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雪野的谎言

「不过,也不是没有帮助她的方法。无法交换体内核,原因出在小芬精神层面上的可能性其实还满高的。」

「说穿了尽管到如今已经研究了二十年,但军团与葬花少女还是充满了黑盒子。」

「我们是认为如果能歼灭蝶蛹内的军团,如果能完全扫除小芬对菈欧妹妹的遗憾,也许还有希望。」

「顶多,只剩几天。」

小笠原的话语在我脑海中盘旋。

两天后的中午,职员前来传达鬼嶋下达的许可后,把我赶出了禁闭室。虽然门没上锁就这么开著,但我也没受到什么责备。职员只是机械式地把我从狭窄室内赶出去,上锁后离开。

我愣愣地看著那背影,拖著沉重的忧郁前往淋浴室。

在淋浴室冲洗一身汗臭与阴沉的表情之后,我穿上预先放在置物柜中的全新制服,感觉到精神稍微回到了正轨。

「陆,你在这里啊。」

一走出淋浴室,马上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转头一看,雪野脸上挂著欣喜的笑容正跑向我。大概是刚才在找我吧。

她用娇小的双手握住我的右手紧紧包覆,大大的眼睛很是担心地盯著我的脸不放。她的一举一动都带著种幼小的感觉,非常可爱。

「听说你已经出禁闭室,我就从学校早退回来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应该,但就是很担心……还好吧?会不会很难受?」

「还好……因为两天内连检查什么的都没有,反而有种难得能好好放松筋骨的感觉。对了,谢谢你的便当,很好吃喔。」

「咦!」雪野睁圆了双眼震惊不已,连忙伸出手按在我的前额。

「奇怪……没有发烧啊……我看你还是再多休息几天吧?」

「你什么意思啊。」

「陆怎么可能称赞人家做的菜。别讲这种话,好像死亡预兆一样。」

雪野抬起头看著我,左右甩著头认真地这么说道。

「喂喂喂,什么死亡预兆嘛。」

我微微一笑,随后立刻敛起笑容。

「听我说,雪野。我……在上次的战斗中看见了这里──Carpe diem的外头。」

首先抛出的这句话让雪野娇小的身躯因紧张而僵硬。

「可以别再瞒我了吗?我想知道这世界的真相,否则我无法继续战斗下去。」

如果这里真是我目前想像的那样狭小的庭院,是那样脆弱的世界──

「我不希望使用那份力量反而让朋友们受到危害。不晓得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我并不害怕,我只怕这件事。」

但我不能在此停下脚步,也不能却步。为了与军团战斗,为了保护大家不受威胁,为了实现雪野的心愿,为了拯救芬,我非战斗不可。

「……所以,拜托你。」

雪野直接迎上我的视线,红唇紧抿为一线。小巧的下巴咬紧牙根,仰著脸瞪著我。

「渡鸦。接下来,白雪以前辈的身分下达指令。你没有权利拒绝。」

「……喂,雪野。」

突如其来的上对下态度,一抹反感自我心底涌现。我和雪野之间应该有自孩提时代累积的信赖关系,我不希望她选择无视那份信赖的方法。

然而雪野像是要堵住我的反驳,举起手掌挡在我的嘴前方。

「你没有权利拒绝。」

她再度宣言。随后她强撑起音量说道:

「等一下,和我约会。」

「…………………啥?」

我错愕的疑问在走廊上回响。

两小时后。

我站在明治通与表参道的交会处。雪野说了约会需要不可或缺的准备之后,指定了在这里碰面。所以我也脱下了制服,换上开襟羊毛衫、T恤与工作裤。

「……感觉真复杂。」

雪野还没到。我环顾四周,不由得深深叹息。

这里是当初我被军团所欺骗,对雪野开枪的场所。同时也是我挣脱了军团洗脑的场所。某种意义上这地方也充满了回忆。

自从那次战斗过后才经过不到三星期,瓦砾已经完全清理撤除。城镇若无其事地沉浸在和平的喧闹声中。虽然人潮不及当初和平的二〇一四年,但毕竟也是星期五的午后时分,享受购物与散步的人们渐渐出现在街道上。

我不经意地轻触栽种于道路两旁的榉树。受到洗脑时映在我眼中的盎然绿意,现在看起来全都是一片灰色,没有任何一枚叶片显现生机。以前我与「春野」约好上学路上碰面的新宿中央公园里的树木也不例外,树龄二十年以上的植物全都是这副德性,灰色而没有水分。

我原本以为这些树木只是枯死在原地。

但实质上并非如此。枯木更具有一种乾涸萎缩的气氛,但站在此处的行道树没有那种感觉,给我的印象是近似于真正树木的精致模型。

我仰望笼罩在头顶正上方的天空。

纯白的云朵飘浮在空中,随风流动。如果这里真的是宇宙中,那些都不可能是真的。那也是复制品吗?我回想起当初与雪野历经千辛万苦后目睹的真正天空。长年来在军团的洗脑下,我曾对著脏污的蝶蛹外壳看见碧蓝的幻觉,当时那片头顶上的真正天空就是希望。也是我挣脱了虚假世界的象徵。然而,就连那片天空也是虚假的吗?

「我该相信什么才好啊?」

我举起一只手盖住双眼。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景观看似东京,却又不是东京的某处。

「陆,等很久了吗?」

突然间说话声从背后传来,我转头一看。

「没有,我也刚到──」

站在我身后的雪野身穿著淡粉红色的雪纺连身裙以及过膝长袜,两发之外的长发绑成辫子盘在后脑杓。也许是因为平常总给人清纯简朴的印象,这套强调女性特质的服装十分惹眼。

「感、感觉……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雪野,我没办法像平常那样交流。说话时没办法直视脸庞,舌头打结,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呃、嗯。其实我也觉得,好像有点太过头了……」

雪野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手掌拍著裙襬,视线四处游移。

「我、我没几套这种外出用的衣服,所、所以之前玫瑰分给我一些……很奇怪吗?该怎么说,这种衣服,还是该让玫瑰那种可爱女生穿比较合适吧。」

「不会啊,我觉得很适合你啊……那个,我刚才只是有点惊讶而已。况且你也很可爱啊,怎么会不合适?」

赞美的言词下意识脱口而出之后,我涨红了脸。面对理应再熟识不过的雪野,我却难以言喻地紧张。

「……是、是喔。」

面对著紧张的我,雪野发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变调声音,垂下通红的脸庞。随后她像是再也无法按捺似的突然将额头贴在我胸前,露出洋溢著喜悦的陶醉笑容。

「感觉……好像作梦一样,居然能和小九约会。一年前,我还认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我只要能保护冷冻睡眠中的小九,那样我就满足了。

她喃喃添上这句话,接著像是猫在做标记似的用额头磨蹭著我,之后她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像是因为害臊而浑身僵硬,又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指尖不停地颤抖。我转头环顾了冷漠地自我们身旁走过的行人们,用那彷佛要挣脱束缚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啊、呃,那个……总之,要去哪?」

刚才见面没多久就说要跷课去约会。虽然我不明白雪野的意图,但既然在那个时间点提出,肯定有她的用意在吧。

「只要是陆想去的地方,我都好。我已经申请外出许可了,时间很够。」

雪野倏地自我胸前抽身,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旁。不过她的脸颊仍然泛著红晕。

「那、那就……先在这附近走走吧。你午餐吃过了?」

「……嗯。」

如果在咖啡厅或家庭餐厅两人独处,要是真演变成那样,我觉得我会找不到话题。看来我真的比我自己想像中更喜欢雪野。

对这一点有所自觉后,情绪更是无法平静。

「既、既然这样,那就去阿久津他们说的那间在竹下通的店,看看葬花少女的周边商品吧?」

「我不要。我又不想看自己的商品,更不想看到渡鸦和艾莉丝的摆在一起。」

「说得也是喔……那就看看精品店吧?」

「……陆,没必要因为来到表参道,就勉强自己要装得很时髦吧。」

「不、不是啦!上次稍微瞄了雪野的房间一眼,现在八成也还是空荡荡的吧?所以要挑的不是我用的,而是你──」

我一面说著,一面回想起当时冲进房间时撞见的雪野的裸身,我为了隐藏情绪而摆出了扑克脸。

虽然那的确是欠缺女性凹凸起伏的体型,但肌肤光滑白皙,洋溢著透明感。自纤瘦的腰肢向下延伸的大小腿紧致而修长,单薄肩膀连接的手臂同样细瘦而柔软。也许有几分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但雪野的确是个美少女。甚至让我在第一眼见到时,首先涌现心头的并非情欲而是目睹了艺术品般的感叹。

「………」

紧接著,与水蒸气混合的洗发精与肥皂与她自身的清香重回脑海中,理所当然地,某种意义而言健康的情感开始蠢蠢欲动。我暂时停止呼吸,不想被身旁的雪野看穿自己的思考内容。

「……你在想什么啊?你这色狼。」

一眼就被看穿了。雪眼吊著眼睛瞪向我,鼓起脸颊。

「对了,话说芬之前说你是色狼,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个喔……呃……你别在意啦!」

「别想用笑容敷衍我。反正一定是像我那次一样,闯进更衣室撞见正在换衣服的芬吧。」

八九不离十。话说你怎么都猜得这么准啊?你有心电感应之类的超能力吗?

