃木。我的头发会变卷!”
铃木频频转动棉花糖,说道:“混蛋。”
“铃木,住手!”内田叫道。
就在我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大姐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喂,诸位。你们在做什么?”
铃木他们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也对牙科医院的大姐姐没辙。
“少年,你的头上为何插着竹签?”大姐姐看着我的头发问道。
“这是棉花糖。”
“棉花糖是拿来吃的吧,不可以把食物拿来玩。”
“是铃木拿棉花糖转来转去。”
“啊,你这家伙,这是在告状吗?”铃木说道。
“告状又如何!”我回应道。
大姐姐瞪大双眼,用恐怖的眼神看着铃木说道:“要是老做出这些事,我就在不麻醉的情况下拔光你的牙齿。”
“那会非常痛,还会流血。”我说道。
铃木的脸色变得苍白。
“好了,好了。”大姐姐双手叉腰,对铃木说道,“当然,你是乖孩子,一定会向青山道歉的吧。”
铃木来回看着大姐姐和我,随后瘪着嘴角。总觉得他不会妥协。
“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我需要道歉?”
“你这个少年还真是爱逞强啊,明明之前在牙科医院里还哭得像婴儿一样。”
大姐姐笑了,铃木立刻大叫道:“我才没哭!骗人!”
我问他:“铃木,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讨厌就是讨厌。”
“因为这家伙很嚣张吧。”大姐姐突然站到铃木那边去了。
铃木露出开心的神情说道:“对啊,这家伙真的很嚣张。他老说一些奇奇怪怪又很难理解的话,还骗人。”
“咦,铃木,你的背上有虫子。”
大姐姐绕到铃木的背后,用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紧地扣住他的双臂。
“怎样!现在是怎样!”他大叫道,“你都是大人了,居然还骗人!”
“正因为是大人,所以才会骗人啊。”大姐姐说道,“好了,少年!以牙还牙!以黏糊糊还黏糊糊!”
我用自己的头去蹭铃木的脸。他暴跳如雷,大叫道:“住手!”不过,他被大姐姐压制住了,身体动弹不得。铃木有点胖,所以脸也软趴趴的。我的头发因棉花糖和铃木的口水而变得黏糊糊的,所以铃木的脸必然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还会变得油亮亮。
没过多久,大姐姐放开铃木,说道:“既然铃木也变得黏糊糊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你们太奸诈了!”铃木擦着脸说道,“你是大人,怎么可以只偏袒青山呢?”
“谁说大人就不能偏袒一方?”
“哇,好过分!”
大姐姐嗤之以鼻,抬头挺胸。她晃动着胸部说道:“不甘心的话,就试着来对付我啊!小孩子还敢这么嚣张!”
●
铃木他们逃走以后,我和内田、大姐姐一起走到公园角落里的水龙头那边。我试着打湿头发,但稍微洗一下的话,似乎不能让头发恢复原状。头发已经被铃木的口水和棉花糖固定住了,就像形状记忆合金一样。
“刚才我太粗暴了吗?”大姐姐问道。
“我觉得大姐姐没有大人该有的样子。”
“你还敢说。”
“可是大姐姐救了青山,谢谢你。”内田说道,“哪像我,什么都做不到。”
“其实我的原则是看到孩子打架也不会插手干涉,不过算了。”大姐姐说完指着我的头,“少年,你整颗脑袋硬邦邦的。”
“没关系。”
“你知道铃木为什么会对你恶作剧吗?”
“是因为我太聪明吗?”
大姐姐朝内田笑了笑,问道:“内田,你知道吗?”
他点头回应道:“知道,不过只是我自己那么觉得……”
“铃木刚刚跑去捣乱滨本同学的盂兰盆舞,把她惹得气呼呼的。”
“铃木会对滨本同学恶作剧。”
“铃木喜欢滨本同学吧。”
“大姐姐怎么知道?”我又被吓了一跳,“在内田告诉我之前,我都不知道。”
“会恶作剧就是因为在乎吧。他大概是看到你和滨本同学总在一起,所以才那么火大吧。”
“哦……”
“看来,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这个我不得不承认。”
“不得不承认?你很会说嘛。”
大姐姐在灯笼的亮光中哈哈大笑。
之后,我们又逛了一遍夏日祭典。盂兰盆舞高台上的扬声器发出声响,和摇奖的声音、孩子与大人的笑声掺杂在一起,消失在彻底变成深蓝色的天空中。眼前的这个世界与平时入夜的公园完全不同,我由此萌生了不可思议的情绪。大姐姐真的很喜欢夏日祭典,虽然已经是大人了,她还是认真地玩着捞金鱼,大口大口地吃着棉花糖。
我们来到日式炒面的摊位前,发现爸爸已经不再伫立于铁板前,他和“海边的咖啡厅”的山口先生等人一起喝着啤酒。爸爸看到我们后站了起来,大姐姐低头示意。
“炒面卖完了?”大姐姐问道。
“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是我来晚了。”
爸爸看到我的脑袋后满脸疑惑。
“咦,怎么了?你的发型还挺时髦嘛。”
“嗯。出了点意外,沾到棉花糖和铃木的口水了。”
“那真是灾难。”
“不过没关系。”
内田和父母会合后就先回去了。爸爸收摊后还要整理,所以我和妈妈、妹妹先回家。
走出公园时,滨本同学跑了过来。
“青山,要回去了吗?”
“嗯。”
“你的头发怎么怪怪的?”
“是啊,出了点意外。”
“别忘了‘海’的研究。”
“那当然。”
我们走出公园。大姐姐回家的方向和我们相反,所以我们在公园前道别。大姐姐低着头独自快步前进,一路走回供水塔所在山丘上的白色公寓。
和妈妈、妹妹走了一阵子后,我回头看去。
四处见不到大姐姐的身影了。住宅区的正中央只剩夏日祭典的场地闪耀着光辉,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那样。
●
之前我也说了,我已经在笔记本里写了各种各样的计划,而且一步一步地付诸实践。
到了暑假,我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平时我就是镇上最忙碌的小学生,但到了暑假,我就可以安排一天的计划,更是忙上加忙。我说不定是全世界最忙碌的小学生了。
早上,我会提早起床,甚至还曾在凌晨五点起床。在那个时间起床的话,连爸爸都还没醒,就算竖耳倾听,也听不到家里有什么声音。无论是我的房间还是走廊,都像寒武纪海洋的浅滩那样笼罩在水蓝色之中。我打开面朝住宅区的窗,冰冷的空气会流进来,让我的头脑变得清楚,所以我都在早上做研究。
相对的,我会午睡。去观测“海”的时候,我会在遮阳伞下睡觉,在家时也会和妈妈、妹妹一起躺在客厅的地板上,肚子上盖着一条毛巾被进入梦乡。要是没有午睡,到了傍晚我就会犯困,变得筋疲力尽,像妹妹的毛绒玩具一样动也不动。
天气太热的时候,内田就会来我家一起玩乐高或打电动,探讨宇宙。有时,我们也会去图书馆。我还会和内田一起去滨本同学家,请她的爸爸让我们阅读和宇宙
有关的书。滨本同学家和内田家在同一栋公寓里,所以我们能直接过去玩。那里有放在房间里的小型天象仪,滨本同学的妈妈还会请我们吃精致的小点心。我觉得暑假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我们也会利用研究“海”的空当,在遮阳伞下下西洋棋,还会一起玩内田带来的球。我们还曾在草原上排放扑克牌,玩宏大的“神经衰弱”游戏。滨本同学东奔西跑忙着翻牌,然后大叫着“神经衰弱”,躺倒在遮阳伞下。我们曾一整天待在草原上,但从没看到有人从空洞巨龙之森里走出来。那里是隐藏在森林至深之处的秘密草原。
只要待在那片草原上,我们就会萌生出身处宇宙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聊起宇宙。
那时候,我和内田迷上了虫洞。所谓的虫洞,就是连接我们这个宇宙和其他宇宙的通道。据说有人认为黑洞也是虫洞。内田非常喜欢“黑洞并不是死路,而是连接着其他宇宙”的理论。
“被黑洞吸进去后,说不定能穿梭到其他宇宙呢。”内田如此主张,“只要途中不受重力压制……”
“另一边会是什么样的情况?”滨本同学问道。
“既然是和黑洞相反,那就是白洞啦。”
和滨本同学聊天时,我们时常玩乐高积木。她会把自己的蓝色积木放进包包里带过来,帮我们搭建坚固的墙壁。我们有时会搭建太空站,她却不一样,每次只搭建墙壁,而且只使用蓝色的积木。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慢慢地会觉得那样做似乎真的很开心。
“滨本同学,你只做墙壁吗?”我试着问她。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这么做。”
等到积木用完了,她就会把做好的墙壁拆掉,从头再做一遍。
“要是有更多积木就好了。如果能做出一大片墙壁,一定会很有趣。”
“或许吧。”我说道。
“滨本同学好奇怪啊。”内田说道。
“真的很奇怪吗?”
被滨本同学这么一质问,内田不知所措。
“也没有到奇怪的程度啦……”
滨本同学把积木紧抱在怀里,呵呵地笑着。
我想象着大片长方形的蓝色墙壁排列在草原上,滨本同学站在梯子上,把蓝色的小积木一个接一个地堆上去。蓝色的塑料墙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在墙的另一侧,“海”静静地悬浮着。那是一幅非常美丽的光景。
●
一大早上,天空晴朗无云,四周吹着热风。在山的那一头,积雨云持续堆砌着。
我一上午都在凉爽的房间里进行铃木帝国的研究。
整理完之前做的笔记后,我在笔记本的其中一页写下班上同学的名字,用圆圈把各个团体圈起来。我就这样画了好几个圆圈,那些圆圈看着好像滴落在光滑瓷砖上的水滴。最小的一个圆圈里有我和内田,也可以把滨本同学加进来。
我像这样试着画了画,发现铃木帝国绝对不算大。总是和铃木在一起的有小林他们。光看人数的话,他们与我们的团体没有两样。那么,为什么铃木能在班上称王呢?那是因为班上的其他小团体遇到什么事都会对铃木言听计从。真是不可思议的机制,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吃完午餐后,我收拾好背包,准备出门去进行“海”的研究。我在门口穿鞋,妹妹看到后立刻大叫道:“哥哥,你要去哪里?”我回答道:“要去做实验。”
“我也要去!我要去!”
