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垂落的翅膀

日光灯冷冽的微弱光芒照亮黑暗,紧贴著身体的冰冷水泥墙不断夺走身上的体温。时间是深夜时分。眼前只见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也许是两个星期前的战斗使得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崩落的痕迹,不过支撑头顶的钢筋应该还很坚固。地底下没有半点崩塌的迹象,深邃的洞穴仍然纹风不动地挺立著。或许是因为这里已经接近中枢,粗大的白线像是水管或树干般遍布在墙壁上。

我躲在旧JR新宿车站东口验票口前的瓦砾堆后,等待特露德她们嘱咐我的那个时间到来。

距今十小时前──

「小雪可能会生气喔。」

特露德听到我的提议,劈头就这么对我说。

「可能吧。」

我和特露德还有玫瑰待在中野区的东京警察医院里。

虽说是医院,但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住宅区和工业区夹缝间存在不少被封闭的废墟,这家医院就是其中之一。堆在病院里的病床早已褪色,斑驳的壁纸散落在地板上。废墟里常见的设备损坏或涂鸦并没有出现在这家医院中,听说这是由于自治会为防范废墟沦为犯罪温床,所以便封住门口并进行除草等必要的管理措施。

「那个孩子,总是很排斥让你加入我们的作战计画呢。」

特露德坐在五楼离紧急出口最近的病房里的病床上对我说。玫瑰也跟在她的身边。她苦著一张脸,不知所措地来回看著我和特露德。

我之所以冒著风险来到她们的秘密基地,原因在于她们必须藉著让我刻意前往人烟稀少的地方,确认是否有人在追踪我,以及军团究竟会监视我到什么程度,她们能让我帮忙的范围也会随著监视程度提高而限缩。不过根据她们观察的结果,就算混在人群里的军团可能会注视著我,但还不至于到监视的程度。也就是说,艾莉丝在校长室里向我保证派人保护我之类的承诺全是鬼话连篇,简直是瞧不起我。

「大哥哥,真的没问题吗?要请你帮忙的事情真的很危险喔。」

「当然,男人被女孩子们保护多丢脸啊。」

「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小雪吧?」

「……这、这种事……」

特露德直接过头的问题令我一时语塞难以招架,但这个反应对她而言,似乎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肯定答覆。

「喔~~原来如此。你喜欢她啊。我真搞不懂呢,明知道对方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还是喜欢她啊?这是铭印作用吗?你们才认识两个星期而已喔。」

她不解地皱起浅色的眉毛。会有这种疑问也是很正常的,在别人的眼里看来,我只不过是自己把「青梅竹马」的幻想重叠在她身上罢了。

「……我哪知道啊。可是她毕竟是为了蝶蛹的居民满身伤痕地拚命奋战,还会在这种生活中用正常的食物为我做便当的女孩子啊。」

就算喜欢上她又怎么样?她都拚上性命为我们做这么多了,想帮她一把也是很正常的吧。

即使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无所谓。

「……我并不是想当英雄,也没有轻易牺牲自己的情操。我只是想成为她的助力,就只是这么简单。」

我很害怕春野悲壮过头的意志和决心,总有一天会让她彻底崩溃。如果我有能力,我还真想好好保护她。

「喔~~是喔。我是不反对啦,只要你肯参与这项计画,就是帮了我们大忙喽。」

特露德收起轻浮的神情,诚恳地向我说了声「谢谢」之后,脸上又浮现出大剌剌的笑容。

「欢迎加入葬花行动,我们势必从以花为名的怪物手中解放这座蛹。」

特露德高声喊出这句宣言。「那么,请容我说明作战计画。」接著,玫瑰伸手调整了耳朵旁的耳机位置,并以她一贯的客气语调说道。于是我走向面对她们的病床坐下,听取作战计画的内容。老旧的病床支架嘎吱作响。

「在本次作战中,将会用到我的受体。」

「受体?可是光凭玫瑰的魔法不是无法解除洗脑吗?」

「并不是要解除居民的洗脑,只是要让旧新宿车站周边的人们产生『不能待在这种地方』的感觉而已。受体虽然无法解除洗脑,却能暂时替居民覆盖上新的暗示,藉由这种方式,我就能短暂控制人们的思考逻辑,让他们离开危险地区前去避难。」

这就像在格斗技中,若要格挡对方的冲撞或踢击就需要强大的臂力,但如果只是错开攻势就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我想这两件事的原理应该相同吧。

「那么,是要像我一样把玫瑰的受体打进所有新宿车站周围的居民身体里吗?」

「不对,这样效率太差了,而且被刺中的人也会发现吧。所以才要在车站周边到处设置受体,制造出超大型魔法阵呀。只要能完成这个魔法阵,就能发动让居民产生危机意识的魔法。」

「只要能完成……听你这么说,这个作战计画果然遇到什么问题了对吧?」

玫瑰听到我的问题,泄气似的低头说道:

「……因为我的催眠能力很弱,必须制作强大──复杂的立体魔法阵弥补才行,所以除了地面之外,就连地底下也必须打入受体。但是要想完成这个魔法阵……还必须打进最后三根受体。」