「……陆,你干嘛都不讲话?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

「就、就说是误会嘛。闯进更衣间的不是我,是她──」

「那、那是什么状况?难道说,芬对、对陆的裸体……」

「啊──到此为止,恕不回应!那只是一个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很不幸的意外啦!我请你吃点什么就是了,忘了这回事吧!」

「好过分!反正一定是陆的错吧!」

雪野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就在人行道上抡起拳头死命地敲打我的肩膀和胸口。那纤细手臂挥出的拳击还是老样子软绵绵的。我毫不抵抗看著那可爱的模样好半晌,只见雪野上气不接下气,闹起别扭般低声问道:

「所以说……你还是看到了?……芬的那个……」

「啊,呃,算是有啦,一眼而已。」

「……芬和我,谁的裸体比较漂亮?」

「啥?」

无法理解问题的意思,我愣在原地。雪野明明自己发问却也像我一样愣了一瞬间,随后她使劲左右甩头,更加提升了挥拳的速度。

「啊──!啊──!快忘掉快忘掉!重拍!刚才的不算!」

「重拍是什么意思啦……呜哦!喂,刚才那拳还满痛的喔!」

我按著脸颊抗议道,整张脸连耳根子都一片通红的雪野眼中噙著泪水瞪著我:

「废话少说,花心的家伙。总之给我忘掉!够了,就到此为止。既然这样,就到奇蒂世界买玩偶给我。」

她说出一间百货店的名称,一只指头直指著我。

「这样我就原谅你对芬的色狼行为!」

「我就说没什么色狼行为嘛。好啦,也是可以啦。这点小东西买给你也没什么不好。」

话说略施这么点小惠你就满足了喔。与那愤怒的程度相比,这愿望也太渺小了吧。像个小女孩似的想要玩偶,还满可爱的。我这么想著,不禁松了口气。不过雪野却开心地露出狡诈的笑容。

「好啊,你别想反悔喔。」

「反悔……那个,雪野小姐,您打算要我买多贵的?」

仔细一想,玩偶的价格高低落差还满大的。虽然一般给人的印象是小孩子的玩具,但也有比游戏机更昂贵的商品。我原本估计的是大概三四千圆水准的玩偶……难、难道不是吗?

「你说呢?我就挑喜欢的而已嘛。」

「我、我还算是高中生喔,太贵的话……你懂吧?」

「我没听见。来吧,我们走。」

雪野露出灿烂的笑容对我这么说道,牵著我的手跑了起来。

虽然挂心的事与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但是,我也配合纯真地享受出游的雪野,陪著她一起放松心情。在雪野的要求下我买了一个能用双手圈住的小玩偶熊,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晃看看服饰与杂货。之后我们买了可丽饼,两人并肩坐在少有人经过的旧涩谷川人行道入口处的花坛边。

雪野手中拿的是草莓生奶油,我的则是蓝莓起司蛋糕。

蝶蛹内的餐饮状况在丧葬局介入之下得到了改善,现在无论在蝶蛹的何处都不会找到原料参杂了军团尸体的食物。虽然自流通上游就大幅改变,但是在习惯受他人管理的蝶蛹居民之间并没有引发太大的混乱。我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总觉得心情有点五味杂陈。

我们像是寻常的情侣般坐在一块,自然而然地陷入沉默。雪野把玩偶熊摆在腿上,手捏著我上衣的下襬。看著她那异样紧张的表情,我也跟著紧张起来。我们大概都确实感受到无可避免的瞬间已经近在眼前。刚才的约会其实是为了让我们能整理心情的前置作业,在抵达此处之前我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

我们没有交换只字片语,默默地吃完了可丽饼。雪野把手中剩下的三角纸袋细心地折叠起来。那彷佛一种宣示般,她开口说道:

「有件事我一直瞒著陆。」

嗯。我只这么轻声回应,静静等候雪野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这里是宇宙。」

我点了点头,仰望天空。

映在视野中的这片碧蓝,恐怕就是我在蝶蛹时军团告诉我们的吧。军团把事实转变为设定灌输给我们,并且让我们看见幻觉中的天空。

「正确来说,是在卫星轨道上。」

「卫星轨道啊……嗯,就我那次看到的距离来说,的确有这种感觉。」

回想起几乎填满视野的光芒,我点头。

「我之前告诉过陆,Carpe diem是个类似国家的单位,这句话并不是谎言。不过正确来说,其实是指我们现在搭乘的这个方舟(Ark)。方舟原本是属于军团的,军团为了饲养人类,在方舟内用魔法复制了人类的主要都市。但方舟内不只有军团复制的产物,像〈天空〉就不是,其他还有人类后来的加工改造……这个东京也是城市的复制品之一。」

「……复制?也就是包含都市机能完全拷贝的意思?」

「对。不过像植物之类的生命体,因为军团好像没办法复制生命只能仿造外观,所以就像你看见的那样。」

雪野一面说著,一面用视线指向人行道旁的灰色行道树。我刚才感觉到的疑问也随之消失。那是连枯木都算不上的灰色仿造品。

原来是这样啊。我接受了事实后,提出其他问题:

「那这里的环境……应该是用魔法控制的?」

「嗯。重力之类的,是由战斗力不足而没有代号……一般称之为无名(No Name)的葬花少女来负责。魔力增幅炉起初也是为了控制环境和自动修复外壳而开发的设施。」

「你说这里原本是军团打造的……所以说,是人类抢过来的?」

「对,以葬花少女队为中心的丧葬局与多国联军,花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说……那时候,雪野已经──」

「已经在战斗了。陆那时候已经在冷冻睡眠。这些事……有机会再慢慢聊。」

雪野彷佛静不下心,让挂在花坛边缘的两条细腿悠悠摆动了一会,再度开口:

「这里,Carpe diem是以日本为复制样本的方舟。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两座以其他国家为样本的方舟,Disce gaudere和Fortuna,除此之外还有一座叫第四世界,不过那是哈维财团用私人军队夺取的,与其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企业……不,该说是宗教团体吧。」

「宗教团体?」

回想起来,之前三神也曾提起过第四世界这名词。我隐约还有印象。

「第四世界的教义,就是在如今这种世界情势下容易流传的救世主信仰,等候著神的降临……这些事之后再详细告诉你。总而言之,包含那座方舟全部就四座。」

「全部就四座……就这样?方舟里头究竟有多大?人……人类还有多少?」

一座方舟究竟能让多少人生活?在蝶蛹内,军团教导我们世界人口是过去的五分之一。但我实在很难想像有可容纳几十亿人的建筑物飘浮在宇宙中。

「方舟基本上是边长二十公里的扁平方型盒子,负责集中管理的管制区为中心,左右各四个,合计共八个彼此相连而成。盒子本身称之为分区,这个东京是第八分区。」

边长二十公里的盒子有八个。也就是说分区总计大约三千六百平方公里。如果我的记忆无误,面积比东京都加上神奈川还要小。

「至于你问的人口,这个第八分区除了蝶蛹之外只有丧葬局的职员,所以就如同你所知道的,总计二十万人左右。其他四个分区每个大概都是三百万人,合计一千两百万人在这里生活。剩下的三个分区是各种生产厂与储备仓库,也没人居住……」

「那其他三座呢?」

「和Carpe diem结盟的另外两座,双方都不到一千万人吧……如果把冷冻睡眠中的人也算进去,大概还会多几十万人吧,但也就只有这点程度的误差。至于哈维财团,因为已经好几年没接触了,详情我也不晓得。总之……现在的世界人口大概……不到四千万人吧。」

「二〇一四年世界人口不是约有七十一亿吗?剩下七十亿六千万去哪了啊?」

「找不到。就算用卫星侦察地表,也无法发现

人类生存的痕迹。」

换言之──我咬住了嘴唇。脑海中浮现了散落著七十亿六千万具骨骸的大地,那荒凉如地狱般的景象。

「也就是说,人类只把四座方舟打上宇宙,逃到了这里来?舍弃了地面?」

雪野的视线在空中游荡了一会,最后垂落在地面。

「原本有九座。人类夺取了军团全部拥有的九座方舟,尽可能让能搭乘的人全都搭了上来……不过早在那个阶段时,经历了争夺军团方舟的战争后,人类全部就只剩下九座方舟能搭载的人数了。」

「既然魔力增幅炉是用蝶蛹的核心做成的,那当初在地面上也有蝶蛹吧?被捕捉到那里头的人呢?」

「那个……我想之前也跟陆提过,当时军团侵袭全世界,在世界上制造了数个蝶蛹。但是当时的人类不晓得那是为何而建造,于是同族的人类用核武连同军团一起……没有人得救。」

雪野语气平静,声音却在颤抖著。我找不到能安慰她的言语,只能把她垂著的头拉向自己。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停止追问。

「雪野,也许这个问题会让你不太舒服……刚才你说,卫星轨道上的方舟有四座对吧?夺取的九座方舟中,剩下的五座去哪了?」

雪野推开我的臂弯,挺直了背脊。

「有的因为与军团战斗而坠落、有的因为内乱而崩溃……也有一座是因为葬花少女引发的恐怖攻击而被破坏,现在都没有了。有些幸运逃出的人们能被剩下的方舟回收,但也只是人口的一小部分……其实特露德和小笠原室长,就是坠落的方舟的生还者。」