“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实验非常难,你不会懂的。”
“不会的,我懂!”
“三加五加八等于多少?”
“咦……啊……”
趁妹妹沉思的时候,我戴上帽子冲出家门。我听到妹妹抱怨的声音,有点于心不忍,但这个实验必须对任何人保密,我也没办法。
我、滨本同学和内田在供水塔的山丘上会合,然后穿过空洞巨龙之森。热风吹得森林沙沙作响,阳光钻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
我们打算再次把探测艇送进“海”的内部。我在草原的遮阳伞下开始建造探测艇“企鹅二号”。滨本同学戴着白色的大帽子,独自横越草原,走到小河那边。内田坐在遮阳伞下,露出哲学家一般的神情,瞪着笔记本看,热风把笔记本内页的边缘吹得啪嗒直响。
“内田,你在笔记本里写了些什么?”
“咦……”内田苦恼地说道,“我不擅长说明啊……”
“是吗?我觉得你很擅长说明。”
“毕竟这是我自己想出的内容。”
“因为是你自己想出的内容,所以很难说明吗?”
“要是没办法好好地说明,被人家说那很简单的话,总觉得会很凄凉。而且,说不定我写的东西真的很无聊。”
“我绝对不会说很无聊。”
“你可能不会这么说,不过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这种感觉还真麻烦啊。”
“嗯,真麻烦。”
“大概就像铃木喜欢滨本同学却不说出口那样吧。”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那样吧。”
“要是那样,我就不问了。滨本老师也说过,如果是真正重要的研究,就不可以对别人说太多,要好好地珍惜。”
之后,内田专注地做笔记,我则投入到“企鹅二号”的建造工作中。
就在手上的探测艇快完成的时候,我抬头一看,发现滨本同学正一个人慢慢地接近“海”。“滨本同学,小心一点!”我大喊道。她朝我轻轻地挥了挥手。我透过望远镜看到“海”的表面浮出形似蓝色粗血管的东西,仿佛在进行血液循环般搏动着。滨本同学背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在“海”的周围走动。然后,她歪了歪头。
她突然朝我们这边大力挥手,嘴里还大喊着:“过来!过来!”
“怎么了?”
我急忙站起来,跑过草原。
我来到她的身边,她一言不发地指向旋转着的“海”的前方。似乎有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躲在“海”的曲面后方,背对着我们站在那里。女孩戴着和滨本同学同款的白色大帽子,男孩和我一样穿着短裤。
“那两个孩子是谁?从哪里来的?”我小声地问滨本同学。
“不知道。”
“我在遮阳伞那边看不到他们啊。”
“刚刚只有那个女孩,后来突然多了一个男孩。”
滨本同学皱起眉头,满脸担心。这片秘密的草原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孩子。可这两个不可思议的小孩似乎只想躲在“海”的阴影处,完全不想出声说话。我和滨本同学慢慢地沿着“海”的外围前进,没想到他们也跟着往前走。因此,我们怎么都追不上他们。
“喂!你们是谁?”我大喊道。
此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青山……”
我和滨本同学回过头去,看到内田一脸郁闷地站在身后。
“看到什么了?”
我们正想向他说明那两个不可思议的小孩,便回头看向前方,却发现那里又多了一个小孩。
“增加了!”我大喊道,“变成两个男孩了!”
那时候,滨本同学眯起双眼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该不会是我们吧?”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我试着大幅度挥动右手。结果,其中一个男孩也挥了挥手。
“滨本同学,你可以转过身去吗?”
她一转身,那个女孩就转向我们这边。她和滨本同学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个女孩专注地凝视着我的脸,然后说道:“这边也看得到!”站在我身边的滨本同学转过身去后,在同一时间说了同一句话。目前的情况非常棘手。
我们转过头去,看到在“海”的另一边同样有三个孩子,躲在“海”的曲面阴影处窥视这边。
“怎么会这样?”内田说,“有好多个我们。”
●
我们回到遮阳伞那边,讨论刚刚观察到的不可思议现象。
我在笔记本里画出圆圆的“海”,还有站在旁边的我们。然后,我顺着“海”的外围加上箭头。
“既然我们看得到自己的背影,就代表光线绕‘海’一圈后进入我们的眼睛。在‘海’的周围,光线的前进方式可能是扭曲的。”
“就像黑洞那样吗?”内田说道,“可是那样的话,我们为什么没有被吸进去呢?”
“光线是扭曲了,但是不代表重力很大。”
“我觉得那样很奇怪。”滨本同学说道,“如果光线没办法直线前进,那么我们从这里观测‘海’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奇形怪状的东西吧?”
我陷入沉思,毕竟滨本同学说得没错。
“这样的话,就是我们站在那里时,有特定的光线顺着‘海’的外围绕了一圈吧。”
“会出现那种事情吗?”
“不知道。刚刚滨本同学在‘海’附近走动的时候,我看到‘海’的表面出现了新的活动,浮现出看似蓝色血管的东西,或许和光线的扭曲有关。”
“说不定是‘海’在嘲弄我们。”内田不安地说道,“我们真的吓了一跳呢。”
“它是在报复我们把探测艇丢进去的事吗?”滨本同学呢喃道。
我们在遮阳伞下相互依偎,眺望着“海”。“海”膨胀得很大,不过我目击到的血管类似物已经消失了。
“我们该怎么办?放弃丢探测艇的计划比较好吧?”
我拿出还未完工的“企鹅二号”。内田和滨本同学也陷入沉思。
内田抬起头来,望向小河那边。
“光线又变得好奇怪啊。”他说道,“河流那边能看到人。”
我抬起头来。小河拦腰穿过草原,岸边站着三个孩子。
“好像不是这样。”滨本同学说道。
“内田,那该不会是铃木他们吧?”
就在那时候,铃木大喊一声:“突击!”声音响彻草原。小林他们的脸因汗水而闪闪发亮,他们高声发出冲刺的号叫,朝我们的基地冲过来。
大块头长崎跑得最快,一转眼就冲进我们的基地。
“啊!”内田拔腿就逃,滨本同学则被撞到一边。
长崎和小林两人一起撞了上来,我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小林随即整个人压上来。就在我努力推倒他的过程中,长崎又压在小林的身上。小林喘不过气,口水流了下来。我随即惊呼一声。太沉重了,太热了,这是一场艰辛的战役。
接着,铃木帝国的皇帝大摇大摆地现身了。他像国王一样坐到小林和长崎的上面。上面越来越重了,我费尽力气才勉强能呼吸几口,不由得控诉道:“好重啊!”
铃木晃动着身体说道:“重啊!重啊!”我发出呻吟,小林和长崎也不堪重负地呻吟着,只有铃木一个人看起来很开心。所谓的国王就是这么回事吧。铃木坐在小林和长崎的身上俯视着我,一脸得意。他的汗水滴答滴答地流下来。
“是我赢了,说你投降了!”
“我……不……说。”我说道,“因为……我……还没有……输。”
“你这家伙,真的很顽固啊!”
“我……就是……这么……顽固。”
滨本同学站起来,准备撞向铃木。
铃木瞪着她说道:“不要动,不然我就踩烂青山的脸!”
“你为什么没事找事啊?”滨本同学不像在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好愚蠢。”
“闭嘴。只要青山肯说投降,我就原谅他。”
“青山,说你投降就好啦。”滨本同学以冰冷的声音说道,“这样没意义。”
“我才……不说呢。”
“青山,不要再逞强了,你会被压扁的。”
“你会被压扁的!”铃木大喊道,然后又晃动身体,“难道又要叫大姐姐救你吗?这也太奸诈了。向我保证你不会再去告状!”
“我才……不……保证。”
“什么啊,你这个奸诈的家伙!”
“我就是……很奸诈。”
铃木似乎吓到了,哑口无言。他吞了一口口水,以认真的神情说道:“做人不能太奸诈,做人可不能太奸诈。”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我们沿着河流过来探险。”铃木挥了挥探险地图,“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就算放暑假也一直在探险。今天我们穿越了那座危险的森林来到这里。”
“那条……河,是从小学后面……流过来的?”
“对啊,我们一直沿着河流前进。”
流过这片草原的小河原来是小学后面那条河的下游。因为这项发现,铃木已经赶超了我们。我觉得有点不甘心,只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日珥!”滨本同学大喊道。
“什么?”铃木抬起头来。
压在我身上的小林也抬起头,望向“海”那边。“海”的表面冒出好几个喇叭状的东西。日珥已经开始了。
“什么啊,那个会动啊。”小林痛苦地说道,“好……恶心。”
“那个很危险,还会从地面冒出气体。”
“什么?气体?吸了气体会死吗?”小林问道。
“会死吧。”滨本同学说道。
“那可不妙。”长崎说道。
坐在最上面的铃木动也不动,说道:“反正只是骗人的吧?你们不是好好的吗?我根本就不怕。”
“很快就会发生恐怖的事了!”
那一瞬间,从某处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铃木呢喃道。
我转动脖子,看到大姐姐上下颠倒的身影。她出现在草原南方那片森林的入口处,戴着大大的草帽,像首领一般率领着一群企鹅。企鹅从森林深处蜂拥而出。
“冲啊,企鹅们!去对付铃木吧!”
听到大姐姐的呐喊声后,铃木脸色大变。
吱嘎吱嘎的声音越来越大,由远及近。小林吓了一跳,想起身离去。铃木因此失去平衡,摔了下来。我终于能好好呼吸了,内心充满感激。铃木生气地质问道:“干吗?”小林和长崎生气地说道:“很重啊!”铃木随即大吼道:“啊,你们要造反吗?”