「这最后的三根受体,要打进地底的哪里呢?」

「旧JR新宿车站和车站周围,军团在那里的戒备最森严……是很危险的地方。」

「所以当我们三人里战斗力最强的小雪说她要下去的时候,我们才没办法同意她的提案。」

「……我想也是。」

这是当然的。谁喜欢把自己的伙伴往危险的战场送啊。只不过特露德似乎从表情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对我摇摇头说:

「同袍情谊和作战不能混为一谈。毕竟我们是专业的战士,不能因为危险就从战场上退缩。我们身上还有被寄托和背负的事物……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犹豫吧。我们两个之所以反对,原因只是她接下来还得负责破坏军团中枢。万一那孩子在设置受体的过程中阵亡,计画就会立刻宣告失败。」

特露德咬著牙低下头来苦笑道:

「……要是我能过去就没问题了。可是现在的我如果没有小雪发动佯攻掩护就无法潜进地底下,但光靠那孩子佯攻就很有可能发生昨天在表参道的状况……不管怎么说,风险都太高了。」

经她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春野在表参道被军团包围的情景。原来那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不禁发出叹息。事情发生得太多,让我以为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从军团为我准备的日常生活崩溃至今,实际上还不到一天的时间。

「小雪就是为了让遭军团突袭而负伤的我逃跑,才会出面诱敌导致昨天那种结果。即使在你插手后高阶军团的数量减少,但那种攻击你也没办法再做到了吧。至于玫瑰,她得负责发动避难魔法,所以不需要再讨论要不要让她执行诱饵或潜入地底的作战。」

原来如此。

「所以才需要我帮忙是吗?」

意思就是只要我趁春野和特露德发动佯攻时打入受体,不但能分散作战风险,也可以提高作战成功的机率吧。

「对,虽然对小雪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了。」

「不过玫瑰的受体不是可以利用遥控操纵吗?为什么没办法在地底下使用?」

玫瑰轻轻点了点头对我说:

「能以遥控打入受体的区域当然已经全都配置完毕了,可是要用遥控的方式将受体打进必要位置,就必须对设置地点的构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行。虽然我已经记下蝶蛹范围内所有建筑物的构造地图,但这份地图只记录了东京被蝶蛹占领前的情形。如今,蝶蛹为了保护中枢,早就四处布下了路障和护盾,因此无法查明实际情形的地点相当多。完全无法掌握情况的地点就不可能依靠遥控操作受体。」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特露德现在还不能作战对吧?要你去发动佯攻真的没问题吗?」

「这你倒不用担心,虽然我没办法使用攻击魔法和防御魔法与军团对抗,但飞行之类的魔法还能使用,飞行用的武装也没有故障──啊,对了。」

「怎么了?还要我做什么吗?」

「既然交给你这么危险的任务,也该让你看看我不能战斗的证据才行呀。」

特露德说完随即拉起她的针织上衣。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女性肌肤让我吓了一跳,当我正想别开视线时──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平坦的小腹上超过三分之一的面积都留下了明显的溃烂伤痕,受伤的部位恐怕不只是我眼前的小腹,还延伸到热裤底下。

「你看,这是昨天在秘密基地遇袭的时候受的伤。只要大脑没有受损,我们就不会立刻死亡,如果只是五脏六腑被挖出来的伤势,只需靠玫瑰的魔法两三下就能治好,但供给魔力的器官却没办法立刻复原。因为那里的伤势太重,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治疗,治疗期间也几乎无法使用大型魔法……现在的我还真是没用呢。」

平滑、紧致的美丽肌肤,与焦黑萎缩的丑陋伤口形成惨不忍睹的强烈对比。但

是伤患本人的口气好像不是很在乎身上的伤痕。

「……所以,你现在完全无法使用魔法吗?」

「没错。刚才也跟你说过,现在除了飞行以外没其他功能。不过就算魔法能用,我的火焰魔法也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喔,对了,你要不要顺便摸摸看呀?这可是少女的肌肤喔。」

「什么!你干嘛突然说这个啊!」

「因为让你亲自用手确认我身上的伤势,你待会才不会有什么怨言嘛。来呀,我的身材应该还算不错吧?可不像玫瑰和小雪一样平喔,你真是赚到了呢。」

「哪、哪有什么赚到啊!」

「你想想,既然我们都请你帮忙了,这就当作是给你的报酬吧。」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报酬啊!」

「……特露德,谈胸部谈到小雪身上是很危险的,受体现在正播出我们的对话喔。而且调戏害羞的纯情少年也是挺恶质的消遣──啊……请等一下!小雪要过来了,她在三十秒内就会到这里来。」

双手扶著耳机的玫瑰发出颤抖的声音通知我们这个消息。接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病房门随后被粗暴地打开。

「到底怎么回事!贱贱,我还以为你早退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特露德也真是的,把一般民众牵扯进来是违反规定,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冲进病房的春野由于太过愤怒而脸色苍白。

「还有,快把你的衣服拉回去!」

「咦~~小雪也可以欣赏一下呀。看看我的D罩杯,你羡慕吗?」

「我才不会羡慕呢!」

「好~~知道你不羡慕……对了,小雪。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吧?毕竟中途就让玫瑰播出对话内容了嘛。你很清楚吧,现在根本不是分谁是一般民众的时候了。」