「特露德和小笠原室长?」

「嗯。所以她们非常拚命想要拯救被军团支配的蝶蛹。」

「这样啊……有过很多伤心事啊。」

我摇了摇头,握紧双拳。

「……结果,人类逃到了宇宙中仍然没得到安全,是吧?」

「留在地面上的军团没有跨越大气层的能力。所以人类才会脱离地球来到宇宙。其实到这边还没有问题……但是,内乱却是预料之外的状况,军团后来也把硬壳包住的分离素──之前说明过的那个,类似军团的卵──当成飞弹一样射向大气层外的方舟。分离素附著在方舟的外壳,在外面羽化之后潜入内部。当然丧葬局和葬花少女会试著在那之前,在方舟外头想办法清除,但终究没办法完全抵挡……」

「所以才会让艾莉丝在Carpe diem里头制造了蝶蛹吗?」

「就结局来说是这样。在那之前也经历了很多曲折就是了。」

「很多曲折……玫瑰之前说过,她被卷进发生在Carpe diem内对抗军团的战争,选择成为葬花少女。」

「嗯。艾莉丝闽进来之后直到构筑起蝶踊为止,我们已经战斗了好几年。我刚才解释过Carpe diem的形状像是八个盒子凑在一块,艾莉丝起初是入侵到旁边的第七分区。然后,我们一直战斗一直战斗,最后把她逼到最角落的这个第八分区,好不容易就要胜利的时候……」

「对喔,我记得你好像提过,军团陷入劣势后会逃进蝶蛹藏身啊。那时你后来还告诉我,蝶蛹外头是安全的。」

我回想起雪野告诉我蝶蛹内的真相的那一幕。

那一天,我们也像这样是两人独处。

「嗯,我是指至少比受到军团支配的蝶蛹内部还要安全……况且,在那状况下我也没办法对陆说,其实外面情况也很艰困。」

话虽如此,雪野还是怀著罪恶感吧。只见她像是感到寒冷似的,抱紧了玩偶熊。尽管当时我受到艾莉丝的洗脑,但我在那之前一直生活在感觉上没那么艰困的环境,假使当时雪野对我说外界也同样暴露在军团的威胁下,我也许真的很难承受吧。所以,我不认为当时雪野的判断有问题。

「陆,我想你听到这边应该明白了,Carpe diem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因为也许还会被军团入侵……外面的人会极端害怕这里的残存军团,也是出自这个原因。因为我们位于宇宙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没有任何逃生之路。」

她发出了一声轻叹。

「一旦坠落,就是死路一条……」

彷佛口中咀嚼著碎冰般,雪野断断续续地说著。

「没办法让蝶蛹居民离开这里,也是因为没有地方能容纳。这里的居民其实原本是为了节约资源而被要求接受冷冻睡眠的人们。」

「居住处和资源不够的意思?」

「嗯。不过不只是这样。半年前,与Carpe diem同轨道的方舟坠落了。是被军团击坠的……葬花少女也死了很多。」

「怎么会。有葬花少女在还是输了吗?」

「……嗯。据说是潜入方舟的军团数量太多,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回想起之前在新宿地底见到的大批军团。我之所以能骗过艾莉丝打倒那些军团,是因为它们全都潜伏在地底下,才能藉著大楼的倒塌将它们一网打尽。如果真的正面发生武力冲突,恐怕根本没有胜算吧。

「Carpe diem的居民们体悟到,只要有点差错这里也会坠落,也许死的就是自己,其实心理普遍受到很大的打击。所以,大家可能会用近似于看待军团的眼光,去看待曾经与军团一起生活的蝶蛹居民,所以让蝶蛹居民们到外界很可能引起恐慌。最糟的情况下,Carpe diem也可能因为内乱而伦陷。」

「原来是这样……不让大家离开有这个原因啊。要是这里坠落了,那一切也就完了。」

我用沙哑的声音无奈地喃喃说道。雪野看著我,紧抿著红唇。随后她挺直了背脊。

「……这些就是全部了。大家……不对,我瞒著陆的这个世界的真相。就说到这里。」

她深呼吸的同时那双单薄的肩膀随之起伏,然后诚挚地加上了一句:「这之前一直瞒著你,对不起。」她的话语中似乎藏著难以想像的沉重情感,但我无法理解理由。

「……为了不想让我感到混乱,所以雪野才会拜托大家瞒著我吧?你的体恤我是很感谢,但是有必要隐藏到这个程度吗?发现这里是宇宙,我是很惊讶没错啦,不过就只是惊讶而已。知道人类被逼到不得不放弃地球的绝境,也让我很受打击,不过我现在不会这样就沮丧。我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绝望。」

我当然没有绝望的理由。

「雪野不是说过了吗?在蝶蛹解放作战中,有四十一名同伴死了。」

为了将之镌刻在自己的心中,我刻意不说「殉职」而用了露骨的字眼。

「他们为了保护我们而死。那么得到力量而生还的我,当然就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吧。所以你不要再想著要刻意保护我了。」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就是因为这样啊──雪野悲伤地笑著说道。

「光是为了解决蝶蛹内的事,陆为了扛起那些问题,就让自己的身体变质了。要是知道了外界的事,我觉得你一定会想要扛起更多事,更加勉强自己。你看前天你就因为过度疲惫倒下了。」

「有多少力量的人,就该做多少事啊,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后,雪野怨怨地看向我。

「那你会对我说同样的话吗?因为你有和军团战斗的能力,就算你强迫自己到说不定会死掉的程度,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会吗?」

「……啊。」

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对著哑口无言的我,雪野责备似的低声说「稍微体会一下我的心情吧」。语毕,她露出了伤透脑筋的表情,苦笑道:

「……陆真的很温柔。老是只担心别人,又不顾自己的安危。受人家请求就无法拒绝。但是这和棒球的代打不一样啊。明明连自己的过去都想不起来,又一见到问题就抢著想自己解决……」

雪野自言自语似的说著,瞪著自己的双手。

「所以,我不想给陆更多的负担。」

那双眼眸,因为近似愤慨的情感而变形。

「可是现在也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就在陆待在禁闭室里的时候,运用三型的军团扫荡作战日程已经敲定了。」

扫荡作战。这个字眼让我不由得激动起来。只要这个作战结束,这地方这次就真的能得到安全吧。

「什么时候?」

「大后天,下午三点。因为鬼嶋部长打算让渡鸦扮演扫荡的最后关键,总司令也说,陆继续对Carpe diem的构造毫不知情会出问题。所以我才告诉你。」

「要是我不小心开了个大洞会有大麻烦,是这个意思?」

我笑著为了纡解雪野的紧张而打趣般说道,但雪野的反应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无法接纳的事实般,咬紧了牙把脸埋进她怀中的玩偶熊。

「我觉得渡鸦的确很强。但就是因为很强,所以我不想让你对Carpe diem展现那份力量。」

「因为拥有力量的人,会害怕其他的力量,是吧?」

我回想起芬说过的话,如此转达给雪野后,她点了点头。

「成为当权者的眼中钉就难以生存,这不论在哪里都相同。除此之外更单纯的是,一旦展现能力,就会有更多事往你身上塞。这点无论在学校、公司或Carpe diem都一样。但因为规模变大,所以Carpe diem会逼迫陆承担的问题也会更加沉重。到时候,我所拥有的小小权限,根本保护不了你。」

「不过这就是雪野一直以来的经历吧。既然这样……」

「就是因为我自己是这样,所以我更不希望你也这样啊。陆成为葬花少女后只过了两星期。没有训练期间这点根本就不符常规。尽管检查又检查,调查到不能再调查,但就连陆使用力量到底安全与否都还不确定……但大家都只顾著自己的目的。」

长期使用自己也不清楚的力量,最后究竟会如何──?我记得玫瑰似乎对我说过这种话。

「不想让我使用力量,所以藉由限制资讯加以控制,简单说就是这样?」

换言之,雪野运用了她所能用的所有权限想保护我。对于拥有资讯受限的我,旁人也无法轻易利用──雪野是这么盘算的吧。

「……就葬花少女而言,陆是非常罕见的例外。虽然我不想怀疑,但是陆反过来被军团力量吞噬的可能性,并不是零……蝶蛹居民长期食用军团尸体,究竟对身体有没有任何影响,现在连这一点都还不确定,我不希望大家有事就想依赖陆。」

雪野仍旧把脸埋在玩偶熊身上,伸出手把我的指头紧紧握在掌心中。那因紧张而僵硬的冰冷触感,比言语更清晰地传达了她的心情、她的恐惧。

我默默地让她抓著手,与她同样垂著头。

就在这时,天外飞来惊呼声。

「呜哦!葛见?」

大概是在放学后前来原宿游玩吧,阿久津与相马睁圆了双眼看著我们。

「什么嘛,跷课跑来约会喔?在那之后你连电话都不接,现在正要去你家看看情况的耶,你也太夸张了吧。话说你这家伙居然……更正,终于进展到这一步了啊?」

阿久津仰天长啸,一旁的相马立刻朝他的额头使劲一弹。

「白痴。阿久津,这种暧昧的阶段有可能会因为某种小原因分手啊。现在我们应该要静观其变才对。」

相马用食指抵著嘴唇连连发出「嘘──」的制止声,虽然他希望阿久津闭嘴,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葛见和春野怎么可能那样嘛!所以说,是谁先告白的?」

「阿阿阿久津!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那个……」

雪野从花坛边弹跳起来站起身,打算与我拉开距离。但在那之前,阿久津已经得意地用手机拍下了我们并肩而坐的景象。

「喂,笨蛋!阿久津!你想干嘛!」

我回想起以前特露德也对我做过同样的事。你们是怎样啊?难道有某种一定要捉弄我们的不成文规矩吗?