就在铃木帝国起内讧的时候,那群企鹅已经展开突击。
现场大概有十只企鹅。它们撞倒遮阳伞,推翻椅子,啪嗒啪嗒地挥动着翅膀,乱闹一通。企鹅差点踩到我,还用翅膀猛拍着铃木他们的大腿,他们痛得发出惨叫。企鹅这么强悍也是理所当然的。它们就是利用那样的翅膀,在海中像火箭穿梭太空般游动着。
大群企鹅扫荡而过。我回过神来,发现铃木已经不见人影,只剩小林和长崎呆呆地站在那里。
“铃木似乎老早就逃跑了。”我躺在草地上说道。
“什么啊,混蛋!”
他们凝视着聚在一起的企鹅,然后盯着我,咂了咂舌后往空洞巨龙之森的方向逃去。大姐姐站在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对着他们大喊道:“森林很危险,我会再发动企鹅攻击的!”
大姐姐走过来,扶我站起来。然后,她翻起草帽的帽檐,凝视着草原那边的“海”。
“原来如此,那就是你们的研究对象啊。”
“是的。”
“你们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说,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滨本同学和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大姐姐冲着她笑,但她没有回以微笑,白色帽子底下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大姐姐。
“内田在哪里?”
“在那里。”大姐姐指向草原西边。
我看到内田从森林里出现,朝我们这边走来。
“内田,日珥!”
滨本同学指着“海”大喊道。
喇叭状物体膨胀得巨大,前端喷射出小小的“海”,其中有一个越过我们的头顶飞进森林,还有一个在草原上滚啊滚的,笔直地朝着内田而去。
“内田,危险!”我这么大叫道。
他却停下脚步,盯着朝自己滚来的“海”,一动也不动。他因惊吓过度而僵在原地。小小的“海”反射着阳光发出光亮,简直像夏季天空的碎片一样,在草原上滚动着。
大姐姐拿起地上的探测艇“企鹅二号”。
她将手高举过头,紧接着把探测艇扔了出去。
矮矮胖胖的“企鹅二号”在半空中飞舞,慢慢膨胀后变成企鹅。企鹅啪嗒啪嗒地拍动着翅膀,往内田那里飞去。下一瞬间,它就那样滑进小小的“海”里。“海”就像一团圆圆的果冻般颤动着。我思索着企鹅是不是在“海”的内部翻跟斗,没想到“海”随即迸裂开来。大量和垒球差不多大的碎片在草原上滚动着,闪耀着光芒,像老式体温计破碎后外漏的水银一样。
刚刚帮忙对付铃木他们的那群企鹅围了过来,用嘴喙啄着那些“海”的碎片。碎片立刻分解成粉末,变得像雾一样,最后消失不见了。那群企鹅似乎很开心,用嘴喙猛啄着。
内田身处企鹅群中,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那我走了,你就努力地做研究吧。”
大姐姐挥挥手,往北横越草原。有几只企鹅像跟着妈妈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在她的后面,但她毫不理会,自顾自地走掉了。被扔下的企鹅伫立在草原上,看起来好寂寞。
我挥着手喊道:“喂……”
大姐姐在森林的入口处回头,也对我挥了挥手。
她的身影随后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就像中微子横越草原那么快。
“现在是什么情况?”滨本同学问道。
●
我得把新发现记录下来才行。
□那些企鹅会毁掉“海”。
●
我和爸爸一起出门兜风。
我们驶过那条犹如滨海公路的公交专用道,决定去大学看看。穿过大学的建筑群后,可以看到一条延伸到山那边的窄路。我们顺着蜿蜒的窄路驶过山头,然后从高架桥下方穿过。高架桥非常气派,看着像高速公路。
“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呢?”爸爸问道。
“会通往哪里呢?”
我很喜欢和爸爸一起兜风
。
出门时,我们不会特意选择目的地,而是像这样,不知道路途会通往何处,选择让人感兴趣的道路。我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抵达何处,连爸爸都不知道。每当爸爸手握方向盘呢喃着“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呢”,我就觉得那条柏油路好像通往连爸爸都没见过的世界尽头。不过,我和爸爸从来没有去过世界尽头,大多数时候只是抵达一座陌生的城镇,在镇上的咖啡厅或汉堡店里休息一下,然后打道回府。
那天,我们去到一座山丘上的城镇。
宽敞的坡道两侧是无尽延伸的住宅区,路上没什么行人。阳光洒下来,四周寂静无声。明明才下午两点,映照在建筑物上的阳光看着却像夕阳的余晖,总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们开往山顶的供水塔,途中发现一栋褐色的建筑物,是一家健身中心。那里有咖啡厅,于是我们把车停到停车场里,然后走了进去。
咖啡厅开着冷气,很凉爽。爸爸喝咖啡,我也喝咖啡。爸爸什么也不加,我则会加砂糖。妈妈不知道我喝咖啡。她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所以我只在和爸爸兜风的时候才喝。我正在训练自己慢慢地减少砂糖量,希望有一天能喝真正的咖啡。
“回去时顺便去一趟书店吧。”爸爸说道,“太空站那本书,你读完了吗?”
“读过了,我就是参考那本书用乐高积木搭建了太空站。”
“你觉得书里的哪部分有意思?”
爸爸买新书给我以后,我都必须通过他的考试。我要向他说明书里哪些部分有意思。如果考试不合格,他就不会买新书给我,这就是规定。不过,我不曾不合格。
我向爸爸说明了国际太空站的机制和历史,这些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内容。爸爸点头倾听着,最后说道:“这样啊。等你长大了,不知能不能去太空旅行呢?”
“我觉得那一定要花很多钱。”
“那就伤脑筋了。”
“不过太空站建好以后,或许去太空会变得比较简单。那样的话,我要和内田一起去。”
“内田也想上太空吗?”
“说不定内田不想去……他很怕黑洞。我觉得就算去到太空,被黑洞吸进去的概率也很低就是了。”
“不管概率多低,内田不想去也没办法。”
“嗯。那样的话,我要和内田去看火箭发射。我们已经约好了。”
透过咖啡厅的窗户可以看到停车场,来健身的大人们走来走去。我知道健身中心里面有类似仓鼠运动器具的机器,不管怎么走怎么跑,都没办法往前进。我一直觉得那种机器很不可思议。
“和爸爸兜风的时候,总觉得好像会抵达世界尽头。”
“真是那样就好玩了。”
“可我也明白,世界尽头不可能位于这么近的地方。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明白世界尽头应该在更遥远的地方,比如宇宙的尽头之类的。”
“没这回事吧。”爸爸以认真的表情说道,“世界尽头并不远。”
“是吗?”
“是啊。爸爸认为,世界尽头不见得只在外侧。虫洞不也是吗?说不定在我们之间的这张桌子上已经出现了虫洞。那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许只是我们没看到而已。”
我看着咖啡杯,想象旁边有一个通往宇宙的出入口一下子开启后又关闭了。如果那是真的,就太好玩了。
“世界尽头被折叠起来,就位于世界的内侧。”
爸爸说了不可思议的话。
所以,我才一直觉得似乎能找到世界尽头。
爸爸喝了咖啡,露出笑容问道:“关于大姐姐的研究有进展吗?”
“非常难。”
“前一阵子在大学里,爸爸和那个人说过话。她头脑很好,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有些地方很神秘。牙科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我越研究越搞不懂了。”
“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研究,不过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要知道所谓的问题是什么。”
“你应该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我不知道,出现了好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非常难。”
“或许那就代表你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为什么?”
“因为说不定那些问题本质上是同一个问题。”
“有那种事吗?”
“有啊。”
我拿出笔记本,写下“那说不定是同一个问题”这句话。我应该反复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企鹅公路的研究和“海”的研究其实并不是个别项目,说不定是同一项研究。
“我要好好地思考一下。”
“你要记录每天的发现,然后复习整理那些发现。”爸爸说完,喝了喝咖啡。
●
滨本同学的蓝色笔记本里记录着“海”的大小。她善于使用页面的方格画出准确的图表。从图表来看,“海”之前持续扩大,但最近扩大的速度有所减缓。
那天,我们在草原的遮阳伞下召开共同研究会议。滨本同学坐在折叠椅上,把白色帽子压得低低的。她似乎很不高兴,抱膝而坐,沉默不语。内田和我并肩坐在草地上,不安地抬头看着她。她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我之前对大姐姐会变出企鹅一事只字不提。
滨本同学坐在椅子上,像审问一般问道:“青山,你老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吧?”
“是啊。”
“你好奸诈。我都告诉你关于‘海’的研究了,你却不分享自己的研究。我也想知道企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和大姐姐约好了,所以之前必须保密。我也担心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企鹅的事,大姐姐会被研究人员抓起来。”
“我会好好保密的。”
“也是。”
“也就是说,你之前不相信我吗?”
“不是那样的。”
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
“不过,”内田开口了,“反正你现在都知道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以后不要再保密了,这样会妨碍研究吧?”
“会吗?”内田问道。
“滨本同学说得没错。我一直认为‘海’的研究和企鹅公路的研究是分开的项目,但是整理这一路的发现后,我才觉得‘海’和企鹅的出现是有关系的。分开研究的话就没办法解决问题了,毕竟这是同一个问题。”
“就是这样!”滨本同学直截了当地说道。
内田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不懂。”
“也就是说,对于瞒着滨本同学和内田进行企鹅公路的相关研究一事,我会好好地反省。然后我有一个提议,让大姐姐也加入这个研究怎么样?”
滨本同学和内田专心地思索着我的提议。
滨本同学皱起眉头。
“我不相信那个人对青山说了真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变出企鹅吗?”
“对大姐姐而言,那也是一个谜团。”
“那也太奇怪了,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吧?”
“可大姐姐不是坏人,在企鹅的事情上是不会骗我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才会拜托我负责研究。”
“真的假的?”
“滨本同学,你是因为讨厌牙医才说这种话吗?”
“才不是呢。”
“你们又吵起来了。”内田说道,“要不要吃点心?”