「我去不就得了。我先到地下打进受体,之后就直接过去破坏军团中枢。这样做也可以不是吗?」

「所以我才说这是万不得已的最终方案呀。如果让小雪去设置受体,要是有个万一,这项作战计画不就立刻失败了吗?一旦失去你这个主要战力,最后就只剩下我和玫瑰待在这里迎接死亡结局了喔,你能明白这一点吗?」

「也就是说,要把他当成弃子是吗?」

「说得难听一点大概就是这样吧。但光是让他舍弃一时的人身安全,就能提升蝶蛹居民的获救机会,从这一点来看,目前的作战才是最佳方案没错吧。」

「用他的命去换所有人的生存?这种想法简直和Carpe diem没两样。」

「空话说再多也于事无补,有谁能不冒半点风险就获得成果呢?我说的全都是事实喔。只要能提高作战成功的可能性,要我当个没良心的恶鬼也行。小雪应该也很清楚,我们身上还背负著使命吧。」

「可是……」

春野支支吾吾地咬住粉嫩的红唇思考著反驳特露德的论点。她这种顽固的个性和我所认识的「春野」如出一辙。虽然我不记得被覆盖掉的青梅竹马外貌,但是在个性这一点我很清楚。她替换了原本的春野却没让我发现异状,或许就是因为她们两个都很固执吧。

「春野,你听我说。让我去地底才是最好的作战方案。如果是我,就算是被军团发现也还不至于被它们杀死,说不定再被洗脑一次也就没事了。」

我并不是不害怕这么做,只是我无法忍受自己不去做力所能及的事袖手旁观。

「再说,我手上还有艾莉丝给我的魔法枪,就算被军团攻击还是有反击的手段。就算……我真的被军团杀了,总比失去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来得有希望──」

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清脆的巴掌声。春野在我的脸颊上赏了一记耳光。

「我绝对不会向随便把死亡挂在嘴上的人请求协助!」

她的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湿润。春野相当生气。不,说不定她只是害怕罢了,在刚才的对话就完全能传达出她心里的恐惧。即使我自认了解的痛楚只有她这个当事人的数十分之一,我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就算是我也有不能退让的原则。

「我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就像春野不想把我卷进战斗一样,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重要事物。所以──」

「贱贱没有资格说这些。」

看到态度坚决的春野瞪著我,特露德不禁叹了口气说:

「小雪,刚才你说把一般民众卷进战斗违反规定,但是从他能够使用艾莉丝和小雪的武器那时开始,他还能算是一般民众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般人能够使用魔法道具或好战者,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能用这种道具是很奇怪的事吗?」

「嗯,很奇怪。」特露德看著一头雾水的我点了点头,又不解地歪了头。

「正常情况下只有葬花少女能使用魔法道具。再说,即使是葬花少女,也没办法像你一样轻易地使用其他人的好战者。该不会……艾莉丝对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对我动手脚……啊。」

我思考了一下,立刻想起一件恨不得从记忆里消去的事情。要说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还是使我有点为难,特露德见状立刻催促著要我交代清楚。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事情告诉她们。

「我在前天还有昨天被艾莉丝亲了一下。虽然我觉得这两件事应该没关系……」

听到这里,春野的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特露德则是大声叫道:

「亲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童话里的老套魔法故事吗?对了,小雪,你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问我啊?军团的事情我又不清楚。」

「……那个,大哥哥的体内会不会是被植入了艾莉丝的细胞之类的东西呢?说实话,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我也想不出亲吻到底能有什么意义。」

「细胞?是像植入你们葬花少女体内的那种东西吗?可是男人不是不行吗?毕竟,我……没有子宫嘛……」

特露德和玫瑰听完我说的话,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情呀?该不会,是小雪跟你说的吧?」

面对以沉默回答了一切的春野,特露德无奈地仰天对她说道:

「什么嘛,你这才叫违反规则呢。」

「不是她的错,是我硬逼她说的。我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重要……真的,很抱歉。」

「唉……至少比起规则之类的东西,我还比较不希望被植入那种怪物细胞的事情被知道呢。算了……总之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你的状态根本称不上是普通人,玫瑰提出的假设说不定也有几分可能性呢。」

「……这样啊。我本来还想说只不过是被她亲了脸颊而已──」

「「「脸颊?」」」

春野、特露德和玫瑰的声音正好交织出完美的合声。

「对呀,她亲了我的脸颊两次。虽然在那种情况下也是逼不得已,可是如果当时能再多警戒一点就好了……嗯?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啊?」

我歪著头问眼神呆滞地看著我的三个女孩。

「贱贱,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你被亲的地方只有脸颊吗?」

「对呀,怎么了吗?」

「……这样啊。」

春野浑身发软,而玫瑰呆望著远方。

「……这么说来,亲吻就跟魔法无关了。然而这也说明艾莉丝纯粹只是很喜欢大哥哥而已,不过这种事……」

「你之前该不会迷上艾莉丝了吧。」

特露德投向我的视线里流露出充满兴趣的光芒。

「……这种对象还是算了吧。」

虽然她应该是喜欢我没有错,但有人问我这个问题还是让我很难受。

「可是,既然大哥哥想不到线索,是不是就表示能使用魔法可能与平时摄取军团细胞有关联呢?」

「你们之前说过,虽然不清楚它们的目的,但蝶蛹说不定是一座实验场对吧。可是喂我们吃军团细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打算进行人体改造吗?可是调理过的细胞应该已经坏死了吧。让我们吃这种东西究竟有何意义?」

人体改造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真有点受伤。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我们视为食物摄取的东西彻底污染了。内脏被植入军团细胞的春野她们是不是也有同样感觉呢?