我想要夺下他的手机,但阿久津笑著说道:「哦呵呵呵。来追人家啊──」在人行道上四处逃窜。他哈哈笑了好半晌,说道:

「别这样嘛,毕竟纯情保守的两位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当然该留下纪录吧。档案寄出,」

「你、你这家伙!你寄给谁了……!」

我尖声喊叫,冲向阿久津想抓住他。就在这时,邮件送到我的手机。简讯中附加了刚才的照片。手机镜头截取的静止时间中,映著大吃一惊的我与满脸通红的雪野。她的怀里紧紧抱著我送给她的玩偶熊。

「我说你啊……」

我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傻眼地抱怨。阿久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要好好珍惜回忆喔。」

「现在这情况,之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军团的出现次数增加了,明后天好像又有什么大规模作战,反正就是有战斗啦。」

既然这项情报自他口中说出,那就代表避难指示已经传遍民间了吧。战斗这字眼,让一旁的相马与脱口而出的阿久津自己都僵著一张脸。

「不好意思啦。好像是因为连日来都有袭击,让人有点忧郁啊。啊~~真讨厌。」

像是要掩饰不安似的,阿久津搔著头故作轻松地扯开嘴角。我也露出类似的笑容。

「还真不像你耶。阿久津就该有阿久津的风格,要更无忧无虑一些嘛。」

「阿久津的风格是什么意思啦。如果真要提这个,葛见还不是……」

佯装不满的表情随口吐槽后,阿久津含糊地打断了自己的话。

「我?我怎样了吗?」

我询问后,阿久津与相马犹豫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之后,轻吐一口气。随后由相马开口说道:

「我说葛见,你最近有种好像在勉强自己的感觉啊……你没事吧?前天早退时好像也怪怪的,昨天和今天也没来上学。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们?如果不能说,我也不会逼你讲啦。」

虽然心里担忧,但犹豫著不知该不该过问。相马的语气中透露著这样的关怀。

「春野同学也是啊。昨天前天感觉就很灰暗,今天也早退了,神津和小岩井都很担心喔。」

「……对不起。」

看著垂下头的春野,阿久津连忙说道:

「不、不是啦。毕竟葛见感觉不太对劲,春野同学应该也有些难言之隐吧?况且我们不是在责备你们两个。该怎么说,要是有什么心事,什么都可以找我们聊,我们想讲的其实就这样。」

「唉,不过我们也很明白,春野同学和葛见个性上都不会老实诉苦啦。」

相马苦笑著耸了耸肩,语气充满了温情。

真敌不过你们啊──我这么想著,放松了双肩。

也许他们两个已经察觉了比我想像中更多的事吧。友人们的关怀让我很高兴,为了遮掩害臊我伸手搔著自己的头发。

「谢啦。我目前是有一些问题要解决。不过,其实不算多难受。况且那也不是我一个人在面对。」

我有值得信赖的伙伴们。眼前也有想要了解我的朋友。

「所以,你们就别担心我了。」

只要我身为渡鸦而战,接下来肯定还会撞见无数次的生死关头。同时也许会被讨厌的大人们利用。不过──

「我没事的。」

我开怀地笑了笑,用拳头轻敲相马的胸口,一旁的阿久津不满地蹙起眉心。

「葛见,你开玩笑的吧……唉,算了。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拜托我们喔。我们是朋友吧……嗯?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这种对话?」

阿久津忆起理应已被艾莉丝消除的记忆,稍稍歪著头。相马欲言又止似的一瞬间开了口,却又立刻紧抿双唇。低著头硬是对著我挤出了一句「别太勉强自己」。这时阿久津以愉快的语气插嘴说道。

「对了对了,葛见。我们原本是打算找你去唱卡拉OK啦,要不要现在就去?当然春野同学也一起。啊,我们会再找其他女生的。」

「喂,阿久津你也稍微看一下场合……」

相马无奈地连连摇头。

「葛见,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啦。我们就先告辞喽。」

「咦~~为什么啦~~?」相马扣住不愿离开的阿久津手臂就要离开时,对我们轻声说道:

「欸,葛见。」

「怎样?」

「要好好珍惜春野同学。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看起来最自然。」

相马对著满脸通红僵在原地的我们两个挥了挥手,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真是的……」

雪野恢复正常后首先把脸埋进玩偶熊喃喃低吟。当我苦笑著目送相马与阿久津的背影远去,两人再次转身对我们挥了挥手,我见状也跟著挥手,同时对身旁的雪野说道:

「雪野,我啊……想要保护这个地方。就算有许多限制,没办法只单纯为了心愿而努力,那样也无所谓。只要我有想要保护的对象在就好。」

听见我的决心,雪野像是觉得傻眼,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双肩倏地下垂。

「……别努力过头了。」

雪野依偎在我身旁,小小的手掌紧扣住我的手指。

「别人的期望其实是种负担。特别是要永远应付外界的期望……因为大家都只想著自己。就像玫瑰因为无法预测的失误而受到责难,拥有的力量越大,失败时越无法得到谅解。虽然保护人类是我们的工作没错,但有些人觉得自己受到保护是理所当然的权利,要受那些人随心所欲摆布也很讨厌。因为Carpe diem在蝶蛹出现之后,除了这个第八分区之外还算满和平的,所以出现像三神监察官那种人其实并不怎么稀奇。」

「唉,这是另一回事了。至少我们都不会变老吧?一辈子现役,也只能慢慢应付他们,慢慢去改变吧。」

「你真的……有够笨耶。」

雪野使劲握紧了我的手,也抱紧了臂弯中的玩偶熊,挺直了背脊看著前方。她的脸上同样挂著迷惘一扫而空的表情。

「陆,玫瑰那边的事总司令会想办法处理的,你不用担心。局外人来找我们的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我知道。芬前天也跟我讲过

类似的话。不过接受审问压力很大吧,希望能早点让玫瑰自由。」

「嗯。总司令也说如果后天的作战顺利进行,就能让那些笨蛋们稍微安分一点。所以……我们加油吧。」

对著雪野的微笑,我也以笑容回应。

「对了,雪野。说到芬……」

我难以启齿地起了头,雪野的肩膀微微一颤,像只小狗般露出戒心。

「怎样?色狼那回事我就不追究了,难道还有其他的?」

「不是啦。她的身体不接受交换体内核,这件事你之前就知道了吗?」

雪野睁圆了双眼。

「我不晓得。怎么回事?如果没办法更换核心,芬就──」

我把小笠原向我透露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雪野。雪野的表情渐渐紧绷。

「怎么会……好不容易得救了,为什么……」

「听说原因还不清楚。如果原因在精神层面上,要是我们能尽快解决蝶蛹的问题,说不定能够迎刃而解。小笠原小姐是这样说的,所以还是有希望。」

「嗯……我也不希望再有更多牺牲了。我想菈欧肯定也不想要这种结局。所以说,陆──」

霎那间,低沉的巨响遮掩了雪野的话语。

「什么?」

我连忙站起身护住雪野的身子,仰望天空。

六道墨汁一般乌黑的黑烟正迅速向上窜。

「小笠原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雪野一起冲进了专用装置告知我们的小会议室中。房间内五张桌子彼此相对排成ㄇ字型,除了小笠原之外鬼嶋也在,三神也在场。鬼嶋板著一张苦瓜脸,三神则是一副因无趣而烦躁的无所谓态度,两人都坐在会议室的上座。

「封锁区域的方向传来了爆炸声,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接到召集通知,但还没有人告知我们详细情况。似乎是因为机密问题,除非是军团出现等需要立即出击的状况,一般都像这样先召集我们至丧葬局集合。

「两位不好意思喔,打扰你们约会。总之先坐下吧。」

正在操作面板的小笠原瞥了一眼雪野臂弯中的玩偶熊,如此说道。虽然话语声像是打趣,但眼神无比认真。我们听从指示坐在入口附近的座位。就在小笠原启动会议室前方的大萤幕时,特露德冲进了会议室内。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特露德擦了擦汗隔著雪野的熊在我们身旁坐下,鬼嶋随即开口。

「所有人都到齐了吧。今日十六时二十七分,六辆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爆炸,丧失功能。目前预备的两辆已经就位,特殊能力研究局正在调查爆炸的原因。」

「然后~~这就是爆炸时的影像。」

小笠原操纵著手中平板型的触控面板,会议室内的大型萤幕便区分为二十个画面,每个画面中都映著一辆三六式。应该是固定摄影机拍摄的影像中,有六辆三六式接二连三犹如爆米花般迸裂爆炸。剩下的就只有漆黑的残骸与熊熊烈焰。

「真严重……有人被卷进爆炸吗?要是有人坐在车上……」

对著倒抽一口气的我,小笠原摆了摆手表示否定。

「三六式本身是无人车所以不用担心。虽然有数名警卫被波及,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坐在我左手边的特露德微微歪著头蹙眉问道:

「室长,正在调查代表原因还不晓得喽!?」

听了特露德的疑问,小笠原同样眉头深锁,回答道:

「对,目前调查中。究竟是系统本身的问题,或是外力介入,就连这个都还不晓得。不过研究局的分析班调查监视摄影机的档案后,好像没拍到可能是军团的身影。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这几天一直全速运转,对装置施加的负荷太大了吧。目前职员在检查这方面的数据。」