滨本同学从保温瓶里拿出用冰块冰镇过的红茶,帮我们倒进纸杯里。我从背包里拿出三个胸部蛋糕。内田觉得大家会很烦躁,还是先买些好吃的点心比较好,所以在走进空洞巨龙之森前,我们就买好了这些。
我们喝着红茶,吃着胸部蛋糕,滨本同学似乎冷静了一点。
“我会想想的。”她说道。
共同研究会议结束后,我们试着观测“海”,但它只是缩小了一点,并没有发生罕见的现象。有时会看到企鹅摇摇摆摆地走在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处,每次滨本同学都会大喊:“企鹅!”
把探测艇送进“海”的计划暂时延期了。“企鹅一号”消失了,“企鹅二号”又变成了真正的企鹅,大概还在森林里游荡吧,而“企鹅三号”还没有完成。乐高积木就这样陆续不见了,让人很头痛。之前装在“企鹅一号”里的温度计和笔灯也没有替代品。此外,我们根据前一阵子那不可思议的光学现象,做了“‘海’在嘲弄我们”的假设,这也让我们感到不安。
内田开始准备做风筝,然后把它放上天空,我也一起帮忙。我拿着从牙科医院那里取得的杂志,将那些漂亮的照片剪下来,内田则立刻把照片贴到风筝上。
不久后,一个醒目又漂亮的风筝便完成了。
我们在草原上将风筝放飞到空中,玩得不亦乐乎。
●
一周后,我们全家去了爷爷奶奶家。每年一到夏天,等爸爸请到暑期休假后,我们就会开车过去。
我对于不能继续观测“海”这件事感到难过,但又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且我要是不过去,爷爷奶奶一定会非常伤心。顺便说一下,我所说的爷爷奶奶是我爸爸的爸爸妈妈。出门前一天,我还
拜托滨本同学告诉内田要好好地做研究。
从我们的城镇开车约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爷爷奶奶家,那座古老城镇的历史比我们的住宅区悠久得多。爷爷奶奶家的后面有小山,暑假期间一直能听见蝉鸣声。山里有像小水洼一般可爱的小池塘,房子旁边还有田地,爷爷在那里种了蔬菜。住在那里的时候,我都会跟在爷爷身后,帮忙照料田里的蔬菜。
我很喜欢爷爷。
爷爷会慢慢地走路,慢条斯理地说话。他说起话来,比我们任何人都优哉游哉。我话说得太多时,爷爷就会说:“说话要慢慢地说。”他还会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爷爷喜欢甜食。我们两个一起去散步时,他都会买一些甜点。我们会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田地一角的洼地里生营火,或者在山间竹林里散步。那种时候,我都会听爷爷谈天说地。他会说起自己年轻时去国外的事,以及爸爸还是大学生那时候的事。之后,我会把那些事情写进笔记本里。
到了夜里,我把笔记本拿到爷爷的房间给他看,他非常佩服我。
“你是一位学者呢。”
爷爷的房间里有好多旧书和工具,闻起来有类似线香的味道。他不喜欢整理房间,也不喜欢有人动自己的东西。房间里有软软的绿色老沙发,那是爷爷的专座,还有小小的木椅。爷爷会坐在沙发上,从保温瓶里倒出咖啡,加了砂糖后再喝。我会坐在小木椅上和他聊天。他的房间实在太乱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我给爷爷的地图也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了,而他会慢吞吞地回答我:“就在某个地方吧。”然后他喝着咖啡,又补充道:“既然是在某个地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奶奶和爷爷完全不一样。
我也喜欢奶奶。
奶奶在家里总是闲不下来,说话比我们任何人都快。爸爸说,她年轻时说话更快,一生气就没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了。奶奶在家里会到处走动,教我清扫和整理房子的方法。她告诉我,只要分类得完善,心情就会非常好。奶奶的分类三原则如下:
□区分出常用的和不常用的东西。
□区分出绝对必需品和非必需品。
□很难区分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区分。
奶奶把各式各样的东西分成不同种类,收在有很多抽屉的大柜子里。我很喜欢看奶奶整理那个柜子。我在一旁看着的时候,奶奶会从抽屉里拿出奇怪的东西,让我猜猜用途,比如破掉的盘子或葡萄酒的瓶塞。她会把没用的东西全扔掉,所以收在里面的都是有用的东西,可要猜中用途并不简单。每次看到我烦恼的表情,奶奶就会露出得意的神情。
爷爷奶奶家里没有收拾好的地方,就只有爷爷的房间而已。
“要是收拾了那个房间,总觉得那个人会死掉呢,”奶奶说道,“所以不可以收拾那里。”
妈妈说我的爸爸很像奶奶,不过有些部分很像爷爷。
“你爸爸平时都像奶奶那样,但只要一投入工作,就会越来越像爷爷了。”妈妈说道。
住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睡在二楼的空房里。一开始我会介意那里的气味和家里的不一样。等到慢慢习惯了那种气味后,我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那时我们又得回家了。
●
在爷爷奶奶家待了一个星期后,我们就回家了,隔天便是小学的返校日。时隔许久再次回到学校,班上有些同学晒成了小黑炭,能晒成那样还真是惊人,我就没怎么晒黑。
在老师来之前,我向滨本同学和内田说了在爷爷奶奶家发生的事,没想到滨本同学突然抬起头来。
“铃木好奇怪。”她这么呢喃道,“总觉得怪怪的。”
我回头看向铃木。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那不像他的作风。班上的同学久违地再见到面,都显得很开心,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只有铃木周围像台风眼一样安静。小林和长崎也莫名地感受到铃木那种难以接近的氛围,举止同样僵硬而不自然。
我观察着铃木,这时他抬头看向这边,然后移开了视线。
“铃木似乎很安静啊。”内田说道,“怎么回事?”
我之前不曾看过铃木帝国的皇帝独自沉思的样子。
热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大片奶黄色的窗帘随风摆动。教室里充满兴高采烈的声音,其中夹杂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传闻。内田听到传闻后,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
传闻说,其他班级的同学在市立体育场北侧的分洪道那边目击到奇异的生物。
那条分洪道穿过公交专用道的下方,有将近十米的长度是暗渠,铃木帝国的著名刑罚——“钻隧道”便是在那里执行。分洪道是为了在多雨天气疏散洪流而设的,所以平时都没有水流,趴下身子匍匐前进就能钻过去。有一次,我还独自跑去那里探险。
那个同学钻过去,发现一个很大的生物蹲在漆黑的分洪道中。那个生物湿答答的,散发出鱼腥般的气味。它和大型犬差不多大,但身上一根毛都没有,光溜溜的。听说它紧紧地缩成一团,看不出哪里是头部。那个同学吓了一跳,它随即伸展身躯,仿佛要跳起来一般,还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往隧道另一头逃走了。听说它蹲过的混凝土地面是湿滑的。
“是新物种吗?”内田问道。
“不是流浪猫或流浪狗之类的吗?或许是被雨淋湿了,便蹲在那里休息吧。”
“可我听说那时候没下雨。”
真是不可思议的传闻。
返校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还没到中午就放学了。
那天下午,我出门去牙科医院做检查。我觉得还是应该让牙医检查一下,看看蛀牙菌是否在不知不觉中繁殖了。我刚走进牙科医院,就看到铃木和那天一样坐在那里。他发着呆,仰望着银色的鱼形吊饰。发现我走进来后,他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移开了视线。
“铃木,”我翻着杂志搭话道,“前阵子的战斗非常激烈,要是那群企鹅没出现,我们或许就输了。”
铃木什么都没说。
“不过,我很高兴你们能帮忙进行河流探险,这样一来,城镇的地图就能变得更充实了。你发现了沿着小学后面的河流往下游走就能抵达那片草原,我觉得很了不起。”
就算我出言称赞,铃木还是心不在焉,有些不对劲。
“今天你好奇怪啊。”
铃木一脸不高兴地说道:“奇怪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上次的那些企鹅也是。”
“那时真的出现了好多企鹅啊,我也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企鹅呢?”
“可能是谁养的宠物跑掉了吧。”
“别在那里乱说,你真的很爱骗人啊。”
“我只是说‘可能’。既然我只是在说可能性,就不算骗人。”
“你又在说莫名其妙的话了。”铃木突然压低声音问道,“这里的大姐姐为什么可以指挥企鹅?”
“那的确是一个谜团。”
“不仅如此,”铃木呢喃道,“飘浮在那片草原上的怪东西……”
“你是说地面喷出的气体吗?怎么了吗?”
我等着他说话,他却盯着半空一言不发。
“你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情吗?”
“算了。”
“你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吗?”
“没有。”
铃木就此陷入沉默。
“没什么事就好,我不会勉强你的。”
结果,他到最后什么也没说。等我检查完出来,他已经回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等叫号时,大姐姐从诊疗室里走出来。她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沙发因她的重量而凹陷下去。我像被重力较大的星球牵引了一般,被拉到大姐姐的身边。
“你对铃木说了什么,少年?”她问道,“刚刚他的样子怪怪的。”
“我什么都没说。”
“真的?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我看着大姐姐的眼睛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她发出疑惑的声音,然后说道:“那他就是怕我吧,毕竟我让企鹅发动了攻击。”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铃木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
由于旁边没有其他顾客,我付完钱后,便和大姐姐小声地聊了一会儿。
“那时候,你突然在滨本同学的面前变出企鹅,害我吓了一跳,还差点被铃木他们目击到。我觉得你的行动应该更慎重一点。”
“抱歉,因为内田那时正处在危急关头嘛。”
“多亏你,内田才能得救。”
“是吧?”
“大姐姐,之前你就知道企鹅会毁掉‘海’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不由自主地扔了出去。”
“那个实验证明‘海’和企鹅是有关系的。我希望你能和我们合作研究‘海’,可滨本同学提出反对意见,我必须先说服她才行。”
大姐姐看着我的脸,不知为何咧嘴一笑。
“我觉得很难。”
“会吗?”
大姐姐思考了一下,然后拍打了
一下膝盖。
“为了和滨本同学他们打好关系,要不大家一起去泳池吧?”