「就算是煮熟的军团细胞,也有可能像狂牛病或库鲁病一样,藉著被吸收的蛋白质资讯让人体产生某种突变。不过……」

「要是能用摄取细胞的方式轻易打造出魔法师,我们也不需要忍受每个月的折磨了。说不定要知道军团目的的线索就在你身上呢。」

「这么一来,我们就更不应该让他参加危险的作战,应该保护他到外面──」

「外面?我们不就是一直在讨论该怎么破坏这座蝶蛹然后离开吗?要是解放计画失败,我们就全完了嘛。真是的──」

特露德夸张地叹了口气,伸出食指转了转然后戳向春野,并眯起了她那浅色的双眼说:

「不过,他已经知道军团细胞这

项最高机密了吧。这下子,你不觉得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春野皱起眉头,脸色也因为特露德的这番话而发白。

「这毕竟是最高机密嘛,知道的人不就只有被杀或成为同伴这两条路能选吗?」

「……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告诉他机密这件事完全是我的过失,所以作战结束后无论是要调查我也好或要我做什么──」

「春野,你也很清楚吧。现在能救蝶蛹居民的人,就只剩下我们四个而已了。」

特露德的威胁说到底也只是要让春野妥协。原本连这种威吓都不需要,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帮助她们。

春野沉默地紧握住双手。这就说明她已经放弃抵抗。春野再也找不到能够辩驳的说词,打从一开始她手中就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

「好,就这么决定喽。我们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里,究竟是要运用魔法积极消灭敌人,或消极等待期限截止那天到来,让体内的魔法炸死自己,眼下只有两种选择。」

「……加油吧。我也不能坐视春野你们和朋友们死去。」

我注视著紧握的拳头说了。

「那个,这是新宿地区的地图。虽然这是在军团占领前画的地图,说不定也派不上用场,但我想总比身边什么资讯都没有好……大哥哥联络我之后,我就先画好了。」

玫瑰说著便拿出手机大小的平板电脑交给我。

「因为现在GPS完全无法使用,所以我改变了程式的相对座标,将这里设置为起点。虽然有些地方被瓦砾或丝线给堵住,但构造本身并不会有太大改变,所以你可以参考这份地图前进。」

我确认过三处被加上记号的地图后,才发现新宿地底比想像中来得宽阔,其纵贯南北数百公尺的规模足以称之为地下都市。然而关于这里的一切却从蝶蛹所有居民的记忆和认知里消失了,这才是让我感到最惊讶的,同时我也想起阿久津曾经说过的谣言。看来这就是巨大地下基地这则都市传说的真面目了。

「这三个圆圈记号就是要设置受体的场所吗?」

「是的。从外侧能够确认的所有出入口上,凡是被堵住的通道我都标记了无法进入的叉叉记号,地底下当然也会有军团的卫兵把守。我们称为中枢的军团中心部分虽然遍布新宿地底,然而真正能称为核心的场所则是这里……旧小田急百货本馆的地下二楼。这边应该会是军团监视最严密的地区,请你绝对不可以接近这里。」

「在上次的战斗中假葬花少女……也就是战斗强化型军团已经折损了不少,碍于时间因素,它们大概也无法复原,所以对方的人手现在可是严重不足呢。再加上我和小雪的佯攻,你的任务难度应该会下降不少。不过……我想你也明白,无论你在下面发生什么事,我们几个都帮不了你。」

「我知道,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害怕吗?」特露德这么一问,我也老实回答她:「有点。」听到我的答覆,她微笑著对我说:

「这也没什么不好嘛,要是你告诉我不怕,我反而没办法信任你呢。根据我的经验,会害怕的人到关键时刻就不至于陷入恐慌。」

「贱贱,真的……可以吗?」

至今保持沉默的春野张开有些发抖的嘴唇问道。她的问题与其说是在确认我的决心,倒还比较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而问的。

「不用担心。我不是去送死,而是为了得救、让所有人平安逃离。对吧?」

我牵起她的手注视著她的双眼说。她并没有任何抗拒。

「我跑得也快,不会这么容易被解决喔。我只要想到是去拯救大家──就很有干劲呢。相信我吧。」

「所有人都能得救的。」春野祈祷似的闭上眼睛反覆说道。

特露德似乎想打破这沉默的氛围,高声对众人宣布:

「那么行动就此开始。首先在请你到地底下以前,我和玫瑰应该得先去确认之前设置的受体是不是还在原本该有的位置上,不然我们可能会漂亮地白跑一趟呢。」

「说得也是。」

玫瑰将手边有如3D影像的新宿立体地图展开,在充满格线的浅绿色地图上,有大量的粉红色小点遍布。

「靠这个地图虽能掌握大部分的受体位置,但有几个地区让我不太放心……」

「这个像是3D特效的东西是魔法吗?在这里用魔法没关系吗?」

「只要是不在死神模式下也能使用的范围就不会被发现,况且蝶蛹的能源本来就是靠军团的魔法供给,只要不使用大型魔法,它们应该无法分辨敌我魔法才对。」

「不过受体的数量还真多啊。」

「因为这次的避难范围扩及旧JR新宿车站方圆五百公尺,所以必须用掉大约三万根的受体──比方说,现在被改建为大哥哥就读学校的时装大楼,就是一栋楼地板面积两万一千八百七十四平方公尺、地下一楼地上八楼的建筑物,光是在这里,每层楼每五公尺间距就需要使用二十三根,再加上备用的受体,总共就用掉了两百零七根呢。由于这次作战是为了连结大量制作的小型魔法阵,藉此获取不下于大型魔法阵的成果,因此无论如何都得消耗大量受体才能成功。」

「这么多受体不会被军团发现吗?」

「受体刺入后就会没入目标位置底下,所以大可以放心。」

玫瑰微笑著站起身,特露德也同样站起来对我们挥了挥手说:

「那么我们就出去进行确认工作,到时候就算被军团发现,我会抱著飞行速度比较慢的玫瑰逃走,所以不用太担心我们两个。」

她像是要我们放心似的笑著拍了拍胸口。

「我们要做什么?需要帮你们──」

「不需要。你们两个先回家一趟,从学校早退的两个人同时不在家里,这种像私奔的行为也太奇怪了不是吗?小雪和葛见接下来都得好好工作才行,你们现在必须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况,对吧?」

「知道了,你们小心点。」

「你真是爱操心呢。只要不进入死神状态,我们两个就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除非运气真的够差,否则是不会被军团发现的。就算出了什么事……刚才也说过,我一定会保护好玫瑰的安全,要是再不拿出点贡献来,我的面子也挂不住喔。」

「……小雪,接下来……计画的最后一部分,就再麻烦你了。」

玫瑰跟在朝门口走去的特露德背后,神色紧张地转过来,接著立刻低下头说道。

「没问题。我一定……会成功的。」

或许是责任感使然,春野回答的声音不但低沉,句末甚至微微颤抖。

──于是,最后的作战就此展开。

在新宿地下街沉闷的空气中,我从口袋里拿出受体用力插进墙上。刺入水泥墙里的受体随即没入墙壁消失在我的眼前。

这样一来第二根总算完成了,我擦了擦太过紧张而冒出的汗水。一路上虽然遇到好几次惊险的场面,但最后还是幸运地避开监视潜入这里。这运气大概也和刺入受体的位置正好巧妙地避开了中枢的核心地带有关。无论军团有没有察觉到特露德她们的行动只是佯攻,它们大概都只想守住核心而已,感觉上就是如此。所以军团的人手都聚集在小田急本馆地底的核心附近,周遭的戒备反倒相对薄弱。

我拿起玫瑰交给我的平板电脑确认目标位置。

JR新宿车站阿尔卑斯广场的投币式置物柜,还有丸之内线新宿车站西口验票口附近都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有京王线车站内部。现在刚完成丸之内线的设置,如果道路没有被封锁,基本上只需向南直走就能抵达京王线。

还差一点就能达成目的了。

我突然回想起和特露德她们在废弃医院分开后,在回家途中发生的事情。

我和春野各自回家之前,先绕到了平时碰面的老地方──新宿中央公园。为了和春野好好说几句话,我便邀她到这里来。光从她紧握的拳头和紧咬的牙根就完全能感受到她有多不高兴。她来到公园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笨蛋」。

「我明明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春野摇了摇头斜眼瞪著我说。而我也只能对她叹气。

「放弃吧,从我在这里生活的时候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

「也没跟我说艾莉丝亲你的事。」

「这哪说得出口啊。」

「下流。」

「哪有?」

「你看特露德的表情也是色眯眯的。」

「我说啊──」

「贱贱好冷淡。」

「呃,春野小姐?」

「都是贱贱的错。我这么担心你,可是你都乱来。」

她像闹别扭似的抱著腿蹲坐在土壤裸露的地上。

「……春野,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我不经意地问道。春野带著僵硬的表情以强烈气势回过头来。

「──说……」

「说?」

「说、说什么蠢、蠢话啊!为、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不就是帮你做

便当而已,少自以为是了!」

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两眼发出凶恶的光芒,尽全力喊出流畅的叫骂声否定了我的疑问。

「抱、抱歉。」

向她道歉的同时,我也后悔自己居然说出这种话。恨不得找个洞钻就是这种感觉吧。仔细想想,怎么说……我和春野──小雪只有两个星期的交情,这样的女孩也没有理由喜欢上我吧。

「啊,那个……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就……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会,真抱歉。你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她一脸认真地靠过来看著我沮丧的表情。

「如果……我说喜欢你,你可以不要代替我到地底下去吗?」

「不可能。」

听到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春野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这……笨蛋。」

她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已经放弃了,却带有些许的温暖。接著,她便把手伸进书包,拿出装有大约一把咖啡豆的袋子。