也就是机械方面的疏失吗?这就先放一边。

「小笠原小姐。现况来说封锁区域安全吗?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那个产生重力场的终端装置坏掉了对吧?那里头的军团不会突破封锁区域跑出来吗?」

小笠原曾说过把包含尚未羽化的分离素也算进去的话,封锁区域内还有数百只军团。万一那样的数量如蝗虫般涌现,虽然我不愿意说目前战力不可能守住城镇,但也必须承认情况严苛。

「少了四辆三六式确实很伤,不过现在正好要把连结从魔力增幅炉二型改切换到三型,这样一来障蔽的强度也会提升,没问题!不用担心!我敢保证哟!」

语气笃定地说完,小笠原大叹一口气。

「不过,原本预定后天实行的作战,就得延期到自外头追加的三六式送达吧。」

「咦?要延期吗,为什么?」

正因为发生了意外,更应该提早执行作战计画,以免夜长梦多吧。

「因为束缚力场原本预定安装在魔法发动终端机上,也就是让三六式发动魔法。不过现在三六式坏了……唉,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要求给我们更多预备的车辆嘛……真是的……」

小笠原回答的同时摇晃著身子,露骨地表达心中不悦。原来这个人也会生气啊──虽然我首次察觉这一点,不过这收获没什么意义。

「追加的车辆大概要多久送到?」

「这个嘛,领车预定是在二十小时之后,不过还要装上与增幅炉的连结系统……再加上调整之类的工程,实际运用最快也要四天之后。」

这时,雪野半举起手发言。

「小笠原室长,既然爆炸的原因还不清楚,也就是接下来其他重力场控制特车随时都有可能停止运作?」

「就是这样啊!」

小笠原低声回应雪野的疑问。

「要是真的发生那可就糟糕了,所以我已经向外头要求多送几辆车来。不过我们的职员也不是笨蛋,二十四小时内就能找出原因拟定应变对策吧,但要是在那之后又有其他的坏了,那真的会很伤脑筋啊──」

「原因……就是军团的攻击。」

一句话打断了小笠原的话,滑动式的门突然敞开。冲进会议室的正是芬。她突然其来地帅气现身,像名侦探般对我们提示答案。她的脸颊上还微微残留著前天的刮伤。

「芬!」

你身体没事吗?你说军团的攻击是怎么回事?在我正要往下说之前,三神已经赞叹道:

「哦哦,看来你已经掌握线索了啊,不愧是我的妹妹。」

然而坐在正对面的鬼嶋板起了脸。恐怕是担忧因为芬的出现,让三神开始对作战计画指手画脚吧。

「水晶棺。本会议应该没有召集你来吧?」

「部长,我妹妹是连队长。怎么可以排除于会议之外。」

果不其然,三神彷佛变了个人似的,刚才的倦怠瞬间转变为充满干劲。芬一瞬间因室内的气氛而胆怯,但她眼中立刻涨满了使命感,态度谦逊地说道:

「鬼嶋部长,我很抱歉。但是我在现场听闻了目击者的证言。」

目击者。鬼嶋喃喃重复这个字眼。

「在这之前我先问你。因为先前的擅自出击,你应该接到了在设施内静思反省的命令。为什么你人会在现场?」

「那、那是因为……」

理应不在场的她自现场带回了情报,鬼嶋因此对情报的真确性感到怀疑吧。不过在芬要回答理由时,三神双眼绽放著锐利光芒打断她。

「部长,这种小事现在根本无所谓吧。然后咧,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击证言?」

「是的。前来封锁区域参观的数名一般市民说,在重力场控制特车爆炸之前,看见了高速移动的发光体。」

「发光体?发光体啊……我先问一下,那是一般人的目击者证言,不是芬你自己看见的吧?」

「是的,小笠原室长。不过我认为高速移动的光点,很有可能是魔法的显现光。如果就这样放任军团不管,剩下的重力场控制特车也可能全部遭到破坏。所以请尽快拟定对策。」

「室长,有接到这类报告吗?」

「没有。分析班那边也没有……呃~~爆炸之前啊……」

随著小笠原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萤幕上的影像也跟著高速倒转,回到爆炸的瞬间重新播放。我集中意识注视画面,却没有找到看似魔法的光芒。小笠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重复播放相同的片段并歪过头。

「各位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我没找到……」

「我和渡鸦一样。我说芬啊,你说的光是在哪看到的?那个目击者又是谁啊?毕竟还是有看错或误会的可能性嘛。」

「你是在怀疑我妹妹吗?」

「……呜哇,这个大叔还真够烦的。」

特露德咂嘴低声说道。虽然音量小到她身旁的我只能勉强听见,但也许是查觉到她的敌意吧,位于房间另一角的三神情绪激动起来。

「喂,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只是旧伤突然发疼了,稍微呻吟一下而已~~痛痛痛。」

「那个,不好意思喔

~~三神监察官,现在是紧急会议,有什么不满可以请您之后再解决吗?因为讨论内容有点专业性质,希望您在我们得到结论之前在旁静观。顺带一提,在这里的对话全都有记录喔。」

小笠原以委婉的说法告知「局外人就闭嘴」后,三神咂嘴把脸甩向一旁。听到记录这字眼就变得安分,看来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偏袒自家人。

「言归正传。小芬,你是在哪边听到这消息的?」

「……地点是新宿二丁目的十字路口附近。虽然目击者的身分我没有去确认……但是!」

「哎呀,你先别著急。既然不知道爆炸的原因,任何可能性都有试著摸索的价值。我会把小芬捎来的消息转告分析班,请他们再次调查。」

当小笠原试著安抚芬,手扶著下巴沉思好一会的雪野突然说道:

「那个……不好意思。我刚才在重力控制特车下方的阴影处,看见好像有东西一瞬间发光。可以请你再度确认吗?」

「咦?小雪,你是说哪一号的摄影机?」

每个分割画面左上角都标示著编号。雪野回答「十八号」后,小笠原喃喃说著「了解」,随即操纵触控板,将十八号摄影机的画面放大至填满整个萤幕,并且放大显示爆炸前的重力控制场特车下方。

「三六式的下方啊。这台摄影机是俯瞰角度,看不太清楚耶。我改用定格播放好了,看到了就告诉我──」

「现在。」

「咦?稍、稍等一下喔……嗯~~」

操作的过程中雪野立刻答道,小笠原有些焦急。她立刻倒转三秒左右,以定格播放检视。所有人凝视著萤幕,小笠原也一面低吟一面凝神注视,不久后她轻声惊呼。

「啊,真的耶。只有一格,阴影处有亮点。这个是魔法的显现光吗……?」

「那肯定就是目击市民所说的发光体!」

芬在胸前握紧了拳头。鬼嶋对她轻瞥一眼,沉思似的双臂抱胸询问小笠原。

「室长。这不会是某种东西的反光吗?」

「唔嗯~~……我想分析班应该也是这样判断的……嗯~~就这个光点的扭曲来说,也可视为发光体从摄影范围外高速移动到三六式的下方。而且,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发光体好像散发著魔法粒子……」

「没办法断定吗?室长,结论是什么?」

「结论……呃……就我个人的见解来说……──啊,不好意思。紧急联络。」

小笠原伸手按住挂在耳边的通讯器。

「怎样?有事吗?」

该不会是分析班送来了新的情报吧?就在我满怀期待的注视之下,听取报告的小笠原那原本慵懒的双眼倏地圆睁,随后像是瞪视著什么似的转为锐利。

「被害状况?」

她对通讯器发出的厉声质问,响彻会议室。

「……了解。马上开始中和程序。总而言之做就对了。这边的说明结束后我也会立刻到场。防护服够吗?总之动作要快。紧急,超紧急。」

那急切的语气让鬼嶋也眯细了双眼。

「室长,有什么状况吗?」

「……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爆炸时,发生了预料之外的魔力逆流。因此造成了将三六式与增幅炉的连结自二型改切换至三型的系统故障了。除此之外,中继系统似乎受到魔力污染……遗憾的是,修复预计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虽然已经向外头申请替代零件,但究竟什么时候会送到……」

小笠原咬著嘴唇,一只手猛搔著头发。及肩长发在实验白袍上轻盈跃动。

「……因为现在无法将三六式与三型连结了,就现况下的特车数量所能维持的重力场强度,恐怕无法长时间压抑新宿的军团吧。预估在二十小时内就会抵达临界点。」

「小笠原小姐,你的意思是指被重力场压住的军团会从地底爬出来?」

「就是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就现况而言无论是以重力场持续施压、或是预定中以三型发动束缚力场的压缩计画也都无法实行了。」

换言之,计画的前提条件已经消失。也就是说──

「……所以说,小笠原小姐之前讲的,第八分区的舍弃已经无可避免了?这里就快要被放弃了?」

小笠原点头承认。同时三神脸色倏地发白。再明显不过地惊惶失措。

「别、别开玩笑了!我可没听说过这回事,谁要待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啊!快联络Carpe diem政府。我要到外面避难!」

小笠原不理会他的惊恐,继续说明。

「部长。请让我继续刚才的说明,发光体周遭的光点就自然光源而言太过鲜明。应该判定为化学药品或金属燃烧的火花,甚至有可能是魔法粒子。那样的物体高速移动至三六式底下的情况,不可能在偶然下发生。既然如此,三六式的爆炸并非人为疏失而是因为受到某些攻击。」