“总觉得那样会非常好玩,我很擅长游泳。”
●
返校日过后几天,铃木帝国的皇帝独自来到草原上。
他站在空洞巨龙之森和草原的交界处,偷看我们这边。
我和滨本同学在下西洋棋,内田正环抱双臂,对着笔记本陷入沉思。滨本同学抬起头,望向森林那边低语道:“铃木在那里呢。”
铃木帝国的皇帝孤零零地站在森林入口处的吊床旁边,沉默地看向这里,仿佛在瞪视我们。他似乎并不想走进草原。我们一回头,他就转过身去准备走掉,随即又走回来,还是站在森林和草原的交界处。
“说不定是来下战书的。”内田说道。
“决斗的话,恕难奉陪。”我说道。
“决斗什么的最没意思了。”滨本同学说着站起身来,对铃木挥了挥手。
“你在那里做什么?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尽管如此,铃木还是不准备从森林里出来,于是我们走了过去。
铃木一言不发,只是递出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我和内田制作的探险地图,之前被他没收了。打开一看,上面用歪七扭八的笨拙线条描绘着从小学后面流出的河流,一路穿过城镇和森林,延伸到草原上。“你要还给我们吗?”我这么说后,他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不像之前袭击观测站时那么有精神,时不时偷瞄着“海”那边。
滨本同学似乎大失所望,开口说道:“你不是来打架的啊。”
“不是。”
“铃木,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不如去观测站吧?”
“我……在这里就行了。”
铃木看着“海”那边,就那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有时还会挠挠剪得短短的头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像这样认真地烦恼着。
“你一直不说话,谁知道你要干吗。”滨本同学似乎动怒了。
铃木似乎也生气了,说道:“发生了非常诡异的事。”
“诡异的事?”
“你们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如果你能好好地说明,我们会认真听的。”
于是,铃木开始诉说他诡异的经历。
这件事要从铃木帝国袭击观测站的时候说起。
那天,大姐姐大喊着“冲啊,企鹅们”,率领着企鹅进攻过来。在混乱中,铃木打算先撤退,于是从草原逃进空洞巨龙之森深处。他本以为小林和长崎会跟来,但迟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想着这两个人真会坏事,便在森林里观察四周的动静。不久后,他看到小林和长崎逃往了另一个方向。
铃木原本想追上去,却在这时听到滨本同学大喊:“日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便透过树木的缝隙往草原那边看,只见看似用水做成的大球气势汹汹地飞越草原,朝他这边而来。
他感到惊慌,随即闭上双眼。接着,仿佛有个大果冻包裹住了他的身体,然后直接穿了过去。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战战兢兢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像刚刚那样站在森林里,身上没有淋湿,而且一点伤也没有。可是往草原那边看过去时,他却看不到刚刚还在那里的我们,也看不到大姐姐。
铃木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在空洞巨龙之森里跑起来,想追上小林和长崎。可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跑去哪里了。他走出森林,去了小林家。小林家说小林刚出门去铃木家里玩,铃木越想越觉得奇怪。
之后,铃木沿着住宅区的棒木行道树走回家,正好看到小林和长崎从自己家里跑出来。他想从后面出声叫他们,却看到还有一个男生跟着他们走出来。他不清楚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不知对小林说了什么,侧过脸来时,铃木发现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吓得差点尖叫出声。他不由得躲到电线杆后面,而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生跟着小林和长崎走掉了。
铃木走进家门,他的妈妈吓了一大跳。
“咦,怎么了?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铃木看了看手表,刚才明明已经到了傍晚,眼前的指针却显示刚过中午。他觉得晕头转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睡着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妈妈叫醒他。他来到门口一看,发现小林和长崎来了。他们气呼呼的,责骂铃木一个人先溜了,还跑回家睡大觉。铃木想解释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好好地说明来龙去脉。他把话说得不清不楚,小林和长崎更生气了,后来就直接回去了。
之后,铃木害怕之前看到的另一个自己会回家,甚至连晚饭都吃不下去。
这就是铃木不可思议的经历。
“我所说的事情很奇怪吧?你们一定把我当笨蛋吧?”明明我们什么都没说,铃木却大喊道,“小林和长崎一定也当我是笨蛋!”
“这件事的确很奇怪。”
“可那都是真的,我没骗人。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是因为我碰到飞过来的怪东西,才变得不正常了吗?”
“你的经历的确是谜团,但我们没有把你当成笨蛋,因为我们正在研究你碰到的那个怪东西。”
“有证据表明铃木没说谎吗?”滨本同学问道。
“我都说了没骗人!”铃木直跺脚,涨红着脸说道,“我没骗人!”
四周慢慢暗下来,夕阳的余晖越过森林直达这里,将草原那头染成一片火红,“海”也闪闪发亮。不赶快穿越空洞巨龙之森的话,天就要黑了。
“既然你们在做研究,就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那可不行。”滨本同学说道。
“为什么?”
“这可是我们的研究,必须对外部人员保密。”
“青山,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家伙是什么东西?快说!”
“在花更多时间进行研究之前,我无法告诉你什么。而且,你要是真的想知道,就应该更礼貌地拜托我才对。”
铃木勃然大怒,脸颊胀得鼓鼓的。
“你们这些家伙,真奸诈!”
“我们才不奸诈。”
“你们好奇怪,偷偷摸摸的。上次的企鹅也是,飘浮在那里的怪东西也是,你们在算计什么阴谋吧?”
“才不是阴谋呢。这只是我们的研究活动。”
“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和大家说你们在森林里做奇怪的事,到时你们就得坦白一切了。”
“那就伤脑筋了,这样会影响我们的研究活动。”
滨本同学往前迈出一步说道:“那你就试试看啊!要是做出那种事,你也知道会怎么样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会恨你的。”
铃木陷入沉默。
他一定不愿意滨本同学恨他一辈子。
滨本同学突然回头看向“海”那边,然后惊叫出声。
我们以为“海”又出现了什么活动,便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去。不过,“海”还是静静地悬浮在草原那头,没有什么变化。
“滨本同学,你看到什么了?”
“没有啦,是骗你们的。”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回过头来时,铃木已经不在那里了。原来他吓得逃走了,看来“海”真的把他吓坏了。
●
那天晚上,我拼命忍住睡意,盯着笔记研究铃木的经历。
我认为重要的事实如下:
□铃木目击到另一个铃木。
□在森林里时已经到了傍晚,他出去后却变成了下午。
□小林和长崎深信铃木自己先逃跑了。
根据以上事实,我做了以下假设——
铃木以穿过“海”为契机,经历了时间旅行。
当然,这终究只是一个假设。
●
车站对面有一栋建筑,名为居民休闲中心,里面有一个大泳池,一到夏天就人满为患。那里设有滑水道,泳池边上还出售薄荷巧克力冰激凌和日式炒面之类的食物。我非常喜欢薄荷巧克力冰激凌。那个泳池就像河流一样持续流动着。
有一次,小学举行游泳大赛,为了让一年级的学生了解水的力量而做了一项实验。所有学生要进入泳池,沿着池水外围往前走。泳池随后出现水流,池水开始一圈一圈地打转。就算想停下脚步,大家也会被水流推动着前进。站在泳池边上的老师拍着手说道:“好了,朝着反方向前进!”于是,我们准备走向和刚才相反的方向。尽管大家大呼小叫,双脚使力,还是很难完成这项任务。水的力量非常强大。鲑鱼为了产卵逆流而上,可真有能耐啊,我不由得对它们心生敬意。我们不是鲑鱼,就只能大呼小叫着随波逐流。
那个实验非常有趣。
比起浮在不流动的水里,浮在流动的水里要有意思得多。我觉得发明流动泳池的人非常聪明。
那天风和日丽,就像南方岛屿的气候一样。大姐姐要带大家去泳池玩,所以我们早上十点在牙科医院前面集合。大姐姐戴着深蓝色的棒球帽,看着好像男孩子。我来到牙科医院前面时,滨本同学和内田已经到了。滨本同学剪短了那头让她看似
外国人的栗色头发。我指出这一点:“头发剪短了。”她随即说道:“是啊。”
大姐姐逐一指着我们确认人数,仿佛马上就要出发去探险了。她随后说道:“那就走吧。”于是,我们搭乘市营公交车来到车站前。
我们抵达泳池并换好衣服,大姐姐带着我们认真地做暖身操。“下泳池前,要是没有好好地暖身,就会因心脏停搏而死掉。”她这么说道。
现在放暑假了,泳池非常拥挤。在阳光的照射下,泳池的水面看起来是白色的。大人和小孩在泳池里游动着。我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泳池里众人的欢闹声,觉得脑袋逐渐放空。滑水道那头可以看到形状明显的洁白积云,看起来就像泳池边上出售的冰激凌一样,随时都能咬下去。
大姐姐好像灵巧的海豚。做体操时,她蹦蹦跳跳的,胸部也随之晃动。我望着大姐姐的胸部,这才想起海豚是哺乳类,所以有胸部。可海豚的胸部长在哪里?海豚宝宝是怎么吸吮胸部的呢?要是和海水一起喝进嘴里,它不会觉得咸吗?我进一步思考,既然海豚有胸部,那就代表蓝鲸也有胸部了。既然蓝鲸宝宝出生时比我还大,那胸部应该会大到看起来不像胸部吧。
“少年!”大姐姐以响亮的声音说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思考。”
“骗人。”
“真的。”
“不可以一直盯着胸部看。”
“我没看。虽然我思考的内容和胸部有关,但不是你的胸部。”
大姐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可以理解铃木为什么讨厌你了。”
之后,我们得到大姐姐的许可进入泳池。流动的池水载着我们缓缓地漂流。“没必要用游的。”大姐姐漂浮着。内田用泳圈漂浮着,脸上笑嘻嘻的,他很喜欢泳圈。滨本同学攀住内田的泳圈摇了摇,他便大叫道:“危险!”滨本同学随即哈哈大笑。
在泳池里漂了两圈后,我开始展现自己的拿手好戏——潜水。我用力划水,身体以连自己都吃惊的速度前进着,就像穿过太空的火箭。我准确地锁定了路径,快速穿过一起往前流动的人群,速度惊人。
我因自己游得比任何人都快而感到心满意足。然后,我把头冒出水面。
我一抬头就对上大姐姐的脸。她应该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才对,我不由得吓了一跳。大姐姐的脸凑得好近,连顺着脸蛋滑落的水滴都清晰可见。她嬉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会这么快啊?”