「这是藏在刚才那个秘密基地里的东西,不嫌弃的话就喝吧。」

「怎么啦,这么突然?」

「不然回去之后你能喝的就只有没半点味道的自来水啦。」

「话是这么说,我家也没有器具能泡啊。而且你之前给我的咖啡还有啊,这种真货马上喝掉总觉得有点可惜呢。」

「……三天前的咖啡香气都散掉了,我才觉得浪费呢。」

「但总比军团牌合成咖啡好喝得多。这些咖啡豆先还给你,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再帮我泡。以后,我们再一起喝吧。」

「……好,知道了。」

可是春野并没有收下咖啡豆,而是转过身去抬头看著天空,我也跟著往天上看,但上头什么也没有,除了恶心的虫蛹外壳之外。接著,她的肩膀像憋笑般抖动,随后回过头来。

「这个也给你。」

春野交给我的东西是和平常一样的雪花图案信封。

「你之后再看吧。等一切结束之后,以前给你的那些信,出了蝶蛹应该也能看到内容了。」

春野使得制服下襬翻飞地转过身。

「喂、喂,春野?」

我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在特露德联络我以前,我想尽可能待在她身边。然而──

「我走喽。」

她就这样平静地,甚至一如往常地离开了公园。

「那就是我最后看到的春野,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

我一定要活著回去。

我走在通往京王线的路上碎念个不停。从地图上来看这里应该会是个笔直、视野良好的空间,但像树根一样恣意蔓延的白色块状物和崩落的墙壁,使得路况恶化到我得手脚并用才能前进。即使恶化的道路为我提供了隐蔽物,但万一遇上军团我也逃不掉。我只能暗自祈祷透出微光的方向没有军团把守,同时谨慎地向前迈进。有时甚至能透过丝线构成的薄膜感受到军团蠢蠢欲动的气息。

玫瑰曾告诉过我,这些像树根般盘根错节的白色块状物其实正是用以支撑蝶蛹的根基,其功能应该就和树根一样吧。从核心向外延伸的大量丝线先是向下潜入地底,然后再由深度约七点五公里的地底返回地表构成外壳。

我整整花上一个钟头前进了两百公尺左右,总算来到一处开放的空间。虽说是开放,但那也只是空气弥漫著开放感而已。进入地下至今走过的道路虽然黑喑,至少还有一丝月光般的照明,但这里几乎像是个未曾被使用的空间。照明设备完全停摆,就算我用力盯著前方,能见度顶多也只有一公尺左右。但要不要打开照明配备让我十分犹豫,万一军团存在就等于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我屏气摸索著前进,不发出半点声响。在停滞的空气中,这个空间有如被世人遗忘般的宁静。

「灰尘……真厚啊。」

刚伸出手摸向地板,手上便传来像是地毯般厚重的灰尘触感。看来这应该是个已经荒废一段时间的场所。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拿出平板确认下一个目的地。

「京王线验票口就在前面,接下来只要把第三根受体插入站内往下的楼梯平台上就好,顺利的话几分钟内就能完成了。」

我低声说出目前的状况以便让玫瑰她们掌握作业进度,玫瑰、特露德和春野的答覆也分别透过脖子上的受体传了过来。

『我知道了。』

『了解喽。』

『小心点,结束之后立刻从那里离开。』

「嗯,我知道。」

她们的声音缓解了我的紧张情绪。我在黑暗中举起平板的光源,藉此确认自己前进的方向。

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伫立在眼前的军团身影。

「……唔!」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很快就察觉那只是一具空的外壳。放眼望去,在京王线验票口和周围四十公尺见方左右的范围内,到处都是这种像蝉蜕般的黄褐色外壳。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它们是虫吗……?」

无论如何,军团应该是外来生物没有错。我走过这个响彻自己脚步声的空间警戒著四周缓缓前进,随后将受体刺进目标位置。这下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想到这里,原本紧绷的肩膀便放松不少。

「玫瑰,已经完成了。这样就行了吧?」

『我先确认一下。』

短暂的沉默之后,传来她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没问题。辛苦你了。那么在大哥哥离开之后,我就会立刻张开能让居民避难的魔法阵,正式进行计画的第2阶段。但还是请你务必小心,在回家之前任务都还不算完成喔。』

她提醒我的语气简直像带小孩远足的老师一样,我不禁苦笑著点头对她说:

「知道,我会注意的。」

当我正要转身离开时,玫瑰的声音变得有些忸怩,但最后还是再度开口对我说:

『……那个,大哥哥。』

「……怎么啦?」

短暂的沉默再次来临──不久,玫瑰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对我说:

『有些话,我一定要先告诉你才行。』

「在这种状况下,有话跟我说?」

『……是的,非现在说不可。不然,小雪她……』

「春野?春野怎么了吗?」

『……我已经截断通讯,她们两个不会听到这段话。』

她的声音相当沉重,紧绷的气氛让我心神不宁。究竟是什么事?总觉得知道这件事之后,好像又会产生什么决定性的变化。

『──我……我替小雪送便当给大哥哥的时候,你让我看了小雪写的信对吧。就是、那封大哥哥跟我说内容一片空白的信。』

她的说话声有些哽咽,听起来有点焦躁,紊乱的呼吸颤抖著。我的心绪似乎就要被吞进她呼吸的漩涡之中,吞进不安之中。

『那封信……我看过了,然后……我才知道……很多事情都能串连起来了──然后,我就觉得一定要跟你说……可是,小雪她……到现在都没说,所以我也不敢说。我知道,小雪……打算瞒著你……但是,我觉得你一直不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所以在小雪走之前,一定得跟你说清楚才行……』

耳里回荡著她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化成呜咽声。

『……大哥哥,小雪她……小雪真的对大哥哥──』

真的,对我──?