「你能肯定?」

「是的。虽然确切证据要等光的相位与波长分析完成,目前的根据只有我的个人判断就是了。如果这发魔法是军团的攻击,现在残留的三六式也随时有可能──」

「我知道了。」

在小笠原说完之前,鬼嶋轻触耳边的通讯器,不知联络何处。

「对自新宿特别指定封锁区域外缘向外四千公尺内的所有居民发出避难命令。对,不是劝离也不是指示,是命令。避难场所?随便哪里都好。总而言之把人赶进蝶蛹外围的工业地区别让他们出来。战术第一小队到第六小队,尽速至布署于封锁区的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处负责护卫。三六式可能是受到军团的攻击而遭到破坏。军团有可能自重力场逃脱。不要放松戒备。第七、第八小队继续进行分局的护卫,后方支援连队开始要求居民避难。动用所有能用的人力也无所谓。动作快!」

连珠炮似的说完,鬼嶋再度操纵通讯器联络其他对象。

「总司令,增幅炉三型的连结系统失效了。是……恐怕会这样。总而言之,我们会尽可能削减军团数量,以彻底歼灭为目标。可以调几位专司攻击的葬花少女来支援吗?……那还真是不凑巧。不会,我也明白政治家就是那么麻烦的人种。」

就他的反应来看,恐怕没有得到好消息吧。鬼嶋切断通讯后,先是咬紧了牙根,将锐利的目光指向我们。

「作战计画变更。居民避难结束后,对重力场发动总攻击。」

小笠原摇头表示无法接受。

「部长,你说在这种状态下还要那么做……?那个地点因为先前艾莉丝的战斗,地基相当脆弱啊。」

「我懂。如果在无法将军团聚集的状况下展开战斗,恐怕会在封锁区域打出大量的破洞吧。我也知道Carpe diem的修复机能不一定赶得上。恐怕免不了相当严重的二次灾害。尽管如此还是比眼睁睁看整个第八分区被扔向地球要好多了。」

扔向地球。原来如此啊──我喃喃自语并紧咬嘴唇。舍弃蝶蛹。原来这句话代表的并不是破坏,而是一如字面上的抛弃。

「渡鸦,看你的反应,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已经从白雪那边得知了吧?」

我表情凝重地点头回答后,鬼嶋劝告似的对我说:

「这里不是地表上。虽然是个飘浮在宇宙中的不安定场所,但你别胡思乱想。因为如果无法歼灭军团,会有更确实的毁灭来临。」

我无法立刻回答,为了抚平心中翻涌的情感,长长吐出颤抖的气息。这时芬打断鬼嶋说道:

「请让我上场吧。只要让我与三型同步,肯定能展开大型的永恒碧蓝,覆盖整个特别指定封锁区域。只要渐渐缩小已经展开的永恒碧蓝,就能按照当初的计画,把军团连同瓦砾一起集中起来。」

我回想起当时封锁军团行动时永恒碧蓝的功能。然而,就算有三型的辅助,我不认为芬有办法将之放大到直径一点五公里的尺寸。只靠她一个人,发动魔法时的负担太大了。然而三神的反应与眉心紧蹙的我、雪野与特露德相反,他双眼灿烂放光,一面喷著口水一面叫道:

「对啊……还有这方法。室长!立刻开始进行准备!」

「不好意思,监察官。小芬的身体目前不接受体内核的更新。在目前的状况下要发动那么强大的魔法──」

「三型的功用不就是辅助吗!只要用那玩意儿不就可能增幅魔力吗!」

「如果让小芬与三型同步,确实在理论上她也可能发动强大的魔法。但是……您真的明白吗?现在对她的身体施加那样的负荷,会有什么后果。您打算把您的妹妹当作消耗品吗?」

与情绪激愤的三神相反,小笠原的口吻冷淡而平静。面对那莫名的魄力,三神退缩了。

「既、既然这样,使用二型改不就好了。如此一来对我妹妹身体的负担也……」

「没用的。用二型改产生的永恒碧蓝的强度与尺寸都会大幅下降,就作战计画而言没有意义。」

「那我带著妹妹离开这里就是了。谁要一直待在这种不知何时会被军团袭击的地方。跟我来,沙良!」

那恐怕是芬的本名吧。三神

唤著芬的名字,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伸手握住门把。但是芬甩开了那只手。

「我不要!我的体内核没办法换新,就算出了蝶蛹,再过几天终究还是……既然如此,就算有生命危险,我还是想在这里发挥作用。我想扫除菈欧的遗憾!」

一心一意的吶喊声。然而小笠原却摇头否定:

「小芬,前天的战斗中小芬的魔法──永恒碧蓝被军团轻易破坏了吧。原因就是出自体内的魔力循环机能不全。就算增强你的魔力也没办法补足那部分。」

「但是……!」

「况且,就算有三式的辅助,我还是不认为小芬能够发动足以包覆整个封锁区域的永恒碧蓝。我不希望为了没有指望的作战计画,把葬花少女用完就扔。」

芬仍想说服小笠原,但却遭她以坚定的口吻否决。

「我想小芬你自己也明白。小芬原本就没有足以施展那种大规模魔法的控制能力吧?在魔力循环机能不全的当下更是如此。如果玫瑰在场,也许能靠受体协助调节这部分,但接受审问中的她不在丧葬局的调度权限之下……三神监察官,这部分能靠您的权威解决吗?」

「呃,这、这个嘛──」

「是喔,我明白了。我想也是。」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指望般,小笠原立刻把眼神从三神身上挪开。这时芬扣住了她的手臂。

「就算如此,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既然这样……」

「如果真的实行,小芬的机能提早停止必然无可避免喔。」

机能停止。这字眼让在场的葬花少女们表情凝重。也许是打击,也许是悲哀,又或者是因为决意。

「我啊,我也希望能试过所有方法。正因为现在没有其他方法和时间,更这么觉得。不过这个作战,该说是鲁莽或自杀行为呢,让小芬白白送命的机率实在太高了……明知如此,你还是要做?」

「少胡扯了!那种事,你以为我会准吗!」

「三神监察官。」

如此称呼他的,正是芬本人。

「我虽然是你的妹妹,但更是葬花少女队这支战斗部队的一部分。」

棕绿色的双眸中,闪烁的感情绝非悲伤或胆怯,只有强烈的决心。

「我已经不是受你庇护的小女孩了。已经不再是为了保护你的自尊而存在的年幼妹妹。我的生命该如何使用,请让我自己决定。既然我已经隶属于丧葬局,那么我的葬礼早就已经结束。我是原本早就已经死去的人。在两年前的事故中,或者是三星期前在这蝶蛹内。求求你,现在不要连我的灵魂也一并杀死。」

三神陷入沉默。小笠原点头。鬼嶋双手抱胸纹风不动,但也不会反对吧。雪野和特露德也都会尊重芬的意志吧。

「……在小芬抵达极限之前,如果能将包围军团与瓦砾的力场缩小到一百公尺或两百公尺,蝶蛹内的损害也会跟著减少吧……」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正打算要接受芬的死亡。

然而我办不到。活生生的她还站在我眼前,我没办法像那样放弃。我的心中还没有那么对死亡习以为常,也不可能就此下定决心或直接割舍。

应该还有某些方法才对。一定要有。无论如何,必须要挤出一个方法。我思考著,紧握著拳头任凭指甲陷入掌中。没有时间了。再过不久──恐怕数秒后作战计画就会启动。焦急的同时,思考飞快地旋转。一定还有某些方法的。某种方法。不要放弃。去找还能用的要素。还没毁掉的剩余材料。每个系统。各个系统的能力。

在我凑齐足以提案的条件之前,鬼嶋放下了抱胸的双臂。时间到了。

「那么,要宣布作战计画了。」

「不好意思!」

思考还没有真正整理成型。但如果现在不开口,将不再有说出口的机会。与其后悔一辈子,我决定开口说道:

「小笠原小姐,我有几个问题,可以问吗?」

「怎样?渡鸦小弟,长话短说──」

「那个,我不太明白魔力增幅炉之类的技术方面的问题,但是现在二型改、二型改与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之间的连结系统,还有三六式的魔法发动终端机也都还能运作吧?」

「嗯,对啊。受损的是与三型之间的连结与中继系统,所以剩下十六台三六式目前还没问题。」

「所以说,先不提我和雪野,特露德和玫瑰也不例外,一度成功发动的好战者或魔法道具都能遥控吧?所以说芬应该也──」

「啊,对喔。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啊──」

小笠原的嘴角愉快地往上勾起。我提出的支离破碎的关键字,似乎已经让她全部理解了。

「哼哼~~渡鸦小弟想说的,我已经明白了。虽然还有几项必须克服的问题,也许实行之后也免不了失败……不过有值得检讨的可能性。至少比起刚才的方法,要有希望多了。」

「真的吗?」

「室长,请仔细讲解。」

鬼嶋皱著眉头要求解说,小笠原转头以笑容看向他。

「首先让小芬与二型改同步。然后使用二型改的连结系统,在三六式上发动永恒碧蓝。」

「咦?小笠原室长。是要用三六式?请问究竟是要怎么──」

不理会芬本人提出的问题,小笠原流畅地继续那粗略的解说。

「在那之后,把小芬与二型改的同步转移到三型,持续控制永恒碧蓝,将之缩小。就这样!」

对著一脸纳闷的众人,我连忙补充说明。

「因为三六式原本就受过当作魔法终端机使用的调整。既然这样,我想说那个能不能当作芬的魔力流通管道。因为只是将魔力流入原本就有的路径中,我想对芬控制魔力的负担也会减少许多。」