“我承认你也游得很快。”
“谢啦,不过游这么快后,我都累了,休息一下吧。”
大姐姐迅速地游到泳池边上,从水里爬上去。她的臀部像海豚一样光滑发亮。她回过头来,朝着随水流漂走的我挥手。
当我缓缓游着的时候,套着泳圈的内田靠近过来。
“咦,滨本同学呢?”我问道。
“分散了,不过也好啦。滨本同学老是恶作剧,真讨厌。她还想害我沉进水里。”
“那确实很烦。”
我们一起往前流动。
“内田,对于蓝鲸也有胸部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我问道。
“再说这些,我们会被大姐姐骂的。”内田似乎很受不了我,“青山,你也太喜欢胸部了吧。”
“我才不是喜欢呢,只是在研究胸部而已。”
“那不就是喜欢吗?”
“不见得。”
我们轻快地游动着。我聊了很多关于胸部的事,但内田不怎么回答我。他对研究胸部没什么兴趣。
“滨本同学身上就没有胸部。”我说道。
“她不是大人嘛。”
“真是不可思议,总觉得好不可思议呀。”
内田露出奇怪的神情。
当我正在思考有没有胸部这件事时,滨本同学突然从水底冒出来,一把抓住内田的泳圈。他哇哇大叫,接着沉入水中。滨本同学见状,却哈哈大笑。她一直企图害内田沉入水里,还真是伤脑筋。
没过多久,我一个人先离开了泳池,走在泳池边上,寻找大姐姐的身影。她像外国人一样戴着太阳眼镜,坐在大遮阳伞底下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上,正用吸管喝着装在透明大杯子里的可乐。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便把大浴巾递过来。
“等一下买冰激凌给大家吃吧。”大姐姐说道。
“大家会很高兴的。”
“你看那边的云,好壮观啊。”
我仰望蓝天,积云还在那里。泳池边上人声鼎沸,光滑的云朵上方却是一个狂风呼啸又空无一物的世界。我时常思考这样的事情。
“滨本同学好像还是会防着我。”
“她这个人很难应付。”
“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你帮我好好地解开谜团。”
“我要解决的问题非常多。”
“又要说丧气话了。”
“不过爸爸说,说不定这些问题本质上是同一个问题。”
“你认为哪个问题是最大的谜团?”
“我觉得是‘海’。”
“‘海’呀……那真是棘手呢,实在搞不懂它。”
“无论是企鹅还是大姐姐的能力,都和‘海’有关系。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也搞不懂。”
大姐姐说着一边喝可乐一边望着泳池边。
我看着大姐姐的侧脸,想起那天去供水塔山丘的白色公寓,看着她睡在地板上的事。我将那天发生的事确切地记录在笔记本里,也会将今天的事记录下来吧。因此,不管是多久之后的将来,我都能鲜明地回忆起像这样与大姐姐相处的时光。
可就在那时,我突然想,日后回想这样的时光和现在是两回事吧。和大姐姐在一起的这一刻,我们在泳池边上,天气好热,水声里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我们仰望着天上好似冰激凌的积云……事后阅读这些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文句,应该和我原本感受到的不一样吧,有很大的出入吧。
我在心里萌生了那样的想法,却无法好好地记录那种感觉。
“喂,少年。”大姐姐低语道,“如果我无法再变出企鹅,你就会放弃研究我吗?”
“我想不会。”
“为什么?”
“因为大姐姐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我眺望着闪闪发亮的泳池。看到滨本同学和内田游了一圈后回来,正在朝我们挥手。在阳光的照射下,大人、小孩和各式各样的浮具都散发着光芒,持续流动着。人群近在眼前,爆出欢声笑语。不知为何,那听起来就像从遥远世界里传来的声音。
大姐姐将双手放在桌上,露出茫然的神情,眺望着泳池。
“我想趁暑假去海边的城镇。”她说道,“你想看海吧,少年?”
●
我们在草原上集合,准备去观测“海”。
内田兴致勃勃地看着滨本同学在笔记本上描绘图表。根据滨本同学的观测,“海”进入了缩小期,又开始变小了。现在只有表面偶尔会像波浪一样活动,不再出现像日珥那样剧烈的现象。
我在遮阳伞下用笔记本画图,想解释关于铃木时间旅行的假设。不过,这个假设非常大胆,内田和滨本同学听了后都表示不解。“我想有必要进一步做实验。”滨本同学说道。内田也说:“对啊。”我觉得他们是对的。
“让铃木再进去‘海’里面不就好了?”滨本同学认真地说道。
“铃木都吓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进去?”内田质疑道。
“的确,要证明这个假设非常困难。如果能等到日珥发生,再让一个人去接触飞过来的‘海’就好了,不过那个人可能会去到寒武纪,到时就再也回不来了。”
“用探测艇如何?”
“发生日珥的时候,我们能巧妙地把探测艇放进去吗?”
“应该很难吧,更何况‘海’已经进入缩小期了。”
我们用一上午的时间讨论了“海”的观测。
十二点到了,我们就像在海边野餐一样,在遮阳伞下吃午餐。滨本同学和我都带了三明治,内田则倒出保温瓶里的热水,泡了杯面吃。“真好啊。”滨本同学表示羡慕。内田一副得意的样子。在草原上吃杯面就像真的在露营一样,真棒。
我们吃完午餐的时候,大姐姐过来加入研究。当时我在下西洋棋,还没走完一盘,就抬头看到大姐姐撑着阳伞,站在空洞巨龙之森和草原的交界处。她望着我咧嘴一笑,摇了摇阳伞示意,然后穿越草原走过来。大概是日光强烈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有点苍白。
“好热啊,研究有进展吗?”
“没什么进展。”我说道,“‘海’没什么精神。”
“和上次看到时相比,现在似乎变小了。”
滨本同学拿出笔记本给大姐姐看,说道:“现在是缩小期。”大姐姐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她用望远镜观察“海”。
“其实呢,那是宇宙飞船。”大姐姐说道,“我就是搭乘那个东西来到地球的,目的是为了统治各位。”
我们因
过于震惊而全体陷入静默。
“真的吗?”内田问道。
“骗你们的啦。”
大姐姐老是像这样以认真的神情说谎,真是让人伤脑筋。
“你觉得那其实是什么东西?”滨本同学问道。
“是什么呢?那是你们要研究的,我怎么会知道?”
“企鹅和‘海’的关系呢?”
“不知道。”
“企鹅为什么会毁掉‘海’?”
“那真的让人吓了一跳。”
滨本同学像在审问犯人一般,对大姐姐频频抛出问题。不过大姐姐只是笑盈盈的,实际上什么都没回答。滨本同学似乎很焦躁,咬着圆珠笔。
我们决定进行让大姐姐变出企鹅的实验。
我们从背包里拿出可乐罐。大姐姐抓着可乐罐,走出遮阳伞。
“诸位,看好了。”
就在我们屏气凝神看着的时候,大姐姐扔出了罐子。那个可乐罐真的变成了企鹅,在草原上滚来滚去。无论看几次,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企鹅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往大姐姐那边走去。她伸出食指绕圈圈,企鹅立刻像被吓了一跳般停下脚步,视线紧追着她的食指。
“那只企鹅都快眼花了吧。”滨本同学低声说道。
“真是可爱的家伙。”大姐姐开始和企鹅说话,“表情这么认真!”
企鹅看腻了大姐姐的手指,茫然地仰望天空。
“不热吗?”滨本同学问道。
“没关系的。”我说道。
我寻找着试验方法,来调查企鹅和“海”的关系。我们不能把企鹅像探测艇一样送进“海”的内部。要是“海”因此被毁掉,我们的研究就泡汤了。反过来说,要是像上次那样把探测艇送进“海”里,害得企鹅消失了,那它也太可怜了。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两难状态。
“试着接近‘海’看看就好,如何?”
滨本同学提议。
就这样,我代表我们的研究队伍,抱着企鹅试着接近“海”。
“海”的表面随即浮现出形似消波块的东西。大姐姐发出惊呼声。消波块是蓝色的,像坚硬的果冻。我抱着企鹅绕着“海”走,消波块似乎想跟上,在“海”的表面移动。
我尝试更加靠近“海”。
“危险……”身后的内田这么说道。
企鹅朝着“海”伸出嘴喙,变得很乖巧。消波块开始像打哆嗦似的晃动,软趴趴地碎裂开来,而“海”的表面也随之凹陷,变得像一个盆子,看起来就像“海”在惧怕企鹅一样。“海”的震动逐渐加剧,表面动荡不安,还长出好多和球棒差不多大小的圆锥体。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啦。”大姐姐似乎很开心。
就在那一瞬间,其中一根圆锥体笔直地朝我伸过来。大家同时发出尖叫,四散奔逃。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海”的表面有好几根圆锥体晃动着,好像在找我和企鹅。
我们回到遮阳伞下,继续观测“海”。刚刚长出的大量圆锥体逐渐变小,最后恢复了原状。
随后,一切又回归平静。
我坐在草地上,画出“海”长出圆锥体的样子。滨本同学坐在我的身边,摊开笔记本。大姐姐与内田在和企鹅玩。大姐姐一弯腰拍手,企鹅就会摇摇摆摆地朝着声音的源头走来。
“那个人一定知道更多事情。”滨本同学呢喃道。我抬起头来,看到她皱着眉头看向大姐姐。
“无论是企鹅的秘密还是‘海’的秘密,她一定都知道。”
“大姐姐不知道啦,所以我们才必须进行研究啊。”
“青山,你和大姐姐感情很好,所以才不能冷静思考。”
“才不是。”
滨本同学看着我问道:“你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绝对不会生气,二十四小时都会保持冷静。”
“我觉得你也有不冷静的时候。”
“滨本同学,你的疑心为什么那么重?”