这时……

红色的光芒在眼前闪烁。天花板亮起无数光点。我不明就里地望著无数的小红点。

这才发觉──这些全都是军团的眼睛。数十只、数百只密密麻麻的军团像蝙蝠般彻底占据了六公尺高的天花板。

「这、这是──」

「你在做什么呢?葛见。」

说话声像是要截断后路般从我的背后响起。

「艾莉丝……」

惨叫声在喉咙里凝结。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她的语气温柔──甚至带著不自然的雀跃、爽朗。我僵硬地回过头去,只见眼睛弯得像月牙的艾莉丝站在我的身后。她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我。

「真是个坏孩子呢。」

「抱、抱歉……我好像迷路了。」

虽然我也考虑直接回过头去拔出藏在身上的枪朝她射击,可是我和艾莉丝的距离实在太接近,如果她真的想动手,早在我伸手拿枪扣下扳机之前,手臂大概已经和脑袋一起搬家了吧。

不能让她发现我们的计画。战斗是最不得已的手段,如今我的反应就算再怎么不自然也非得装傻到底不可。玫瑰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没有在这个时候出声确认我的情况。在这种距离下,通话声很有可能会被艾莉丝听见。

「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怎么这么宽敞啊,想不到地底下居然有这种地方……」

「对呀。」

艾莉丝举起那截肢动物般的手指,轻抚著我的颈动脉。

插图012

「……所以,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还是说你还要让我见识什么精彩表现呢?」

在她冰冷的声音里,流露出凌

虐柔弱动物般的愉悦。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咬紧牙根。

「不说话啊?本来还很期待你能拿什么来反驳我呢,真是遗憾啊。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你的胆量呢。感觉上应该算是及格了吧。」

「……为什么,你会发现?」

艾莉丝另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彷佛在确认心脏的位置般一根根往上轻抚我的肋骨,接著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可是非常中意你呢。因为想再多了解你一点,所以稍微浏览了你正在住院的朋友的记忆,结果就发现了让〈我〉有点在意的事情。那位跟你很亲近的春野同学,居然不是〈我〉认识的人呢。这孩子既不是『姊妹们』,也不是『样本』。这么一来,她应该就是外头的客人喽。只要想到这种人居然会和葛见来往,就让我好不甘心喔。还有啊,我已经发现这个喽。」

她压住我脖子上的一点,手指轻揉著玫瑰植入受体的位置。

「这是通讯器吗?虽然无法读取被加密过的内容,但我可是知道你正和某些人交换情报呢。不管是葛见被那些人灌输了些什么资讯之后才从〈我〉的梦境里醒来,还是在这群人的指使下溜进这里。」

「你是故意让我行动的吗?」

「当然。〈我〉大可马上抓住你,只不过〈我〉真的对你很有兴趣。看著你反抗〈我〉,猜想你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这也是我的乐趣之一呢。可没想到,你的任务居然是这么无聊的工作呢。这样下去可不行,怎么可以把你交给那些人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执著于我?」

「难道我爱你算不上是个好理由吗?」

「和爱宠物一样吗?」

「怎么会呢?当然是当成男人──不,丈夫一样地爱你喔。如果是和你,我们一定能生下小孩。你可以拯救〈我〉、拯救这个蛹。」

「小孩?」

这太愚蠢了,简直是少女才有的梦想。艾莉丝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的指甲轻轻刺进了我的喉咙,渗出皮肤的血一滴滴地滴落,染红了我的衣襟。

「我好受伤喔。〈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啊。」

「……人……类?」

我下意识地注视著她抓住喉咙的手臂,上头散发出坚硬的金属质感。实在无法想像我们是基因序列相同的生物。

「没错。是在不同世界线,以不同方式进化的人类。」

「不同的世界线……?」

「应该也叫做平行世界吧。那里的人只有你们称为雌性的性别,只能以复制的方式繁衍下一代,可说是已经走入进化死路、即将灭亡的种族。所以……〈我〉可是为了寻找你才打造出这座蝶蛹呢。为了寻找像你这么适合我的雄性。」

她的说话声带著热情,像是梦想成真般逐渐陷入疯狂。

「你击发了〈我〉给你的枪,是能使用魔法的人,所以你和〈我〉同样以操控魔法的种族之姿觉醒了。如果是你的遗传因子,一定能抵抗〈我〉体内的魔法成功受精。」

「魔法?那种事我──」

「好久了。真的好久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年,〈我〉等了又等,这段期间所能面对的只有数以千、万计的废物大体,总算让〈我〉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要有你在,〈我〉不但不会劣化,甚至还能无限增生。如此一来,我也不需要再继续躲在蛹里,终于可以让梦想羽化、改变这个世界了。从此就能华丽地横扫全人类,创造出只有你和无数的〈我〉的世界。」