我的想法源自于当初与艾莉丝战斗时,玫瑰将受体散布至新宿各处藉此发动大型魔法的原理。如果能藉由魔法媒介事先铺设魔法阵的基础,在这样的状态下芬要制造大型的永恒碧蓝应该也比较容易吧。

「也就是说……并非让水晶棺自行发动大型的永恒碧蓝,而是把发动时的负荷分散给十六辆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上。之后再让水晶棺与三型同步,让连结系统失效的三型与三六式彼此相连,再控制永恒碧蓝。」

「是的。发动后的永恒碧蓝可以让三六式负责维持,强化也是藉由与芬同步的三型来进行。只要成功发动魔法,芬的工作就只剩下控制永恒碧蓝使之缩小。虽然这样或许对她的负担还是很重,但至少能够减轻使用魔法对体内核造成的负荷,如此一来,芬也有可能──」

鬼嶋若有所思地转动他的粗脖子,眉间挤满了皱纹。

「不过,这似乎没有渡鸦所说的那么容易吧?三六式的系统并非为了永恒碧蓝而设计。如果三六式在作战过程中故障了,那会如何?」

「嗯~~这个嘛。」

小笠原回答了他的疑问。

「如果在发动永恒碧蓝时,数辆三六式同时故障……如果数量超过八辆,那么小芬的身体就可能受到反馈而崩溃。况且就算三六式一辆也没故障,也无法保证与三型同步的小芬能支撑到最后。」

在紧张的气氛之中,小笠原流畅地陈述。

「尽管如此,这个方法与刚才的计画相较之下,小芬能存活至作战结束的机率确实有显著的提升。换言之,仍有可能按照当初的计画,将军团集中至一处。既然如此,我愿意以身为特殊能力研究局第一开发室室长的身分,同意渡鸦小弟提出的作战计画。部长的意见呢?」

小笠原凝视鬼嶋的脸庞,要求他做出决断。

「再次整理渡鸦提议的作战计画。水晶棺以三六式重力场控制特车为媒介,发动永恒碧蓝。接下来持续进行压缩,在我方的指示下解除永恒碧蓝,或者是因为三六式的故障、水晶棺失去意识或死亡等原因,于永恒碧蓝消失的同时,渡鸦按原订计画射击。」

按照原订计画?回想起来,雪野曾告诉我鬼嶋打算让我担任作战的最后关键,但详细内容她没告诉我。我究竟该做什么才好?

「渡鸦小弟。」

「呃,是。」

「你与魔力增幅炉的同步率较高,计画中希望你负责在军团集中至一个程度之后,开火将它们连同瓦砾一并贯穿。换言之就是负责歼灭。虽然这次的计画中,不知道小芬能将军团集中至什么程度……不过,如果情况允许,希望你能用足以杀死军团的最低限度的威力,以连续开火展开地毯式的虫炸。与轰出一发特大威力的炮击相比,这样对Carpe diem的伤害比较轻。啊,不过一个十公尺左右的破洞勉强还在Carpe diem的修复机能之内,你自己掌握。」

「我自己掌握喔……」

「原本计画中要让你与三型同步,自三型取得几乎无穷无尽的魔力连续开火……刚才也说过,与三型之间的远距连结系统现在无法使用,所以会请你与二型改连结后开炮。魔力的持续时间大概五分钟左右吧。不过,总之你就是开火开火再开火,直到极限为止。在永恒碧蓝消失时渡鸦小弟究竟能杀掉多少军团,换言之

,扩散到城镇中的军团数量能减少到何种程度,就是本作战计画的关键,请多多担待。」

我是关键啊。我看著自己紧握的拳头。

「在渡鸦小弟无法再开火的时间点,如果三六式还能运作,我们会把与你连结的二型改重新连接到三六式,再度展开重力场。趁著军团动作受到压抑的空档个别击破……这样的预定计画不是没有,但届时情况谁也无法预料,不要对此抱持期待。」

「渡鸦,办得到吗?」

「没什么办不办得到……只有硬著头皮上吧。」

我把紧握的拳头举到眼前。芬的命运也同样吧。只要撑过这次的作战,也许就能继续活下去。也许她的身体就愿意接受体内核交换。

尽管这样的作战也许不会延长她的生命,反倒可能让她提早面临死亡。

但她还是需要救赎。

为了她自己的救赎。为了那份证明、那项结果。

「漏网之鱼我和特露德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别担心。」

查觉到我的意图,雪野伸出她握紧的拳头,抵在我的拳头旁。

「对嘛对嘛。也不是只靠渡鸦一个人努力嘛。」

特露德模仿著雪野的动作,同时伸手握住站在门边的芬的手臂,把芬拉进我们之间。虽然芬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浑身僵硬。

「……一起加油吧。为了了结我们还没完成的工作。」

雪野的这句话,舒缓了那不自然的紧张。

「嗯。」

芬的肩膀颤抖,先是忍受著哀恸似的低下头,随后毅然决然地抬头向前。

「一起让作战成功吧。我想这才是我对菈欧真正的吊唁。从那一天静止的时间中,重新向前迈开步伐。我想如此一来,我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她不再说话,带著那坚定的意志点了点头,举拳与我们的拳头相碰。

「喂!等等,你们想让我妹妹……」

虽然不看场合的三神凶狠地嚷嚷著,但小笠原马上连连拍手制止。

「好了好了,闲聊时间结束。部长,请发号施令。」

「水晶棺,命令你自现在起参加本次作战。」

「是!」芬精神抖擞地回答。鬼嶋满怀感慨地眯著眼注视著芬,向众人宣言:

「作战开始。基本方针就如同刚才所宣布。计画细节将逐一通报各部门。会议完毕。我们直到最后都不会放弃。决不放弃。」

下午六点。

我和芬为了在作战前进行三型的最终炼制与同步调整,在位于二楼的准备室领取了检查服,开始更衣。我原本想说死神化之后服装不变的我另当别论,但芬换上检查服好像没意义吧,不过据说衣物被魔法粒子分解后重组为战斗服的过程中,特别设计的检查服也会跟著融入其中,所以死神化不会损害检查服的性能。

「检查于十八时三十分开始。之后还有许多作战相关的事项要处理,上面要我们先上洗手间和用餐。」

隔著保健室里头常见的那种单薄屏风,正在更换检查服的芬对我传达来自职员的指示。已经换好服装的我背对著屏风,坐在折叠椅上啃著配给的苏打饼乾。

「了解。」

「还有,为了避免影响到地底设施的仪器,请渡鸦到十八楼的休息室先死神化。」

「休息室啊。了解了。」

「那个……不好意思,休息室还是当时被我破坏的模样。虽然听说已经用塑胶帆布做了简易补修,但应该还是很冷,请注意别著凉了。」

「哦,对喔。毕竟在那之后状况接踵而来嘛。」

我回想起整片玻璃墙震碎的情景。正常来说,死神化不会引发那种现象。死神化时原本应该将魔力凝聚于自身,像那样向外释出魔力甚至可能伤害到自己。主要的原因恐怕是芬的魔力循环功能没有正常运作吧。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有点忧郁。

「据说是因为受到几乎失控的魔法粒子所污染,连修复工人也无法靠近……就算源自葬花少女,带有强烈意念的魔法粒子对一般人仍然是剧毒,两三天内大概还是维持简易补修的情况吧。」

「你说失控?喂,你还好吧?」

失控是指魔力循环迟滞而爆炸的现象。一旦发生,葬花少女必死无疑。

「没问题。因为只是一瞬间而已。」

芬笃定的口吻不允许我继续追问。况且多说无益,我也不再追究。除非让这次的作战计画成功,否则芬没有其他生存的希望。

「我换好衣服了。」

芬一面说一面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站在我的侧后方,轻触我的肩膀。女生用的检查服和我的短袖短裤型不同,形状类似于学校泳装。幸好小笠原小姐要求我穿的不是那套,我因此松了口气的同时,芬羞赧地垂下视线。

「那个,刚才很谢谢你。关于作战计画……」

「嗯?那个喔,也不需要道谢啦。真正把我勉强挤出来的想法整理成型的,终究是小笠原小姐。」

「不过,契机还是源自于渡鸦。所以,我还是得向你道谢。除此之外……」

她深深低头,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可以……再摸摸你的头发吗?」

「……呃,是可以啦。」

我点头后,站在我身后的她伸出双手抚著我的头发。彷佛对待易碎物般,小心翼翼地挪动指尖。这段时间内,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任凭她摆布。

「呃……不好意思喔。」

如果是死神化之后,我还明白理由。不过她为何想抚摸死神化之前的寻常黑发,理由我还是想不透。

「请问,我除了红色眼睛或头发颜色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像菈欧的吗?」

我任凭她抚摸著头发的同时这么问道。感觉背后的芬似乎歪著头思索了一下。

「……我也……不太清楚。感觉个性上似乎有几分相似,不过外观上我其实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我想不起菈欧的脸啊。」

她以震颤的说话声吐露。抚著我的手也不再动作,微微颤抖。

「我们明明是好朋友,然而我再怎么回想,就只有那个部位像是被遮盖一样整片漆黑。」

「没有照片之类的吗?」

「当然有啊。但就算看了我还是无法认知。虽然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创伤的关系……不过,我这个人还真是无情啊。」