滨本同学合上笔记本,又咬着圆珠笔陷入沉默。
内田和大姐姐指着穿过草原的河流,大叫道:“看那里!”企鹅出现在森林与草原的交界处,彼此紧挨着摇摆,仿佛正准备纵身跃入海洋。大姐姐身旁的企鹅也啪嗒啪嗒地拍动翅膀,摇摆着身躯。我不知道森林那边的企鹅有没有察觉到那只企鹅。
那时候,我发现大姐姐的身子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
●
星期六傍晚,我走向“海边的咖啡厅”。
边陲群山那头,积云高高堆起。云的颜色像淋上了草莓糖浆,在我看来,那就像甜甜的点心。我知道云是水粒子的结合,尽管如此,每次仰望云朵,我都会想那看起来很好吃,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是贪吃鬼吗?就在我一边想象那甜甜的滋味一边前进的时候,云的形状又有所变化了,整体看上去短短的又胖胖的。我联想到大姐姐的胸部。
大姐姐坐在“海边的咖啡厅”靠窗的位子,朝我挥手。
咖啡厅里很凉爽,空气湿润。悬吊在天花板上的银色蓝鲸在冷气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大姐姐托着腮,似乎不太高兴,不知道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才几天不见,她好像又瘦了。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她马上合上笔记本,冲着我笑。
“你在写什么?”
“秘密日记。”
“秘密日记?”
“所以不给你看。所谓的日记,就是不能给别人看的。”
“大姐姐,你也在客观地观察自己吗?”
“你的说法真艰涩,还说什么客观……”
“也写了关于我的事吗?”
“当然有。”大姐姐笑了,“我在研究你哦。”
“就算研究我,你也不会有什么发现的。”
“没那回事。”
我好久没和大姐姐下西洋棋了。她凝视着棋盘,脸色很苍白,下棋的手指也变得很细,就连胸部都好像缩小了。
“大姐姐,你瘦了。”我说。
“因为我没吃饭啊。”
“为什么不吃饭?”
“为什么啊?因为没食欲呀。”
大姐姐一边和我下棋,一边光顾着喝水。喝那么多,肚子会变成水桶吧。“水是生命的源泉。”虽然她这么说,但海里的鱼又不是光靠水就能活着。我认为,作为动物的我们需要能量,应该赶快吃些香蕉、肉或鸡肉鸡蛋盖饭之类有营养的东西。
我连胜三盘后,大姐姐就说不下了。她还说:“你是一个下西洋棋比谁都强的小学生,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大姐姐,你不吃饭,所以脑子转不动。”
“我就不想吃嘛。”
“我的肚子很快就饿了。”
“你会肚子饿,晚上也能立刻睡着,这是好事。”
“大姐姐睡不着吗?”
“不怎么睡得着。”
大姐姐看着漆黑的窗户。窗户上映照出她的身影,看着更瘦了。
“大姐姐,或许你不要再变出企鹅比较好。”
“那样的话,你就不能研究了吧?”
“可你一变出企鹅就会变得没精神,我对此很担心。而且,要是你的能力被人知道了,政府和电视台的人一定会过来。大学的老师可能会把你当作实验品。还有,美国航空航天局的人可能也会来。到时引发了骚动,你就没办法再和我下棋了。那样的话,你不会觉得寂寞吗?”
“不会的,大人才不会相信这种故事呢。”
“我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的话,你去和你爸爸说说看,他一定不会相信吧。”
“我确实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相信。”
“看吧。”大姐姐有些得意地说道,“而且,万一事情不妙,在被当作实验品或发生什么之前,我就会迅速消失。那样不是很好吗?”
我根本不觉得那样有什么好的。
那天晚上,我们花时间做了去海边城镇的计划。等大姐姐有了食欲,稍微有精神后,我们就一起去。听说只要搭乘爸爸每天坐的电车,再转两趟车,就能抵达大姐姐从前居住的海边城镇。我把大姐姐所说的电车路线写在笔记本上。我们要去的地方比爸爸的公司还远,必须坐三个小时左右的电车。
“我以前住的地方旁边就有教堂。”
“就像这个城镇的教堂吗?”
“更宏伟吧。”
“你也会定期去那里吗?”
“没有,那时我只是在外面看着。”
我不知道世上有无神明,也不懂为什么大姐姐要定期去教堂。
“世上有神吗?”
“谁知道呢?”大姐姐歪着脑袋说道,“我不清楚。”
“即使定期去教堂也不清楚吗?”
“这个问题去问你爸爸吧。”大姐姐说道。
没过多久,我就开始犯困了。后来爸爸来接我,他察觉到大姐姐瘦了,就对她说道:“你的脸色不太好。抱歉,在你这么累的时候还麻烦你。”
“没关系。”大姐姐又笑着对我挥手,“晚安。”
我和爸爸一起走在夜晚的住宅区
,往家里走去。一入夜,空气就变得凉爽。空中出现了很多星星,如果在空洞巨龙之森深处的草原上露营,一定能看到更多星星。要是有天文望远镜,我应该能看到土星的外环吧。可是一想到深夜的森林,还有悬浮在黑漆漆草原上的“海”,就连我都觉得害怕。夜里的“海”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呢?会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吗?
“大姐姐的脸色很差,而且好像瘦了很多。”爸爸忧心忡忡地说。
“她说没有食欲。”
“她这么累了,还找她玩不太好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以后尽量不找她了。”
我本想试着和爸爸说说企鹅的事,但终究没有那种心情。我希望爸爸相信我,但又不希望他相信我。
●
我被风撞击窗户的声音吵醒。早上六点半,明明是太阳升起的时间,却像冬天的早上一样昏暗。我透过百叶窗看向外面,天空就像墨汁洒了一般浑浊。庭院里,大花山茱萸的枝条随风摆动。台风来了。
我坐在床上观测天空时,从一楼传来妈妈的声音:“路上小心。”现在正是爸爸出门上班的时间。水滴滑过玻璃窗,我往窗外看去,看到爸爸走向公交站的背影。他的雨伞在风中摇晃,我担心他会被风吹走。我试着打开一条缝,温热潮湿的风随即灌进来,雨滴打在我的脸上。
我起床走出房间。家里的走廊还有楼梯都很昏暗,屋子里可以听到玻璃窗晃动的声音。
妈妈在一楼的客厅里,正准备做早餐,我向她说明了今天的实验。我看到大姐姐的样子后,想试验自己不吃饭会是什么状态。
“所以,我决定今天不吃饭了。”
“妈妈反对那种实验。”
“我明天会吃两倍的饭,只是一天没关系吧。”
“地鼠一天不吃东西就会死掉。”
“我又不是地鼠。”
妈妈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只喝柳橙汁也好。”
这是实验,我必须和大姐姐处于相同的条件之下。
“我决定只喝水。”
“真拿你没办法!”妈妈好像很伤心,“随便你!”
台风天风雨很大,那天没办法出门。我把房间的窗户打开一点小缝,用自己研发的风速计测量风的强度。就算做着实验,我还是立刻感觉到肚子饿了。我本来打算用笔记本客观地记录肚子饿的程度,但不知道该怎么写清楚。我思考着如何比较大姐姐和我饿肚子的程度,脑海里浮现的却只有自己的肚子。要是抽屉里有点心存粮,我马上就会吃掉吧。
我没吃午餐。
熬过非常痛苦的阶段后,我暂时觉得轻松了。我试着像滨本同学那样用乐高积木搭建很多墙壁后,躺在床上阅读生物图鉴,结果肚子又饿了,根本没办法专心看书。早餐和午餐都没吃,一想到晚餐也不吃,我突然就很想哭。
时间到了下午,我走到一楼喝水。
妹妹正贴着玻璃窗凝视庭院。强风吹得玻璃晃动,她被吓到后离开了窗户。
“哇,吓我一大跳!窗户会坏掉的……”
“不会坏的。”我告诉她。
我没什么精神,直接在客厅的地板上躺下,妹妹坐在我的身边。
“哥哥,你为什么不吃饭?”她问道,“生病了吗?”
“不是啦。”
“可是你很没精神。”
妈妈拿出毛巾被问道:“要不要午睡?”
我们用毛巾被裹住肚子,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妹妹不知在呢喃什么,后来就睡着了。她的体内设置了一裹上毛巾被就会睡着的程序。大部分时候我也能立刻睡着,今天因为肚子饿,怎么都睡不着。
“晚餐也不吃吗?”妈妈睡意蒙胧。
“不用。”
“真拿你没办法,肚子饿了吧?”
“可我已经决定要做实验了,就会忍耐。”
“真是倔强啊。”妈妈说完,开始发出入睡的气息声。
我听着台风把整栋屋子吹得咯吱作响,仰望着天花板。我感到非常悲伤。不管是家里还是屋外都是一片漆黑,我提不起劲做任何事。我真的觉得,肚子饿了以后的世界非常寂寞。
尽管如此,我似乎还是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有人在摇我的身体。我莫名惊醒过来,发现家里变得更暗了。台风的风势已经减弱,但天空还是灰色的,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淋湿了庭院的门廊。妈妈不在,她的毛巾被整齐地叠好放在那里。身上裹着毛巾被的妹妹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满脸不安。
“怎么了?”
听我这么一问,妹妹突然哭起来。
妹妹哭着说道:“妈妈会死掉。”我真的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在我睡觉的时候,妈妈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我连忙坐起来问道:“妈妈在哪里?”妹妹却只是摇头。我坐到妹妹的身旁,试着慢慢问她:“为什么妈妈会死掉?”后来我才明白,妹妹所谓的“妈妈会死掉”,是说妈妈总有一天会死掉。我这才明白,妹妹是想到将来的事情,才觉得害怕。
“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说道。
“可是她会死掉吧。”妹妹非常顽固,“爸爸也会,哥哥也会,大家都会死掉吧?”