她双手环抱住我的身体说:

「只要有你在身边,这个世上就再也不需要其他人类。等到夺取这边的世界之后,〈我〉们全家就一起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吧。」

她平稳温柔且和缓的声音彷佛正缓慢地把我逼入绝境。

「你是〈我〉的东西。」

像是猎食者般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她低声的呢喃彷佛在灵魂留下烙印。我只能像癖蛇眼前的青蛙、野狼口中的羔羊、蛛网上的飞虫一样,切身体会到自己的无力。这种感觉从身体深处袭来直达脊髓,夺走我的力量,战斗意识随之受挫沉沦,精神也跟著被恐惧所侵蚀。

『贱贱!』

春野鲜明的声音在这样的意识中响起。

「看来有苍蝇溜进来了呢。」

感应到通讯传来的艾莉丝不悦地发出「啧」的声音,抬头看著上方。

一阵爆风随著爆炸声传了进来,钢制铁卷门被吹飞,一道白影从爆炸的火焰中冲出。进入死神模式的春野手持漆黑长枪冲了进来。在少女随风飞舞的雪白长发下,鲜红色的眼睛瞪著以花为名的怪物大叫:

「我不会把贱贱交给你这种怪物,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你这苍蝇,不准弄脏〈我〉的蛹!」

出声叫骂的艾莉丝视线也跟著转移到春野身上,抓住我身体的手随之松开。就在春野引开这女人注意力的空档,我趁机拔出手枪扣下扳机。

「放开我,你这怪物!」

紫色光弹爆裂开来。在近距离直接被击中的艾莉丝被吹飞,但我也遭到爆炸波及,身体的右半部受到烧烫伤及撕裂伤。倒在地上的我,眼前尽是散落的衣服碎片。我气若游丝地叫著春野的名字并找寻她的身影,严重的晕眩却使我站不起身。

但她牵起了我的手。

「贱贱,我在这里!」

一时之间,我的身体便受到她身上的飞行魔法影响浮上空中。在一阵有如从大楼顶端纵身跃下的无助飘浮感之后,春野就拉著我展开急速飞行。虽说是飞行,但这种感觉却一点也不像字面上那样的舒适,反而有种朝著前进方向快速坠落的暴力速度感。

「别挡路!」

无论是挡在路上的成群军团或钢制铁卷门,全都被她一块用魔法打飞,她接连避开、抵挡从前方飞来的军团光弹幕,并在保护我的同时持续朝出口飞去。

春野的实力绝对不差。

但是,敌人的数量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在多数暴力前,她个人的优势并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很清楚即使再怎么逃,前进的路线还是会接连遭敌人堵住、包围。就算现在只能在军团诱导下前进,却也无法停在原地反抗。我能明确地感受到她的焦虑。

「喂,春野。别管我,放我下来。你还有该完成的任务吧。」

「闭嘴,小心咬到舌头!」

「春野!」

『小雪,发生什么事了?快回报现在的情况。』

特露德的声音从受体中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现在正和高阶军团激战,数量约有数百。」

『数百?怎么可能!』

「这里的高阶军团数量远比丧葬局预测的还多,光靠我一个人没办法清除这么多的军团,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根本不可能躲开它们直接破坏核心。」

『怎么会。那该怎么办啊?』

「直接略过3、4两个阶段,实行第5阶段。」

第5阶段?怎么回事?这件事我从来没听过。

『知道了……真的可以吗?』

「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玫瑰,现在开始进行第5阶段。你要确实追踪葛见的位置喔。』

「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第5阶段是怎么回事啊!」

「谢谢你,特露德。接下来就──」

对话就在此时中断。

过去我曾对春野射出的拘束力场正在我们眼前一层层地展开。春野无法躲开,只能被白色的丝线缠绕狠狠地撞上墙壁。

她牵著我的手也松开了,而我则随著惯性被拋向了前方。

「呜……!」

肩膀骨头传来碎裂的感觉。我屏气忍著剧烈的疼痛,站起身回头找寻春野。

「春野!」

倒在狭小阶梯上的春野被蜂涌而出的低阶军团彻底包围。它们为了封住她的行动,接二连三跳到她的身上,她纤瘦的身体就这样被军团掩盖。

「可恶!」

正当我想冲上前去时,她却瞪著我不让我过去。她抵抗著不断扑上来的军团,抬起纤细的手臂握住枪柄扣下扳机,枪口释放的冲击波穿透了墙壁,街道上的光线随风流泄进来。

她指著洞口,用尽全力对我叫道:

「……快逃,小九。」

春野大喊著我从未听过的名字。

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不断涌上的军团彻底将她埋在底下。

我想要救她出来,但却发觉自己的双脚动弹不得。

在地上爬行的低阶军团抓住了我动弹不得的双脚。它们制伏了春野后便将我团团包围。它们按住我的肩膀和手臂,拉著头发将我的脸按在地上,逐渐剥夺了我的自由。

我挣扎著朝被压在军团底下的春野伸出手。

可是……

她却离我好远。

「春野!」

就连我的吶喊也是。

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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