「只是因为受到打击,一时之间某些功能麻痹了吧。没必要这样责备自己。你不是想『扫除菈欧的遗憾』吗?芬是这次作战的关键,更要挺起胸膛好好努力啊。」

「……说得也是。我会努力的。」

她的双手在我的肩膀上握成拳头,随后她绕到我的面前。

「拜托你,渡鸦,给那些军团的致命一击,就要拜托你了。」

她用双手捧著我的脸颊,吐露真切的心愿。那是双温暖的掌心,我不希望这双手再过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后就变得冰冷。

「那个……身体状况还好吗?」

检查服质地就像泳装一样单薄。我拾起摺叠好摆在脚边书包上的开襟外套,递给她。芬先是接下之后,露出为难的笑容又将外套推回我胸前。

「没问题,请不用担心。虽然前些日子在你面前出丑了,但今天身体状况非常好。所以……请别像这样对我体贴,感伤的话也不准说。如果你那样对我,我一定会无法克制自己依赖你。我现在还必须维持自己的坚强。至少到这次作战结束为止。」

「……这样啊。不过,别连作战时都勉强自己啊。之前那个要帮我办欢迎会的约定,还没让你兑现啊。所以芬──」

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我希望你平安无事。」

硬是把露骨的字眼吞回腹中,我选了比较委婉的词汇。但也许是察觉了言语中藏著的感伤,芬脸上仍然挂著那为难的笑容,对我投出责难般的眼神。那眼神彷佛这么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别这样。」我微微苦笑之后,搔了搔额头转变话题。

「啊,话说,鬼嶋明明叫你反省,你溜出分局是跑去哪了?难道是打算一个人去猎杀军团吗?」

「才不是。你这个人嘴巴还满坏的呢。」

「我没有想要为难你啦。」

「那个……我只是去献花而已。到最靠近菈欧和其他战死伙伴们的地点。我当初什么也做不到,顶多只能为大家做这点事了。她的坟中……其实是空的。」

「遗体……没有找到吗?」

「嗯。在蝶蛹内的殉职人员,全部都……也许遗体早就被军团给处理掉了吧……虽然不甘心,但我想恐怕已经没有机会能找到了。」

这次作战的最后阶段预定将瓦砾也一并完全粉碎。所以芬想在那之前,到他们遗体可能正沉眠著的地点献花吧。

「不好意思。因为我把新宿整个毁了。」

「不会啊。如果当初你没有这么做,我现在甚至没有吊唁的机会。」

浅浅微笑之后,她对我发问:

「魔力增幅炉三型已经靠渡鸦

几乎完成了吧?」

「应该吧。我自己是不太清楚啦,听说是这样没错。所以这次只要短暂的最终炼制就能结束了。」

「感觉如何呢?」

「嗯?什么感觉?」

我不明白那问题的意义如此反问后,芬羞赧地垂下脸。

「没什么。只是我每次和三型同步时,都会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是这样喔?我只觉得累到不行,根本没余力去注意其他事。而且上次还在途中昏过去,作了个恶梦。」

「恶梦?」

「嗯。也许是因为真的累到体力透支吧,梦到一个妖怪般的家伙死命勒住我的脖子。而且感觉超真实的,上次被恶梦吓醒应该是国小时候的事了吧。」

我夸张地说著,同时用双手作势扣住自己的喉咙吐出舌头。芬吃吃地笑了笑,那头色素淡薄的长发缓缓摇曳。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三型的庞大潜力是无庸置疑的,假使没有同样具有庞大魔力的渡鸦,也许没办法真正完成吧。」

「话说回来,芬刚才说的『怀念』是什么意思啊。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耶。难道和同步率有关系吗?」

「我也不晓得。我觉得好像有个很怀念、很熟悉的某个人给了我力量似的……我觉得,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菈欧吧。」

「菈欧?」

「是的。虽然她的身体不知消失到何处了,但灵魂仍然支持著我,我有这种感觉。也可能只是我在欺骗我自己就是了。」

「不会啦,她不是一个很重视朋友的女生吗?我也觉得她一定会在芬的身旁,为芬打气吧。至少,我愿意这么相信。」

「……说得也是。就像你身旁有小雪一样吧。」

她闹别扭似的说道,浮现开朗笑容。然而,那笑容之中依旧透著寂寞,轻易就能看穿她在强颜欢笑。

结果,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现在的她不可能流露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弯曲的棕绿色笑眼,看起来非常孤独。

我不禁觉得那孤独彷佛会让她的灵魂逐渐挥发消失。我连忙拿起脚边的书包翻找。

「啊~~对了。该说是友情的证明吧,我有个东西想在作战前给你。」

「是什么?」

芬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从书包中取出粉红色的纸袋递给她。

「虽然你刚才说不准对你好,不过我今天到外头已经买好礼物了。」

在奇蒂世界内雪野上化妆室时,恰巧这玩意儿映入我的眼帘,就顺便买下来了。

「礼物?」

纤细的颈项微微弯曲,芬小心翼翼拆开只贴著礼品用胶带当封口的简易包装,用指尖拿出里头的吊饰。那是个蓝灰毛色的兔子玩偶,短短的四肢摆出了正义英雄般的姿势,脖子上缠著一条蓝色的围巾。

「你看,我给自己买的是黑围巾的。」

我从书包中取出自己的拿到她面前。芬的眼神在吊绳底端摇晃著的两只兔子之间来回游移,喃喃说道:

「也就是说……这是成对的?」

下一个瞬间,棕绿色的双眸绽放喜悦的光芒。

「真、真的很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脸颊泛起红晕,包住那兔子吊饰的双手紧紧抵在胸前。看她这么开心,花钱买这礼物也值得了。

「那个……我……!」

芬低著头用异样尖而细的声音询问我:

「如果我撑过了这次的作战计画,想和你一起去某个地方……可以吗?」

「和我一起?要去哪?」

「那、那个、一起去为菈欧扫墓……」

「我正好也想找个时间去一趟。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就只有我们两个……喔?」

我原以为是大家一起去,但她立刻就否定了。像是瞪著我似的把脸凑到我眼前,却又尴尬地垂下眼。

「对不起。那个……我觉得我会哭得很难看……所以说,如果你能在我身旁,我心里会比较踏实。除此之外,我不太希望自己软弱的模样给太多人看见。」

「啊、这样喔……说得也是。我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喽。打勾勾,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她不由分说就这么勾住了我的手指头。

「约好喽。」

就在她强势立下约定的同时,准备室的门敞开了。

「陆~~我泡咖啡来了,要喝吗?」

「呀啊!」

见到雪野拿著保温瓶走进准备室,芬不知为何满脸通红,慌张地藏起了吊饰。

「嗯?芬你怎么了吗?」

面对疑惑的雪野,芬以优雅的姿态缓缓摇头。

「没有,没什么事。」

「对了,雪野。刚才有个东西没找到机会给你。」

我取出另一个奇蒂世界的纸袋同样递给雪野。里头装的是白围巾版本的兔子。幸好刚才芬把自己的兔子藏了起来,毕竟我也不太希望礼物送出去之前就被拆穿。

「什么?啊,好可爱喔~~!」

雪野从袋子中取出兔子吊饰,欣喜地叫道。她像是在玩赏宝石般在灯光下高举起那吊饰微微晃动。虽然那根本没花我多少钱,不过她的眼神彷佛注视著珍贵的宝物。

「我也买了一样的喔。」

「咦?真的?是同款的?」

「嗯,因为刚好出了和我们的移动武装颜色相符的吊饰,想说机会难得。」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是同款的……」

芬突如其来低声说道,眼神昏暗的她把兔子举到眼前。

「咦?……哦~~」

雪野见状立刻吊起了双眼,鼓起脸颊。

「是、是怎样啦。为什么突然生气啊?」

雪野没回答,只抛下了一句「才没有」,马上就把脸甩向一旁。这时门再度敞开。

「嗨~~!我送好料的来喽。有谁想吃甜甜圈的~~?」

得救了。彷佛要为充斥房内的诡异气氛换气般,特露德推开门走进室内。我怀著迎接救世主的心情上前招呼。

「啊,谢啦,特露德。」

特露德把我的检查服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次,随后调侃道:

「呜哇~~居然还特地做了男款的啊。嗯~~也有道理啦。要是渡鸦这体格穿上女装根本就是变态嘛。不过这还真够紧身的耶。好恶心喔~~」

「你很啰嗦耶。你要是穿上这玩意儿还不是也会变成这副德性。啊~~不过你来得正好。这给你,因为和特露德的移动武装颜色一样,我就买回来了。」

这时我递出橘色围巾的兔子。拆开包装一看见内容物,特露德同样惊喜地叫道:

「哇!超可爱的~~!这个是你特地为我买的?」

果然女生还是喜欢这种小饰品嘛。明白自己的眼光没错,我满足地笑了笑,把自己的兔子举到与眼同高,摇了摇笑著说:

「对啊,我想说让大家都有个同款的。」

「……大家?」

雪野与芬默默对著特露德秀出自己的兔子吊饰。

「不错吧?很有团结一致的感觉喔?」

「……呃~~嗯……我说你啊……」

特露德的笑容僵在脸上,深深叹息。雪野与芬彷佛心有灵犀,也跟著大叹一口气。

「是、是怎样啊。为什么连你都不开心啊?刚才大家明明都说好可爱,看起来很高兴啊?」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歪著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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