“没错。”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类是生物,生物总有一天会死掉,狗狗也是,企鹅也是,蓝鲸也是。”
“我讨厌那样。”
“说这么任性的话,真是让人伤脑筋。”
妹妹盖着毛巾被,呜呜呜地哭个没完。或许是她午睡醒来,不知道妈妈出门去哪里了。台风天家里黑漆漆的,她孤零零的,才会想东想西吧。
我明白妹妹哭泣的原因了。
我在一无所知、更任性更爱撒娇的年纪也曾和妹妹一样,发现珍惜的人们其实总有一天会死掉,然后再也见不到了。那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虽然知道生物总有一天会死掉,但我没有察觉到那种事情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当我察觉到无论运气有多好,无论有多不愿意,都绝对逃脱不了这个事实时,我感觉就像有一道黑漆漆的大墙壁直直地逼近而来。
我是在半夜里发现了这件恐怖的事,所以跑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里,想向他们说明这个发现。可是,这项发现真的太恐怖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时候,我甚至有这样的感觉旦说出口,就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
我看着妹妹呜呜地哭,却因肚子太饿而无法转动脑筋,没办法说些什么为她打气。不过就算肚子饱饱的,或许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吧。我明白,不管再怎么向她说明生物总有一天都会死去,她也不会接受的。毕竟我觉得那个晚上的我不会因为这样的说辞就接受那个事实。
我摸着妹妹的头。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后来,妈妈回来了。她只是出去一下到附近寄东西。
妈妈用活泼的声音问道:“咦,怎么了?”她拉开窗帘,打开电灯。我和妹妹刚刚感受到的不安,顿时像融雪一样消失了。
我告诉妈妈妹妹哭泣的原因。
妈妈说着:“啊呀,好可怜。”
然后,她紧紧地抱住妹妹。
●
那天晚上到了晚餐时间,我还是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
因为肚子太饿了,再加上妹妹哭泣的事,我变得好悲伤。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这么悲伤是什么时候了,可见我当下有多么的悲伤。我不会把这种事情记录在笔记本里,所以完全不清楚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发现这种悲伤的情绪是没办法测量的,就像无法测量自己的肚子有多饿一样。
我使不上劲,便躺在被窝里望向窗外。台风过后,可以看到云层出现了缝隙。我的鼻子变得很敏感,感觉晚餐的美味香气正一路弥漫到楼梯这边。我听到餐具被摆上客厅桌面的声音,还听到妹妹在问“哥哥呢”。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妈妈烹饪的晚餐。
我心想,大姐姐是多么痛苦啊。在那种情况下,也难怪她会脸色苍白,那么无精打采了。
我拿出笔记本,整理和大姐姐有关的笔记。为了忘记肚子越来越饿的事,我把大姐姐有精神和没精神的时候都回想了一遍,同时标注日期写在笔记本上。像这样做成一览表后,就可以发现她有时有精神,有时又变得没精神,像潜水艇反复浮出水面又潜入水中。我把大姐姐没精神到见不了面的状态标记为0,可以打电话或留言时的状态标为1,见了面却没精神的状态标为2,有精神的状态标成3,能变出企鹅的状态标成4。像这样标上不同数值后,再在横轴上标上时间,就能画出图表了。最后以平缓的波段将每个点连接起来,就成了大姐姐的精神程度波段图。
对于自己饿着肚子还能研究到这种地步这一点,我引以为傲。
接着,我钻进被窝。
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半夜。
已经到隔天了,我确实撑过了一整天的实验。我实在等不到早上,便下到一楼去。妈妈和妹妹已经睡了,客厅的灯却亮着,是爸爸在一边喝酒一边看
电视。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回过头来。
“咦,你醒了?”爸爸问道,“肚子饿了吧?”
“爸爸,我的能量彻底用完了。”
“听说你做了很辛苦的实验呢。”爸爸接着说,“等一下。”
他起身走到厨房,拿出妈妈事先为我准备的三明治,用锅子加热放了马铃薯和培根的汤。当冒着热气的汤被端上桌时,我觉得自己好像连香气都能吃光光。食物进到嘴里时,我开心到热泪盈眶。无论是加了好多马铃薯的汤还是芝士三明治,都是我至今为止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我又添了一碗汤,把锅里剩下的全吃光了。
“很好吃吧?”
“好好吃。”
“那么,实验的结果如何?你满意了吗?”
“嗯,满意了。”
●
台风过后又恢复成炎热的天气,八月也进入下旬了。
妈妈告诉我,这阵子镇上流传着不可思议的传闻。听说邮筒和自动售货机消失了,听说公交专用道两旁一整排路灯的灯泡不知何时消失了,还听说高压电塔上停着好几只那种没收录在图鉴里的大鸟,还有人在傍晚看到供水塔上有形似猴子的野兽跳着舞的身影。另外,她还听说有人在晚上看到了像鱼又像蜥蜴的白色生物,走在活动中心前面的马路上。
“自从企鹅出现以后,就发生了一堆怪事。”妈妈说道。
邮筒和自动售货机消失了,或许是被人偷走的。高压电塔的鸟、供水塔的猴子还有路上像蜥蜴的生物,可能是谁家逃走的宠物。我却觉得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和我们的研究有关系。就像爸爸所说的,假设所有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的话……
我想见大姐姐,但不知道她变得没精神后过得如何。有一次,我去大姐姐的公寓看她,按了门铃却无人回应。我希望她多少能吃点东西,就把装有柳橙汁和软软甜面包的袋子挂在门把手上,然后用笔记本的内页充当字条,写上“是我,我是青山”,放到袋子里。
不过,根据我自己制作的图表来看,我预测大姐姐可能马上就会恢复精神了。因为图表的波段呈现出一定的规律,可以知道下一次恢复期就快到了。
而那个图表也引导我走向了下一个发现。
●
我们出门去观测站。
穿过空洞巨龙之森来到草原时,滨本同学发出惊呼声。原本进入缩小期的“海”又进入了扩大期,开始膨胀。阳光从蓝天上洒下来,“海”闪耀着光芒,表面出现好几个旋涡。
那天,我坐在遮阳伞下复习自己的笔记本,并标注索引。内田在放风筝。旁边的滨本同学在笔记本里写下“海”的观测记录。她正用荧光笔漂亮地描绘“海”的半径图表。
“滨本同学很擅长画图表嘛。”我说道。
“很厉害吧。”滨本同学嘻嘻地笑了。
我想复制那张图表,便拿出笔记本。就在我啪啦啪啦地翻着笔记本时,我看到了自己用来表示大姐姐精神程度的图表。因为是在空腹实验时画的,所以和滨本同学的那张相比,显得太歪七扭八了。不过,两张图表的大致形状非常相似。
“你看这个。”
我把笔记本放在草坪上,然后把滨本同学的笔记本排在下方。
两个图表描绘出相同频率的波段。只要“海”进入扩大期,大姐姐就变得有精神;只要“海”进入缩小期,大姐姐就会变得没精神。
滨本同学大吃一惊,之后稍微冷静下来。
“不过,两者还是有点差异,也不能说完全一样。”
“大姐姐身体状况的变化会比‘海’的变化迟几天。两个高峰都是以相同间隔出现的,彼此是联动的。”
“青山,你好厉害!”滨本同学大叫道,“大发现。”
内田听到我们大呼小叫后,急忙跑过来。我说明了刚刚的发现,他也开心地说:“是大发现啊!”接着,他又说道:“所以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代表大姐姐和‘海’有很深的关系。”
“所以呢?”内田问道。
“所以说……”
我思考着。所以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姐姐会变出企鹅,企鹅会把“海”毁掉,而“海”的大小和她的身体状况是联动的。这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刚发现不久,还没办法做出假设。要请大姐姐多多帮忙,好好研究一下才行。现在大姐姐的身体状况不好,还不能帮忙。”
“你对那个人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滨本同学神情严肃,“这个发现还是先保密吧。”
“为什么?”
“如果她真的是外星人怎么办?”
内田流露出不安的神情,说道:“大姐姐都说那是骗人的啊。”
“要是那个人是外星人,那个‘海’是宇宙飞船怎么办?要是她知道我们发现了秘密,可能会干掉我们哦……”
“滨本同学,你的意见很奇怪。”我说道,“要是那样的话,外星人没道理默默地看着我们一直研究到现在啊。”
“说不定因为我们是小孩子,所以她才一时大意了。”
“滨本同学,你的疑心病很重啊。”
“青山,你为什么要相信那个人?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我很冷静,所以希望你可以理性地思考。”
“我还觉得你不理性呢。”
我和滨本同学吵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的脸。
内田挥着手说道:“不要吵架,我觉得你们两个现在都不理性。”
滨本同学充满嘲讽地说道:“青山,你是因为喜欢胸部才喜欢大姐姐的吧?”
“我承认我喜欢胸部,但那和我喜欢大姐姐是不一样的。”
“可大姐姐就有胸部啊。”
“她是有胸部。”
“够了!”
滨本同学这么一喊后,我和内田都吓了一跳。
我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之后,滨本同学紧抿双唇,陷入沉默。我和她讲话,她也不回,顶着一张好像冰雪女王的扑克脸,坐在遮阳伞下用乐高积木默默地搭建蓝色墙壁。待在遮阳伞下很别扭,我便和内田一起在草原上走走。
走到离遮阳伞很远的地方后,内田回过头去。
“啊,吓我一跳,没想到滨本同学会那么生气。”
“真是一个谜团。”
“滨本同学真让人伤脑筋呢。”内田说道,“不过,我大概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了。”
“你知道吗?”
“可我不说,毕竟我不清楚实际上是不是这样。”
“你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那时,我们听到森林那头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
那听起来也像鸟儿受苦时的悲鸣。
内田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道:“是什么东西啊?”声音好像是从草原南侧的森林深处传来的。好像有什么很大的东西正在撞击树木,让枝叶沙沙地晃动着。
我们看到某种白色的东西正穿梭于幽暗的森林之间。在树木的遮蔽下,我看不太清楚,但可以看到那东西和狗差不多大,身躯平滑偏白,湿漉漉的,闪耀着光芒,四肢就像人的手脚那样。那幅光景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我们吓得动弹不得。
白色的东西消失在树木深处的黑暗之中,接着我们又听到了像是鸟儿悲鸣的声音。
“刚刚那个是什么东西啊?”内田问道。
“发生了奇怪的事。”我说。
●
我把重要的发现记录到笔记本里。
□“海”一扩大,大姐姐就会有精神。
□“海”一缩小,大姐姐的身体状况就会变差。
组成自然界的最基本粒子之一,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